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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jié) 第六章

“江重深……”

一團黑影子飛過來,直接砸了重深的腦袋一下,然后斜斜掛在肩膀上。是一只鞋。不巧的是,這鞋的帶子還纏住了他衣服的扣子。重深瞠目結舌,鞋子是景瑞扔過來的。

怒氣沖沖的景瑞:“江重深,沒經過容許你干嗎上我們家。還欺負奶奶睡覺了只有小羽在,還找小羽問東問西,你有什么陰謀?”

“陰謀?我沒有!敝厣钐┩髁。

充其量,也就是想了解這個復雜的一家子里,林棲的處境而已。

“我討厭你,你這個丑八怪,你喜歡林棲去啊,你跟她到外面去見面啊,不許在我家見面。不許上我家找她!

丑八怪?好吧,就算是吧,重深內心其實不覺得自己非常非常帥,充其量,就是不很丑吧。只是有時候在嘴皮子上故意炫耀下而已,那也是和蔡健幾個好朋友開玩笑的時候。

“對不起哦!可是,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希望你和林棲能夠像真正的姐妹那樣在一起。為什么要敵視……”

“我們敵視不敵視關你什么事情?”

“你們是一家人。 

“我們才不是一家人,我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重深驚訝了。這是小羽沒有告訴重深的,小羽太小,也說不大清楚這些關系。

“哈哈,好奇怪,江重深這個家伙,難道拿鞋子當裝飾品嗎?”

“還不是因為有個在學校當副主任的老媽,據說是班導的心腹哦!家里還繼承了一大筆錢……”

誰?誰在背后偷偷講別人閑話。

重深看來看去,三三兩兩的同學走來走去,抓住這個人比抓一只蒼蠅還難。景瑞卻大吼一聲:“是男人就站出來說話,偷偷摸摸算什么?”

哦,剛才的聲音確實是個男生。

不過景瑞的表現也未免太激動了吧,比重深還激動。真沒看出來,她的脾氣這么火爆。第一天來教室,還以為是個容易被人欺負的小孩子,結果,真面目是這樣的。

重深去扯鞋子:“好啦好啦,不管別人怎么說!

“人家在說你,你怎么一點也不生氣!本叭鹂粗厣,忽然語氣很喪氣,很溫溫柔柔的。

重深心里咯噔一下,有點不妙哦!

“謝謝你了,我保證下次再不隨便去你家了。好了吧!”

該死,鞋帶和扣子糾集得太厲害,用野蠻手法,只怕衣服也要扯破,F在是夏天,男生的校服是一件短袖白襯衫,可沒女生校服那么結實。

“林棲你來了。 

早該料想到,景瑞來了,那林棲一定也會隔著十五分鐘跟著到。她們肯定是故意拖延了一段時間分開走的。

“林棲,你也叫林棲哦!”景瑞的語氣頓時像是涂了番茄汁的竹簽,又尖又酸。

“我聽見奶奶和你都叫的林棲嘛!敝厣钜稽c也不生氣,不知道為什么,重深的好脾氣,在跟林棲有關的人身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林棲有點愕然,看見重深和景瑞站在一起。她有點狐疑地看看重深,又看看景瑞,頭一低,兩個人都沒搭理,從中間穿過去,直接沿著坡地往教室走。

“怎么了?是哪里做錯了?”

重深一轉單車車頭,就要趕上去。

景瑞在后面喊:“喂,喂,我的鞋子……”

重深有點惴惴不安了。林棲不會是誤會了吧,然后吃醋了吧,然后,非常非常生氣?

重深原封不動把想法輸入手機,在抽屜下,遞到林棲面前,林棲手一拔,不看。

不過確實容易誤會哦!

景瑞的鞋子掛在重深的身上,根本就是有嚴重的打情罵俏的嫌疑。跳到黃河里也洗不清的。不過,距離黃河很遠,不如跳圓湖。

“林棲,你誤會了,我們沒什么!”

“與我無關!

“真的,我好冤枉,跳到圓湖也洗不清了……景瑞只是要我不要上你們家!”

“你去過我們家?什么時候?”

“你不理我的那天!

林棲顯然想不起來了。她有時搭理,有時不搭理,自己也分不清楚是哪天。

“那你去我們家做什么……”

“我,我想幫你們姐妹,化解掉……”

“不可能。她不會原諒我,我也不會原諒她的!

“究竟是什么事情嘛?”重深故意用撒嬌的語氣問,他很擔心問得嚴肅了,會惹惱林棲,只好小心翼翼的。

“班導在看了,認真聽課,小心考試不及格,明年就要升學考試了……”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林棲悶頭做著筆記,看黑板,若有所思,完全是好學生認真聽課的樣子。

重深泄氣了,換一個話題:“我們昨天晚上,約好了去吃紅藍四季餐廳的鵝肝哦!”

“那么貴,還是不要浪費吧!”

“是我請!”

“可是用的不是自己的錢!”

林棲還以為重深會沒脾氣地啞口。結果,他說:“是我自己的錢啊,去年夏天,我一個暑假兼職的……”

如此,不是說他家繼承了財產么?而且,只有他和媽媽兩個人,重深還這樣低調……林棲忽然覺得心跳快了十倍。

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后,林棲忽然感覺頭很暈,面孔在發(fā)熱,意識開始有些模糊。教室里沒有空調,吊扇慢悠悠,會不會是中暑?

重深一摸她的額頭,滾燙。

他趕緊舉手:“老師,林棲中暑了,我送她去醫(yī)務室!

“快去!逼婀,班導還很通情達理的。估計上次的檢討書,林棲寫得很誠懇。

出了教室,經過窗后,重深看見景瑞的眼睛,兩人目光交錯一下,景瑞的眼睛似乎在說:去吧,照顧好她。

畢竟是姐妹……

重深趕緊把林棲扶到醫(yī)務室。

他沒注意到,景瑞把眼光收回來,一扭頭,撞上蔡健。蔡健咳嗽了一下。

扶林棲到醫(yī)務室,直接躺下。老太太說:“這里沒冰箱,我去取一點點冰塊,你先在她的手腕那兒,擦點酒精。降溫!

“哦!敝厣钫兆。

老太太出去了,醫(yī)務室在大片梧桐林中間藏著,很僻靜。重深聽見了蟬的鳴叫。

“媽媽……”是林棲在叫,聲音細微得幾乎被蟬叫掩蓋了。

重深附下身,耳朵靠近。

“媽媽,你幫我換衣服,我又穿反了。媽媽,你怎么不幫我換好……”她聲音帶著嗚咽。

重深覺得自己的心在絞痛,林棲,你的腦袋里,究竟藏著什么難過的事情?

“媽媽,你也不要我了……”

林棲,那些不開心的事,你為什么要記得那么牢固?重深把酒精擦了,酒精揮發(fā),帶走手腕的熱量。手腕是動脈血液經過的地方,體溫也迅速被降低,只等冰塊來了,就差不多了!重深把自己的手掌也滴上酒精,然后,貼在林棲的額頭。

林棲感覺到手腕的冰涼,身體和額頭的降溫了,漸漸平靜下來,呼吸也緩和下來。這樣的天氣,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門“嘎吱”開了,老太太回來了:“來,小伙子,把冰塊一點點幫她拭擦,注意不要貼著皮膚太久。她是你女朋友吧!”

重深臉一紅,想了一想,點頭。

老太太呵呵輕笑,給重深示范了一下,測量下林棲的溫度;匚恢蒙峡雌鹨环輬蠹垇恚疽庵厣罾^續(xù)照做。

三十八度,三十七度半……恢復正常了。

呼吸很均勻了,睡醒了,就好了。重深把手帕,拿到水龍頭那兒清洗一下,回頭看老太太,老太太一擺手:“搭在窗上曬曬!”

十多分鐘過去,有人敲門,兩種節(jié)奏。重深開門,是景瑞和蔡健。

“怎么了,好點沒?”蔡健問。

“差不多了。在睡覺,噓!”重深比畫了一下。重深看見景瑞的眼神,一副放心了的意味。

老太太又是一笑:“今天我這醫(yī)務室還真熱鬧哦,看來春天還沒過去呀。”那語調,好意味深長。

景瑞、重深和蔡健三個人之間有種怪怪的尷尬。只有林棲安謐地睡著,臉上的表情甜美而寧靜,渾然不知道他們有什么對白。

學校7號教學樓的天臺,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坐在天臺上鋪陳的水管上。

男生,是重深。

女生,卻不是林棲,而是景瑞。

“你一直很關心林棲的,為什么不承認?”

“我沒有關心林棲,我只是關心小羽!

“那是為什么?”

“因為她是小羽的姐姐,我也是!”

“那又有什么區(qū)別,那你們都是小羽的姐姐啊。”

“可是,我和林棲是沒有血緣關系的。”

重深完全糊涂了。

上天臺,是景瑞拉著的。景瑞在醫(yī)務室看一下蔡。骸鞍萃心阏湛聪铝謼矣性捯厣钫f!

蔡健似乎有點不甘心:“什么話……”

“你不要管,重深,我們上去吧!”


走來走去,還是上了7號教學樓的天臺。這也是上一次,蔡健看見林棲和景瑞吵架的地方。

這個個子瘦小的女孩子,也有著復雜的性格吧!平時一副貌不驚人的樣子,花癡起來,會因為重深的跟蹤激動得哆嗦。在討論著別的話題的時候,很冷漠,F在,臉上卻浮現出哀傷。

這家人,似乎都有點復雜吧!

重深心想,林棲也是這樣,有時候冰冷漠然,像冰雕,有時候,又豁出去了什么都無畏。有時候,柔軟弱小得像是最小的小女孩子,羞澀又膽怯。還有時候,比如生病了,會躺在床上,甜美安謐,讓人想要照顧一輩子。

景瑞把手在重深面前揮舞:“怎么發(fā)傻呆?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啊?”

“有哦。”重深把自己到處飛的靈魂抓回來。

“什么叫沒有血緣關系?”

景瑞似乎跑題了:“你是怎么遇見了林棲的。俊

我?重深想了一想,那天和今天很像吧,氣溫很高,天空沒有云。去參加蔡健的生日,買好的蛋糕,忘在車上了。是林棲送給他的。

在坐車的地方,就看見了反穿校服和背著書包的林棲,表情冷漠,冰塊一樣。

重深一點點回憶,告訴景瑞。

“她就是這樣怪哦,第一天見到她,我有些害怕。我們,不是一個父親。林棲的媽媽很早就離婚了,帶著林棲來我家。我的爸爸也是一個人帶著我。”

重深這下全明白了。

一個單親爸爸,一個是單親媽媽。

他們構成了一個新家。

那么,小羽就是新家的新結晶。

景瑞惆悵起來,想去來過去的事情,好多好多,像是昨日發(fā)生的。

“林棲的媽媽,后來嫁給了我的父親,懷孕了。我們一家人都很開心。我很開心,因為,以后會更加熱鬧了。而且,那是我的弟弟呀!”

“我和林棲之間,從見面第一天開始,就很淡漠的。彼此不說話,像是天生就有仇!

“林棲長得漂亮,和媽媽一樣,像個驕傲的公主。其實我很羨慕她。她不和我玩,搶我的玩具,和我搶房子睡覺。我們總是吵架,她比我小五天,卻比我個子高,吵架起來,聲音很高,像哭起來一樣,一點也不讓人。連鄰居都登門,責怪我們讓大家不得安寧。我討厭她,很討厭!

“吵架……”

重深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等等,你是說,林棲會說話。那個時候?”

景瑞看一眼重深,說不出難過或高興地一笑:“是的!

“那是為什么?后來不可以講話了?”

景瑞卻只是接著自己的話,說下去。

“我心里想,以后有了小羽,我就不寂寞了。我才不要再和林棲一起玩!

“生小羽的那天,爸爸不在家,只有我和林棲。媽媽在廚房還要做東西給我們吃,結果出來的時候,意外摔倒了,生下了小羽的那天,生命告急。婦產科的醫(yī)生們慌忙搶救。開始媽媽還是昏迷了。奶奶趕過來看護。媽媽在兩天以后轉醒了一次,然后,人又昏迷了。醫(yī)生跟我們說,已經盡了全力了。

“等到爸爸趕回來,媽媽已經死了。”

“媽媽其實是繼母,但對我,其實很好。把我當成和林棲一樣的親生女兒。爸爸對林棲,都做不到那樣好!

“媽媽去世那天,林棲就沒說話了,只是大哭?薜胶髞頉]了聲,昏倒了。醒來,就不開口了。”

“大家都很傷心,還要照顧小羽,也沒有理睬她!

“小羽漸漸長大了。后來,我還跟她吵架,她卻只能夠發(fā)出咿呀的沙啞嗓音,我們才知道,她不能夠講話了。她除了不能夠說話,就總是莫名其妙地反穿著衣服!

“日子久了,我們也習慣了林棲不再開口說話了。我開始很高興,因為我終于吵架上勝過了她。我功課不如她,也沒有她漂亮。”

“媽媽去世了,爸爸也心灰意懶,為了養(yǎng)起全家,出國工作了。奶奶負責照顧我們,奶奶始終還是不習慣大城市。我們就跟著奶奶,搬到這里了!

原來,林棲并不是生來就不會說話,是后天的變故。重深覺得這個故事,觸耳驚心。

手機閃亮起來,呼叫者,林棲。

重深還沒來得及接,就斷了。

然后是一條短消息:“你在哪里,為什么我看不到你?”

重深看著景瑞:“為什么一下子,全部都告訴我?”

“因為,我看出你喜歡林棲!你那么緊張她!”

重深從側面看著景瑞。景瑞的眼睛里,有很多很多的淚水,可是,她在克制著。那些淚水,一滴也沒有流出來。就算整個世界顛覆,似乎她也不會讓它們掉下來。重深心里一顫。景瑞,是喜歡他的吧。而且,遠比他想象的程度要嚴重。

景瑞站起來:“好了,都告訴你啦,你喜歡林棲,那就好好對待她吧!我們下去吧!”她似乎很著急離開,生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被重深看見。景瑞搶在重深前面鉆進樓道。從后面看過去,背影越發(fā)瘦小。

已經很晚了,終于風也轉變?yōu)闆鏊牧。風一陣一陣吹過,吹散了浮云。漸漸現出淡白色的月亮。重深還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對不起……景瑞……”

林棲……

“林棲……”重深很輕柔很輕柔喊著林棲的小名。

她還閉著眼睛,醫(yī)務室的老太太說:“我要下班了哦,不許假裝睡覺。小情侶鬧脾氣,找個風景好點的地方嘛,去圓湖哦!”

好犀利的老太太。

林棲“噔噔噔噔”地起來,飛快地對老太太鞠了一躬。表示禮貌和感謝。重深被她逗樂了,看不出來,多數時候冰雕木偶一樣的林棲,動作還能夠這樣快呢!

然后,林棲一拉重深,出了門。

先是老太太轉動鑰匙鎖門的響動,一會兒,就靜悄悄的了。學校放學了。已經入夜了。

“林棲,不知道還趕得上末班車不?”

搖頭,代表不知道吧!

她還是不能夠說話,媽媽的去世,應該是巨大的創(chuàng)傷!我一定要幫助她,重新開口說話。

看看手機時間,已經十點半了。

現在公共汽車已經收班了,肯定趕不上了。

重深說:“不如今天去我家?我家有多的空房間的。要么,可以跟我媽一起休息!

“點頭yes,搖頭no!敝厣罾謼氖,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緊地抓住喜歡的女孩子的手。以前也抓住過的,不過,是在幼兒園做游戲,那肯定不算!

林棲出現在車站,心就開始和她產生了奇怪的聯系。

等到一連幾天還想著,做夢夢到,大概,就已經喜歡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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