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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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房的石磨臺(tái)上,點(diǎn)著一盞遍體污垢的豆油燈;椟S的燈火不安地抖動(dòng)著,尖尖的火苗上,挑著一縷盤旋上升的黑煙。燃燒豆油的香氣與驢糞驢尿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廂房里空氣污濁。石磨的一側(cè),緊靠著青石驢槽。上官家臨產(chǎn)的黑驢,側(cè)臥在石磨與驢槽之間。
上官呂氏走進(jìn)廂房,眼睛只能看到豆油燈火。黑暗中傳來上官福祿焦灼的問話:“他娘,生了個(gè)啥?”
上官呂氏對(duì)著丈夫的方向撇了撇嘴,沒回答。她越過地上的黑驢和跪在黑驢身側(cè)按摩驢肚皮的上官壽喜,走到窗戶前,賭氣般地把那張糊窗的黑紙扯了下來。十幾條長(zhǎng)方形的金色陽光突然間照亮了半邊墻壁。她轉(zhuǎn)身至石磨前,吹熄了磨石上的油燈。燃燒豆油的香氣迅速?gòu)浡瑝鹤×藥坷锏男入龤。上官壽喜黑油油的小臉被一道陽光照耀得金光閃閃,兩只漆黑的小眼睛閃爍著,宛若兩粒炭火。他怯生生地望著母親,低聲道:“娘,咱也跑吧,福生堂家的人都跑了,日本人就要來了……”
上官呂氏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直盯著兒子,逼得他目光躲躲閃閃,沁滿汗珠的小臉低垂下去。
“誰告訴你日本人要來?”上官呂氏惡狠狠地質(zhì)問兒子。
“福生堂大掌柜的又放槍又吆喝……”上官壽喜抬起一條胳膊,用沾滿驢毛的手背揩著臉上的汗水,低聲嘟噥著。與上官呂氏粗大肥厚的手掌相比較,上官壽喜的手顯得又小又單薄。他的嘴唇突然停止了吃奶般的翕動(dòng),昂起頭,豎起那兩只精巧玲瓏的小耳朵,諦聽著,他說,“娘,爹,你們聽!”
司馬亭沙啞的嗓音悠悠地飄進(jìn)廂房:“大爺大娘們——大叔大嬸們——大哥大嫂子們——大兄弟大姊妹們一陜跑吧,逃難吧,到東南荒地里莊稼稞子里避避風(fēng)頭吧——日本人就要來了——我有可靠情報(bào),并非虛謊,鄉(xiāng)親們,別猶豫了,跑吧,別舍不得那幾間破屋啊,人在青山在吶,有人有世界吶——鄉(xiāng)親們,跑吧,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上官壽喜跳起來,驚恐地說:“娘,聽到了吧?咱家也跑吧……”
“跑,跑到哪里去?!”上官呂氏不滿地說,“福生堂家當(dāng)然要跑,我們跑什么?
上官家打鐵種地為生,一不欠皇糧,二不欠國(guó)稅,誰當(dāng)官,咱都為民。日本人不也是人嗎?日本人占了東北鄉(xiāng),還不是要依靠咱老百姓給他們種地交租子?他爹,你是一家之主,我說得對(duì)不對(duì)?“
上官福祿咧著嘴,齜出兩排結(jié)實(shí)的黃牙齒,臉上的表情哭笑難分。
上官呂氏怒道:“我問你吶,齜牙咧嘴干什么?碌碡壓不出個(gè)屁來!”
上官福祿哭喪著臉說:“我知道個(gè)啥?你說跑咱就跑,你說不跑咱就不跑唄!”
上官呂氏嘆息一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還愣著干什么?快給它按肚皮!”
上官壽喜翕動(dòng)著嘴唇,鼓足了勇氣,用底氣不足的高聲問道:“她生了沒有?”
“男子漢大丈夫,一心不可二用,你只管驢,婦人的事,不用你操心。”上官呂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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