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節(jié)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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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早上,法院的傳票來了,羅云聲被告商業(yè)欺詐。
安然開門,接過傳票,轉(zhuǎn)過頭來時,看到羅云聲牙關(guān)打戰(zhàn),臉如一片白紙。終于,頹然倒地。
安然鎮(zhèn)定如常,腦子飛快運(yùn)轉(zhuǎn)。
最壞最壞的生老病死貧都經(jīng)歷過,從此,一切即能冷靜面對。
安然跪地扶丈夫。
“無論如何,我一直會站在你身邊。”她想盡全力給他力量和勇氣。
猛然間,羅云聲一把抱住她的腰,大聲嚷叫:“安然,救我,我不能坐牢,我不想坐牢,我了解過了,非法手段商業(yè)詐騙要坐三年的牢,我坐了牢,我以后就完了,真的完了。”頓時,他聲淚俱下,完全落形。
安然用力抱緊他,似乎想要輸一點新生的力量給他,她安慰他:“不會的,一個人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完?”
“安然,你一定要幫我,救救我。”羅云聲死死地抓著安然雙肩。
安然被抓得生疼,動彈不得。
怎么救呢?她不過是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平凡女子。
他真是情急心智也亂了,安然想,她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可憐他。
“我會的,我永遠(yuǎn)都站在你身邊,即使坐牢,我也會等你,家人我會照料,三年一晃而過。”她信誓旦旦地說。
“我要的不是這些,”羅云聲猛然抬頭看安然,用力抓著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銀盾委托的公關(guān)公司是夏氏,夏氏公司的公關(guān)部總監(jiān)和鐘子山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這是問題唯一有出口的地方。安然,你要幫幫我。”
五雷轟頂,柳安然頓時眼前金星亂冒。
“鐘子山”這三個字一入耳,她整個人立刻呆掉。
“哪個鐘子山?”安然莫名其妙問一句。
“你的前男友,就是你的前男友!”
安然大吃一驚,定睛看住羅云聲,這一看,看出了大問題:此時此刻,羅云聲潦倒萬分,落魄脫形,在困難面前,男子氣概盡失,人也變得百無禁忌,分明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柳安然不是不失望的。
他繼續(xù)苦苦哀求:“你去求他,他負(fù)過你,一定會答應(yīng)你的,好不好?”
“啊……怎么可能?”安然喃喃道。
“是真的,安然,”情急之下,羅云聲欠起身來,居然跪在了安然面前,雙手緊緊地拽著她的衣襟,“千真萬確,千真萬確,不信,你去問郭米亞,她也知道的,我們一直瞞著你。”
安然愕然,站立起來。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片刻功夫,她看見了幾種真相,每一種都那么具有殺傷力。
“安然,求求你,你去向鐘子山求情,他那么愛你,又負(fù)了你,一定會幫忙的。”羅云聲聲淚俱下。
但安然的感觸則是另一回事。
鐘子山回來了?
她曾經(jīng)以為,再見到他,會問他一萬一千個為什么,然后一把火同歸于盡。可是,現(xiàn)在想的是,各自生活,從此山水不相逢。
原來,她已經(jīng)過了那個坎。
可是可是,他曾經(jīng)是她的天。
二十一歲那一年,第一次接到鐘子山的約會邀請,幸福得整個人像糖一樣融化掉,以為自己是灰姑娘,受到了命運(yùn)的眷顧,遇見了王子。
之后,過了那么一段恍恍惚惚、迷迷瞪瞪的甜蜜日子。
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竟然可以那么深,愛得連自己都整個忘記,好可怕的事情。
二十二歲畢業(yè),她開始工作養(yǎng)活一家老小,而他則繼續(xù)升學(xué)讀研究生,雖然走了不同的路,但他們?nèi)匀皇潜舜搜壑械膶殹?br />
二十四歲,鐘子山開始工作,進(jìn)了本城最好的外企廣告公司,互相支撐著走過了最初的不適應(yīng),雨過天晴,開始各自打拼。
又過兩年,他的才華漸漸得到了認(rèn)可,而柳安然也在電視臺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墒牵麄兠Φ脹]有時間再相處。
二十七歲這一年,是最不堪回首的一年。
安然要結(jié)婚,鐘子山認(rèn)為時間過早。安然大怒,年輕氣盛,強(qiáng)弩彎弓,自桌上拿起水果刀說,要么結(jié)婚,要么看著我死。鐘子山卻自口袋掏出刀片,先下手為強(qiáng),說,我怎么舍得讓你死。鮮紅的血頓時汩汩流出,安然大駭,慌忙中召喚救護(hù)車。
那個晚上,在醫(yī)院,鐘子山昏迷中一遍遍地喚柳安然:安然,我愛你,安然,我愛你。
柳安然趴在他身邊,十指相扣,淚如雨注,想的是:為什么,為什么愛我卻不肯和我廝守?那你又憑什么來愛我?
然后,他逃跑了,自醫(yī)院,再也沒有回來。
安然找遍了K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方水,失魂落魄,幾近崩潰,幻覺疊生。
她在陽臺上枯坐了七天七夜,不眠不食,渴望他像每一次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街角,揚(yáng)起手來向她揮手,喊一句:我的妞,快快下來。
可是,他像蒸汽一樣,從此人間蒸發(fā)掉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她窮盡理智的極限也不能明白。
這個人曾經(jīng)為了幫她交學(xué)費(fèi),一個假期兼兩份工;為了她能喝到可口的咖啡,半夜爬起來去24小時便利店;她一個小感冒,他可以立刻買一張機(jī)票飛回來,要她怎么能相信他不想和她長相廝守?
為什么一個解釋都沒有,就逃走了。
之后,她開始了一生中最初的等待。那么漫長,那么盲目,那么固執(zhí),那么莫名其妙。
二十八歲,所有人都在勸,不要等了,那個人不回來了。安然只是沉默。
二十九歲,所有人想盡各種辦法勸,不要等了,那個人不可能回來了。安然仍然不說話。
三十歲,所有人都絕望地說,你是不是要一輩子等下去?
安然卻驚駭,問:為什么你們都以為我在等他?
這一年,她決定重新來過。
當(dāng)羅云聲再次向她求婚時,安然樂得心花怒放,竟然說出三個字:謝謝你。
被人負(fù)過后終于知道了這份情的分量,她感激羅云聲。
現(xiàn)在,在最最不經(jīng)意間,卻得知鐘子山回來了。她除了震驚,竟然聽不到心臟有任何特別的反應(yīng)。
屬于他們的那些日子早已經(jīng)褪色,屬于他們的那些情感早已經(jīng)被歲月稀釋。
沒有他的日子,她的人生早已經(jīng)變成了另外一種模樣,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柳安然,而他究竟還是不是當(dāng)年的鐘子山,已經(jīng)不重要。
可是,現(xiàn)在要她去求他,求一個負(fù)她至深的人,用背叛做籌碼去催債,她怎么能做到?
她的愛情沒有這么廉價,她的人格也沒有這么低俗。
她陷入了深深的苦痛中。
羅云聲開始一日一日地枯坐,一根一根地吸煙。
半夜時分,經(jīng)常自噩夢中驚醒,嚇得一頭大汗,緊緊抱著柳安然,像個孩童一樣脆弱。
這個可憐的人,可憐的男人,安然一邊抱著他一邊想。
一日,午夜時分,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安然突然感覺似有人撫她的臉,驚駭之中,大叫一聲,躍然而起,卻發(fā)現(xiàn)是一頭亂發(fā)的羅云聲。
他跪在安然的床前,兩眼紅腫似桃,發(fā)亂如草,臉在月光下一片慘白。一瞬間,安然渾身戰(zhàn)栗。
他死命抓著安然的手,乞求:“安然,救我救我呀,我是你的丈夫,你怎么忍心看我坐牢?”
安然強(qiáng)作鎮(zhèn)定,安慰他:“你先休息,休息好了再說,我一定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慢慢爬上床,虛弱地躺下來,不放心地低語:“安然,救我。安然,救我。”
救?人人都可以求救,為什么偏偏我只能自救?安然想。
突然間,覺得腳底生寒,似有一股冷氣穿過心口,心好寒。
片刻里,她想起了郭米亞的話:K城已經(jīng)沒有男人。
其實,有沒有男人于她已經(jīng)沒有意義,她是原本只靠自己的人。
那時那刻,她胸口憋悶,真真想大叫一聲。
也是在那時,第一次真正承認(rèn),她從來沒有真正地愛過這個男人,她也看清楚了她為什么永遠(yuǎn)不會愛上他。
要不為何她一直對他沒有任何要求?這一點就是最大的證據(jù)。
但是,她已經(jīng)決定,去求鐘子山。
不管結(jié)果如何,她要竭盡全力幫幫這個可憐的男人。
管他怎么看她?做人最重要的是向自己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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