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原生態(tà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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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形成的平壩，都是一馬平川的良田。九寨是個很奇特的地方，不是在很遠(yuǎn)的山腰間有高速公路一瀉千里，就是在天上有不同航空公司的飛機(jī)在俯瞰這片土地，據(jù)說近兩年還會有高鐵通過， 但是這些跟九寨好像沒什么關(guān)系。
雖然看起來近在咫尺，可是不管是通過高度公路還是通過高鐵到九寨，都有一大段的山路要走。
最獨特的是，在這個網(wǎng)絡(luò)年代，九寨一帶居然沒有通信信號，也沒有網(wǎng)絡(luò) — 大概是因為在三省交界的山間盆地，所以三個省都覺得不是自己的屬地，誰也不愿意為了這幾個寨子建基站。另一種可能就是，因為這里自然資源豐富，三個省都想據(jù)為自己的屬地，但是經(jīng)過連年的協(xié)調(diào)，還是沒有商量出一個能夠讓大家都信服的結(jié)果來。于是，在這個城市里 WiFi 隨處可見的年代，九寨還是遵循著古老的習(xí)俗，手機(jī)和電腦到了這里就啞了，唯一能夠跟外面聯(lián)系的就是固定電話，而且也只有村委才有這個玩意兒�？梢�，網(wǎng)絡(luò)和電話并非幸福生活的根本，大概不丹那邊的人跟九寨人的想法一樣。
九寨有三個寨子的榨油坊，已經(jīng)成為貴人茶油的合作伙伴，就是那平壩一帶的三個大寨子。另外六個寨子因為在半山腰，所以貴人茶油還沒來得及招募。
謝天到這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其實這里離縣城并不遠(yuǎn)，也就是40 里路，離最近的鎮(zhèn) 20 多里，公路只修到鎮(zhèn)上，從鎮(zhèn)上到九寨，就是山路。
如果徒步，從鎮(zhèn)上到九寨，要走 3 個小時左右。當(dāng)然，這個羊腸山路也可以通行手扶拖拉機(jī)，這樣的話就可以節(jié)省一大半時間。到鎮(zhèn)上接謝天的是寨子里的會計，他就是開的拖拉機(jī)。村長到縣里開會了，據(jù)說要晚上才能回來。謝天可不是省油的燈。
典型的南方體形，也就是個子不高，長著一副極具代表性的邊民的臉蛋，因為近幾年應(yīng)酬猛增、營養(yǎng)比較豐富， 胖了不少， 所以體形無形中放大了一些，跟曾志偉很有一比。加上搞笑使壞的本領(lǐng)一點兒都不比曾志偉差，一些跟他比較熟悉能開起玩笑的朋友就是以偉哥稱呼他的，這一點讓他很有成就感。
我們都知道，缺乏才有需求，謝天這么聰明的人，自然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關(guān)于個子的事情，謝天有一個非常恰當(dāng)?shù)恼f法。當(dāng)時，他面對的是一個比較傲慢的高個子的帥哥。謝天說，不管拿破侖、斯大林的個子有多高，這一點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為地心引力的原因，個子高的人更容易患上各種心臟疾病，所以長壽的人個子都不高，也就是高個子想要長壽，支付的成本比矮個子肯定更多！另外，因為高個子心臟到腦子的距離無形中比矮個
子更遠(yuǎn)，所以，論到供血充足而且及時矮個子總是比高個子更勝一籌！他這番話讓高個子禁不住地自慚形穢，立馬尊稱他謝老師！
謝天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眼光，他不大的眼睛幾乎能夠一眼看穿所有忽悠的表層，直接達(dá)到內(nèi)里。從這一點說來，他的眼光絲毫不遜于 X 射線，直接就能把人家七拐八彎的腸子看個究竟。至于他是否能夠因此一眼看穿姑娘的表層，直接看到人家的底子，因為他沒有明說，跟他接觸的姑娘似乎也有保密的義務(wù)，所以沒有幾個人能知道。
謝天一直在做營銷，因為是本土市場，所以大多都是接過全國性的產(chǎn)品做本土市場的分銷，以辦事處或分公司的方式運作。不過，幾個進(jìn)入本土市場的曾經(jīng)吒叱風(fēng)云的產(chǎn)品，他都有過接觸。從學(xué)生時代就參與的紅桃 K，一直到風(fēng)云一時的三株、腦白金，乃至近幾年紅火至極的搜索引擎和網(wǎng)絡(luò)支付等，他都有過本土市場的推廣經(jīng)驗。營銷給他最大的體驗就是，賣什么一點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賣給誰、 怎么賣、 怎么讓人家掏完錢還要對你感激不盡。
直白一點就是，對客戶心理的琢磨能夠達(dá)到什么程度，就意味著你的銷售業(yè)績能夠達(dá)到什么水準(zhǔn)。再直白一點兒就是，你怎么把自己賣出去并且能夠賣一個好價碼——這就是營銷的真諦，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把稻草賣出金條的價碼并非不可能，關(guān)鍵在于，你要讓客戶相信，這根稻草的市場預(yù)期價格就是比金條貴，所以才有這種價格。除非自己對產(chǎn)品或者說對人性能夠深挖到這種程度，不然，給你金條你也賣不出草根的價格。
事在人為，是謝天對營銷最深刻的感受。這個說法不能不說是正確的，畢竟，跟人無關(guān)的事情自然就沒有市場，市場無非就是人的集合，把這種集合轉(zhuǎn)變成效益，然后將效益變現(xiàn)，這就是營銷的目的。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聰明和精明讓謝天在工作上能夠得心應(yīng)手，所以他在對女人的態(tài)度上就多少有點兒曖昧了。江湖上傳說，他泡妞很有一手，不過也是傳說罷了，因為沒有人證、物證。
事實上，他的聰明反而成了他跟姑娘之間交流的障礙。誰都知道，任何一個姑娘都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而且，這樣還不夠，必須同時是最聰明的。明白這一點兒的男人被貼上情種或者壞男人的標(biāo)簽，看來實在冤枉，他們無非就是看穿女人的需求并且滿足這種需求罷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大概就是由于這層意思。
可惜，謝天總喜歡戳破這一點兒，在智力上，他往往不喜歡給別人機(jī)會。因此，有很多時候，他寧可表現(xiàn)自己的聰明，也不愿意讓人家虛榮心稍微滿足一下。想想，有哪個姑娘喜歡跟聰明的男人在一起呢？除非她是鄧文迪，一開始就已經(jīng)規(guī)劃好自己的退路。何況，謝天目前還沒有默克多的身家，自然就撩不來這種姑娘跟自己分享幾十年經(jīng)營的碩果。
謝天之所以到九寨，除了因為熟悉，還有一個原因是，據(jù)說銀昊茶油不僅打算收編另外六個寨子的茶油出品，而且對貴人茶油已經(jīng)合作的三個寨子虎視眈眈。
油茶是九寨人的待客之道，酸魚、重陽酒又是貴賓待遇。剛好，這三樣謝天都碰到了。當(dāng)然還有第四樣，那就是姑娘的敬酒。
油茶的做法花樣百出，不過基本的幾樣食材還是有規(guī)律可循，就是茶油、茶葉、米花、花生、豬下水、時鮮青菜等佐料。按照不同口味搭配之后，再澆上滾燙的茶湯，就是解渴、消暑、生津的好東西。傳說徐霞客到了這里，因為喜歡這里的自然山水和油茶，愣是待了半年多不肯走。因為這些飲食，居然治好了他老人家?guī)资甑奈覆�。�?jù)說后來徐老先生是讓人抬走的，并非生病，如果不是長胖的話，那就是他的旅游本來就是前呼后擁的，好比今天的官僚公費旅游一樣。
重陽酒是寨子里經(jīng)典的飲品。九月九的時候家家戶戶做甜酒，放在壇子里，擱在木樓上，不必熬制，糯米和酒曲就會相互作用；第二年酒是黃色的，有點黏；第三年是金色的，有點稠；如果三年以上，那就是跟野生蜂蜜一樣，倒出成絲。重陽酒是甜的，口感很好，因為喝得越多，人就越加精神，所以一直喝到醉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劉伶當(dāng)年之所以能夠醉上好幾年，估計就是喝的重陽酒。當(dāng)然，我們有理由相信，前人喝酒大多都是這種酒，不然，陶淵明怎么沒事就扯下頭巾來濾酒？所以要濾就是因為還有渣，這說明年份不夠，因為足年份的重陽酒，那些渣全都化完了。女權(quán)主義的帶頭人、當(dāng)年和司馬相如私奔的卓文君，大概當(dāng)壚沽酒的時候，也是經(jīng)常要濾酒的，只不過不知道她當(dāng)年所賣的酒年份如何。
至于酸魚，肯定是寨子里獨一無二的頂級作品。第一，沒有這里的水文、空氣和磁場，就不會有這樣的泉水和野草，沒有這些，魚就算不上是真正的草魚，如今城里菜市魚攤上的草魚，一看就知道是用飼料喂養(yǎng)的，跟寨子里沒法比。第二，沒有這草魚和糯米，就腌制不出這種百年不爛的酸魚，哪怕你的手藝比李漁家里的廚子還要厲害。
寨子里的習(xí)慣是在家里孩子出生的時候就開始腌制酸魚，裝在一個大木桶里，用竹片擋住，上面再壓上沉甸甸的石頭；到十多年以后孩子成婚，這些酸魚才開包。十幾年的腌制，酸魚已經(jīng)變得黃燦燦、硬邦邦的，吃到嘴里讓人胃口大開，如果一口魚肉吃不下三個糯米飯團(tuán)的話，只能說明這個人腸胃不好或者當(dāng)時沒有胃口——這兩種狀態(tài)的人都不怎么適合到寨子里玩，人生如此一大美事，居然不能盡享，那還有什么意思呢？
因為村長還沒回來，所以謝天就在會計家里開飯。
照例是三碗入門酒。這一次的重陽酒是會計家里放了三年的陳酒，已經(jīng)有點漿了。原本會計打算留著給新上門的女婿品嘗，結(jié)果前幾天，聽說那個準(zhǔn)女婿跟女兒談崩了，跟別的姑娘交流的時候偏偏讓女兒看到，于是，女兒決定換一顆樹來依靠。也是因為這種緣由，謝天才得以代替人家的女婿，品嘗這種人間瓊漿。
會計照例是熱情。叼著煙，笑瞇瞇地等著謝天干完入門酒。入門酒是這里的規(guī)矩，主人為了表示對客人的熱烈歡迎、客人為了表達(dá)對主人熱情款待的感激，必須先喝完三碗酒。而且，敬酒的必須是未出嫁的閨女。今晚給謝天敬酒的就是會計的女兒，叫阿云。
阿云快 18 歲了，寨子里，這種年紀(jì)出嫁正是時候，再過個一兩年如果還守在家里，那就是老姑娘啦！阿云臉蛋俊俏自不必說，而且膚色白嫩，仿佛新鮮水果一般，寬寬的髖部一看就是好生養(yǎng)的材料。
阿云笑瞇瞇的，雙手捧碗，面對謝天，用當(dāng)?shù)赝褶D(zhuǎn)悠揚的山歌調(diào)子唱道：感謝我們祖宗的護(hù)佑，今天能夠迎來這么尊貴的客人，客人喝下這一碗，洗去一路的風(fēng)塵。阿云唱罷，直接就把酒倒入謝天嘴里，謝天一飲而下。
還是笑瞇瞇的阿云，還是捧著碗，還是面對謝天，唱：我們今生有緣，能夠得以會面，希望我們能夠珍惜這份真情，一直到永遠(yuǎn)。唱罷，仍舊直接就把酒倒入謝天嘴里。
阿云還是笑瞇瞇的，捧著碗，對著謝天唱：有緣就相會，無緣背對背，來到我們寨子，就是我們的人，希望你能記得，這份純真的感情。
這次晚飯是在阿云家，陪坐的有寨子里幾位臺面上的人物，還有阿云幾個年紀(jì)相仿的姐妹。三碗之后，謝天開始進(jìn)入狀態(tài)，大家不停地碰杯、換酒。
后半夜，等村支書和主任回來的時候，阿云她們已經(jīng)把謝天抬到床上了。第二天謝天醒來，有點兒暈。 一看房間的格局， 似乎不是客房， 好像是閨房。墻上掛著的衣服， 分明是昨天晚上阿云穿的啊。 難不成， 這是會計女兒的閨房？
這么想著的時候，阿云推門進(jìn)來了，準(zhǔn)備拿了衣服去洗，發(fā)現(xiàn)謝天醒了，就趕緊跑出去，拿來了一杯清茶來，放在床邊上。她笑瞇瞇地看著謝天，柔柔地問：昨晚睡得好嗎？平時你可不止這個酒量��！怎么就醉啦？是不是一路走得太累了？！
謝天想了半天的問題，被阿云這句體貼的話直接塞回去了，只是呆呆的。阿云伸出玉手，在他額頭上印了一下，仿佛放了心，笑得更燦爛了：還以為你醉傻了呢，不過沒事兒，不燒，喝口茶就好了。要不，你再睡一會兒吧。
不急，我們等你起床再一起吃飯。
說完，阿云轉(zhuǎn)身走了。在阿云關(guān)門之后，謝天滿腦子的迷茫。昨晚究竟怎么回事？他一點兒都記不起來。自認(rèn)為酒精考驗已經(jīng)達(dá)到黑帶程度的謝天，不曾想昨晚居然醉得一塌糊涂，真是讓他不甘心。
以前謝天也來過這里，不過都是有人陪同一起來的。這次因為任務(wù)比較特殊，所以就直接一個人來了， 不曾想， 僅此一次就醉成這樣， 真是情何以堪！
而且，自己還躺在阿云的床上，到底有沒有睡了人家閨女，阿云昨晚是不是也一起在這張床上，如果在的話，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這些都太糾纏，干脆先不去想。
謝天起來之后到小河邊洗漱，剛好遇到村長，兩個人在碾米房前面坐下，遞過煙，對著抽。不遠(yuǎn)處的上游，阿云和姐妹們在洗衣服，嬉笑有聲。時不時對著謝天的方向瞟來一眼。
村長：今年的成績怎么樣？
謝天：應(yīng)該跟去年差不多，不過會更快一點兒。
村長：這樣就好，我們還擔(dān)心怕今年賣不完呢！
謝天：怎么會有這種擔(dān)心？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都賣得很好��！
村長瞄了一眼謝天，沒看出什么問題，就接著說：最近有一種說法，說我們這貴人茶油其實根本就賣不掉，都是給領(lǐng)導(dǎo)送禮的，叫什么特供專用，還有人說這是貪污受賄呢！
謝天心里一緊，雖然明知道是空穴來風(fēng)，可是能夠這么傳謠，也不是一般人。因為貴人茶油價格確實比同類的茶油都要貴，一般的植物油更是難望其項背。雖然自己的說法是貴在原生態(tài)，可是，如果真的較起真來，在如今化學(xué)家滿天下的年代，怎么解釋自己的原生態(tài)還真是一個問題！而且食品安全問題現(xiàn)在如此敏感，真出了什么事，就不是你的產(chǎn)品是否安全的問題了，就是非常安全、一點問題都沒有的東西，如果這么一折騰，誰會受得了？
村長提出：銀昊茶油又過來收茶麩了，而且，比去年開的價還高，差不多貴了一倍，這個你聽說過了嗎？看著謝天若有所思的樣子，村長扔掉一個煙頭，接過謝天遞過去的一支煙，剛想點，謝天的火機(jī)已經(jīng)伸到他的嘴邊，于是，他就順勢點上。
謝天看著村長欲言又止的表情，明知故問：他們是不是要做洗滌劑廠？還是藥廠？不然收這些茶麩來做什么？
村長說得有點含蓄：聽說不是這個，他們還提煉，用別的東西來提煉，如果沒有這樣做，大概也不會有這種說法。
謝天知道應(yīng)該點到為止：不管他們怎么做、做什么都不要緊，關(guān)鍵是我們要保持自己的壓榨方式，保證原油的品質(zhì)， 我們之間的合作就能夠做得更好，
這才是最重要的。
村長馬上認(rèn)可：那是當(dāng)然，這些年我們都一直合作得很好。田總那邊就放心了，就算山上那六個寨子全部加入銀昊，我們這三個大寨還是跟著田總的！而且，一定會按照田總一直以來要求的那樣，用傳統(tǒng)的方法榨油，哪怕產(chǎn)量少一點兒，關(guān)鍵是要顧客嘗到好東西啊！我聽說，山上的六個寨子也不一定會跟著銀昊走，他們前幾天還問我今年貴人茶油給的價錢呢！我想，他們會跟著我們這幾個大寨子一起走的。
謝天要的就是這種回復(fù)。雖然剛才的那個問題讓他心頭隱隱難受，不過得到村長這種話，也不枉自己一路的勞頓。他們在河邊又坐了一會兒，抽了幾支煙，聊了今年預(yù)計的收成和榨油的時間，然后到村長家里吃早餐。一幫人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兒，三三兩兩地在那里碰頭說話，一看到他們兩個進(jìn)門，馬上就集中注意力對著這兩位主角。
早餐照例是寨子里幾位重要人物，阿云還帶著她的姐妹助陣。
仍舊是三碗入門，還是阿云柔柔的歌聲。
只不過，這個清風(fēng)習(xí)習(xí)的早上，謝天已經(jīng)做好防范，再怎么喝也要保證不醉。
外面有陽光，很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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