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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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是繁難�！敝軐氳串�(dāng)即截?cái)嗔送跻棠锏脑挘罢媸切量嘁棠锪�，叫人怎么好呢？幸而我娘也回來了，姨娘倒也就能清閑了。”隨即也不容任何人說話，頭也不回地吩咐自己的丫鬟，“小櫻，你去王姨娘屋子里，把咱們院子的對牌取了來。”
王姨娘臉上春風(fēng)得意的笑容頓時(shí)就僵住了，她說這些話既是炫耀又是表功，如何辛苦理事，如何在府里斡旋，才把這院子理得清清楚楚，也是在主母跟前顯示自己的本事，經(jīng)過幾年的經(jīng)營，自己拿住了這個院子。
主母弱，姨娘強(qiáng)，這種事情其實(shí)并不少見，王姨娘生了周繼林僅有的兩個兒子，又得周繼林寵愛，主母身子弱，性子更弱，一年一年步步退讓，這院子其實(shí)已經(jīng)是王姨娘的天下了。
唯有大小姐性子剛強(qiáng)有主見，不過到底是小姑娘，總是安靜的，又常年住在舅家，少回家來，王姨娘雖知道大小姐不好招惹，其實(shí)也并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十二歲的小姑娘，再聰明又能如何？
周寶璐此話一出，王姨娘僵了一僵，忙笑道：“大小姐這話就不對了，雖說我是勞累些，可也不敢勞煩夫人啊，夫人身子骨不好，這才從外頭養(yǎng)了回來，更是要好生養(yǎng)著的時(shí)候呢，如何敢累夫人勞神？若是累得夫人有一絲不好，我如何擔(dān)得起？”
周寶璐頓時(shí)收了臉上那絲笑影，冷冷地說：“你說我不對？就憑你，也敢說我不對？”
王姨娘勢力再大也是個奴才，周寶璐是主子，她要挑這個理，誰也不敢說王姨娘說的是對的。這句話一問出來，王姨娘的笑容更勉強(qiáng)了：“沒有沒有，大小姐明鑒，我怎么敢說大小姐不對呢。我的意思是……”
周寶璐不容她解釋：“既然我沒有不對，那就是姨娘也贊同我的意思了，既是姨娘也覺著好，小櫻，你伺候姨娘回去取對牌，就不用勞煩姨娘送過來了，交給小櫻就是�！�
王姨娘哪里肯依這小姑娘胡攪蠻纏。她懂什么？就這樣一句話就要把自己在這府里多年的經(jīng)營奪了去不成？
王姨娘不肯動身，只笑道：“大小姐沒經(jīng)過事，想必是不知道這管事的規(guī)矩，這原是世子爺?shù)姆愿�，如今夫人雖回來了，但世子爺并沒有吩咐我把事交給夫人，想必也是慮著夫人的身子不好，不能勞神，我自不敢擅自做主，自個兒交給夫人。大小姐說是不是？”
周寶璐見她鎮(zhèn)定了一下，說話有條理了，字字句句搬出爹爹來，無非就是仗著爹爹寵愛，又有兒子傍身，不把主母放在眼里罷了。
王姨娘能在這院子里脫穎而出，除了本身的美貌，自然也有她的心機(jī)手腕，周寶璐想要憑三兩句話，做出快刀斬亂麻的姿態(tài)來就想嚇住她交出院子里的權(quán)柄，自然是行不通的。
可是她卻哪里知道，周寶璐雖做出這樣的陣勢來，要的卻并不是那一樣?xùn)|西。
周寶璐還是第一回做這樣的事，見王姨娘一步一步從頭走到現(xiàn)在，路數(shù)都和舅母預(yù)料的一樣，心中不由得大為驚異。據(jù)她所知，舅母也就很早以前過來看娘的時(shí)候，無意中與王姨娘走了個對臉，王姨娘恭敬地請了個安，舅母只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算見過一回�；叵肫饋恚瑑扇诉B話也沒說過，怎么就能把王姨娘的說話做事都料得這樣清楚，就好像親眼見過一回似的。
而王姨娘見周寶璐不說話了，還以為是唬住了她，便只是笑。小姑娘能懂什么，先前不過是仗著自己是主子，氣勢洶洶嚇唬人罷了，見自己并不怕她，又搬出世子爺?shù)姆愿纴恚」媚镒匀痪唾绕煜⒐牧�。就�?dāng)給她上一課吧，主子雖然比奴才大，但許多事情，并不是有主子這身份就能辦得到的。世上的事哪有這樣簡單，小姑娘也太天真了。
不過周寶璐一臉不以為然：“后宅的事，與爹爹有什么相干，本來就是該母親做主的，誰家爺們兒還管家里頭的事不成？且我見姨娘掌起事來其實(shí)也勉強(qiáng)得很，話里話外都是轄制不住的意思。還沒進(jìn)門，我就聽姨娘在外頭說母親回來竟然沒人回報(bào)姨娘，眼見得是沒立起規(guī)矩來，后來姨娘又說了那些話，我聽著，句句都不是什么有臉面的，掌事竟掌得一家子大小奴才都不買賬，也不知怎么個爛攤子了。既然院子里頭外頭姨娘都掌不住，自然也不好再叫姨娘為難，母親接回來也就罷了�！�
她哪里轄制不住了？她只是在顯示她的本事，她在這個院子里的地位好不好？
王姨娘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她在院子里頭高聲武氣地罵人不回她，無非是在顯示她能在院子里頭當(dāng)著主母的面罵人的地位，真沒人回她她如何知道來呢？偏被周寶璐拿來做了文章，連那些實(shí)際上是炫耀她能在府里周旋的話，都被周寶璐給歪解了，句句話都不留情面，說她無能，說她不會理事，言語語氣極其不客氣，簡直拿她當(dāng)奴才訓(xùn)！
王姨娘不忿道：“大小姐口口聲聲說我不會理事，還求大小姐說一兩件我辦的不好的事來，不然如何叫我心服？”
周寶璐嗤笑出聲：“你不過是個姨娘，我說了什么你聽著也就罷了，還要和我講理不成？誰家主子還和奴才分辯呢？你不服，咱們府里的板子自然就讓你服了。”
王姨娘的臉陣青陣紅，她當(dāng)著主屋里這么多主母的丫鬟、自己的丫鬟、進(jìn)來請安的管事媽媽，被周寶璐這樣利落地剝了臉皮，口口聲聲主子奴才，這讓儼然把自己當(dāng)了這芝蘭院的主子的王姨娘如何受得了。
甚至連陳氏也覺得女兒的口角實(shí)在太厲害了些，心想是不是自己不在家的時(shí)候，璐兒被誰欺負(fù)了，她到底只是十二歲的小姑娘，如今見自己回來了，有了靠山，便要出口氣。只是也不知道弟妹怎么教養(yǎng)的，竟將她養(yǎng)出這樣的霸王脾氣，這樣不懂人情世故，說話一點(diǎn)也不婉約。陳氏不由得道：“璐兒，王姨娘管著這樣多事，有一件半件照看不周也是有的，你有什么不歡喜的，只管說出來，可不要這樣子說話，也是大姑娘了，和小時(shí)候可不一樣�！�
王姨娘見陳氏這樣說了，頓時(shí)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夫人明鑒，奴婢在這院子里，一頭一尾也要有十年了。再怎么說，伺候世子爺，伺候夫人，也是有些苦勞的，還養(yǎng)了兩位小爺，便是世子爺和夫人，平日里也給我三分臉面，今兒我聽說夫人回來了，趕著歡歡喜喜來伺候，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小姐，大小姐就這樣給奴婢沒臉，奴婢今后還有什么臉在這院子里伺候�。 �
陳氏有些為難起來，周寶璐是寶貝女兒，就算有再大的錯，她也是舍不得罵的，不過王姨娘倒也的確有點(diǎn)委屈。王姨娘不僅得周繼林寵愛，還給周繼林生了兩個兒子，便是今后璐兒出了閣，有什么委屈，回這娘家還不是要靠著這兩個庶子嗎？何苦來為了點(diǎn)小事得罪王姨娘呢？陳氏越想越覺得不妥，女兒真是冒冒失失的，唉，這樣的性子，在家里到底是小姐，還問題不大，今后出了閣，可怎么得了。
陳氏便道：“璐兒……”
可剛起了個頭，就被周寶璐給打斷了，不耐煩地說：“王姨娘既然不想在這屋里伺候，就回自己院子里去吧。小櫻，你跟著去拿對牌。”
小櫻脆生生地應(yīng)了。陳氏越發(fā)急了，可又被女兒堵住插不上話，她一向是優(yōu)柔寡斷的人，猶猶豫豫的，就讓周寶璐把話都說完了。
王姨娘氣得發(fā)抖，可是周寶璐到底是主子，王姨娘又不是個蠢貨，越發(fā)不敢真的跳起來叫周寶璐抓住把柄，只一勁兒委屈，底下卻悄悄地推了兒子周安華一把。
周安華身為鎮(zhèn)國公世子的長子，又沒有嫡子比肩，自然是最尊貴的，那種跋扈的小爺性子不言而喻，此時(shí)見自己親娘被姐姐給罵哭了，早忍不住了，被他娘在后頭一推，頓時(shí)就沖了出去，一頭往周寶璐身上撞去，嘴里還喊著：“不許罵我姨娘！”
周安華雖是男孩子，到底才七歲，周寶璐已經(jīng)十二歲了，看起來是個大姑娘了，而且在武安侯世子府的時(shí)候，她爬樹抓鳥，什么都玩，還偷偷與武安侯世子府的男孩子們跟著侍衛(wèi)學(xué)了些花拳繡腿，雖然不中用，此時(shí)卻不會吃虧，一伸手就把周安華推到了地上。
周安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王姨娘的哭聲也越發(fā)高亢，一時(shí)正房里沸反盈天，不可開交。
陳氏見這個樣子，越發(fā)插不上話，只勉強(qiáng)勸了兩句，又不敢喝止王姨娘，又不舍得罵女兒，連丫鬟婆子也指使不動。下人們都當(dāng)沒聽到，沒人敢上來勸，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怕出了頭，挨了姨娘的耳光還要挨大小姐的打。
陳氏嘆口氣，坐到窗下椅子上去，也不說話了，只當(dāng)看不見。
周寶璐站起來，怒道：“越發(fā)不成個樣子，姨娘既只會哭，不拿出對牌來，我還不信了，我要拿對牌還要你點(diǎn)頭的！來人，隨我去紅葉樓，我親自去拿！”
周寶璐的貼身大丫鬟小櫻顯然是早有預(yù)備的，早把大小姐房里的丫鬟們都叫上，帶著幾個婆子，簇?fù)碇軐氳淳屯箢^王姨娘住的紅葉樓去了。
芝蘭院并不小，五進(jìn)的大院子，后頭還帶一個小花園，假山流水，花團(tuán)錦簇。單看芝蘭院已經(jīng)像一個普通富家的宅子了，世子周繼林的幾位姨娘都是住在花園前的幾個小院子里，王姨娘因帶著兩個小少爺，住的自然是最大最好的院子。平日里，周寶璐極少來，像這樣子氣勢洶洶帶了一群丫鬟直奔紅葉樓，就更是第一回了，芝蘭院的丫鬟們無不探頭探腦，圍觀熱鬧。
王姨娘倒沒跟著周寶璐去，只給自己的貼身丫鬟翠柳悄悄使了個眼色，翠柳會意地去了，她自個兒在陳氏跟前摟著兒子哭訴。哭的也無非是那一套：“奴婢在這屋里也熬了十年了，雖不敢和人比，到底也養(yǎng)了兩個小爺，往日里世子爺還給我臉面呢，今兒被大小姐這樣子給沒臉，叫我怎么還有臉在這個院子里過日子……”
中間還夾雜著周安華的哭聲。
陳氏只得安慰她：“璐兒脾氣不好，回頭我說她，姨娘快別委屈了……”隨后又叫人把帶回來的東西里頭拿了些緞子首飾給王姨娘，又打發(fā)周安華的乳娘來哄著他。
那乳娘原是王姨娘從娘家親戚里頭提攜來的，自覺比眾人都有臉面，此時(shí)一邊哄著周安華一邊道：“論道理，原沒有奴婢說話的份兒，只是大小姐也未免太剛強(qiáng)了些。姨娘聽說夫人回來了，立時(shí)便伺候著大少爺來給夫人請安，哪里挑的出一絲錯呢？大小姐一句話不聽人分辯，就這樣給姨娘沒臉，夫人也應(yīng)教導(dǎo)大小姐些才是。也難怪，大小姐平日里也不大回府里，總在舅老爺府上，想來那邊舅太太府里哥兒姐兒也多，照看不到這上頭，也是有的。”
這意思簡直就是說周寶璐成日里住在舅舅家里，沒人管束，變成個野人了。陳氏有心替兄弟和兄弟媳婦辯解兩句，偏還覺得這奶媽子說得有點(diǎn)道理。
璐兒這脾氣，哪里像個溫婉的大家小姐，也太厲害了些，連下人都覺得了……
陳氏只在心里嘆氣，一時(shí)竟囁嚅著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只聽得王姨娘嚶嚶嚶地哭泣：“奴婢原不敢違逆大小姐，只大少爺?shù)降滓彩谴笮〗愕挠H兄弟，這么點(diǎn)年紀(jì)，縱然淘氣些，做姐姐的只管教導(dǎo)他，如今就下死手地打他，無非就欺負(fù)他不是夫人養(yǎng)的……”一頭哭著，手底下就擰周安華一把，周安華頓時(shí)放聲大哭，口口聲聲嚷著：“要找爹爹去！”
頓時(shí)人仰馬翻，陳氏如何轄制得住，只是嘆氣，手絹都要擰爛了。
但周寶璐卻是截然不同，帶了丫鬟走到紅葉樓，立時(shí)命丫鬟道：“姨娘的丫頭若是也不知道對牌放在哪里，你們就只管開箱子給我抄撿，我就在這里站著，看誰來攔！”
巴掌大的小臉雖是稚氣，卻也剛強(qiáng)。
王姨娘的丫頭平日里在這院子里雖有體面，并不把上房的人放在眼里，那也不過是對著奴才，此時(shí)對著的到底是主子，周寶璐年紀(jì)雖不大，她們卻也不敢硬碰，一時(shí)無人敢出頭。
只是也沒人去取對牌出來交給周寶璐，都低了頭，泥雕木塑一般。
周寶璐環(huán)顧一圈，見沒人出來說話，便冷笑一聲：“給我抄！”
“是！”小櫻應(yīng)諾，帶了人毫不客氣地就進(jìn)去翻箱子翻柜子，對牌這東西本來小，又是時(shí)時(shí)在用的，怎么可能放在衣箱衣柜里？小櫻放著妝奩和格子上的小箱子偏就不去檢視，只逼著王姨娘的丫鬟拿鑰匙開大箱子。
那丫鬟忙賠笑道：“姐姐明鑒，我平日里不過燒水跑腿兒，哪里有姨奶奶箱子的鑰匙呢？鑰匙都是翠柳姐姐管著呢�！�
早有些沒上鎖的箱子被打開了，丫鬟們哪里是抄撿，只管提著箱子往地上倒，片刻間，屋里已經(jīng)狼藉一片了。
那翠柳正是王姨娘的心腹大丫鬟，得了王姨娘的示意趕過來控制場面的，此時(shí)正好聽到這一句，看屋里這境況，知道周寶璐是借題發(fā)揮，心中頗為不屑，笑著對周寶璐道：“大小姐，這小蹄子不是在屋里伺候的，能知道什么？咱們屋里的鑰匙都是紅綃姐姐管著，偏紅綃姐姐今兒告了假回家看她娘去了，要明兒才回來呢。大小姐不如先回去歇著，明兒紅綃姐姐回來了，有了鑰匙，大小姐再來接著抄吧�！�
這話就是欺負(fù)一個小孩子了，她跟著王姨娘在這院子里威武慣了，嘴里不由得便帶出來幾分譏誚，周寶璐倒也不發(fā)火，只是淡淡地說：“你這話也只好哄鬼。誰家丫鬟帶著主家鑰匙回自己家去的？你們這院子是姨娘當(dāng)家還是紅綃當(dāng)家？當(dāng)面就敢撒謊，來人，搜翠柳，我倒要瞧瞧這鑰匙在哪兒。”
周寶璐身邊的丫鬟就上前拉扯翠柳，翠柳慌了，哪里肯叫小丫鬟搜她的身，仗著自己年紀(jì)大些，劈手就打得小丫鬟一栽，嘴里罵道：“渾扯什么，沒規(guī)沒矩的小蹄子，死也不撿好地方！”
周寶璐氣笑了：“我倒是真見識了！”隨后給身后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
這一回，周寶璐從武安侯府帶回來四個婆子，都是舅母陳夫人撥給她使的。當(dāng)時(shí)她還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家里，至于嗎？這會兒倒是越發(fā)佩服舅母的先見之明了。
那幾個婆子都是壯年，孔武有力，伸手捉住翠柳，先打了個嘴巴子：“什么硬仗腰子的奴才，連主子的話也敢不聽！”說著把翠柳衣服一頓亂扯，連頭發(fā)也給扯散了，果然從腰間搜出來一串鑰匙，呈給周寶璐。
周寶璐叫小櫻過來接了，冷笑道：“我說當(dāng)面撒謊呢！掌嘴，把她的嘴給我打爛了！”
有小丫頭聽了大驚，趁著忙亂，忙溜出去通知王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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