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奧巴馬突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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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初，共和黨人布朗出人意料當選麻省參議員，接替肯尼迪家族最后一位政壇風云人物——愛德華•肯尼迪，一舉打破民主黨在參議院的強勢。疲憊的奧巴馬承認，敗選“反映出美國民眾感到憤怒和沮喪”。寒風中，奧巴馬迫切需要突圍，白宮需要新的替罪羊，人民幣成為最終的目標。
2010年初，一場百年未遇的暴風雪席卷整個美國東北部。
在美國政治中心華盛頓和金融中心紐約，雪深及膝，許多中小學緊急停課，商店關(guān)門歇業(yè)，整個城市陷入癱瘓。在國會山下的國家大草坪，昔日游人如織的必到之地，因大雪一片蒼茫，只有幾個勇敢的美國年輕人，趁機在厚厚白雪上享受著免費的滑雪機會。
這個冬天格外寒冷。
就在這凜冽寒意中，一場由美國發(fā)端的匯率之爭正在浮出水面，并在隨后的日子里迅速蔓延并席卷整個世界。
可以預見的是，這場以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為主軸的爭端，事關(guān)中美兩大國的金融戰(zhàn)略，更事關(guān)中國能否順利崛起，也必然影響到未來幾年乃至幾十年的世界經(jīng)濟金融格局。
中國被描繪成“經(jīng)濟惡魔”
2010年1月19日，美國東北部的馬薩諸塞州（即中國人比較熟悉的麻�。�，英俊瀟灑的共和黨人斯科特•布朗，出人意料的以52%的支持率當選該州參議員，接替辭世的肯尼迪家族最后一位政壇風云人物——愛德華•肯尼迪。
麻省一直是民主黨的堡壘，被刺殺的美前總統(tǒng)肯尼迪的三弟愛德華，素有“自由派雄獅”的稱號。作為美國第一政治家族，肯尼迪兄弟一直是麻省的精神領(lǐng)袖。在他們的影響下，過去二十年，麻省還從未有過保守派參議員。
小帥哥布朗的“中舉”，隨即也成為美國政壇格局變化的先奏——民主黨在美國參議院的強勢不再。在參議院，議案通過必須要有60票支持，而布朗的關(guān)鍵性勝選，使得民主黨的席位降到了59席。
麻省的變動，讓在白宮監(jiān)控選情的奧巴馬大驚失色！
《紐約時報》當時的一篇評論就一針見血指出，當初奧巴馬打著“變革”的旗幟，一舉攻破共和黨盤踞的白宮堡壘，但現(xiàn)在麻省民眾厭倦了奧巴馬無法兌現(xiàn)的口頭承諾，以同樣希望“變革”的心態(tài)，改變了民主黨在麻省的壟斷政治地位。
換言之，奧巴馬的“變革”讓美國人感到了“審美疲勞”，他們開始尋找新的“變革”，共和黨人也就順勢再度崛起。
這樣的結(jié)果，自然讓白宮大失顏面。波士頓塔夫茨大學政治學教授貝里評論說，昔日輿論寵兒的奧巴馬，現(xiàn)在面臨“一場災難”。
一天后，一臉倦容的奧巴馬出現(xiàn)在了美國廣播公司直播間，他承認自己對麻省敗選負有責任，布朗的勝選“反映出民眾感到憤怒和沮喪”。
“當初把我推上總統(tǒng)職位的因素，現(xiàn)在促成了布朗的勝選。”奧巴馬并不回避自己的責任。但作為政治家，他也在高明地推卸自己的責任。他強調(diào)，美國民眾的情緒，不僅僅源于過去一兩年的事，“還源于過去8年間發(fā)生的事情。”
奧巴馬的潛臺詞就是，他接受的是共和黨人小布什留下的“兩場戰(zhàn)爭，一場經(jīng)濟危機”（即伊拉克和阿富汗戰(zhàn)爭以及國際金融危機）的爛攤子，這使得他只能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焦頭爛額。
領(lǐng)導人都曉得為自己開脫，助手們自然更須為主分憂。時任白宮發(fā)言人的吉布斯就頗為“委曲”地說：“（民眾）怒火對準我們，因為我們在執(zhí)政。”
奧巴馬對時局的走向清醒和無奈。一年前，極高的支持率將他送進白宮，筆者曾目睹過當時華盛頓就職儀式的萬人空巷。但一年后，高企的失業(yè)率，攀升的財政赤字，備受爭議的醫(yī)改法案，幾乎耗盡了他的政治資源。
在聊到奧巴馬執(zhí)政得失時，耶魯大學管理學院金融學教授陳志武就對我說，當時的最根本原因，無疑是10%左右的高失業(yè)率，這讓美國人開始對奧巴馬失去了耐心。對普通美國人來說，沒有事情比工作更重要，沒有了工作，生存就面臨問題，政府自然是首要指責目標。
我就曾聽到一些美國人嘲諷說，奧巴馬當初的競選口號“是的，我們能”，不妨改成“是的，我們有時能”。
我還看到，美國政治卡通網(wǎng)還刊出一幅“奧巴馬總統(tǒng)的第一年”的漫畫。畫正中是英文單詞“HOPE”（希望，奧巴馬競選時的口號之一），但是首位字母“H”中間的短橫跌落下來，變成了“NOPE”。“NOPE”，是英文中“NO（不）”的俚語。
整個漫畫的意思，就是奧巴馬在白宮干了一年后，讓美國人的希望變成了失望。
入木三分，不留情面，這也正是美國政治漫畫的特色。
更讓奧巴馬憂心的是，2010是美國“中期選舉”年。根據(jù)美國憲法，美國總統(tǒng)四年一選，國會兩年一選。2010年，正好是大選年后的中期選舉：參議院將改選三分之一議席，眾議員則全部重選。
當時民主黨掌控著國會的相對多數(shù)，有自己的同志在國會山配合，奧巴馬執(zhí)政比小布什得心應手了許多。但一旦失掉中期選舉，按照美國的政治術(shù)語，奧巴馬將勢必面臨掣肘，可能淪為“跛腳鴨”（LAMEDUCK）。
時間緊迫，政爭激烈，奧巴馬迫切需要突圍。對政治家來說，最好的危機公關(guān)，就是轉(zhuǎn)移焦點。
于是，按照《華爾街日報》的說法，遠在萬里之外的人民幣，成了白宮最終的替罪羊。
新的一輪對人民幣的攻勢由此展開。從過去數(shù)年的中美博弈中，我們其實也可看出這樣一個規(guī)律，每逢重大選舉，中國議題必定會發(fā)酵，美對華逆差則是重點，人民幣匯率則是焦點。
與往常由低級別官員打前陣不同，這次是奧巴馬親自出馬。
2010年3月11日，在美國進出口銀行發(fā)表演講時，奧巴馬突然提高聲調(diào)稱，“存在對外逆差的國家需要加大儲蓄和出口，存在對外順差的國家需要刺激消費和國內(nèi)需求”，中國應轉(zhuǎn)向“更加以市場為導向的匯率”，從而避免美國出口商處于不利環(huán)境。
一般情況下，美國總統(tǒng)不直接談?wù)摴墒�、匯率等敏感話題。但奧巴馬這次明顯越界了，法新社當時的一篇報道就解讀說，“在中美政府關(guān)系微妙的動蕩時期，美國加大了對人民幣匯率問題施加的壓力”。
在這之前，中美已因西藏、臺灣軍售等問題齟齬頻生。
不少觀察人士對我說，奧巴馬如此表現(xiàn)，足見內(nèi)心的急迫。
“因為在一些美國老百姓看來，美國失業(yè)率這么高，就是因為中國政府壓低了人民幣，讓美國人的就業(yè)崗位流到了中國。”陳志武對我說。
此外，奧巴馬推動的醫(yī)療改革、金融監(jiān)管等一系列法案都處于“攻堅”階段，奧巴馬迫切需要得到議員的支持，而議員們的核心利益，就是期望在中期選舉中獲勝。奧巴馬必然要迎合議員們的要求，對中國采取攻勢。
我注意到美聯(lián)社當時有一篇分析文章就說，在批評中國貨幣政策方面，奧巴馬“一馬當先”，“奧巴馬政府在兩條戰(zhàn)線上抨擊中國，指責中國踐踏本國公民人權(quán)、維持現(xiàn)有貨幣政策導致美國損失數(shù)百萬就業(yè)機會。這種雙重攻擊顯示美國越來越愿意與中國對抗，甚至激怒中國。”
至于背后的原因，該文章也分析道：“議員們面臨11月的大選，他們把攻擊中國作為贏得那些擔心自己飯碗的美國人選票的一個途徑”。
美國政客需要假想敵，并通過假想敵來提振民心。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這個國家是日本。當日本陷入“失去的十年”后，這個目標，就成了中國。用美國媒體的話說，在美國政治家的眼中，使中國以具有超人力量的“經(jīng)濟惡魔”形象出現(xiàn)，“有助于他們與擔心被外國競爭者搶走工作的選民建立聯(lián)系”。
美國總統(tǒng)發(fā)起了總攻動員令，某些政客自然更熱于火上澆油。在國會山，以紐約州參議員查爾斯•舒默為首的15位參議員聯(lián)名致信時任美國商務(wù)部長的駱家輝，指責中國的“重商主義”正在損害美國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
他們開出的“藥方”，就是美國對中國商品征收27.5%的關(guān)稅。以“重稅”抵消所謂幣值“低估”，看誰比誰更狠。
其后，130名美國國會議員在聯(lián)名信上簽名，對美國“軟弱對華政策”心急如焚，他們的目的，就是必須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這種“群情激奮”，讓組織者之一、眾議員蒂姆•瑞安也“感慨”道：“我以前真就沒見過國會議員熱情如此高漲。這背后有著強大聯(lián)盟的支持，而且時機很正確。”
美國民意洶涌，主管官員自不敢怠慢。在美國財政部，學過中文的財長蓋特納放話說，人民幣應該升值，議員們的主張“表明了人們對這一點的感覺多么強烈”，“這對中國及其所有貿(mào)易伙伴來說是一個重要問題，我想重申，我認為，中國最終會意識到，這是符合其利益的。”
時任美國商務(wù)部長的駱家輝則強調(diào)，美國將掃除原先的政策死角，不再讓其他國家損害美國的國際競爭力。
在奧巴馬政府看來，他們之所以可以出動出擊，是因為美國在對華問題上掌握著先機。
按照美國相關(guān)規(guī)定，美國財政部每年發(fā)布兩次匯率報告，一次通常是在春天的4月15日，另一次通常是在秋天的10月15日。如果中國不同意就犯，按照美國一些官員透露的口風，美國就將采取行動，在2010年春天的報告中將中國定為“匯率操縱國”，然后以此為名，對中國實施貿(mào)易制裁。
中國陷入進退兩難地步。同意升值，不符合中國利益，更給人屈服于外界壓力的印象；但人民幣不升值，壓力將繼續(xù)上升，大規(guī)模貿(mào)易摩擦在所難免。美國畢竟是世界第一經(jīng)濟強國，與美國對著干的后果，將很難估量。
奧巴馬政府圖窮匕見，也讓世界其他政治家憂慮重重，他們擔心沖突擦槍走火會釀成大規(guī)模的貿(mào)易戰(zhàn)。我注意到，歐盟委員會前主席普羅迪當時就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采訪時說，西方強壓人民幣升值不明智，因為這樣一來，“中國就絕不會那么做”。
“中國面臨一種選擇：設(shè)法當孤獨的巨人，或者與他國合作發(fā)展。所有試圖在全球化世界獨自發(fā)展的國家都會失敗。”
渣打銀行駐上海的經(jīng)濟學家斯蒂芬•格林則警告說，美國和中國正走向可能造成動蕩的對峙，“做好準備，面對有關(guān)人民幣的全球爭論將發(fā)生巨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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