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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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一直覺得自己與這個海島格格不入,她理想中的自己,應該是生活在現(xiàn)代化的大都市里,每天過著富裕而多彩的生活,至于怎樣的多姿多彩,她形容不出,直到顧夜永的出現(xiàn),她才赫然驚醒,那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天由專車接送,在同學羨慕的目光下走進教室,對一切毫不在乎,但自己的一舉一動卻又最受人矚目,隨便學學就是全校第一。
所以,他對于她來說,算是一種夢想,而唯一一個接近夢想的機會,就是接近顧夜永。
到目前為止,寶珠對自己擁有的一切還算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自認長相不差,可跟葉南姝比起來就差了一截,好在南姝不爭氣,學習上不用心,這讓寶珠又扳回了一局,從前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可是顧夜永偏喜歡跟葉楠姝址在一起,這讓她不得不重新注意起那個人,更加討厭。
顧夜永一路心不在焉,關(guān)于葉南姝的“秘密”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這讓他深深感到了一種壓力。
馮寶珠抽了一根草拿在手里,百無聊賴地打著路邊的事物,大概是覺得太過沉悶了,她沒找話找話地道:“喂,你為什么轉(zhuǎn)學?”
顧夜永不理她,馮寶珠繼續(xù)自言自語地道:“城里多好呀,干嗎來這種鬼地方?什么都沒有,每天對著是米紫菜發(fā)呆!
“我看你平時也不跟同學們走得多近,怎么單喜歡跟她接觸?”她扭頭看了一眼顧夜永,不屑地道,“我媽說啊,世上男人全都喜歡長得妖里妖氣的女的,我沒想到你也那么俗氣,”
見他半天不接話,大概是怕自己的話重傷了他的自尊心,寶珠頓了頓又說:“葉南姝那種女孩可不簡單,她打小長在那種環(huán)境里,能學什么好?你可不要被她騙了,她媽媽專教她騙男人錢!
顧夜永有些煩了,打斷她道:“怎么還不到?還有多遠?”
馮寶珠停下來,朝下面一棟白頂紅墻的二層小樓指了指道:“喏,就是那里!
紅配白的小樓格外引人注目,二樓陽臺掛著簡陋招牌,上面寫著芬芳酒吧四個大字。年代長了,酒字的三點水掉了,只剩下一個酉。馮寶珠看看腕上的電子表道:“現(xiàn)在才六點,要過一會才會開門,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一會吧?走了半天,我都累死了!彼弥l(fā)酸的腿到一旁的石墩上坐下。顧夜永一言不發(fā),在另一個石墩上坐下。
當太陽消失在海平面,離心島也陷入一片昏暗中。月亮升起來,海面上浮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像一片片白霧,蒸騰翻滾,慢慢飄向不知名的遠方。如果說夜晚的離心島是道沉睡的風景,那么芬芳酒吧便是這處風景上最喧嘩的遺址。不大的酒館里面人滿為患,男人扯著粗獷的嗓門要酒要菜,喧嚷聲幾乎要將整個屋頂掀翻。葉芬從人群里穿梭而過,一手拎了四支啤酒,一共八支,啪啪放到一張桌子上,“喏,你要的酒來了。”她轉(zhuǎn)身要走,被一只大手從后面摟住,“別走呀老板娘,陪我喝兩杯!”“作死!比~芬罵道,一把拍開他放在她腰上的爪子,慢慢轉(zhuǎn)過身來,雙手抱胸看著他,化了濃妝的臉妖艷無比,眉峰一挑,帶著幾分冷嘲,“趙胖子,我看你這皮是又癢了!回頭讓你媳婦知道了,看她怎么抽你!”趙胖子滿不在乎,嘿嘿笑道:“她知道又怎么樣?還不是照樣過,你別看她平時那么厲害,我一提離婚她就焉了。”另一桌打趣道:“趙胖子,你別嘴硬,我看你真離了怎么過?你家的生意全靠你老婆一個人操持著,沒她你行!”“你瞎說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見全靠她一人?沒我下海捕魚,她能做生意?”“得了,就你撈那兩條魚還不夠油錢!本瓶湍阋谎晕乙徽Z爭起來,葉芬趁亂走開,重新坐到柜臺后撥算盤。葉南姝從門簾后出來,手上端著一盤爆炒螺子,她仍舊穿著校服,腰上束一條碎花圍裙,后廚悶熱,她出了滿頭的汗,臉色也紅撲撲的,盡管如此,也不能掩蓋她渾身上下洋溢著的青春熱情,與不容忽視的美。
“你要的菜。”她把盤子放到靠窗的一張上。酒客幾乎是習慣性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瞧這丫頭,成天曬太陽,手還是細白的。”葉南姝看著他色瞇瞇的樣子,心里一陣犯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忍住揚手欲打人的沖動,抽回自己的手,“你給我放規(guī)矩點!比~南姝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了一眼葉芬,怒氣沖沖回廚房去了。老酒鬼也不氣惱,色瞇瞇地朝葉芬道:“老板娘,你家這孩子,我看將來要有出息,長得像你!比~芬正在柜臺后數(shù)錢,斜睨他一眼,笑著道:“老東西,她可厲害著呢!你少惹她,回頭你臉上掛了彩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崩暇乒硇χ溃骸皡柡Σ艍騽艃海蚁矚g!”說完吱一聲喝下一盅白酒,咂著嘴兀自陶醉不已。這時有人喊:“老板,再來一盤炒腰花,加兩瓶啤酒。”“馬上就來。”葉芬答應著從柜臺出來,走到后廚,看見葉南姝正在洗手,一遍一遍搓著肥皂,用刷子刷著指縫,像是要搓掉一層皮下來。葉芬將身子靠在墻上,從圍裙里掏出煙來點上,“別洗了,外面又催菜了,你快著點。”葉南姝不語,只管跟自己那雙手較勁,水開得大,沖在石頭槽里嘩嘩地響。葉芬朝她手上看了一眼,冷笑著道:“你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不就是碰了你一下嗎?”葉南姝突然地惱怒,啪的一聲把肥皂扔進盒里,轉(zhuǎn)頭看著她,從齒縫里蹦出幾個字,“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誰都可以碰。”
葉芬臉上徒然一凜,轉(zhuǎn)而卻又笑了,仰起臉將煙圈徐徐吐出來,神情極盡冷然,彈了彈煙灰道:“你盡管看不起我好了,我再怎么樣,你也是我養(yǎng)大的。”
葉南姝冷笑,“我倒寧愿你生下來就把我掐死,那樣倒干凈。”她抽出毛巾擦干凈手,背對著她,叮叮咣咣地開始炒菜。葉芬獨自站了一會覺得沒意思,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昏黃的路燈下,兩個身影并排站著,馮寶珠扭頭看了一眼好長時間都一動不動的顧夜永,說:“你看到了吧?我沒有騙你!
顧夜永沒說話,他覺得心里像壓了塊石頭,沉重,憤怒,憋屈,又酸澀無比,他轉(zhuǎn)過頭,一語不發(fā)地往回走。馮寶珠連忙跟過去,“你去哪?”“你要回去嗎?”“你不認識路,我送你好了,啊喂,顧夜永,你是聾子啊……”
賀家珍傍晚時見司機獨自回來已經(jīng)有些擔憂,到了晚上十點還沒見顧夜永回來,正要打發(fā)底下人出去尋找,聽見外頭大門門鈴響,便帶著張媽一起跑出來,看見顧夜永站在門口,后面還跟著一個眼生的女學生。
顧夜永悶不哼聲地站著,仿佛在跟什么人賭氣,倒是那個女孩子甜甜地沖她打招呼,“阿姨好,今天我們自習課放學晚了,夜永不認識路,我把他送回來了。”
賀家珍忙道:“那真是謝謝你,這么晚了還要你送,進來喝點東西再走吧?天晚了不安全,一會我讓司機送你!”馮寶珠沒推托,跟著進去。寶珠第一次進到這樣的大房子里,踏入大門,簡直像是進了皇宮,歐式簡約的紅木家具散發(fā)著古沉的氣息,華麗的壁紙上繪著西洋天使,她一進門便聞到一股香味,后來發(fā)現(xiàn)那是從桌子上的花瓶里散發(fā)出來的,不禁好奇地走過去,伸手摸摸那細嫩的花瓣。
賀家珍笑著同她說:“這是香水百合!薄昂孟。”寶珠湊過去聞了聞,十分歡喜。寶珠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哪里都欣喜,抬頭看著天花板上垂下五尺多長的水晶吊燈,驚奇怎么能有這么長的燈,要知道那年代尋常人家還只用老舊的白熾燈,低至十五瓦,光線昏暗不明,晚上寫作業(yè)十分費眼,這樣的燈飾,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賀家珍笑著招呼她坐,一面讓用人去廚房看看還有什么吃的能端上來。顧夜永一進門就一聲不響地上了樓,媽媽跟他說話,他也沒搭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這孩子,怎么了今天?”賀家珍暗自納悶,回過頭打量著眼前這個姑娘。跟上次見著的那個女學生相貌上差了一截,不過樸實開朗,并不讓人討厭,借著寶珠吃點心的時候,她問:“你跟阿夜是一個班的同學?”
“嗯,我是班長!辟R家珍大大地意外,臉上笑容更多,“你一定學習很好。”馮寶珠搖搖頭道:“原本是學習好的,顧夜永……同學來了以后我就不是第一名了!
她將失落寫在臉上,毫不避諱,賀家珍笑了笑,覺得這孩子真是坦率可愛,“夜永初來乍到,還需要你多幫助他,他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的,你要告訴我!
“夜永同學挺好的,沒什么不對,大家也都喜歡他。”馮寶珠表情遲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點心道,“不過阿姨,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夜永他最近總是跟班上一個女生……”
“馮寶珠!睒巧弦坏缆曇舸驍嗔怂脑挘瑑扇嘶剡^頭,看見顧夜永不知怎么時候走了出來,一臉怒氣站在樓梯上,寶珠心虛地低下頭。賀家珍皺眉道:“阿夜,你怎么這個態(tài)度對待同學!”顧夜永也不理會,幾個大步直沖下來,一把拉起她往外推,“時候不早了你爸媽該擔心了,你回去吧。”一向溫文爾雅的兒子做出這樣的行徑,賀家珍也有些吃驚,不過更多的是憤怒,“阿夜,你在做什么?”倒是寶珠不計較,混亂中仍不忘安撫她,“沒關(guān)系的阿姨,我是該走了,我下次再來拜訪您!
顧夜永只管推她,也不管她的話說沒說完,就將她連同那張堆滿假笑的臉全都推出門去,狠狠地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見書包掉在地上,隔著門扔出去給她,然后頭也不回地上樓去。
賀家珍怒極,跟著他回到房間,“你今天怎么這么沒禮貌?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同學?”“顧夜永,媽媽在跟你說話。”顧夜永拉過被子蒙住自己,煩亂地將身體蜷成蝦米。賀家珍看他這個樣子,知道多說無用,嘆了口氣,幫他帶上門轉(zhuǎn)身出去了。
一連幾天顧夜永都不再理葉南姝,兩人原本約好的補課時間他也不過去,葉南姝空等了兩次,漸漸地也惱了,挑了個教室沒人的時候,她走過去質(zhì)問他:
“喂,你為什么不來補課了?”顧夜永正在看一本英語課本,眼睛盯著單詞,緊抿著唇,沒看她,也不說
話。葉南姝氣得一把打掉他的書,“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顧夜永仍舊沒什么反應,也不去撿書,只是別過臉去不看她。他這樣的態(tài)度擺明了不想跟她說話,葉南姝冷笑點頭,“好,顧夜永,你有本事永遠也別理我。”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見她真要走了,顧夜永才忍不住爆發(fā),站起來沖她吼道:“補課有什么用,我白天給你補完課,晚上你就跟那些人廝混在一起,你自甘墮落的話誰也幫不了你。”
葉南姝看著他,一臉的震驚。顧夜永不忍看她臉上的表情,咬著牙道:“你總說你忙,沒時間做功課,可你每天都忙些什么,我全都看見了!
“怪不得!比~南姝嗤地笑了,看著他,目光如一道銳光,“你看見了最好,我就是那樣的人,顧夜永,你也不過如此,我還當你跟別人不同,算我看錯了你!
南姝憤而離去,她不解釋,顧夜永不知為何更加惱火起來,揚起腳憤憤地踢在桌子上!顧夜永代價慘痛,那一腳讓他腳上大拇指趾甲脫落,鉆心的疼。他捂著胸口,不知道為何這里疼?他明明傷的是腳。
顧夜永請了假在家養(yǎng)病,行動不便,只好每天坐在自己房間里看書,累了就抬頭看看外頭的天空。話也不多,問什么答什么,不問一整天都不說話。賀家珍偶爾進來看見他那個樣子,心里不是不擔心的,她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知道他不肯說再問也沒用,便輕輕合上門,拿了手袋出門去。
坐上車,司機問:“太太,去哪?”
“去學校!
那天下午,學校的社工跑來告訴她說夜永受傷了,賀家珍就覺得奇怪,原先以為他跟別的同學打架,可事后問出根本沒有的事,有個同學說,倒是看見下午他跟葉南姝在教室說話。聽到這個名字,賀家珍臉色便黯了下來,那個女孩一直是她心頭的隱患,上次在辦公室她就看出夜永對她過分地在意,男孩子正處在青春期,對女孩心動是本來沒什么不好,可對方是葉南姝,那就另當別論了,她只期待她這份擔憂不要成真。
放學鈴聲一響,學生們像潮水般從校園里涌出來,賀家珍穿一襲優(yōu)雅的米色套裝,站在車子旁邊,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
馮寶珠跟兩個女同學說說笑笑從里面出來,看見她有些驚訝,顧夜永請假沒來上課,她肯定不會是來找夜永,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卻見賀家珍沖她招手,“寶珠。”
寶珠掩飾著內(nèi)心的狂喜,跟其他兩位同學告別,走過去禮貌地沖她道:“阿姨,您怎么來學校?夜永呢?他來了嗎?他的傷好了嗎?”
“他很好,今天阿姨是特地來找你的!
馮寶珠有些受寵若驚,“找我?”
賀家珍道:“對,寶珠,夜永最近心情不好,你們是同學,我想讓你過去開導他一下,你可有時間?”
“當然有時間!瘪T寶珠笑著道,頓了頓,又有些遲疑起來,“可是,夜永他不喜歡我,我去了他恐怕會生氣。”
賀家珍道:“你只管跟我來!
她替她開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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