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梁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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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卿卿跟著幾個堂姐妹站成一排,扶著梯子順著墻頭往下看,墻下是一個清靜幽雅的院子,院子里有個十四五歲的青衣少年拿著一卷書,側(cè)對著她們正看得入神。
少年長得眉清目秀,皮膚潔白,頭發(fā)和眉毛像墨一樣的黑,纖長的手指,高高瘦瘦的身材,氣質(zhì)溫雅,看上去一切都美好極了。朱家的姑娘們看得目瞪口呆,覺得這樣的人只怕衣服上都帶著墨香,大堂姐想起了戲文里的那些才子佳人,忍不住自動代入:“周表哥將來一定會金榜題名的!
二堂姐自來愛和大堂姐唱反調(diào),聞言不屑:“他就算是金榜題名,在家等待的那一個也不會是你!
大堂姐當(dāng)場翻臉:“你胡說什么?”
二堂姐瞪眼:“說誰誰知道!
朱卿卿含著一顆糖,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她們怎么就吵起來了。突然大堂姐小聲說了句什么,二堂姐氣急敗壞,猛地推了大堂姐一把,大堂姐猝不及防,慘叫一聲,摔了下去。
所幸下面扶著梯子的丫頭們警醒,七手八腳在半空里接著了人,饒是如此,大堂姐還是壓翻了一片人馬。二堂姐嚇得臉色慘白,眼淚狂飆而出,站在梯子上搖搖欲墜,可憐兮兮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話音未落,丫頭們已經(jīng)大聲喊起來了:“大小姐!大小姐息怒,使不得!”
大堂姐的聲音咆哮而起:“朱老二害我,我饒不了她!”接著二堂姐的梯子一晃,二堂姐大哭著也跟著倒了下去。丫頭婆子們齊齊喊了起來,下面亂成一團(tuán),兩個姑娘大哭著比熱鬧,誰也不肯讓誰。
變故只在片刻之間,朱卿卿含在嘴里的糖差點滑進(jìn)氣管里去噎死她,好不容易才將糖吐了出來,眼淚汪汪地拍著胸口吐了口氣。
墻那邊的周嘉先聽見動靜,抬起頭來看向這邊,眼神靜靜的,整個人都靜靜的,好像一枝靜靜盛開的幽谷蘭花。朱卿卿的目光和他對上,臉便熱了,想笑又不敢,想不笑又覺得不太好,正為難間,周嘉先已經(jīng)沖她笑了起來。他的眼睛黑黑的,猶如蒙了一層淡淡的水汽,笑起來時唇紅齒白的,實在是好看極了。朱卿卿看得呆了,兩只又黑又圓的大眼睛也跟著彎成了兩彎可愛的月亮,那顆小小的心臟也跟著劇烈地跳了起來。
忽然一聲炸雷似的咆哮聲傳來:“你們在做什么?”
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兩個堂姐全都躲在了丫頭婆子身后,朱卿卿傻乎乎地看著朱老太爺威嚴(yán)地邁著四方步,板著一張老臉朝她們走了過來。她自來很怕祖父,甚至忘了從梯子上下去,只是呆呆地看著祖父。
堂姐們也同樣害怕祖父,大堂姐先哭:“是三妹妹好奇,讓我們陪她過來看熱鬧的!
二堂姐跟著哭,但她要奸詐一些,只顧猛點頭,其他什么都不肯說。
朱老太爺嚴(yán)厲地看向朱卿卿,朱卿卿還傻傻地站在梯子上發(fā)怔,突然反應(yīng)過來,大聲辯白:“不是我啊,是大姐姐……”
話未說完,朱老太爺炸雷似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來了:“還不趕緊滾下來?你要丟臉到什么時候?”
朱卿卿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癟著嘴哭起來,半點下來的意思都沒有,但好歹是沒有把后頭的話說出來。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三姑娘這一聲要是喊出來,大姑娘還怎么嫁人?朱家的姑娘們都不要名聲了。
朱老太爺無奈地嘆了口氣,指使仆婦:“趕緊把這丫頭弄下來,吵得我頭暈。”
“我不下去,除非她們認(rèn)錯!敝烨淝湔驹谔葑由吓ぢ榛,扭了兩下,覺得丟人,就又悄悄回頭去看周嘉先,卻見院子里已經(jīng)沒有周嘉先的身影了。他就這樣走啦?朱卿卿不由好生失望,一個沒注意就給仆婦從梯子上弄了下去,小雞似的拎到了祖父面前。
大堂姐和二堂姐被打了二十下手心,再被關(guān)進(jìn)房里禁足十天;朱卿卿被打了十下手心,不許吃晚飯。晚飯有朱卿卿最愛吃的蟹黃包,大伯母當(dāng)家,爹爹遠(yuǎn)游不在家,母親不容易,她求了好幾次才有的,可惜她吃不到了,朱卿卿不由得悲從中來,覺得自己真是最委屈最倒霉的一個。
分明是大堂姐想來看周表哥,使人打聽到周表哥這個時候在這邊讀書,二堂姐出主意并逼著丫頭們搬梯子扶梯子,她只是路過,便被她們死活留下來了,怎么她們都可以吃晚飯,就她一個人不行?而且都沒有人肯相信她的話,全都認(rèn)定就是她調(diào)皮才惹出來的禍。大伯母和二伯母一口一聲都要叫母親好好管教她,母親居然也沒反駁。
其他時候倒也罷了,偏今晚就有蟹黃包,朱卿卿越想越委屈,生氣地跑到園子里,順著那株老桂花樹利索地爬上去,藏在樹枝里生悶氣。
太陽就快要落下去了,天地之間只剩最后幾絲霞光,朱卿卿餓得不行,想回去又覺得沒面子。又累又餓又委屈,便被桂花樹散發(fā)出的馥郁芬芳熏得昏昏欲睡。
睡夢里突然聞到一股極香的食物味道,勾得她饞蟲都出來了,朱卿卿咂了咂嘴,覺得自己一定又是犯饞了,她沮喪地抬起手蓋在臉上,決定忘了這香噴噴的味道?墒悄窍阄恫磺粨系匾恢痹谒媲盎,引得她狂吞口水。
不對!有人在戲弄她,朱卿卿翻身坐起,看到對面一雙眼睛在夜色里閃著幽光,于是嚇得張口大叫:“鬼!”
一只溫?zé)岬氖质炀毜匚孀∷淖。那人呼出的熱氣吹到她臉上,弄得她癢癢的,那人身上還有一股熟悉的青草香,朱卿卿氣呼呼地掰那個人的手,豎起眉毛來:“梁鳳歌!你個壞胚!”
少年輕笑了一聲,松開她的手,懶洋洋地道:“又闖禍了吧?知道你沒吃晚飯,特意給你送吃的來,你就這樣對我?沒良心的。”
他說那句“沒良心的”時,語氣迂回婉轉(zhuǎn),聽來讓人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朱卿卿撫了手背兩下,臉上有了笑容:“什么好吃的?”
月亮升起來,月光細(xì)細(xì)碎碎地落在枝丫間,對面的少年郎懶洋洋地靠在樹枝上,斜睨著朱卿卿道:“叫一聲好聽的來聽聽!
“哥哥!”朱卿卿諂媚地笑著,圓溜溜的眼睛發(fā)著微光,雙手交握放在胸前,如同一只貪吃的肥松鼠。
“乖。”梁鳳歌笑了,用力捏了她肥嫩的臉頰一下,遞過一只盒子,“不許這樣叫別人!
盒子里裝著的正是朱卿卿朝思暮想的蟹黃包,朱卿卿頓時雙眼發(fā)光,十分熟練地取了小碟子在手,輕提、慢移,準(zhǔn)備開窗、吃湯。
梁鳳歌長而上挑的鳳眼里透著笑意,毫不客氣地打了朱卿卿肥白的爪子一下,嫌棄地道:“臟死了!”變戲法兒似的拿出一塊濕帕子,拉了朱卿卿的手十分認(rèn)真仔細(xì)地給她擦手。
朱卿卿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你怎么突然對我這樣好?”
她在桂花樹間伏得太久,頭發(fā)和肌膚沾染上了那種甜甜的幽香,梁鳳歌用力吸了兩口氣,被燙著似的快速縮回手去,壞壞地道:“我為什么要對豬好?當(dāng)然是因為我要吃豬的肉啊!
朱卿卿白他一眼,哼哼道:“快說,又要我?guī)湍阕鍪裁矗俊?
梁鳳歌沉默地看著她,目光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胸前,眸色便又深了幾分,語氣仍然吊兒郎當(dāng)?shù)模骸澳汩L大了,開始思春了啊!
“咳咳!”朱卿卿險些被蟹黃包的湯汁嗆死,緩過氣來就格外生氣,“你這個人嘴真賤,什么叫思春啊?我又不是壞女人!”
思春就是壞女人嗎?梁鳳歌哈哈大笑起來,贊同道:“是,你說得對,你不是壞女人,充其量只算得上是個壞女孩罷了!
朱卿卿吃完一個包子才明白過來,撲過去掐他:“你太討厭了!”
梁鳳歌微微笑著,狀似不經(jīng)意地攬了她一下:“卿卿,不如讓我爹去和你祖父說,讓你嫁給我吧?”
朱卿卿的動作頓時僵硬起來,不用摸她也知道自己的臉燙得嚇人,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周嘉先那個靜靜的笑容,她很生氣地道:“你再亂說我不理你了,誰要嫁你這個壞人啊!
梁鳳歌的臉一半被月光照得雪白,一半被枝葉的陰影籠罩在其中,他懶洋洋地笑了起來:“還說你沒思春,你臉紅什么?讓我猜猜,你是看上那個姓周的壞東西了吧?”
“我不和你說了!敝烨淝溆蟹N最見不得人的心事被猛然撞破的窘迫感和羞恥感,放下最愛的蟹黃包,默不作聲地溜下樹去,準(zhǔn)備逃走。
梁鳳歌沒有留她,一點聲音都沒出。朱卿卿有點不踏實,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去看,只見梁鳳歌斜倚在樹丫間,一動不動,雪白的袍子從樹枝間垂下來,被月色照得閃閃發(fā)光。
不知為什么,朱卿卿的心里有些感傷,她低聲道:“以后咱們不要再這樣了,我娘說我長大了,不能再和從前一樣沒規(guī)矩了。不然……”不然將來婆家會嫌棄的。
梁鳳歌冷笑了一聲,沒理她。
朱卿卿見他兇蠻,只好轉(zhuǎn)身往前走。走了沒多遠(yuǎn),聽到梁鳳歌在身后輕飄飄地道:“朱卿卿,你要是敢叫別人做哥哥,我殺了他!”
朱卿卿怔了怔,心里有些當(dāng)真,卻又有些不以為然,低著頭道:“你趕緊走吧,讓我祖父知道你又偷跑進(jìn)來要生氣的,鬧起來不好看。”也不管梁鳳歌聽見沒有,快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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