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三角關(guān)系乃千古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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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重圓人在否,章臺折盡青青……”
“柳”字未書,詞句未完,軟軟的宣紙被纖長嫩白的手指捏起,絲裙垂地,隨著少女的蓮步擺出誘惑的弧度。
香閨內(nèi),香熏漫煙騰騰起,青紗團(tuán)裙朵朵云。她步步款擺走向床沿邊,一條未著寸縷的白臂輕拍上床榻上男人的肩頭。
“最后一字,你替我寫!
“柳”字是她的姓,她要他替她寫完。他的字好,好到全京城的讀書人爭相模仿,他的字妙,妙到區(qū)區(qū)一字也有人捧金收藏。她卻要他在她的閨房內(nèi),為她書寫。
男人斜倚床頭,只著一件素白的內(nèi)衫,衫扣松開,惹人遐想的胸膛若隱若現(xiàn),長發(fā)絲絲縷縷垂落在被褥上,散落在素凈的床榻上,一縷額發(fā)遮了他的眼瞳,讓他看不清眼前艷媚的女人。
“饒了我吧!蹦腥说谋〈絼恿藙,哀求的話語卻全是不屑的態(tài)度。
“為什么?”女人天真地歪著頭,黑亮嬌媚的眸子眨了眨,兜兒繩從她肩頭自然滑落,那畫面不知該說是做作還是嫵媚。
嘴唇一咬,男人忽地伸出手,纏住她頸邊的長發(fā),扣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張嬌俏的容顏拉到自己的面前,近到快要碰上他的嘴唇時驟然停住,他的聲音從牙齒縫里擠出:“我不能寫。因為,他不準(zhǔn)!
“……是不能為我寫,還是不能寫‘柳蓉蓉’三個字?”
他不應(yīng)聲,直接掀開被褥下床著衣,她貼身上前,想要替他更衣,卻被他輕輕地?fù)荛_。
被晾在一邊,柳蓉蓉將兜兒繩拉回肩頭:“你既然那么怕他,為什么還要來?”
男人的手一頓,側(cè)臉看向靠在床欄邊的女人。
“因為你不來,我會難過。你心中有愧,所以才來見我嗎?”
聽了她的話,他垂下雙手,淡漠地走到她身邊,不待她反應(yīng)就抓住她的手將她按到銅鏡邊,一下撩開她及腰的長發(fā),露出她潔白的脖頸,一抹被用力吮吸后才會有的胭脂紅印記曖昧地烙在上面,就像雪地上留下的血印,讓人無法不介懷,無法不在意。
這不算證據(jù),而是一道傷口。他瞇眼,冷硬地開口:“他留下的!辈皇且蓡,而是肯定。
“……”
“我需要有愧?”他揪緊了她的一縷發(fā),顫顫地發(fā)抖。
柳蓉蓉沉默,她捏緊手里的宣紙,揉作一團(tuán)正要丟掉,卻被他攔下接過。
他將宣紙往桌上一鋪,用鎮(zhèn)尺壓住,然后隨手操起案臺上的毛筆,一個與之前字體完全不同的“柳”字像被丟棄一般印上宣紙,落筆有力,收筆干脆,字體修長細(xì)挑,宛如少女的絕妙身姿正在款款擺動。
“要拿給他看嗎?”
“……”
“是要拿去給他看吧。我替你寫的字!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辦法拒絕他,不想被他討厭,也不能被他忽略……因為我……”
“夠了。”不想一次又一次聽她的苦衷,他將宣紙留在案臺,整理好衣衫,回頭看向抱著肩頭顫抖的柳蓉蓉,她眼眶里分明轉(zhuǎn)著淚珠,又想用老招數(shù)逼他就范,可這應(yīng)該是最后一次,也必須是最后一次了。
“我沒興趣再當(dāng)你的跳板,也沒興趣再當(dāng)你們調(diào)情的工具!想讓他對你在意、嫉妒,就去找別人!
他拉開門閂正要邁步走出,卻被她從身后抱了個滿懷。她緊貼著他的身子,絲毫也不肯移開,輕薄的衣衫被她的眼淚浸染,讓他感受到她的溫?zé)帷?
“你不會無緣無故對我發(fā)火的,每次說要走,不也為我留下來了嗎?因為什么?是因為提名嗎?是因為這次東序府升遷進(jìn)殿的名額里,又把你剔除了?你怕來見我,被他知道,你的前途又被我毀了嗎?”
“……”他抬手撫上她圈在他腰身上的手臂,稍稍側(cè)過頭,燭光讓他俊顏的輪廓變得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捉摸。
“可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嗎?我是你的禍水,不是嗎?宸景公子?”
是啊,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她和他都快習(xí)以為常,習(xí)慣他的妥協(xié),習(xí)慣他一次次聽到她的請求就熬不過掙扎,放下自尊和堅持回到這里來,他到底還要為這個女人毀掉自己多少次?
“你不會拒絕我,你辦不到,這不會是最后一次!彼Ⅻc胭脂的唇在他黑瞳里開開合合。
他木然地?fù)u搖頭:“會。因為,我不想再要廢物了!
因為有個簡單到無聊的道理,是他今天才從一個奇怪的家伙那里學(xué)會的—問世間情為何物,其實全都是廢物。
那家伙看起來柔弱膽小,欺軟怕硬,沒心沒肺得像個潑皮小混混,還瘋瘋癲癲,冒冒失失,滿嘴胡言亂語竟說要送情信給他。但誰也不知道,那一剎那,他瞥見那些不成詩文的字眼,沖口念出盡是臟話句子的一剎那,他的心情有多釋懷,多放縱,多泄憤,多開懷。
若有幸能再見到他,就請他……
“砰”,閨房門從外被撞開。
“骨碌碌……”一團(tuán)肉球滾到他腳邊。
“啪”,撞上他身邊的桌腳。
肉球抱頭縮在角落背對著他大聲嚷嚷:“哎喲喂呀!你也太調(diào)皮了!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就先出腳了?屋子里的先把衣服穿上,我不想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
肉球抱著膝蓋,半遮半掩地偷偷轉(zhuǎn)頭,露出了半張粉臉……
他的“幸”來得似乎太快了些。
朱八福覺得自己何其無辜,他怎么也沒料到那無名公子炫耀財勢的手段如此慘無人道。
話說事發(fā)當(dāng)時,他正貼在門口聽緋聞。雖然跟他沒有半文錢關(guān)系,可人類總是對奸情、不倫戀一類的內(nèi)幕抱有本能的“求知欲”,他正聽得津津有味,云里霧里,被閨房里虐戀般的臺詞牽痛了自己敏感多情的心,結(jié)果當(dāng)事人無名公子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蹲坐在門口,斜眼睨著他問:“里面情形如何?”
“哎呀,一言難盡啦!你想知道你自己也附耳上來聽!”
“哦,不用了。我的人格不允許我做這種齷齪下流的事情。”
“……”那還問?問了還不是一樣齷齪下流?還人格?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蹲在這里丟人格了!朱八福不爽地上下掃他一眼,然后繼續(xù)心無旁騖地偷聽。
“你說我要怎樣才能顯示出我的氣派?”
屋里的對話正進(jìn)展到精彩部分,又是嫉妒又是禍水,他心不在焉地隨口應(yīng)道:“隨便啦!抬腳踹門,不是很有氣勢嗎?”
“抬腳踹門?”
“對啊。”他眉飛色舞地說,“側(cè)身、抬腿、側(cè)踢、橫踢、飛踢出去,哦喲!那個男人味兒,那是不得了的啦!”
話音剛落,說時遲,那時快,“呼沙”一陣腿風(fēng)掃過,“砰”的一聲。
朱八福被“美妙”的腿風(fēng)掃到,隨著無辜的門一同被“有氣勢”地踹進(jìn)了門內(nèi)。
無名公子還有型地定格在門外,長腿高抬,腳脖子還調(diào)皮地沖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朱八福一陣無名火涌上心頭,站起身正要發(fā)作,頭頂卻“乓”地磕上某個男人的下巴。
“哎喲喂!”頭一暈,他抱著吃痛的頭頂向前倒去,眼見自己的頭就要磕在地板上了,他害怕地閉上眼,等著猛烈的痛意遍布全身。就在此時,他的腰身忽地被人摟住,向上輕輕一提。
“你在我面前保持平衡就這么困難嗎?”
有點耳熟的男音讓朱八福不禁回頭張望,送情信的目標(biāo)赫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他傾身單手摟住快要栽跟頭的自己,稍一用力,就讓自己的背脊貼上了他的胸膛。
李宸景……他怎么會在柳蓉蓉的閨房里?原來,他……他也是花魁的恩客!急匆匆地扔下掉進(jìn)湖里的自己,然后轉(zhuǎn)身就來妓院當(dāng)恩客了嗎?呼!必定又是一個紈绔子弟,仗著自己親爹是丞相,就目中無人,為非作歹,酒池肉林!
不……不對!根據(jù)剛剛在門口聽到的來分析,分明是男人比較可憐,一直被女人當(dāng)擋箭牌、利用對象什么的……
呃……他那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假正經(jīng)形象,好不搭哦。
看看,眉頭又皺起來了,嘴唇又抿起來了,眼瞳又深邃起來了……
“下去!
“咦?呃?”
“一個大男人要在我身上賴到何時?”
“耶耶耶?”朱八福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被摔怕了,整個人條件反射地掛在李宸景身上,怎么也不肯撒手,像只無尾熊似的扒住他。
兩個男子摟作一團(tuán),成何體統(tǒng)?
手一松,朱八福干脆把李宸景當(dāng)成桿子,順勢從他身上溜了下來,落地拍了拍手,還嘚瑟地?fù)P了揚眉,沒有摔個狗吃屎,心情就是大不同啊。
咦?那邊正拎起裙擺往床榻上躲的女人就是花魁柳蓉蓉?夜半燭光太銷魂,這樣根本看不清楚嘛!本想說平日要花錢才能看到的美人,今日可以讓他免費參觀一下,這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他不給錢,人家美人就躲他。咦?裸白的頸脖?光滑的脊背?她……沒穿好衣裳?他們倆……
那無名公子怎么接受得了啊?
“你們……你們怎么可以……這么調(diào)皮呀!碧话卜质丶毫。
朱八福對著李宸景不停地上下打量,對他出格的行為不停地?fù)u頭,原來大街小巷津津樂道的東序府院生,只差御筆欽點就可以平步青云,直接陪伴圣駕的丞相公子,私生活竟如此不堪!唔,這還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
朱八福擔(dān)心地瞥向站在門口沒有踏入的無名公子。
可憐的癡情公子,心里一定絞痛不已了吧。這個打擊可不小呀。如果此刻只是個腦滿腸肥、不學(xué)無術(shù)的老員外搶占了他的女人,心情必定大為不同吧。那他就可以抱著英雄救美的豪邁氣節(jié)沖上去,把那染指美人的大胖子按在地上一頓好打。可天不從人愿,偏偏站在柳蓉蓉香閨里、被抓奸在“房”的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少年郎,風(fēng)雅之姿,玉面俊顏,前途無量,才學(xué)滿腹,官吏學(xué)院東序府的首席才子,而最最重要的是—人家的親爹是當(dāng)朝丞相。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種名頭一亮出來,任無名公子再有財勢也要閃到一邊,去角落畫圈圈了吧。
搶女人的時候,輸給比自己慫的男人還說得過去,輸給才杰貌俊樣樣全優(yōu)的男人才叫慪氣,這種攀比的落敗對男人而言才是恥辱啊!
一觸即發(fā)的凝重氣氛在花魁柳蓉蓉的房門口徘徊蕩漾。房門內(nèi),李宸景甩甩廣袖,深幽的眼瞳仿佛蒙上了一層薄冰;房門外,無名公子昂起下巴,平靜無波的眼眸一抬,兩人好像要看清眼前對手一般,毫不避諱地盯著對方。
一個冷峻傲慢,一個張狂不羈,雙雙對視必如過年時大城樓上的煙火般火花四射,砰砰作響。兩大高手比拼眼力,本不關(guān)他打醬油的朱八福什么事,他只要抱頭蹲在中間躲過去即可,但……無名公子人不錯,萍水相逢也肯大方花錢請他逛妓院,他八公子不能不厚道,不能見死不救。
他必是初到京城不久,還不知自己碰上的這位清冷俊逸的公子就是李丞相的公子,惹不起啊惹不起!他八公子有義務(wù)提醒他呀!
想到這,他急忙抬手朝門外的無名公子比劃出一個大大的叉子,然后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李宸景,想要叫他趕緊息事寧人,道歉賠禮跑路算了,卻聽身后傳來細(xì)碎的聲音,他回過頭去,見到了一幕讓他心驚膽戰(zhàn)的畫面—李宸景雙袖并舉過頭,廣袖如簾遮住他的臉,長腿一曲,優(yōu)雅地跪地垂首。
他……他他他下跪?堂堂丞相公子,東序府首席,竟對門外的那個家伙屈膝下跪?
朱八福還沒消化完眼前這個不合理的場面,那無名公子卻未覺絲毫不對,還怡然自得地開了口:“小景子,在外頭禮數(shù)不用如此周到。況且……”他話音一停,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內(nèi)室,“況且,我瑣事纏身,許久未來,你替我把蓉蓉照顧得不錯,是我該多謝你。不過,你時常替我照料蓉蓉的事情,你父親可有所聞?”
好……好腹黑的無名公子!本以為他會在丞相公子面前吃虧呢,如今看來,這些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的嘛!
他完全掌握了倒打一耙、反客為主的技巧,很是毒辣啊……小景子?噗!沒想到李家公子還有個這么可愛的外號,好好笑,小太監(jiān)一樣!
跪地的李宸景沒有起身,垂墜的廣袖稍稍低移,露出凝冰結(jié)霜般的瞳:“回您的話,家父不曾過問,卻不知您今日大駕到此,家父可有知曉?”
“李丞相?”無名公子笑容可掬地跨步走進(jìn)香閨,抬手?jǐn)v起蹲在一邊的朱八福,漫不經(jīng)心地彎身替他拍拍滿身灰塵,“他若是知道你我都在此地,必會雷霆大怒吧?呵呵,不過,我還不打算回去,你都玩樂好一陣了,也該輪著我了吧?小景子,你會替我做掩護(hù)吧?”
“陛下……”他的坦然恣意讓李宸景皺眉,拱手正要拒絕,卻被硬生生截斷話語。
“李丞相此刻應(yīng)該在家用膳了吧?你們這些書呆子,不是講究為人子女要‘晨則省,昏則定,出必告,反必面’嗎?小景子,你該回府了!蓖鹑缰魅艘话,無名公子撩袍坐在桌案邊下了逐客令。他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宣紙,又轉(zhuǎn)眸望向凌亂不堪的床榻,再看向躲在內(nèi)簾后不發(fā)一語、瑟瑟發(fā)抖的柳蓉蓉。他輕勾嘴角,抬腳踢了踢一頭霧水的朱八福。
“喂,豬小子,那便是你一心想見的春分樓花魁,滿意嗎?”
“哎?我……”他八公子又不是色欲熏心之徒,本來就不是沖著女人來的,對別人家的女人也沒覬覦之心,哪有什么滿意不滿意的?干笑兩聲,他應(yīng)道,“還行還行!是個美人!嘿嘿……”
“本是應(yīng)承你,要向她引見你,可是不巧,今日我沒有這個心情了。你就先回吧!闭f罷,他意興闌珊地?fù)]了揮手,一副很受傷的樣子,卻還不忘找人麻煩,“小景子,替我送這位公子回府!
“哎?送……送我回家?”要一個女人被搶占、心情抑郁、臉上陰云密布的大冰塊送他回家?
“呵,呵呵……沒有這個必要吧?小生我完全有能力認(rèn)清自家大門!
“豬小子,瞧你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才讓我最信任最信賴的人送你回家,你就不要再推托了!
“……”什么最信任最信賴,真是無聊又無恥的說辭!根本只是想找個借口把他倆一同支走,好跟花魁姐姐卿卿我我吧。企圖太明顯了!
夜風(fēng)微涼,星光漫天,兩個多余的人被清出春分樓的大門。
門外,那無名公子的馬車還停在門邊,隨從在旁邊看顧著,似乎方便他隨時跳下樓立刻就能逃走一般。
朱八福打著哈欠跳下春分樓門前的臺階,李宸景根本沒有聽從命令送他回家的意思,一出了柳蓉蓉的房間便快步走開,好似多在朱八福身邊待一刻就會被傳染到什么疾病一般。
啐!本來嘛!一個男人送另一個男人回家?那也太奇怪了吧!而且也沒有問問他方不方便讓人送,李宸景自己識相走開是最好。
還好沒有惹出什么斗毆事件,那就回家吧!
提了提褲腰帶,朱八福哼著小調(diào)正要回家,手一摸腰帶,一張皺巴巴的紙讓他倒抽一口涼氣,這才想起自己跑進(jìn)妓院的任務(wù)是去送情信給李宸景。
要命哦!他被兩男搶一女的戲碼弄昏了頭,滿腦子看好戲的念頭,完全把龍大爺交代的正經(jīng)事拋諸腦后了!
李宸景,李公子,拜托!不要因為不想看見舊情人摟摟抱抱就跑得太遠(yuǎn)!行行好,讓他把任務(wù)完成吧!
一拍腦門,朱八福急忙掉轉(zhuǎn)方向往李宸景的那方奔去。
“李……李公子!留步!李公子!”
“……”
“你不要不理小生呀!就……就因為我?guī)湍枪幼擦讼麻T嗎?那……那不是小生想的,是他踹小生的呀!”
“……”
“你不能不理小生呀!回……回頭看一眼呀!小生追你追得很辛苦喂!”
“……”
“李……”
“砰!”
“哎喲喂,我的鼻子!你停下腳步也提前說一聲嘛!”
“你很聒噪!鳖D住腳步,李宸景劈頭就甩出厭惡的話語。
“那是因為你一直不停往前走,我也不想在妓院門口大喊大叫的呀!好歹小生也是一介讀書人!
“你一直跟著我,到底意欲何為?”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我對你個人的私生活是絕沒有半點意思的,只是好死不死,我就……看到了那么一咪咪……嘿嘿!不過我會保密的!”
“……”瞪,冷瞪,兇狠的冷瞪。
“不要這樣不友好嘛!大丈夫何患無妻,女人什么的,你看開點就好了。我也知道你現(xiàn)在心情一定很差,我有點人性的話,就不該在這個時候招惹你,可是……我也是走投無路,你就多擔(dān)待擔(dān)待,勉為其難,收下這個吧!
一張皺巴巴的白紙折成小方塊捏在朱八福的手里,他因愧疚低垂著頭,高舉雙手將書信呈到李宸景眼前。
白皙小巧的手和纖細(xì)的手指,在李宸景的眼里,他完全像個沒長開的小男孩,五官除了眼睛外,全都小小的。此刻,他將頭埋在雙臂間,好似在嬌羞一般,扭扭捏捏地非要遞上一封書信給自己。
老實說,李宸景真的沒心情同這個小男孩胡鬧下去,也根本不想知道他那封看似重要的信里到底寫了什么,無非又是一些臟話連篇、平仄殘缺卻自以為寫得不錯的詩句,還美其名曰情信。
“情信?”
“咦?你怎么知道?”
李宸景唇間溢出嘲諷的輕哼,正要抬手推拒,抬頭卻見春分樓側(cè)墻的一扇紙窗被一只纖柔玉手輕輕地推了開來。
一抹窈窕的身影佯裝慵懶地側(cè)倚在窗臺邊,探出頭來朝他回府的必經(jīng)之路看來。內(nèi)室的燭光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搖搖曳曳,飄忽不定。
柳蓉蓉。
她正在打量他,揣測他的心情,猜測這次會不會真如他所言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被她拿來當(dāng)作激將用的道具。
一陣涼風(fēng)襲來,掛在春分樓側(cè)檐的燈籠晃了晃,面前的小男孩禁不住涼意,輕嘶一聲,怯怯地抬起了頭。他下意識地咬住下唇,燭光的光影灑在他臉龐上,讓他在這夜色里看起來格外玲瓏撩人,一點燭光搖晃在大大的黑瞳里,精巧的鼻頭微微翹起,嘴唇也在燭光的擺動間顯得豐潤。
……像個女人一樣。像個面對情郎含情脈脈的女人一樣,羞怯,扭捏,不自在。
那何不把朱八福當(dāng)作女人來用?
李宸景承認(rèn)自己昏頭了,才會在燈籠的余光里捕捉到一個小男孩身上流露出的女人味兒。他承認(rèn)病急亂投醫(yī)了,才會想到如此的反抗法子。他承認(rèn)他為了抽離逃開,不擇手段,無端端把他拉下水。
可在那一刻,他就是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身子微微前傾,他單手抬起,廣袖甩出華麗的弧度,將面前的家伙一把摟進(jìn)懷里,將他整個人都納入羽袖下,塞滿了整個胸懷。
“李李李李公子!你你你,你這成何體統(tǒng)!你怎么可以抱抱抱抱我!我我我我也是有男人的尊嚴(yán)的,你這樣太太太魯莽放肆,不成禮教了!”
“噓。閉嘴。”他稍一用力,又將朱八福往自己溫?zé)岬膽牙锼土怂停惤呡p哼威脅。
“我是可以閉嘴啦,但是,你也不要抱得那么緊呀!”他的臉龐一直蹭著李公子厚實的胸膛,這太超過尺度了!
“我摟松些便是!彼陨运闪肆Φ溃謪s還是占有性地圈著他的肩頭,見朱八福還想扭身逃脫,他便豎起眉頭冷喝,“別動。否則,別指望我收下你的情信!
“咦?竟然用這個威脅我?你這個丞相公子怎么如此卑鄙下流!”
“……”瞪。
“好……好吧!只要你肯收下我的情信,你要抱便抱吧,男子漢沒啥怕的!”
朱八福終于認(rèn)清現(xiàn)實,他擺出一副慷慨就義、視死如歸的表情。
四目相對,兩人都頓在當(dāng)下,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對方發(fā)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尷尬的狀況。
朱八福一身男兒裝,被李公子摟在懷里。
他根本不敢再多看李宸景一眼,抬手使出渾身力氣將他推了開來,轉(zhuǎn)身就要跑走。
可才奔出兩步,他又折轉(zhuǎn)回來,舉起手里的情信狠狠地砸在李宸景手里,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樣。
“你說過,給你抱,你就會收下我的情信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收吧!臭小子!”
奮力丟下信箋,朱八福臨走不忘大哼一聲,然后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那刻意豪邁、假裝硬漢的做作樣子惹來李宸景輕挑俊眉。
看著他逃離的背影,李宸景抬袖掩口,眼眸一黯,余光微抬,窗臺邊早已不見了柳蓉蓉的身影。
嗤笑一聲,想想自己方才的行徑,的確滑稽又可笑。
垂眸看見手里被硬塞的情信,他有點好奇那硬漢一般的家伙到底寫了些什么給他。
手指挑開信紙,幾行娟秀的字體展現(xiàn)在紙面上。
幽林青木子,愛景欲掛枝。
遙望宸極處,不知我相思。
他的心口忽然意外地被輕撞了一下。
沒想到,他會從男人手里收到情詩。
沒想到,那小子并非不學(xué)無術(shù)、賣弄瘋癲,著實還有些文采。
沒想到……原來他的名字,可以這樣嵌在情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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