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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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廳里打扮得喜氣洋洋的,一屋子仆婦呼啦啦站了一圈兒。
中間八仙紅木桌上坐著蘭璇、艾夫人。素琴站在艾夫人身側(cè)。
老夫人見了峙逸,一臉冷笑:“倒是舍得來了?怎么不把那寡婦帶來?”
峙逸也不回答,恭敬喚了聲:“母親。”冷面坐在了下首。
蘭璇甜笑著看他,她身子如今頗有些顯懷,人也越發(fā)珠圓玉潤,雖不似從前那般婷婷裊裊,倒也有了分持重的味道:“大冬天的,穿得這么少,該冷了吧。我前兒才讓人給你做了件大氅,你什么時候過我那兒去試試?”
峙逸忍著厭惡對她道:“不冷,還好!
蘭璇見他看也不看自己,淚水都要涌出來了,一顆心冰冰涼。她原是以為他喜歡云鳳的手藝,想著把她手藝毀了,她就再沒什么強過自己了,現(xiàn)在看來,怕是那女人還有些什么旁的手段。憤憤地想著,面上雖笑著,到底目露兇光。
老夫人看峙逸身形消瘦了不少,心里難過。
她其實本不喜歡蘭璇,覺得她過分拿大了些,從前就獨霸著峙逸,現(xiàn)在懷了身孕了,卻也不放手,原是把小婉放在她屋里,卻也被她百般壓著,若不是她這般好妒,峙逸也不會看上那寡婦。
想著,又掃了一眼蘭璇,面色紅潤,身寬體胖,哪有半分不好,一雙上挑的狐貍眼還透著兇光,她當(dāng)日本是護孫心切,加上又討厭云鳳,一時迷了心竅,過后漸漸也才想明白是著了蘭璇的道兒了,被她當(dāng)?shù)妒沽,心里越發(fā)恨得牙癢癢。
若不是為了孫子,加上素琴又沒有用,她也不會與她這般虛與委蛇了。
越想著,看著蘭璇就越討厭。
眾人各懷心事,年夜飯吃得很是冷清。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峙逸心里卻只是惦記著云鳳,但跟從前卻又不一樣,從前老想著得到她,現(xiàn)在只求守著她,只求她好,可惜她卻百般膩煩同他一起,在一起不是哭就是吵。
這么想著,心里難免悲涼。只覺得人生諸般不易,沒意思。
吃過飯,老夫人遣了身側(cè)一干人等,留下峙逸說體己話。
她吸了一口水煙,放在一側(cè)。注意到峙逸怔怔然的神色,眼淚都下來了:“你爹過世的時候,你也是這般樣子,話也不會說了,為娘看了好生難過!
峙逸低頭不說話。
“為娘原是個沒用的,只是你的拖累,我知道你心里不喜歡蘭璇,為了這個家,才諸般委屈自己,我也早看出來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這回滑胎的事情,我細細想過,算是冤枉了那周云鳳。難怪那天打她,她不似往常那般沉默,哭天號地的,現(xiàn)在想起來我都瘆得慌。”
峙逸心里苦痛,卻默默不語。
艾老夫人看他傷心,嘆口氣又道:“我那天仔細看那周云鳳,如今打扮齊整了,和云英真是像,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若是喜歡云英,咱把她娶回來就是了。我前些天在廟里還愿時候還見著她了,我看她踟躕了半天,才叫我一聲‘干娘’。她如今沒嫁過,又是個善良孩子,跟他們一家人大不一樣!
峙逸沉默。
艾母只當(dāng)是他動了心:“可不是嗎?如今周家能和我們比嗎?那孩子是我從小看大的,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雖娶了幾房了,她爹對不起我們家,她來做個妾也不算虧待她可是?”
峙逸抿了抿唇:“媽,別再說了。”
艾母抽了一口煙,只當(dāng)他是心疼云鳳,又道:“東屋那個怎么樣了?”
峙逸嘴唇顫了顫:“沒啥了,就是手還斷著!
艾母松了口氣:“我就說沒什么,她這種惡婦,命大得很!
“娘怎么想打她的手了?手骨都快碎了!敝乓莸椭^,艾母看不清她的表情。
艾母嘆氣:“還不是那智云姑子說的,說什么她繡的東西像活的一樣,不吉利,讓周管家打她的手唄。你也知道為娘是個軟和人,心又善,自是旁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了。說來也巧了,那智云姑子前些天也不知是得罪了誰,被人割了舌頭,扔在了街上。想起來也怪瘆人的,這婆子一張嘴那個厲害,說幾句為娘就發(fā)昏了,哎呀,真真作孽!
峙逸輕笑:“娘真是心善。大過年的不要再想這些不吉利的了。”
峙逸回去,已是深夜,云鳳早已睡了。
峙逸怔怔看了她半晌,心想,如若她跟了他,有了他的孩子,母親就算百般不喜歡她,也會念在孩子的分上,待她好的。不論如何,他不會再讓人碰她一個指頭了。
新年里峙逸忙得很,要陪著蘭璇回門,還要四處走動關(guān)系,準(zhǔn)備禮物,往年蘭璇沒有懷孕的時候,和那些公侯貴胄內(nèi)眷打交道的事情,都是蘭璇在打點,現(xiàn)在多半交給素琴,但是素琴丫鬟出身,人也木訥許多,到底沒有蘭璇的本事,峙逸只得自己指點,更加忙得腳不沾地,因著云鳳傷好得差不多了,他就沒在東屋睡了,有時整天都不見人。
云鳳手不能動,隔一會兒就指使柳媽:“去把那墻上的畫兒換下來,我看著無聊!”
……
“這盆花兒澆過了嗎?我看都蔫兒了!
柳媽被她支使得瘋了:“大奶奶,今兒您都讓我澆了三遍了,您饒了我吧,我可沒有爺?shù)暮眯詢!?
云鳳沉默了會子,冷笑:“他那算是什么好性兒?”
柳媽翻了個白眼:“知足吧您哪,如果我當(dāng)年這么折騰我那老頭子,他只怕要一巴掌拍死我。”
云鳳掀了掀唇,到底沒說話。
柳媽見天色有些晚了,叫棗花兒去關(guān)上院門。小丫頭一出門卻“哇”的叫出了聲:“好漂亮啊……”
一屋子四個女人一齊擠在門口往外望,卻發(fā)現(xiàn)偌大的院子里不知何時被掛滿了花燈,各色各樣,美不勝收。
樹上的殘雪被照得五光十色,霞光萬丈。
柳媽也興奮得不行:“倒是忘了,今兒原是十五,少爺真是有心!苯o云鳳披上一件大紅猩猩氈,就把她推出了門。
棗花和杏花兩個小姑娘,看著花燈形狀好看,不住地拍手笑:“美人燈,寶塔燈,哇,走馬燈……咦,這美人兒邊上還繡了字呢。大奶奶,快來看啊……”
云鳳走過去,見那美人兒邊上幾個字是:“七仙女下凡”。另一邊寫著打前朝劉姓詩人詩句一。
“是個燈謎。”
杏花年紀(jì)更小些,一臉期盼:“奶奶看過那么多書,猜得出來嗎?”
云鳳想了想:“七仙女下凡……原是好猜,當(dāng)是‘飛入尋常百姓家’。”
再看那下一個,半人高的宮燈上畫著后羿背弓望月,月中嫦娥栩栩如生,美輪美奐。也是打一句詩。
“奶奶,這個真好看,是什么?”
云鳳:“當(dāng)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可惜只有謎面沒有謎底,唉,也不知對不對。”
“自然是對的。”熟悉的聲音響起,艾峙逸站在一排花燈的背后,一身月白團花長袍,月牙形的盤扣,雪白狐毛襯托著的面頰被花燈照得半明半寐。
他透過燈光看云鳳,散著長發(fā),一襲大紅的猩猩氈,小小一張圓面孔,一雙大眼波光流轉(zhuǎn),因著笑容還來不及褪去,梨渦淺顯的樣子,也頗有幾分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感覺。
柳媽忙催著兩個小丫頭進屋去了。
云鳳看著峙逸,有些尷尬。
峙逸笑一笑,走過來:“許久沒來了,想著元宵佳節(jié),給你買了些燈!
云鳳點點頭:“謝謝艾少爺。”
峙逸也尷尬了,清清嗓子,找了個話頭:“小時候不懂事,也常聽說年輕男女燈會偶遇,一見鐘情,互定終身的事情!
云鳳訕笑:“這原是懷春少女的夢想!
燈火、佳人,咫尺、天涯,峙逸忍不住心酸:“如若時光倒回,我們不曾認(rèn)識,而在燈會相遇,你不知我是誰,會傾心于我嗎?”
云鳳怔怔,忽而垂首。她想不到艾峙逸也能問出這般幼稚的問題。
峙逸雙手落在她肩頭:“會嗎?”
云鳳抬頭:“對不起,艾少爺。如若時光倒回,我只求我們各自姻緣美滿……兒孫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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