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地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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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練成1909年2月5日出生于寧夏同心縣預旺堡山區(qū)一個叫谷地臺的山村。父親韓正榮早年曾在清軍董福祥部隊當兵。母親娘家姓樊,陜西乾縣人。韓正榮是獨子,只有幾個叔伯兄弟,他和樊氏共生育過四個孩子,三個先后夭亡,只韓練成一人活了下來。
民國九年(1920年)12月16日20點06分,震中位于(今寧夏)海原西安州至干鹽池、烈度12的8.5級特大地震爆發(fā)了。根據(jù)當時的記錄:海原—固原—隆德一帶死亡12萬余人、大牲畜15萬余頭、房屋倒塌四萬余間。那天,韓正榮出外給人幫工多日,家里只剩攀氏和韓練成母子兩人。地震發(fā)生時韓練成剛剛睡熟,不久他被強烈的搖撼和母親嘶啞的呼喚聲驚醒了,又被令人窒息的煙塵嗆得喘不過氣來,他看不到光亮,只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幾乎不能轉動的狹小空間里。這時,他仿佛聽到母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哭喊著,于是盡一切力量大聲回應,卻被煙塵嗆得連連咳嗽。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母親遇到了危難,他本能地向母親呼喊的方向尋找出路。好在他生性好斗,年紀小小卻刀不離身,他摸到刀,用力在阻隔他出路的障礙物中尋找縫隙,后來他終于弄明白了:困著他的不過是坍塌的屋頂。于是,他憋住氣,在晃動中奮力破開一個巴掌大的洞,煙塵像煙筒一樣冒了出去,冷風也猛地鉆了進來,他聽到母親的聲音,也在暗紅色的黑霧中看到母親那張驚恐的臉,母子倆不再出聲,奮力破開廢墟。韓練成被拉出來時,除了土和灰,身上竟然連一點損傷都沒有。但母親的頭上臉上卻被灰土和眼淚糊得變了樣,雙手染滿土和血。
強震后,黑霧中的山村已成一片廢墟,天際閃現(xiàn)著令人恐懼的紅光,地底發(fā)出雷鳴聲,號哭驚叫聲不絕于耳。在村民們的掙扎自救中,母親很快從災難的恐懼中鎮(zhèn)定下來,她不知道窯洞還能不能住,遂叫韓練成找出能用的東西,并把不能再用的、能燒的都集中起來,在廢墟中壘了一個能避風寒、能取暖的小窩。晚上,狂風大作,大雪飛揚,父親冒著寒冷趕回了家。第二天天還沒大亮,父母已經(jīng)收拾停當,全部家當分成三份。此時,韓練成心里絲毫沒有背井離鄉(xiāng)的凄涼感,反而產(chǎn)生一股興奮勁:哈哈,這不是四處漂泊、浪跡天涯了嘛!
沒有了土地,流向城鎮(zhèn)的農(nóng)民是沒有根的人群。好在韓正榮有過行伍的經(jīng)歷,又有木工手藝,本不在乎流動;樊氏也找到為人縫縫補補、拆拆洗洗的零活,一家人遷到固原縣城壕里,順其自然地匯入了城鎮(zhèn)最底層、最邊緣的人群。
眼看兒子漸漸長大,雖然可以幫父母打個下手、挑個水,可是長期下去總不是個辦法。韓正榮夫婦用換工的方式頂了束脩,送兒子去讀私塾,那年韓練成12歲。他一邊念私塾,一邊幫工。課外,只要能找得到的書,他拿到手就看,他知道現(xiàn)在是民國,但大總統(tǒng)孫中山和北洋“總統(tǒng)”徐世昌究竟誰比誰大、誰管誰,他搞不清楚。當然,他看的大多是流傳在民間的殘缺不全的話本和章回小說,最向往的就是成為小說中描寫的那些俠士高人。
他放過羊,收過秋,剝過羊羔子皮,那把沒有護手的小刀在他手中“游刃有余”,當時有人說:“這娃娃刀使得利索,長大了肯定是個刀客。”由于生性好動,從那時起他還曾拜師學武,師傅是回民,教他回民拿手的“十路彈腿”。從軍以后他才知道,回民從不教外族人“彈腿”,不知當年為什么教了他。
一天,城里來了個給“黃浦江軍校”招生的老師,條件是要中學文憑。韓正榮夫妻兩人商量妥了:與其看著兒子和自己一起受苦,倒不如讓他從軍,況且這是去上學當軍官,不是做大頭兵,遠比“當兵吃糧”要出息得多!于是,樊氏從做零活的東家家里借了甘肅省立第二中學畢業(yè)生韓圭璋的文憑,讓兒子假冒“韓圭璋”之名報了軍校,出生年月也隨著真正的韓圭璋改為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2月了。
韓練成離家的時候,父親正在病中,母親完全沒有婆婆媽媽:“你只管放心去,你個刀客性子還能干個啥?有命穿個綢褲子(可能在她的眼里‘綢褲子’是最好的褲子),打死就算媽沒養(yǎng)!”兒子心里的目標比“綢褲子”大,他一定要掙到200塊錢,回來開一家鋪子,這樣全家人后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師生五人徒步走出山區(qū)的途中,韓練成已經(jīng)改用“韓圭璋”的名字了。但誰都沒想到,他們只走到了寧夏(今寧夏銀川)。當韓圭璋和另外三個學生一起經(jīng)過簡單考試,1925年元月被西北陸軍第七師軍官教導隊錄取后,那老師卻獨自一人去了蘇聯(lián),此后再無音信,韓圭璋他們當時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為黃埔招生卻把他們送給了寧夏。韓見到的招生簡章要求他們在8月25日以前入校,如果當時他真的上了黃埔,應該是第三期,他也可能是黃埔軍校里最年輕的學生。
教導隊的學習、訓練使韓圭璋很快就適應了軍旅生活,這個借來的“學生”身份也讓他一下子脫離了城鎮(zhèn)貧民低下的社會地位。走出山區(qū)時,他的黑布棉襖棉褲在那幾位真正的學生中間極不協(xié)調(diào),發(fā)型、舉止、談吐甚至連眼神都和其他學生不同。但是,在軍營“求同”的大趨勢中,大家都剃了光頭,統(tǒng)一了服裝、語言。經(jīng)過短短幾個月的“學兵”生活,韓圭璋從父親的習慣中所承襲的軍旅基因被激活了,他的體能好、協(xié)調(diào)性強,這樣,反而在眾多的“學生”中露出了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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