- 第5節(jié) 詩意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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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意老媽
張素葦
一
只要放假，我就成了個少爺，不停地擺弄我媽。
“媽，給我倒杯茶。”話音一落，我就聽見媽媽放下手中的拖把，進(jìn)了廚房，轉(zhuǎn)瞬間，一杯熱茶已經(jīng)放到我面前，也不論我是在看電視看書還是寫作業(yè)。
“媽，給我削個蘋果。”沒幾分鐘，我又發(fā)號施令。媽媽又會放下她手中正在讀的《詩刊》，再次走進(jìn)廚房，一陣洗蘋果的水聲響起。
蘋果還沒吃完，我又叫起來：“媽，把我床上的漫畫拿過來。”
咦！這回怎么沒動靜？難道老媽沉浸到詩里回不過神兒來了？“唐詩意，求你啦！”我鬼哭狼嚎地叫起來。
這下管用了，我聽見她嘀咕了一聲什么，又聽見我臥室的門響了一聲，接著是她拖鞋急促的“啪嗒啪嗒”聲，好像生氣了。我和她沒大沒小慣了，也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氣，她就是個情緒化的怪物。高興時，對我百依百順，若要發(fā)脾氣了，就不能再惹了。果然，我媽不高興了，將漫畫往我面前一丟就嘮叨起來：“嚷什么，你以為你是‘中國好聲音’啊？這么大的孩子，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地要我服侍你。自己要吃學(xué)著自己做，這么大的孩子不知好歹。”
我還嘴：“多大�。俊�
媽媽大聲反問：“多大�。渴牧�。十四歲在古時候，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
我也大聲說：“你喊這么大聲音干嗎？這又不是在古代�！�
媽媽更火：“你可以了是吧？跟我大聲嚷嚷�！闭f著就伸手作勢要打我的樣子。反正打著與沒打著，我已經(jīng)把老媽的脖子摟得死緊，然后按電視上WWE美國職業(yè)摔跤的招式——我最拿手的是“雙肩壓力”——在床上與她對打或者對咬，誰也不放過誰。也不管是真打還是假打，反正老媽那細(xì)胳膊細(xì)腿的終是弄不過我的。
最后，我媽哭了，就在媽媽作勢要賴在地上的時候，我扶住媽媽的身體說：“好啦，好啦，這么大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總愛躺在地上哭�！蔽疫@樣好言一勸，媽媽站穩(wěn)了身子，嘴角上揚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說：“我把你養(yǎng)這么大，動不動就氣我，對我說話那么兇，我真是一想到就想哭�！�
對于她這么愛用哭表示的人，我唯一的辦法，就是放低聲音，親昵地喊：“老媽，不哭了，唐詩意，大詩人不哭啦�！边@時的老媽扭扭捏捏地站起來，抹著眼淚，默默地拿著手機，躺在沙發(fā)上，我知道，老媽又去發(fā)微博了。
二
要說我媽也沒什么不好的，除了愛讀詩愛寫詩叫人感覺神經(jīng)兮兮的。本來，愛讀詩愛寫詩是她自己的事，和我沒關(guān)系，可一想到她這個跟詩歌有關(guān)的名字給我?guī)聿蛔栽�，我就來氣。唐詩意。每�?dāng)我看到作業(yè)紙上的簽名就忍不住皺眉頭。
從小學(xué)到初二，沒有一次不被老師無意中笑話的。老師會說：“你叫宋詞，你媽叫唐詩意。真是唐詩宋詞都到你們一家啦�！�
小學(xué)時，好像倒無所謂，沒感覺不好意思。自從上了初二，一次老師又隨口說了我和老媽的名字，我就臉發(fā)燙，仿佛這個名字帶著火。
我說：“媽，我要改名字�！�
“為什么��？”
“這個名字太俗�！�
“我可沒感覺俗，我要告訴你，這個名字不許瞎改，它承載著我的期待呢！”
“嗯？一個破名字有什么期待？也只有你這么俗的人才會起這樣俗的名字。”
“俗即雅，想當(dāng)初，老媽和你爸相親的時候，就是因為聽說他姓宋，就嫁給了他。然后好給我的小孩起這個名字。”
“是真的還是假的�。俊蔽覞M臉狐疑地問。
老媽笑著，好像很驕傲地說：“當(dāng)然是真的�！�
“嗯，我真不敢相信，只有你這個瘋婆子干得出這事�！�
我還不死心，說：“要不然，我不改，你改�！�
媽驚慌地說：“我不改，我改過一次了�！�
我問：“那你之前叫什么名字？”
媽媽沒吱聲，倒拿來了戶口本讓我看。爸爸戶主的名字叫宋大網(wǎng)，媽媽叫唐詩意，還有一個曾用名叫唐二英。
我大叫一聲：“真俗！”然后一把扔掉戶口本，戶口本的紫紅硬殼就掉下來了，可憐巴巴地散落在墻腳。
媽媽拾起不受待見的戶口本，說：“我能給你幾個巴掌�！�
我哈哈笑起來：“你總說給我?guī)讉�巴掌，幾個巴掌？唐二英，你這個老婆子，你太俗了。”
只看到媽媽跑到書房，拿來一本破舊不堪的，用白紙自己裝訂的小本子，封面上歪歪扭扭寫著“唐二英詩集”。然后，媽媽大聲地念起來：
一個熱愛秋天的女孩拾起了一片秋天的落葉，
要同它一起歌唱，
引來鳥兒歡叫，風(fēng)兒飄飄。
秋意正要濃烈，女孩子蹦跳在一幅畫中，
忽然炸了一聲響雷。
很奇怪，
鳥兒們不知哪兒去了？
只有紛紛的葉子與女孩跳舞。
……
這次，“破詩”兩個字還沒從我唇邊冒出來，就看到媽媽眼角已經(jīng)有淚光了。我撇著嘴：“嘁！不至于這么激動吧？”
媽媽擦著眼淚說：“這是我上初中時候?qū)懙模x給你聽讓你耳濡目染也有詩意的心情。”
我火了：“呸！狗屁破詩，丟不丟人啊！”
媽媽被我這樣一吼，一下又沒了剛才的開心。拿著她自制的破少女詩集離開了房間，然后，我聽到廚房傳來刷鍋洗碗的聲音。
三
我斜趴在床上，一邊做著作業(yè)一邊聽著歌。
媽媽又進(jìn)來了，而且給我端來了一杯水。我有點煩，世上媽媽都這樣嗎？一會兒問餓不餓，一會兒問渴不渴。我這樣子其實還真怕媽媽進(jìn)來，怕媽媽看到會嘮叨，果不其然。
媽媽說：“你到底是做作業(yè)還是聽歌呢？這種姿勢能把字寫好嗎？聲音開這么大，能讓頭腦安靜思考嗎？”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把手一揮：“出去出去，煩不煩��！”
媽媽被我一呵斥，就放下水杯，把門關(guān)上出去了。
我也有些擔(dān)心，怕自己的粗暴語言會再讓脆弱的媽媽哭，便扭小了音量，悄悄起身開門窺探一下。媽媽正在和爸爸通電話：“你有空也回家一趟，兒子青春期逆反情緒嚴(yán)重，我這個當(dāng)媽的很難和他說得通，有時也要你這個老子與他溝通溝通呢�！薄笆裁�？怪我和他沒大沒小的？他都叫我‘老’媽了，他哪里又聽我老人之言呢。忙？你總忙？南京到家多遠(yuǎn)��？他半個月住校回來一次，你也半個月回來一次。養(yǎng)不教，父之過……”接著媽把手機狠狠地扔在沙發(fā)上，然后順勢也躺倒在沙發(fā)上。
爸爸在南京賣衛(wèi)浴建材，除了逢年過節(jié)會回來看看，平時真是很少回家。媽媽本來在一家私人絲織廠做網(wǎng)絡(luò)銷售，因為我，她辭職在家。白天她打理完家務(wù)之后，就會讀一些詩，有時她會把自己寫的詩讀給我聽。我聽也不聽，打斷興致勃勃的她，說：“行了，行了，別浪費口舌念什么詩了。我不懂詩是什么，也不想聽。”但是還是聽到她在念：“詩是不可捉摸的，你看見或者看不見�！蔽視炈懒�，只說一個字：“煩！”
但是不長時間，媽媽又來煩我了。
她指著廣告上iPhone、iPad，一本正經(jīng)地問：“兒啊，這兩個單詞什么意思？”
我嘴角上揚一笑道：“問喬布斯去�！�
她點著頭抿著嘴唇說：“我現(xiàn)在正讀《喬布斯傳》，我要學(xué)習(xí)他的精神，假以時日定成喬布斯第二�！�
“去了‘第’，唐詩意你真的很‘二’�！蔽艺f完哈哈哈笑了起來。
媽媽也笑了起來。
我覺得媽媽真是厚臉皮，但又不忍心過分傷害她。畢竟自己還得喊她媽，她說的話不想聽還得聽。不過，就是越來越覺得她話多，而且張揚，把什么都曬到微博上，發(fā)自己的照片不說還拍了我的照片曬在上面。氣得我把自己的QQ簽名改為：“當(dāng)所有人高調(diào)的時候，要保持低調(diào)。”
所以，遇到這樣的媽媽，有些話能不對她說，就不對她說。
再說，雖然她標(biāo)榜自己喜歡詩意，但在我看來，唐詩意其實就是一個大俗人。
我坐馬桶上看著一本《舌上風(fēng)暴》的冷笑話，她在拖地。忽然她說：“我是多么善良啊！當(dāng)拖把在地磚上哭泣，我要幫它們擦拭眼淚�！�
我想逗逗她：“媽，你可愿意做哥的天使？”
“愿意，當(dāng)然愿意做你的天使�！�
“好，那幫我拿紙。”
“紙就在離你不遠(yuǎn)的地方，只要稍微欠個身子就可以拿到的啊。算了，看在是我兒天使的份上還是幫你拿吧�！蔽倚娏恕�
過了一會兒，我又叫：“唐詩意，幫哥倒杯水�！�
這次，她發(fā)火了：“要喝自己倒，自己動手才豐衣足食�！�
“是你說做哥的天使的，天使就是天天使喚�！�
“哇嗚！原來是這樣的天使！”她像個小孩似的叫起來。
我覺得很開心：“我看你笨得還蠻可愛的。”
四
一晃兩個星期，明天就放假了。
雖然老師已通過校訊通通知家長明天下午來接小孩，但我還是不放心，總是在前一天晚上去生活老師處打個電話給媽媽。
“媽，明天來接我啊！”
“哦！難道討厭我，也想回家嗎？”
“不討厭�！�
“哦！好呀，不討厭，我明天就去接�！�
我掛了電話，也忍不住一笑，這個老媽真是的，煩人。不過，還是想她的。但不知為什么，見了面，我就莫名其妙地起了反抗心理，她說什么都不想聽，更不喜歡她讀什么詩了。
第二天下午，我和同學(xué)往宿舍走，和老媽唐詩意迎面碰上。
“哈嘍，宋詞同學(xué)。”她嘴里變調(diào)地這樣叫著，還一蹦一跳地朝我撲來。我一個急躲，差點讓她打了一個趔趄。我那會兒臉肯定通紅，慌慌張張地離開同學(xué)往旁邊走，她緊跟我后面。
“真沒想到你會這樣，丟不丟人��？”我有些生氣地說。
她很委屈地說：“人家情不自禁，沒感覺丟人啊。”
我厭煩地說：“丟人丟到家了�！�
媽媽沒有再說什么，一直到家都沒有和我說太多。但我也不以為意，我和她經(jīng)常這樣說，也沒想到會傷害她。
媽媽默默地做著飯，飯好了放桌上也沒像平時左喊右催地叫我。我覺得，她可能生氣了。但這樣少聽她的閑言碎語也好，我只顧坐下來吃飯，也不管她是不是好心情啦。
安穩(wěn)地吃完了飯，起身卻看到媽媽正躺在沙發(fā)上，手里還捧著她的《唐二英詩集》。我無法理解她的這種讀詩的行為，無法控制地上前奪過那本她愛不釋手的破詩集，扔在地上又用腳狠狠踩了踩。一種歡快的報復(fù)感讓我感到快意，但糟糕的是，媽媽“哇”地哭了起來，與平時打鬧時的假哭不同，這次是真的，淚流滿面得像個挨打的孩子。
我這次沒有勸她不哭，相反更大聲地吼道：“哭什么哭，煩死了�！�
然后，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不去管她會哭多久。
兩天假期過得很平靜。我不和媽媽說話，她也不主動和我說；不催她做飯，她也不主動來問想吃什么。我可不去記著昨天晚上對她的態(tài)度，在我看來，那樣并不會嚴(yán)重到她會不再理我，若是平時，她說不定又要舉手說給我兩個巴掌了。但是現(xiàn)在她像呆了一樣。我上前摟著她的脖子說：“唐詩意，有必要氣嗎？”她只是唉聲嘆氣，但我卻不知道怎么了，感覺有點不習(xí)慣似的。
五
回到學(xué)校就是“壓力山大”了。
聽不到媽媽的嘮叨卻聽到老師的碎碎念。
考試是周周考月月考，老師和家長們用校訊通保持著分?jǐn)?shù)通報的聯(lián)系，稍不留神就怕自己的排名下滑。雖然自己萬分努力了，還是沒有進(jìn)入前十名，老是在十一二名轉(zhuǎn)悠，總是提心吊膽會從強化班滑到普通班。
老媽總說：“你才上到初中，你可一定要給我爭口氣，好好學(xué)習(xí)啊�！泵看嗡f這話時，我就產(chǎn)生討厭她的心情。還說自己喜歡詩，其實我說得沒有錯，她不讀詩時，就是一個大俗人，一點兒也不高雅。難怪爸爸不�；丶�，回家也是聽她嘮叨。所以除了錢回來以外，他是很少回家的。爸爸不�；貋�，最后，我就成了媽媽唯一的聽眾。
她還把我當(dāng)成小時候，希望我黏著她，到哪里都要帶著我，甚至讓我親親媽媽。那只是小時候啊，可是現(xiàn)在，我渾身長著翅膀，就想飛起來，書上說的代溝，就活生生地存在于我和媽媽之間，即使她有時從電腦上學(xué)著跳騎馬舞還唱著《江南Style》，也不代表她很時尚稱得上有范兒。相反，我覺得她不夠穩(wěn)重，瘋瘋癲癲，不稀罕她搞的那些詩意，我只想要一個慈祥的媽媽，一個傳統(tǒng)形象的媽媽。
我無法理解媽媽，就像媽媽也無法理解我一樣。
昨天晚上臨睡時，我不管媽媽氣有沒有消，拿筆在紙上寫下《Can You Feel My World》，我遞給她說：“有空從電腦上搜來聽聽王力宏的這首歌，歌詞中有我想對你說的話，好好聽聽啦，一定要聽�！�
剛關(guān)上房門，我又探出頭來對她說：“唐詩意，要是英文不懂，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啦，我想，你肯定不懂的。”我就喜歡這樣揶揄她。
后來，我睡著了，夢里好像覺得媽媽坐在床邊看著我笑呢。
星期天下午整理好衣服，媽媽送我去學(xué)校，路上倆人都沒說話。一直到學(xué)校，我剛要往教室方向走，媽媽喊住我：“宋詞，我給你一樣?xùn)|西，但不要現(xiàn)在就看，等我走了再看�！蔽移擦似沧欤骸坝指闶裁垂�？”在打開她給我的一張紙時，她的背影已消失在校門拐角，原來是寫給我的信。
兒子：
昨晚你叫我聽的歌，我聽了，當(dāng)然我也知道了“can you feel my world”的意思。（哈，不好意思，讓你猜著了，是百度的，別笑話媽媽哦，媽媽以后要跟你學(xué)習(xí)，請不吝賜教哦。）對于老媽對你的責(zé)怪、嘮叨或者訓(xùn)斥，媽對自己的偏激行為道歉。許多時候，怪媽太急于求成啦，總是想著你好、你開心健康、熱愛學(xué)習(xí)才是我滿心驕傲的。以后，媽媽一定有錯就改，好嗎？
至于你對我的任何不敬言語，我都不計較，因為終有一天你會懂得愛也需要尊重。誰家的兒子誰喜歡，我要不喜歡你，那我就不必關(guān)心你的一切了。但是請你相信，雖然我是媽，比你大二十多歲，但我們之間還是平等、自由、博愛而且民主的。
你真的很聰明！
愛你的老媽、朋友 唐詩意
我看后就把紙揉成一團舉手想扔出去，一剎那又改變主意把紙團展開抹平對折起來，夾在書里后才走進(jìn)教室。
我嘴里輕聲說了句：“唐詩意，sorry啦！”
我一笑，但愿媽媽耳朵會發(fā)熱。媽媽說過，母子連心呢，你在學(xué)校一想我，我的耳朵就熱了。我還問過，真的假的？這一刻我但愿是真的啦。
剛走進(jìn)班級，班長曲畔樂就叫起來：“你們聽說了嗎？這個星期五學(xué)校請一位著名詩人來給我們講課，我最喜歡詩歌了，這下一定好好聽聽�！�
班長這一叫喊，倒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湊上前去：“是真的嗎？可不可以讓家長也來聽？”
曲畔樂說：“當(dāng)然，我聽班主任說，這次還要通知家長一起聽呢�！�
“真好！”我不由暗叫了一聲。心中有了一個微妙的計劃，要是讓唐詩意來聽聽，說不定對她寫詩有幫助呢。
說起媽媽對詩歌的見解，也就是她自己的心情發(fā)泄，她心情不好了就上網(wǎng)在微博上發(fā)發(fā)牢騷，心情好了就曬快樂的句子。
我有次在她的QQ空間看到了，覺得就是用電腦回車鍵敲的分行。所以，我才總是笑話她。媽媽還說什么，我是原生態(tài)寫詩，我是草根的。嘁，想想都好笑呢。星期五讓媽媽聽聽著名詩人講課，非讓平時口口聲聲說愛詩的草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詩歌。有了這個想法，我大聲對曲畔樂說：“我也喜歡詩歌�！�
六
又是大周末，我沒有看到媽媽來接我。上個星期五的講課她沒來，這個星期放假，昨晚打電話，媽媽手機一直無人接聽。學(xué)校又有規(guī)定，住校生沒有家長來簽名不許出校門，正在不知怎么辦才好的時候，看到我家三樓的孫阿姨。
孫阿姨說：“我來接我家錢梓希的，你和我一起走吧。我?guī)湍愕嚼蠋熌抢锖灻�。�?
我有些擔(dān)心地問：“我媽呢？”
“你媽有些事，走不開。是她叫我順便接你的。”
剛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按門鈴，是外婆來開的門。
我有點害怕了，一下有了莫名的恐慌。我問外婆：“我媽呢？”
外婆手指放唇邊“噓”了一聲，示意我別大聲，就拉著丟下書包的我到陽臺，小聲地說：“你爸要和你媽離婚，你媽有輕微的抑郁癥，這一折騰，就病倒了。唉，我的苦命閨女哦，當(dāng)年家里窮也沒讓她好好上個學(xué)，她說喜歡什么詩，我也阻撓，還把她寫的詩填進(jìn)火塘，她當(dāng)時哭得那個樣啊，躺在地上打滾啦！后來，還被你外公一頓打，真對不起我這個閨女啊……”外婆叫我別大聲，自己卻越發(fā)大聲地哭起來。
我推開房門，看到媽媽睡著了，但臉色蒼白。
枕邊放著她的《唐二英詩集》，我想起那天給我們講課的詩人說的話：“一個人只要心中懷有詩意，就已經(jīng)達(dá)到了詩的境界；而一個人生活的最高境界，就是詩意的生活。詩意的生活是一種感覺，是一種把現(xiàn)實生活中瑣碎的情感升華為美好情感的過程�！�
我雖然不是太明白，但我把這句話記在本子上，想回來給媽媽看的。一直以來，我因為自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地享受著媽媽的愛，卻從來沒有關(guān)心媽媽的苦悶，也沒有去在意媽媽的夢想。
這些年來，正是她心里有著一份卑微的詩意，才把被爸爸遺棄的日子過得貌似快樂。怪不得，媽媽總說：“你是我詩意的寄托�！�
我趴在媽媽床頭讀著她的詩集。媽媽不知什么時候醒了，正朝我虛弱地笑著：“才兩個星期，頭發(fā)就長這么長，自己拿衣服理發(fā)洗澡去。”
我摸著自己的頭笑著說：“我要留長點，像麥穗長在頭頂，讓小鳥停在上面偷吃�！�
媽媽笑出聲音：“我兒成詩人啦！”
我假裝抱怨地說：“這都是遺傳基因作怪！”說完，忍不住笑了。
《兒童文學(xué)》201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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