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初次演講和婦女旁聽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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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日,當議員們吃過晚餐回到議院里準備參加晚間會議時,阿斯奎斯和貝爾福都按慣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煤氣燈隱藏在頭頂上高高懸掛的玻璃面板里,照亮了狹窄的辯論廳,房間的一端被配置了揚聲器的椅子和放滿了書與厚重的橡木盒子的長桌子占據(jù)了。辯論也許會持續(xù)到午夜,有時候甚至更晚,而在一些參觀者眼里晚上的議院是最好的,因為“燈光照耀著充滿了溫暖、熱情和活力的房間”。當倫道夫勛爵的兒子將要演講的消息傳開后,兩邊的五排長椅都迅速坐滿了人,而周圍的走道上也擠滿了新聞工作者和訪客。
走進房間,丘吉爾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在緊緊盯著他,好奇地看著他走向自己的位置手上卻只握著一張手寫的便條。一個記者認為,這位新議員就好像“在舞臺上彩排的時候被密切注視的新演員一樣被注視著,而他的精彩演出被十分期待”。一些議員記錄道,溫斯頓選擇了第二排角落的一個位置入座,就在他們曾經習慣于看到他父親就座的主席臺后面。這位兒子很巧妙地引發(fā)了他與倫道夫勛爵不可避免的比較,后者的大理石半身像熠熠生輝地佇立在不遠處的議員休息室的入口。
在他的國會初次演說里,丘吉爾明智地選擇了比較平和的方式,避免展現(xiàn)出任何有壓迫感的辯才。就像家人和朋友建議他的那樣,最好是選一個他熟悉的主題,然后就算是假裝也要用一種謙虛的語調和方式來講。布爾戰(zhàn)爭仍然在茍延殘喘,所以他致力于解決那些妨礙戰(zhàn)爭迅速結束和創(chuàng)造合理秩序的難題。首先,反抗勢力的剩余資金要被削弱。他力主推行一種能強勢壓倒頑固勢力并切斷其補給的復興政策。這是一個十分合理的策略,他用了一種任何一個島國民眾都能理解的方式描繪了它的影響,讓它看起來是唯一順理成章的回應。
在演講的最后,他說:“隨著資金補給越來越少,布爾人將被迫花精力解決日益增多的困難,而且將不僅要面對改革浪潮的沖擊,還有新興潮流的力量。”
無論如何,他說得很清楚,他并沒有任何羞辱或者消滅敵軍的興趣。他聲明,任何企圖讓他們的反抗“痛苦而危險”的計劃,都應該也是“讓【他們】能懷著敬畏之心承受得起的”。他情愿容許對方在考慮責任的時候有自己的立場。他說:“如果我是一個布爾人,我會希望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斗。”這惹來了一些托利派盟友低聲的抱怨,但他這個公平的見解為他贏得了批評戰(zhàn)爭的政敵們的尊敬。
作為他演說的結束,他把政治放到一邊開始回憶贊美起自己的父親,后來他這段話作為一次關于孝心的動人表達贏得了交口稱贊。他并沒有提及倫道夫勛爵的名字,但他的關聯(lián)顯然是更有效的,巧妙呈現(xiàn)了一種對那位丘吉爾留下的一切的共享理念。在演講了近三刻鐘以后,他暫停下來環(huán)顧了整個擠滿了人的房間,說道:“我必須要向各位表達我的感恩之情,否則我不能安然入座。因為有各位仁慈而耐心的支持,我才能站在議院里講這番話。我十分清楚之所以能被賜予這個榮幸,并不是因為我本人,而是由于在座許多尊敬的議員們至今仍然保留某些燦爛的回憶!盵1]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前途無量的初次表演,也被許多人看作是一次勝利!睹咳针娪崍蟆吩u論說丘吉爾“滿足了最高期望值”,而《每日快報》報道說“他的魅力折服了人山人海的議院”。當演講變得流暢之后他很自在,但起初他有些小掙扎,抱著胳膊想掩飾自己的緊張。在場的一些人看到他年輕的面孔有些受打擊,說他光滑白皙的皮膚能讓他輕易被當成“18歲的小伙子”。另外一些則失望于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他們在新聞里追隨過其冒險的那個英雄人物的痕跡!皣鴷镉性S多人都比他看起來更像理想中的無所畏懼的戰(zhàn)士和行者,”一位記者抱怨說,“雖然不能以貌取人,但當他今晚站在下議院里,確實沒有人們期待看到的一位體魄強健的英勇人物的精明健美。非常誠實地說,他看起來很學院派而且弱不禁風!
這個年輕人在字母“S”的發(fā)音上也有麻煩,盡管他曾歷盡千辛萬苦試著去克服但一點效果也沒有。他還將經年與這個難題做斗爭,到處問詢專家的建議和沒完沒了地練繞口令,比如這句:“我不能看見(see)西班牙(Spanish)船隊(ships),是因為它們不在視線(sight)里!盵2]
溫斯頓·丘吉爾是很容易被低估的。任何一個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比呈現(xiàn)出來的要豐富而有內涵得多。比方說,那些覺得他表面上沒有英雄氣概的人看不到的是,裹在那件看起來不合身的袍子大衣里的手臂上,有一個在灰塵彌漫的戰(zhàn)地醫(yī)院被醫(yī)生剃掉一塊肉而留下的疤。那是在恩圖曼戰(zhàn)役之后,另一名軍官受了后來被描述為“他右臂上令人震驚的劍傷”需要植皮,于是丘吉爾自告奮勇地貢獻了一塊自己的肉。這個過程是由剃刀完成的,也沒有任何麻醉措施,于是“像魔鬼一樣疼”。溫斯頓很少提到這件事,但那天勇敢的他顯然跟“很學院派而且弱不禁風”一點關系也沒有。相比之下,在議院里演講不過是小菜一碟,而他后來形容這是一次既讓人筋疲力盡又讓人激動不已的體驗——“看起來很糟糕,毛骨悚然卻美味可口”。[3]
一些對溫斯頓的演講特別密切關注的觀眾,坐在婦女旁聽席里一個高高在上的黃銅屏風后面的狹窄座位上看著他。由康蘇微洛·馬爾伯勒和丘吉爾家族其他女人作陪,溫斯頓的母親來到議院表現(xiàn)自己的支持,但按照規(guī)定,她們這一小隊人馬被隔絕在婦女旁聽席的格子窗后面,幾乎什么也看不見。這個黑暗的區(qū)域里擠滿了穿著絲緞、戴著禮帽的貴婦,這些女人占據(jù)著“特權地位……但只被那位演說者的體系承認”。而在這些女性觀眾下面的那些議員們就基本都是像某個當代小說家所言:“灰暗的外形,很不起眼,湊在一起就看起來一片黯淡!
珍妮·丘吉爾對這個地點十分熟悉,在倫道夫的全盛時期她經常過來聽他演講。她已經習慣了旁聽席的不便和屈辱,但也對自己的不滿直言不諱。1908年她這樣寫道:“為了效仿東方流行的習俗從男性視線里隱藏起來,有時候50個甚至更多的女人,要被那些無禮的英國立法者們趕進這個狹小黑暗的籠子里。以一種極不自在的姿勢坐在第一排的女士們,膝蓋抵著格子窗,脖子伸得直直的,而如果她們想要聽到什么,耳朵就必須時刻保持警覺,卻還被認為是在享受著一種偉大的特權。而那些坐在第二排的,借著第一排的禮讓,也許能隱約瞥見下面的那些大神們。剩下的就真的只能求助于她們的想象了,或者撤退到后面的一個小房間里,在那里至少她們還能喝著茶竊竊私語!盵4]
1885年,當有人要求給這個旁聽席安裝獨立照明時,首相的兒子赫伯特·格萊斯頓提出反對。根據(jù)國會辯論的官方記錄,他駁回了這個請求,理由是“女士們來到旁聽席是為了聽和看議會里正在發(fā)生什么,而他并不認為照明問題跟這個有什么關系”。記錄里并沒有留下那些坐在黑暗里的女人們對這則言論的看法。
對有些單身議員來說,婦女旁聽席的黑暗偏僻卻對他們的求愛過程大有好處。在把茶室和那個“籠子”隔開了的走廊上,侍從們時常忙于幫席上的議員們和格子窗后面他們想要獲得其注意的女士們交換紙條。以一種夸張的幻想風格,某位愛德華七世時代的議院專家描述了一個年輕議員在一次令人信服的演說之后收到了一張紙條,“邊讀著紙條他一邊開心地微笑著抬頭看了看婦女旁聽席,而透過格子窗在那里有兩只明亮的眼睛隱隱約約地閃爍著!盵5]
在旁聽席里女人們是不應該交談的。那里至少貼了四張保持沉默的指令。但耳邊的悄悄話卻一直是珍妮的興趣來源。她覺得她們是下面那些政客們風云變幻的命運的最佳指南,諸如社交界的主婦們如何策劃她們下一個晚餐會或者年輕美人們的下一個戰(zhàn)利品,她都會仔細聆聽。她有著極好的聽力,還能令人震驚地精確模仿那些對話供她朋友們消遣:
“那是某某先生嗎?”她旁邊一位金發(fā)碧眼的美人驚呼出聲。
“把你的眼鏡借給我一下。對,是他!我想知道他今天晚上能不能和我共進晚餐。”
(“噓!”那位正在講話的男人的一個親戚想讓她們閉嘴。)“真煩人,我們才十三歲。我想我得讓門房幫我給他遞張紙條!保ā皣u!”)“我能馬上就得到回復,真方便!”(“噓!噓!”)
“這個一直噓我的討厭女人是誰。俊
珍妮率一眾親友早早抵達旁聽席來聽溫斯頓的演說,這一定程度上鼓勵了這些女士之中一位恭敬有心的聽眾。除了戴著陪嫁珠寶、一如既往讓人目眩神迷的馬爾伯勒公爵夫人康蘇微洛之外,她還帶來了溫斯頓的四位姑姑,個個都是盛裝出席?颇堇騺啞⒘_莎蒙德、芬妮和喬治亞娜,倫道夫勛爵這些姐妹在青年時期都曾經是最受關注的美人,而且每一個都嫁得很好。其中最受溫斯頓尊重的一位是科妮莉亞,也就是富有而極具政治影響力的溫伯恩夫人,能獲得這位女主人在其俯瞰格林公園的倫敦府邸舉辦的晚宴請?zhí)菢O大的榮幸。珍妮和她出身名門的親戚朋友們將適時地在幕后有效促進溫斯頓的事業(yè),他的一個政敵后來怨天尤人道:“丘吉爾什么也沒有,但他卻得到了英格蘭一些最聰明的女人們的支持。這才是他成功的真正原因!
自倫道夫過世以后,珍妮一直熱心地運用著自己的影響力幫助溫斯頓。憑借自己的魅力和豐富的社會經驗,珍妮通過在適當?shù)臅r間對那些最有影響力的報社編輯、將軍和政治家們得體地游說,減輕了他在國外的冒險經歷與在國內表現(xiàn)出來的政治野心的負面影響。丘吉爾中年時開玩笑道:“她做到了殫精竭慮、排除萬難、萬無一失!碑斔1898年極力想得到基齊納勛爵在蘇丹的部隊里一個職位時,他轉而向珍妮求助,請她幫忙游說從威爾士親王往下的所有人。他對她寫道:“您的智慧、美麗和外交手腕,一定能克服所有障礙!盵6]
[1] 《議事錄》(Hansard),“議會最熱情洋溢的演講”,1901年2月19日。
[2] 吉爾伯特,《丘吉爾》(Churchill),第135頁。
[3] 溫斯頓·S.丘吉爾,《我的早年生活》(My Early Life),第197-198頁;莫蘭,《日記》(Diaries),第556頁。
[4] 沃德,《科里頓家族》(The Coryston Family),第3-4頁。
[5] 《議事錄》(Hansard),“女士旁聽席”,1885年3月30日。
[6] 溫斯頓·S.丘吉爾,《我的早年生活》(My Early Life),第151-152頁;1898年2月16日溫斯頓·S.丘吉爾寫珍妮·丘吉爾的信,《姊妹篇》(CV),第1卷第88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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