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節(jié) 出差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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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亮出生了,又大又亮,萌發(fā)了我的精神狀態(tài)斗志昂揚,干活有了力氣。有了一個口號叫“日夜斗地棚”,目的是提高農(nóng)民生產(chǎn)力。勞力們住進了臨時大棚,平整土地,改造環(huán)境。實際并不長久,住了半月,禾苗出土,我們不能看著生長!形式主義行不通,只有離開新家斗地棚,回到老家籬笆院。
三楞子升官了,必然有人繼任。原老書記吳天明50多歲了,寶刀不老,東山再起,重新?lián)瘟舜箨牭膸ь^人。
他有三個兒子,兩個閨女,家里人口多,收入少,經(jīng)濟條件困窘。從孩子們的穿戴就看得出來,用麻繩代替褲腰帶,鞋子露出了腳趾頭。原則上評價,吃苦在先,享受在后,吳天明操心費力,以身作則,為大家不顧小家,戰(zhàn)天斗地,不愧是無產(chǎn)階級先鋒隊。
我的這種評價,是在座談會上說的。如果在家里或在群眾中說這種官話套話,算是口是心非的偽君子。自己臉上糊一張紙,也給吳天明糊一張紙。
其實,不管是賈朝陽還是吳天明,我照樣吃飯睡覺干活。我生在1945年,三歲的宣統(tǒng)皇帝未趕上,想當皇帝的袁世凱也未趕上。解放了,是毛主席或者是華主席,最后還要聽村干部的。
升官是為人民全心全意服務,不是貪圖享受。老百姓們?nèi)蹦芰Γ必暙I想當官也不行。賈貴福不眼熱,九叔不眼熱,老茂不眼熱,廣才不眼熱,國慶也不眼熱,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揉了揉眼,雖然眼不熱卻疲倦了。疲倦就疲倦,頭腦還思維。競爭是夢想、幻想,不是理想,算什么想?查了查新華字典,理想的解釋是對未來事物的想像或希望。
嗨,三十而立,我的人生不過是吃飯、干活和睡覺。三十多歲了,還是吃飯、干活和睡覺,俗話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傳說中道教的八個仙人即鐵拐李、漢鐘離、張果老、藍采和、何仙姑、呂洞賓、韓湘子、曹國舅。李鐵拐所持寶物是葫蘆,能煉丹制藥,普救眾生;呂洞賓所持寶物是劍,有天盾劍法,威鎮(zhèn)群魔之能;漢鐘離所持寶物是扇,玲瓏寶扇,能起死回生;張果老所持寶物是魚鼓,能星相卦卜,靈驗生命;韓湘子所持寶物是笛,有妙音縈繞,萬物生靈之能;曹國舅所持寶物是陰陽板,其仙板神鳴,萬籟萬聲;藍采和所持寶物是花籃,籃內(nèi)神花異果,能廣通神明;何仙姑所持寶物是荷花,它出泥不染,可修身禪靜。我的手里有鍬有鎬,只有種地。
搓繩寨村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好比是平靜的一坑河水,青蛙鳴叫。有人放開手腳,扔進了一塊石頭,河水震動,不過引起了鄉(xiāng)親們情緒的騷動而已。任何運動都是轟轟烈烈,熱火朝天,從來沒有一聲不響,磨磨蹭蹭。
中午吃飯的時候,盼弟的頭上有一個包,秀麗問:“你的頭咋磕了?”盼弟說:“媽,賈作友愛欺負同學。”秀麗問:“你挨欺負了?”盼弟說:“諷刺挖苦,他說我的姥家本質好,我太爺卻是偽保長,鬧得我爸爸入不了團,也入不了黨。”我罵了他,他就動手了。”秀麗問:“你沒告訴老師?”盼弟說:“老師老師批評了賈作友,寫了檢查。”
秀麗看了我一眼,說:“聽你爸爸昨天說過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學生之間說這種的話,不是雞毛蒜皮,而是涉及到政治身份。我不能熟視無睹,問:“賈作友是誰家的?”
秀麗知道,她說:“子龍家的,叫二蛋子。”
“賈作友還很了不起,他的爸爸是生產(chǎn)隊長呢。”盼弟說。
哦,原來是賈子龍的兒子!賈子龍當了十來年生產(chǎn)隊長了,與我的關系不錯。孩子畢竟是孩子,大人跟孩子不能一般見識。
我說:“你太爺?shù)纳矸,我受到了影響,你們不受影響。二蛋子瞎扯淡,少搭理他,這小子放屁沒臭味兒。”
盼弟嘟噥著說:“爸爸說話不文明。”
說話間,賈子龍卻來了。
賈子龍說:“永文,我跟你商量個事。”
“啥事?”
“集體經(jīng)濟要發(fā)展,提高社員的收入,天明五叔說,上級提出了‘以農(nóng)為主,以副養(yǎng)農(nóng)’的口號,第四生產(chǎn)隊采用葦子織炕席,我們第三生產(chǎn)隊搞啥呀?”
我說:“大哥瞧得起我,我有什么主意呀?”
“你家大叔不是搞過漏粉么?”
“我在小時候聽說過,用開水向調(diào)好的淀粉稀糊猛沖,迅速攪拌,成為粉芡。將面團放在帶篩眼的漏勺上,用手在團上輕輕加壓。粉條落到鍋中浮起,清洗后在曬場掛繩晾曬,粉條就成了。”
“你會么?”
“爸爸去世了,技術沒有傳授。家里還有漏勺和支架呢。”
“唉,年輕人很幼稚,不知道掛面有技術。”
“怎么說年輕人幼稚?”永強掀開門簾進屋,“群眾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們自己則往往是幼稚可笑的。”
我說:“永強你有啥事?”
永強說:“我正找子龍二哥呢。”
“找我有啥事?”賈子龍問。
永強說:“昨天,遇上了我的同學李建民,他正在遵化縣機械制造廠培訓呢,說有一批掛面機,搞副業(yè)是好門路。”
賈子龍說:“我正和你二哥說掛面的副業(yè)呢。是用漏勺和支架做掛面。難道掛面有機器了?”
永強說:“生活提高了,發(fā)明了掛面機。電力運作,麥子變成面,掙了工錢,還賺了麩子養(yǎng)豬。”
我說:“永強提到了遵化縣,我有一個想法。”
賈子龍問:“啥想法?”
我說:“遵化縣有一個王國藩。他是全國首屆農(nóng)業(yè)勞動模范,帶頭組織本村23戶貧雇農(nóng)辦起只有三條驢腿的‘窮棒子’合作社,被偉大領袖毛主席譽為‘整個國家的形象’。既然那里有掛面機,不妨跑一趟。”
賈子龍問:“買掛面機多少錢?”
我說:“誰也不知道。”
生產(chǎn)隊長畢竟也有權力,賈子龍說:“生產(chǎn)隊也有積累,你們倆帶著200塊錢,干脆到遵化縣跑一趟,買臺掛面機。”
出門是出差,同樣掙工分,我倆豈能推辭?我說:“聽二哥的,說走就走,不講價錢。”永強也說:“中。老將出馬,一個頂倆。”
第二天,我和永強坐公共汽車到了遵化縣。遵化縣不僅是全國勞動模范的家鄉(xiāng),也是清朝皇帝的陵墓。路過時看到了清東陵,旅客議論,我和永強插不上話。有人說,這里安葬了慈禧太后,讓一個軍閥盜墓了。有人說,盜墓的珍寶有一個翡翠玉白菜,上面還有一只蟈蟈呢。還有人說,慈禧太后從墓里拉出來,有個軍官是色鬼,把慈禧強奸了。
出門在外,知識多了,眼界寬了。
進入遵化汽車站,已是傍晚。
住宿是首要問題,王美英開了介紹信,這是必須的手續(xù)。我和永強在旅館門口,口袋里翻遍了,沒有介紹信。
永強說:“好好找找。”
我一拍腦袋想起來,說:“哎呀!真操蛋!誤事了。”
“二哥,咋回事?”
“因為出差換了新衣服,把介紹信放進舊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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