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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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轉(zhuǎn)過年關(guān),到了春天,噶爾丹終于不想再同大清繼續(xù)繞圈子了。五月他借口追擊仇人喀爾喀蒙古,率軍二萬,舉兵南下,深入內(nèi)蒙古烏珠穆沁地區(qū),大肆殺戮搶掠牧民人畜物資。促使噶爾丹這次行動的直接原因是俄使戈洛文寫給他的一封信。信很短,但極富煽動性——
博碩克圖汗,根據(jù)我至尊的大君主沙皇陛下諭旨,現(xiàn)令汝集結(jié)所部全體官兵,武裝進攻喀爾喀蒙古。俟自戰(zhàn)事一起,我沙皇陛下方面也將發(fā)動同樣的武裝進攻,并給予軍隊、槍炮之援助。彼時眾蒙古領(lǐng)主將被我方官兵擊潰,汝亦將如愿矣。
這封信正中噶爾丹的心懷,他高興得心花怒放。他想投靠沙俄、倚仗俄國支持已非一天兩天了。如果真能同俄國訂立軍事同盟求得援助,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俄國人還真夠朋友,想必出手也十分大方。盡管直到現(xiàn)在噶爾丹還沒看見俄國的一兵一卒,一槍一炮!
另一個鼓動著噶爾丹不斷膨脹的野心的是他那強悍祖先的一段輝煌的歷史。噶爾丹的祖先,北方蒙古的瓦剌部落,在明正統(tǒng)年間進攻大同。明英宗皇帝親征,結(jié)果大敗,還被瓦剌部追到土木堡生擒活捉,成了俘虜。在這更早的元代,他的祖先的鐵蹄甚至跨過了小亞細亞,直踏進中歐的土地。作為鐵木真的后代,噶爾丹當(dāng)然有他祖先那股勇猛無畏的氣概,喜歡冒險,欣賞血流成河的生殺場面。但他似乎忘了,現(xiàn)在的清朝并不是過去的明朝,而今天統(tǒng)治萬邦的康熙皇帝更不是那個昏聵的明英宗。歷史,永遠是運動著的。
今天又是一個大朝之日。辰正時分,康熙已坐在乾清宮“正大光明”匾下的盤龍御座上,手里拿著那張剛從烏爾會河以六百里加急遞上來的戰(zhàn)報。康熙剛才正在乾清宮里間的東暖閣里給皇子們講授西洋算法,又是舉例又是測量計算,正在興頭上,這份十分掃興的戰(zhàn)報就很不是時候地呈了進來。駐守在烏爾會河的理藩院尚書阿喇尼本來是奉命于河的上游負(fù)責(zé)跟蹤偵察之職,但被噶爾丹的掠奪挑釁行為所激怒,竟只率六千軍兵違令輕戰(zhàn),去偷襲噶爾丹的兵營,結(jié)果失利。噶爾丹不但毫發(fā)未損,氣焰反而更加囂張了。
“親征!親征!朕一定要蕩平噶爾丹,肅清朔漠!”沉默了良久的康熙突然“霍”地站起身,說出了他早就想說的已憋在心中很久的話。群臣還沒見皇上在朝堂上這么激動過,剛一愣,又立刻“啊”地清醒過來,撲通撲通在丹陛下跪滿了。
康熙的情緒還未平息下去,坐下來微微喘息著說:“都先平身吧。朕知道你們想說什么!不錯,平三藩、收臺灣、御沙俄,朕都沒有親征,但那都是邊荒之地啊?蛇@次,噶爾丹的軍隊已距我京師不足七百里!七天前順天府就有奏報,稱京城米價暴漲,人心惶惶。朕若再按兵不動,只怕會出更大的亂子。到那時,即使朕不流亡,怕也難以保全諸位愛卿,朕豈能坐以待斃!”
索額圖畢竟是首輔,他冷靜地想了想,出班向上叩拜道:“萬歲此言過于危言聳聽。噶爾丹盡管猖狂,卻驕橫浮躁,又疏于謀略,不過是一介武夫,何勞萬歲深入不毛,大駕親征。”
康熙顯然不滿索額圖的表述,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半惱不惱地說:“噶爾丹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幾年了,他一直向朝廷索要哲卜尊巴活佛和土謝圖汗。一會兒要我朝調(diào)停爭端,一會兒又要我朝‘拒而不納,擒以付之’,卻從來沒有真心投誠過!土謝圖汗想來也算一方諸侯吧,都被噶爾丹逼得走投無路。所以朕也只好牛刀小試一回,壓壓他的氣焰,以長我大清威名!”
“臣以為萬歲說的固然不錯,噶爾丹看去似像亡命之徒,實則十分狡詐,詭計多端。正因其狡猾多變,還請萬歲慎言親征。”另一名大臣也出班跪奏。
“為什么?你講清楚!”
“這很明了。皇上您一親征,聲勢過于浩大,容易將噶爾丹嚇跑。我們又要徒耗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去與他在沙漠瀚海捉迷藏。與其那樣勞師動眾不如利用噶爾丹人馬驕縱的弱點,誘敵深入,然后畢其功于一役,一舉全殲!既省我國家財力,又揚我天朝國威,豈不兩全其美!”
康熙低頭想了想,心里已基本贊同這位大臣的建議,但又不肯輕易就范而降低自己帝王的尊嚴(yán)。他走下御座,在殿內(nèi)踱了幾步,又給群臣出了新的難題:“他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朕不親征,朝廷必得派將迎敵,你們想想,這前軍主帥,該任命誰較為適宜呢?舅舅,你說說看?”
佟國綱正聽剛才那位大臣抑揚頓挫,猛不丁皇上點到了自己,忙跪下說:“奴才愚鈍,尚未想及這點。若說領(lǐng)兵打仗,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就非常英勇善戰(zhàn),堪當(dāng)此任。但北部俄國狡詐不定,東北地方的防務(wù)一時還離不開薩將軍……”
“你說的這是外省,朝內(nèi)就沒有人嗎?”
“哦……有,也有。”
“等等,讓朕來猜一猜,你說的是不是他?”康熙說著已踱到一名身著麒麟補服的武將面前。眾臣一看,原來是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費揚古,都不禁相互會意一笑。費揚古自幼從軍,在康熙十三年就參與了平定三藩之亂,曾轉(zhuǎn)戰(zhàn)江西、湖南數(shù)省,確是位帥才?磥磉@次戰(zhàn)役主帥的人選已經(jīng)快定了。
“萬歲且慢,奴才不配率兵討寇!”誰知,費揚古的大嗓門使剛剛平靜下來的君臣又是一驚。
“怎么,到了這個境地你還謙虛什么?”
“不,奴才不是謙虛。”費揚古叩了個頭,揚著臉大膽地說:“而是此番戰(zhàn)事關(guān)系重大,關(guān)乎朝廷聲譽體面,非奴才之輩可以統(tǒng)御。所以剛才萬歲還要親征御敵,但親征亦有諸多不便之處。奴才是想,以往萬歲平三藩、收復(fù)臺灣,掛帥的都是我朝王公,如安親王岳樂、簡親王喇布。故此奴才以為萬歲可遵以往成例,從宗室中選派一人,不勞萬歲圣體,也可壯朝廷雄威!”見皇上面色平靜,費揚古又說:“如果萬歲以為可行,奴才已為萬歲想好一位。”
“講——”
“裕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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