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十三歌 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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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手拿銅鑼,順街吆喝:“叱干城的百姓們拃起耳朵聽著,拓跋北魏要取道叱干城,前往西域地面收復塔里木盆地。我叱干爺已經(jīng)同意借道與它。北魏虎狼之師,立馬就至,各位順民百姓,蒼生草芥,識相者趕快回避,當心馬蹄子不長眼,一蹄子下去要了你的小命!”
敲鑼開道的人后面,是一溜兒如狼似虎的兵丁。
這叱干城是隴東高原上的一座名城。官方文書中,叫它隴東城。但是老百姓習慣于叫它“叱干城”。
那守城的爺兒姓叱干,城中的百姓也多姓叱干。叱干是鮮卑人的一個大姓。鮮卑在冒頓的年代里不叫鮮卑,而叫東胡——東北地面的胡人。后來東胡為匈奴所敗,東胡人一路逃逸到大興安嶺地面,后邊冒頓大軍窮追不舍。
最后東胡人分別被趕到了兩座山上。一座叫烏桓山,一座叫鮮卑山。東胡人于是改了旗號,將手一指,以腳下的這山為族名,一支曰“烏桓”,一支曰“鮮卑”,這樣才躲過一難,生存了下來。那烏桓族后來在史書上還屢屢出現(xiàn),史書上就曾有過曹操北征烏桓的故事;而那鮮卑,更是泛濫開來,四散全國各地。
上面我們說過,叱干是鮮卑的一個大姓。此刻,一部分的老鮮卑,還姓叱干,而許多業(yè)已漢化了的叱干姓氏,棄了叱干,改姓“薛”氏。所以有理由相信,黃河以北的薛姓,極有可能是那鮮卑叱干的后裔,這情景,正如“天下匈奴遍地劉”一樣,黃河以北的劉姓人家,大約都或多或少地會和匈奴扯上一點兒干系。
閑話不說。
“這城我把它筑好了。該給它一個什么名字呢?朋友們,你們說!”
城門口,劉勃勃還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低著頭端詳著他的城。這時候,一只大腳踩過來了。這是一只穿著馬靴的大腳。馬靴將那城踩得粉碎。踩完以后,又用腳將那些羊拐之類的東西,使勁地跺了跺。
這是那位手提銅鑼、沿街吆喝的軍官的腳。
“小崽子們,不要命了嗎?耳朵讓驢毛塞住了嗎?聽到聲音怎么還不回避!”
劉勃勃從他的白日夢中醒了過來,仰起頭來狠狠地瞅了那軍官一眼,那飽含仇恨的白眼仁我們曾經(jīng)見過。瞅完,然后低下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的城。
孩子們都被嚇壞了。他們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奔跑中,一個孩子扭過頭來朝劉勃勃喊道:“記住我們吧,行路客!我叫薛鮮,他叫薛桓。山不轉水轉,我們說不定還會遇到的!”
蹲在地上的劉勃勃,一邊點頭答應,一邊迅速地伸出一只手,從地上摸起一個羊拐,填入嘴中。
他過去牽住自己的馬,對軍官爺說:“軍官爺,這叱干城的叱干爺,是我的娘舅,我是他的親外甥。我娘死的時候,要我前來叱干城投奔他!”
軍官爺瞅了他一眼,有些輕蔑地說:“兵荒馬亂年間,這世上有他媽的什么親情。狗吃狗,人吃人哩,你沒聽兒歌里唱道:‘舅舅鍋里煮外甥,丈人鍋里熬女婿。’不過,既然你遠路而來,且隨我入城去見叱干爺吧!”
一行人牽著馬,入得城來。城門洞子不高,騎在馬上就要碰頭。那街道也不甚寬,是用青石板鋪就,石板上灑了些水,果然是要迎客。街面上高高低低的一些店鋪,黑漆門板已舊,過年時貼的春聯(lián)也只剩了半邊。不過簡陋雖簡陋,那家家鋪子門楣上的匾額卻十分講究。崇禮重文,正是這隴東地面的風俗。
城不大,三腳兩步就到將軍府了。只見正堂中央,守城將軍叱干他斗伏,正呆坐在堂上,面色凝重。
劉勃勃見了舅舅,扔了馬韁,一個箭步過去,雙膝跪倒,抱住叱干將軍的膝蓋,淚雨滂沱。
“娘舅親,外甥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叱干將軍,我是匈奴西單于劉衛(wèi)辰的三兒子勃勃。那代來城為拓跋北魏所破,全家三百余口,幾乎盡做了刀下之鬼。滿城上下,只逃出外甥一個活口!”
聽到“拓跋北魏”二字,叱干將軍臉上露出驚恐之色。他說:“家已不家,國已不國,所以落難公子來投我叱干城,是吧?”
劉勃勃答道:“是的,你的妹妹、我的母親西單于夫人,臨死前囑咐我投奔舅舅,取個安身之處!”
叱干將軍聽了,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他沉吟半晌,對側立在側的哥哥叱干阿利說道:“巢穴被破,窩被連根端了,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wǎng)之魚,我們外甥的處境,好是叫人可憐。這樣吧,阿利哥,你先找個僻靜處讓勃勃住下,咱們從長計議。如今,北魏大軍眼看就要到了,我得先應付完那攤子事!”
旁邊那個叫叱干阿利的人于是趨前,拽住勃勃的手,扶他起來。
在扶他起來的那一刻,叱干阿利很認真地看了眼前這個半大后生一眼,他有些驚異,閱人無數(shù)的他,憑一種直覺,覺得自己的這個外甥絕非池中之物,他將來說不定會在這個亂世鬧成一場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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