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買了兩只小豬：斑點屁股和黑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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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廚房的門開了，黛比嚷嚷著走進來，“很抱歉，不要責怪我，這真不是我的錯。有一天有人敲門，把小羊遞給我就走了。喂，你怎么彎成那樣？”
“蛋蛋，”我聲音嘶啞著說，“小羊……用頭撞……蛋蛋�！�
“哦，不會吧。你這調(diào)皮的小羊，竟然那樣傷害爸爸！你還好嗎？它是餓了，小羊餓的時候就會這樣。它是在找媽媽的乳頭。我去給它弄瓶奶。”
我從黛比和小羊身邊跌跌撞撞走過去，頭朝前撲通一聲倒在沙發(fā)上。然后我移到一個便于和黛比吵架的位置上，這次我處理得很謹慎。一坐好，我就開始了。我指責她做的所有事情，全都是在破壞我們的生活，甚至會破壞我們的婚姻。我說她有多自私多可惡多無情，完全不顧我的感受。我還指責她說謊不眨眼。
“你指望我會相信是有人敲門，然后說：‘你能收養(yǎng)這只小羊嗎？’”我說，“除非再過一百萬年，否則我絕對不會相信！你知道我不會同意，所以就背著我弄來了那只小羊，是不是？”
就在我們爭吵時，有人敲門，他們聽說我們收養(yǎng)了一只小羊，問我們還能不能再收養(yǎng)一只。他們剛剛在野地里發(fā)現(xiàn)這只小羊，它身邊的媽媽已經(jīng)死了。他們說完，放下小羊就走了。
“這都是什么鬼地方��？”我說。
“事情就是這樣�！摈毂日f。
我跺跺腳，用手小心地護著我那受傷害的部位，不過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吵架了。“好吧。不管怎樣，這些都不能改變什么。我們不能在這個屋子里養(yǎng)羊，那些用腦袋撞人的羊！”
“不會的，我和史蒂芬都安排好了，等這些小羊再長大一些，就讓它們住進她田地里的馬廄中。另外，史蒂芬還想再買六只母羊，這樣它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行吧，那樣最好。”我有些惱火，什么都不想說，只想去躺一躺。
我悶悶地喝著酒，一股悲傷的情緒涌上心頭。過去的生活讓我悲傷，現(xiàn)在的新生活讓我悲傷。我的妻子讓我悲傷，過去的她，是多么溫柔體貼的妻子啊，可是現(xiàn)在呢，一切都變了。
我聽見，她喂小羊的時候，還和它們說話呢。關(guān)于她，我從來沒想過她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性格怪異，無法接近，簡直就是個笨蛋！這個愛動物的鄉(xiāng)下農(nóng)婦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我以前認識并深愛的可是一個律師，她時尚前衛(wèi)，不是現(xiàn)在這個牧羊女。
我咕嘟一口把瓶子里最后那一點酒也喝完了。我什么都沒吃，頭有點疼，不過至少現(xiàn)在大部分痛苦都煙消云散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要去火苗前做愛，但我十分確定黛比不想這樣。
現(xiàn)在，我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感到非常抱歉。我以為她是背著我去外面買的羊。她其實沒有那么可惡也沒有那么無情。她只是擁有了她生活里需要的東西，而且她已經(jīng)決定好了這么做。她有一種……我不知道……她所希望的我們的生活圖景。我不確定這個圖景是搬到這里來的原因，還是搬到這里后的結(jié)果。不過她一定是看到了我身上的一些特質(zhì)，讓她相信我會融入這種生活，而且很開心變成這個世外桃源的一分子。
我告訴你，沒有什么比和一個不斷憧憬美好生活的女人一起生活，更讓人感到可怕的了。就我自己來說，我更喜歡住在城市中心的街道上，那里有24小時營業(yè)的麥當勞，有酒吧，有咖啡廳。
“我很抱歉，”我說，站在她背后，“剛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這里太與眾不同了，和我習慣了的倫敦完全不一樣。我會盡量讓自己適應(yīng)這里�！蔽野岩恢皇址旁谒绨蛏希澳愕贸姓J，走進自己家里被一只羊的腦袋撞到蛋蛋，這是一種多么奇怪的感覺！”
“我猜，”她說，我都能聽到她在笑。她站起來，我注意到她一只手拿著嬰兒奶瓶，小羊還在用力吸奶瓶，不想落下一滴，“所以你覺得我不是個壞女人，不自私，不是個騙子，不會毀壞你的生活，也不會破壞我們的關(guān)系是嗎？我說全了，沒漏下什么吧？”
我低下頭，“我真的說過那些話嗎？我很抱歉。不過剛才我確實被拉里撞暈了。”我特別想談?wù)勎覀冊谧鍪裁�，想知道搬到這里是否是一個很大的錯誤，我們要做些什么來糾正這一切，但顯然，現(xiàn)在并不是合適的時機。
“別叫它拉里，再想個名字�！彼哌^去摸摸小羊的腦袋。
“科林，”我說，“我們叫它科林吧�！�
我想了一下，現(xiàn)在我們又有羊了。雞，小雞，一匹馬，然后現(xiàn)在——
黛比說：“喬治，科林和雞�！�
“什么？”
“馬，羊和雞？你剛才是在想這些吧？”
“你沒說小雞�！蔽艺f。
她點點頭，“我只是讓它更好聽一些罷了。我敢打賭，你小時候的零花錢肯定都是用分來計算的，這樣就顯得有很多錢。明天我們?nèi)タ纯簇i吧。放心，不買，只是去看一看。鑒于你今天晚上的惡劣態(tài)度，你應(yīng)補償我。明天你必須舉止優(yōu)雅，時時微笑，不能破壞明天的美好，行嗎？”
“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我說。
“很好。”
“很好。”
一點都不好。
除了養(yǎng)這些動物外，我開始意識到其實我不喜歡在外面。我不介意從家里走一小段去開車，或下車走一小段進商店，但路走得再長點我就開始感覺到……呃，亂糟糟的。風會吹亂你的頭發(fā)，到處都是灰塵，要么太熱，要么太冷，或者就是在下雨。我不介意騎喬治出去跑兩圈，但那也只是因為我喜歡不久后騎著它回來的那種感覺。
現(xiàn)在，每工作完一星期，我就會在這里過周末——兩天的假期。只有兩天的時間，我還要去外面，去看那些臭烘烘的、臟兮兮的、吵吵鬧鬧的、丑陋的豬。豬！我可是在城市長大的男孩！我去看一頭令人討厭的豬干什么？看著呼嚕嚕、呼嚕嚕的小肥豬，估計我會一直想著培根三明治。
“能給我五英鎊嗎？”第二天，我們開車穿過小路直奔要看的豬。
“要五英鎊干什么呀？”
“啊哈！你帶錢了��！你還答應(yīng)說不會帶錢，這樣就不會被誘惑了�？旖o我……”我伸出手。
“你這個笨蛋�！彼贿呎f一邊笑。
“回家的時候，我就會有全世界最大的培根三明治�！蔽艺f。
“你說過你會好好的�！�
“我現(xiàn)在就好好的啊。我好好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大大的笑容，看到了嗎？”我指了指自己的臉。
“下一個路口往左，我們?nèi)タ纯础豢孟饦洹r(nóng)場�！摈毂日f。
“多原生態(tài)的名字��！不用猜就知道他們怎么起的名字�！�
“好像還有人給他的羊起名字叫科林呢。那兒，到了！”
我剎車拐進去。院子里鋪滿了沙礫，臟兮兮的，有一輛大篷車在出售牲畜，有幾十具，都是些死了的、垂死的和正在腐爛的。一條小路上，一個又矮又胖的男人挺著大肚子朝我們搖搖擺擺地走過來，一件穿臟了的T恤緊裹在他的肚子上，你都能看到他那露出的一點肚臍眼。他提了提牛仔褲，越走越近。他的牛仔褲和T恤根本就不配套。
我們從汽車里下來。
“你們好，你們好，你們好，你們好。”他說著，大圓臉上涌現(xiàn)出我見過的最具感染力的笑容。我咧嘴笑了笑，我瞥了一眼黛比，她也在咧著嘴笑。他拍著巨大的手掌，笑起來簡直就是在咆哮，我們也開始笑。直到他來到我們身邊，我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他在笑我們跟著笑，而是大家都笑得止不住了。你見過最丑的笑容嗎？臉像可怕的痙攣一樣扭曲，鼻涕直往下流，不停地流淚，唯一能阻止這一切的就是肉體上的疼痛，所以我開始將指甲掐入掌心、捶自己的大腿。好吧，這就是我們來到的地方，而他還什么都沒說呢。
感覺很奇怪，但這種感覺好極了！
他終于平靜下來可以講話了，用他那濃濃的德文郡口音說：“在這里都還好吧？”好像這是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我們又開始笑了。
過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才平靜下來。
和別人一起笑時總會有些使人愉快的親密舉動。他把一只胳膊搭在我肩上，帶我們?nèi)タ此呢i，像老朋友一樣。我們不停地聊天，好像我們已經(jīng)認識對方很多年了。我們繞過那種人們喜歡問的正式的問題，比如，
“你做什么工作？”而是說，“說說你最近怎么樣了？”
我告訴他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八個月。我還告訴他這里和倫敦有多不一樣，而直到結(jié)束談話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還和他講了那只死掉的小雞。
“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點點頭，“不過肯定是有原因的。它不會是一只健康的小雞。不要太自責了，它總會死掉的，你只是多給了它一個機會。我從來沒聽說還能那樣孵蛋。你們做得很好。太與眾不同了，哈哈，不過很好！”
我笑了，頭一次，我對那只小雞的感覺終于輕松了一點�！艾F(xiàn)在我們還有了小羊�！蔽艺f。
“蒂比？”
“兩只呢，”黛比說，然后轉(zhuǎn)向我，“他們管小羊孤兒叫蒂比。”
“那些人把它們丟在我家門口，你能相信嗎？”我說。
“相信？”他大聲說著，大笑道，“我肯定相信！你的地址是什么，下一次我也送過去。聽著，說真的，你最好小心點，否則你會有幾十只小羊�，F(xiàn)在小羊的價格太低，蒂比一文不值，它們根本不能干活，還得花錢喂它們，一點都不值。你們兩個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剛從倫敦來，就和這莊稼地一樣稚嫩沒經(jīng)驗——抱歉，沒有冒犯的意思。他們知道你們會照顧這些小羊，而且你們也負擔得起�！�
“為什么會認為我們負擔得起？”
“因為你們是從倫敦來的�！彼f，把手放在我背部中央，然后向前推我，“走，去看看——豬！”
我在一個修補過很多次的豬圈旁停了下來。這個豬圈大小就和花園的露臺差不多，有金屬柵欄、大門、淋浴門（真有），還有木質(zhì)貨板，所有這些都用幾股色彩鮮艷的細繩串聯(lián)起來。豬圈里面，躺著一頭豬，小豬崽擠在一起，頭緊挨在它身邊吃奶，它簡直是全宇宙第一大豬。它就是個大塊頭！巨大的！你想象一下——把四個很高很壯的男人擠到一塊，再把他們弄成豬的樣子，差不多就是這頭母豬了。它有六七英尺長，超過40英石重，接近50英石。
我無話可說了。我知道我在農(nóng)場和動物方面一無所知（我甚至不記得小時候去過動物園，更別說愛畜農(nóng)場了），但眼前是一頭碩大無比的豬！它就躺在那兒，它的孩子們?nèi)珨D在它周圍，這是我見過的最美妙的事情了。
“你以前從來沒見過豬？”他問。
我搖搖頭。
“先爬進來。來，它很乖的，它對所有的事情都很適應(yīng)。”
我照著他說的做了，盡可能地小心安靜。一進來，我就彎腰屈膝朝它們走去�！八惺裁疵�？”我問道。
“辛西婭�！彼f。
我停下來轉(zhuǎn)到后面去，“辛西婭？”
“我妻子給她起的名字。”
“好，辛西婭。”
一聽到它的名字，它就抬起頭發(fā)出“咕嚕咕�！钡穆曇�。
“你好呀，漂亮的女孩�！蔽艺f，撫摸著它的頭。我本以為它摸起來會軟軟的，就像胖女人胳膊下的肉，誰知道很結(jié)實。他緊跟著我后面也爬了進來。
“來，我給你抓一只小豬。”他撈上一只小豬，隨手扔在我手上。小豬動來動去，發(fā)出很大的尖叫聲，就像《哈利·波特》里的曼德拉草。“別那樣，抱緊它。”他的聲音透過嘈雜傳了過來。
我用雙臂裹住它，緊緊抱著它。突然，它安靜下來，仰著小臉看著我。
“是個小女孩�！彼⒅∝i。
這小女孩長著灰藍色的眼睛，長長的、濃密的、烏黑的睫毛。我交叉著腿坐著環(huán)抱住它，就像抱著個小寶寶。它暖暖的，健康結(jié)實，讓我想起少年時期玩的唐卡玩具，那些玩具做得非常好，據(jù)說都不會弄壞。這只小豬給人的感覺正是這樣。它真是太美了，我都有了一個瘋狂的沖動，想捏捏它，用牙齒去咬它的小屁股。
“它可真是個小漢子�！蔽艺f。
“你們想要幾只呢？”
我們幾乎同時說。
黛比：“不，我們只是——”
我：“兩只，我想——”
“兩只就夠了，”他說，“每只35英鎊。它們再過三個星期就能離開媽媽了。”
我抬頭看了看黛比，她在笑，還在搖頭，不過這也意味著她同意了。
“我們可以要這只嗎？”
“哪只都行，隨你喜歡�！�
“我怎么知道哪只是它呀？”
“嗨，這很簡單，它的屁股是粉紅色的，上面有黑色斑點。就它了……嗯，那邊那只怎樣？屁股全黑的？”
斑點屁股和黑屁股。太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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