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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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人喜怒無常難捉摸,又很挑剔愛講究,稍不注意就會生氣,于是這天晚上,我特地換了條漂亮的連衣裙,當時買這玩意兒花了我倆月工資,付款的時候我站那兒數(shù)現(xiàn)金,店員拿我跟暴發(fā)戶似的一個勁兒鄙視,這年頭有錢也得分階級啊,一想到花那么多銀子就買了這么塊薄料子,我心底就很不是滋味。
鏤花水晶頂燈閃閃亮著。陳萬鈞正拿毛巾擦頭發(fā),他的頭發(fā)黑又軟,空氣中飄著沐浴露的淺淺清香。白色紗簾因小格窗灌進的風輕輕飄起來,窗外是條江,江對面霓虹閃爍。
我光腳踮到他跟前,笑吟吟地看著他的眼睛問:“好看嗎?”
他盯了我半天,連裙子帶人一把拽了過去……
后來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醒來時房里只亮著暖黃小燈,窗戶上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我爬起來,到窗前看雨。
對面的霓虹滅了不少,想來已是深夜。這一覺醒來特別精神,思緒清晰得仿佛能看見紋路,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是夜里醒來,一旦清醒,就會想起以前,而大多和以前相關(guān)的,幾乎都少不了宋嘉平。
我和宋嘉平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半山腰,那天天空忽然下起瓢潑大雨,我和宋越手牽手往樹下沖,新買的韓版粉紅軟底鞋因泥水的沖刷,底子被生生開了道口子,每走一步路,后跟就一張一合,像張巨大的嘴……
宋越無限惆悵地問:“言言,我們該怎么辦啊?”
她剛說完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位穿軍裝的男孩兒,他背了個迷彩大包,雨水順著帽檐往下落。那么狼狽的天,我卻只記得他從容的臉,雨水淋得他睜不開眼,他便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半瞇著眼問我們從哪來。宋越和他解釋了個大概,他一揮手,道:“跟我走吧,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你們再站下去非生病不可!
后來才知道他是軍校的學生,為人謙和,品學兼優(yōu),不僅金榜掛名,還被分進了精英班。他們班的每個人都得單獨進行這種野外實訓,那天我和宋越在山上遇見他時,他就正上著一個人的實訓課。
下山時我一直為腳底的鞋發(fā)愁,他問我怎么了,我盯著一雙泥腳說:“花了整整四十大洋啊,才第一次穿呢,就夭折了……”
宋越一個勁兒扯我的衣角,可能是覺得在恩人面前提大洋這個詞太俗。宋嘉平卻笑得合不攏嘴,說:“這應該不是夭折吧,頂多算個壽終正寢!
我抬腳踹他迷彩的褲腿,他不躲閃只是笑,莫名就那樣熟起來。
后來宋越就老說:“咱言言憑著一雙破鞋就把一學哥拿下了!
我在暴力解決了宋越之后頓感奇妙,明明爬山來著,我卻鬼使神差穿了一雙不合時宜的鞋,不過若是沒有那份鬼使神差,可能就不會發(fā)生后來的事,緣分往往如此。
“在想什么?”
我急速收回思緒,轉(zhuǎn)頭看著陳萬鈞,笑道:“忽然醒了,睡不著!
他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倚著床頭點了支煙,沉默了一會兒,脾氣突然上來:“走吧,你待在這兒我不好睡!
這少爺也忒喜怒無常了吧,都什么時候了才讓我走,好在我早已習慣他的喜怒無常,于是二話不說立馬離去。
雨夜從城東趕到城西的結(jié)果是重感冒,我的身子板兒向來和我的意志力一樣頑強,沒想到這回只是在出租車里吹了點兒冷風,居然也弄出個重感冒。第二天張茜茜在公司加班,打來電話時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于是她火速趕到我家,又麻利地把我送進醫(yī)院。
這會兒我正一邊打著點滴一邊劇烈咳嗽,震得支架上的玻璃瓶直晃悠。張茜茜撇嘴:“怎么一晚上不見就咳成這樣了,跟一肺結(jié)核老太太似的!
我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兒咳岔氣。估計見我實在咳得厲害,她才給我倒了杯水,說:“怎么生病了身邊也沒個人啊,你男朋友呢?”
我喝了口水道:“他忙呢。”又問,“你怎么周末還加班?”
她一邊將蘋果咬得咯嘣響一邊罵:“地中海他丫就一孫子!先是花重金找了一模特兒為公司新產(chǎn)品做代言,接著就鞭策我沒日沒夜地寫案子,人是為產(chǎn)品代言,他搞得就像是為他代言一樣,興奮得快找不著北了,還說要拿最好的方案給那模特兒過目,一模特知道怎么造型就夠了,誰管你是什么方案啊,我看純粹是他居心不良。”
地中海是我們老板的昵稱,因腦袋中央一圈沒毛的樣子和地中海的地形十分神似,才獲得這么別致的昵稱,其實他本名叫楊萬里。
張茜茜還沒氣過,仍大口大口嚼著蘋果,我猜她多半把蘋果當成地中海的腦袋了。
“你沒看見他提起那模特兒時的眼神……色狼!”
我勸她:“男人嘛,都這樣!
她若有所思地盯著我:“你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你說你也真是,咱們認識這么長時間,你也不把他領(lǐng)來給我瞧瞧,也不請我到你家里坐坐。雖然你那破地方小成那樣,就算請我我也未必會去坐一坐。但是話說回來,那么小的地方你還住它干嗎,你男朋友不是挺有錢嗎?”
她想了想,又說:“其實也不難理解,有錢人不都這樣嘛,不花白不花,大房住久了換換口味也不錯,看不出來啊筱言西,你葫蘆里還有幾味藥呢!
我懶得和她廢話,只是提醒道:“你再不走,加班費可沒了啊!
她這才站起來,走的時候仍在嘮叨:“你要是和他吵架了就給家里打個電話,這時候的娘家人最靠譜了!
我抄起床頭柜上的玻璃杯作勢砸過去,她果然逃命似的打開門,只留余音回蕩在醫(yī)院走廊:“好心當成驢肝肺!母老虎就算病危也還是只老虎,惹不得!”
我的心情忽然就明亮許多,情不自禁咧開嘴笑,正笑得歡暢,卻見陳萬鈞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踱進房來,我那歡暢的笑容就那么僵硬地凝固住。
半小時前,在張茜茜去洗手間的那會兒,我接到陳萬鈞的電話,他叫我立馬過去找他,我放柔了語調(diào)跟他商量能不能晚上再去,手機那邊卻半晌沒了聲音,光想想就知道這人的脾氣又快上來,我只好解釋:“我這會兒在醫(yī)院輸液真走不開,下午行嗎?”
那邊又是半晌沉默,接著電話就被掛斷……又得罪這祖宗了!我還沒想好下午該如何應對他呢,這矜貴的主兒就這么出現(xiàn)了。他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又沉默地走過來摸我的額頭,最后才慢悠悠坐下,說:“又沒發(fā)燒,輸什么液!
我習慣性地笑:“倒不燒,就是咳了點兒。”
他習慣性地摸出支煙,頓了頓又放回去,接著看了我一會兒,忽然冷笑道:“筱言西,你可真能裝!
我蒙了,跟誰裝也不敢跟大爺您裝啊,這醫(yī)院、這病床,還有這液體、這針頭,能是假的嗎?我剛想說點兒什么,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他劃拉開接聽鍵,聲音十分柔和:“怎么?”
極少聽他用這種口氣說話,我當即吞下口唾沫準備定定神,卻被嗆得猛咳起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皺著眉往外走了。我端起張茜茜走前倒的水啜了幾口才漸漸緩過來,這咳得也忒狠了,只差沒咳出肺來,緩過之后我連話都不敢講了,怕一個不順氣又開始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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