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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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手龍?zhí),噢耶?rdquo;
約翰在翼手龍?zhí)枎状a外的水面上穩(wěn)住小艇。翼手龍?zhí)柕纳堤輵以诎谆ɑǖ膿跄喟逯g。
一位水手來到船邊,向下打量他們。他身穿藍(lán)毛線衫,毛線衫上印著“翼手龍”幾個紅字。
“告訴他,你想要什么。”約翰說。
“我能不能跟船主說句話?”迪克問,“關(guān)于鳥的事情。”
“你有關(guān)于鳥的消息?”那人問,“哪種鳥?禿鷹?另一種老鷹?我會告訴他。”
“我拿不準(zhǔn)是哪一種鳥。”迪克說。
“他很忙。”那人說,“但我會問問他。”
“禿鷹和老鷹是什么意思?”那人走進(jìn)甲板室,約翰問道。
“或許他正在觀察某些鳥類,”迪克說,“等小鳥孵出來再拍照。”
“你上甲板來吧。”那人回來了,從甲板上俯視他,“但他只能給你幾分鐘時間。”
約翰在擋泥板旁邊停好小艇,迪克爬上梯子。
“你們倆不想一起來嗎?”那人問。
“我留在這里。”約翰說。他對摩托艇沒什么興趣,覺得鳥類的事情最好由迪克自己安排。
“這邊走。”船員說,指出甲板室的道路。屋里空無一人,“在那邊。”他說。迪克把手伸進(jìn)口袋,確保筆記本還在身邊(雖然他前一會兒已經(jīng)拿出來,又放進(jìn)去了)。他走下臺階,走進(jìn)會客室。
會客室燈火通明。迪克一直待在舊領(lǐng)航船上,覺得這里非常寬大。他第一印象是房間四周都是鳥類圖片。當(dāng)然,他有朝一日也會這樣裝飾自己的船,四處拜訪著名的鳥類殿堂。接著他看到,雖然日光從舷窗口射入,但會客室對面的電燈非常明亮,照亮了桌面。電燈照亮了觀鳥人的一頭紅發(fā),他正在桌上忙忙碌碌。電燈就在他的頭跟前,稀疏的頭發(fā)反襯出皮膚白色的光澤。他正在一本大書上寫東西。迪克安靜地等他寫完。那人抬起頭來,迪克看到他眼鏡后面的眼睛和自己一樣聰慧,鼻子又長又窄,嘴唇又直又薄。
“你是誰?”那人問道。
“我是迪克•卡勒姆。”
“這么說,你不是我的熟客?”那人說,“沒關(guān)系。你別著急。你發(fā)現(xiàn)什么啦?”
迪克想把筆記本掏出來。筆記本卻卡在他口袋里了。
“嗯?”那人說。
筆記本一下子從口袋里跳出來,落到地板上。迪克把它撿起來,翻到素描那一頁。這個人非常忙,沒有多少時間等他,很快就會回去工作的。他一手握著鳥蛋,一手握著千分尺,正在測量。
“我想請教你……你馬上就能認(rèn)出這是什么鳥……”迪克說不下去了。他看到那人面前有一個長木架,就在他測量的鳥蛋旁邊,木架上盡是一模一樣的鳥蛋。“我……我說……您是不是鳥蛋收藏家?”
顯然,這句話立竿見影,讓東道主最為滿意。他把測量的鳥蛋放回木架上,跟其他鳥蛋放在一起。他用手指撫弄千分尺,向迪克微笑。
“你聽說過‘杰梅林收藏品’吧。”他說,口氣仿佛在說圣保羅大教堂,“哎,我就是杰梅林。我是英格蘭最大的私人收藏家……也許還是全世界最大的私人收藏家。當(dāng)然,只限于英國的鳥類。對異鄉(xiāng)人而言,一生的時間都不夠用啊……”
迪克張大嘴,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想到,“黑鴨子俱樂部”的伙伴們多年來致力于保護(hù)鳥類。他想到,他們跟喬治•奧頓斗爭,因為奧頓把鳥蛋賣給收藏家。哎,這個人就是喬治•奧頓的成人版,比奧頓更壞。迪克一開始不認(rèn)識他,把他塑造成英雄,結(jié)果卻變成了敵人。鳥類收藏家!他是鳥類最危險的敵人。
杰梅林先生笑起來,他把迪克的驚恐當(dāng)成了仰慕。
“對,”他繼續(xù)說,“在不列顛群島和其他各地筑巢的各種鳥類的鳥蛋,我這里都有。確實,有些鳥過去在這里筑巢,現(xiàn)在卻沒有了。”
“這里?”迪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打量著會客室墻邊連成一線的柜子。柜子上面都是鳥類的圖片。
杰梅林先生又笑了。“這里可放不下我的收藏品。”他說,他站起來,從桌子后面走出來,拉著迪克的肩膀來到一個書柜前。
“瞧這個!”他指著一本深紅色皮革裝訂的厚書說。書脊的燙金字母是“杰梅林收藏品:初步編目”。
“你注意,只是‘初步’的目錄。”杰梅林先生說。
“這些鳥蛋都是……”迪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回顧桌子上的鳥蛋。
“那只是我們這次旅行的一點點收獲。普通的、最大的、最小的,都要測量。體積變化之大,超乎你的想象。我有十八個金雕蛋。其他收藏品都沒有這么多。每個蛋都不一樣。”
迪克向會客室樓梯外望去。他萬萬沒有想到,翼手龍?zhí)柧尤皇沁@種船。他和多特再也不會希望他們有朝一日也能擁有這樣一條船了。他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有登上過這條船。他回顧桌面上、木架上的鳥蛋。他覺得是海鸚蛋,心中浮現(xiàn)出海鸚明亮的眼睛和滑稽的鳥嘴。這種想法真可怕。十八個金雕蛋。十八只高貴的鳥兒變成了沒有生命的空殼。
“你也是收藏家吧?”杰梅林先生和藹地說。
“不是。”迪克說。
“那你想要對我說什么呢?”
迪克僅僅猶豫了片刻。他首先是個科學(xué)家,必須弄清疑難問題。翼手龍?zhí)柎骶尤皇占B蛋,太可怕了。但會客室墻上的圖片告訴迪克:在有關(guān)鳥類的問題上,此人就是答疑解惑的最佳人選。他等待了二十四小時,才有機會提問。提問不會有什么害處。鳥兒早就飛遠(yuǎn)了,用不著說出發(fā)現(xiàn)的地點,他只拿出筆記本上的素描。
“就是這個。”他說,“這是我看到的鳥。我知道是潛鳥……但它看起來像……我是說,它的頭……”他打開筆記本,遞給杰梅林先生看。“距離很遠(yuǎn),”他補充說,“我通過望遠(yuǎn)鏡觀察的。”
杰梅林先生打量迪克的素描。
“白嘴潛鳥。”他立刻說。
“我就是這么想的。”迪克說,“但我書上的插圖太小了。”
“我有比插圖更好的東西。”杰梅林先生說。他按了下桌旁的鈴。在船上某處鈴聲響起來了,過了一會兒,穿著印有“翼手龍”字眼的毛線衫的水手穿過艙門進(jìn)入了大廳。
“白嘴潛鳥。”杰梅林先生說。這個水手轉(zhuǎn)身回到了船的前面。
水手回到會客室,遞給杰梅林先生一只風(fēng)干的大鳥。標(biāo)本活像一個漏了氣的羽毛氣球,生氣全無。迪克不想看這東西,免得聯(lián)想起他親眼見過的活鳥。它曾經(jīng)在湖里游泳、潛水、捕魚。但杰梅林先生把標(biāo)本平放在桌子上,把脖子轉(zhuǎn)過來給他看。
“你看到的兩條白紋在這里。你的素描畫得不錯,誰都不會弄錯的。在遠(yuǎn)方?可惜你沒有早點告訴我。我明天就要走了,去格拉斯哥。沒錯,一定是白嘴潛鳥?倳袔字圾B兒離群落伍。你的素描畫得這么好,一定仔細(xì)觀察過。你怎么會感到懷疑呢?”
“我以為它們不會在冰島以南的地方筑巢。”迪克說,“我家里那本大書是這么說的。”
“一般不會。”杰梅林先生說,“所以我們只能看到少數(shù)幾只落單的鳥。它們是動身太晚的候鳥。”
“可我看到了兩只。”迪克說,“它們在筑巢。我只帶了一本小書,說它們‘在海外筑巢’。所以我覺得它們不是白嘴潛鳥。”
“什么?”杰梅林先生叫道。
他的態(tài)度完全變了。前一陣子,他像一個大人物,讓參觀的少年開開眼界,F(xiàn)在他的態(tài)度完全變了。他嚴(yán)厲地打量迪克,一會兒坐下去,一會兒站起來。他一只手放在桌上,一會兒張開,一會兒握緊。
“我沒弄錯吧?”他問,“你看到一對白嘴潛鳥在筑巢?讓我再看看你的素描。”
迪克拿出畫素描的筆記本。
“另一只是黑喉潛鳥。”杰梅林先生說,“你是直接畫鳥,還是從書上臨摹?”
“白嘴潛鳥是我邊看邊畫的。”迪克說。
“你怎么處理鳥蛋的?”杰梅林先生突然問。
“我其實沒有真正看到鳥蛋。”迪克說,“距離太遠(yuǎn)了。但筑巢的事情我不會弄錯的。一只潛鳥在岸邊孵……”
“陸上還是島上?”
“島上。”
“海里?”
“不,湖里。”
“不可能……不過你繼續(xù)說。你為什么以為它們在筑巢?”
“一只在島上岸邊孵蛋,另一只在捕魚。我首先看到捕魚的那一只,然后才看到孵蛋的那一只活動……”
“它怎么活動的?”
“我一開始以為它受了傷。”迪克說,“它一瘸一拐,好像靠翅膀支撐著走路……”
“它們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杰梅林先生說,“然后呢?”
“它落進(jìn)水里。接著,有一只回來,掙扎上岸,留在同一個地方。我拿不準(zhǔn)是不是開始那一只。”
“你看了多久?”
“我沒有看表。”迪克說。
“有沒有一小時?”
“不止一小時。”
“那只鳥一直沒有動彈?”
“除了剛下水的時候,一直是這樣。”
“它們在哪兒?我馬上跟你一起回去。”
“可是……可是……”迪克突然希望他從來沒有問過。他拿起筆記本。“謝謝指點。”他說,“我一直想看它們,看到了又覺得不可能,因為它們在筑巢。”
“不可能……但我覺得是真的。”杰梅林先生兩眼閃閃發(fā)光,“唯其不可能,所以才相信。我們還等什么?馬上去那兒吧。”
“可是……”迪克但愿他從來不曾登上翼手龍?zhí)枴?br />
“證據(jù)最重要。”杰梅林先生說,“有鳥蛋才能算證據(jù)。”
“可你該不會拿鳥蛋吧?”迪克脫口而出。
“第一次在這里發(fā)現(xiàn)白嘴潛鳥!你看不出來嗎?不同凡響啊。絕對獨一無二。這意味著迄今所有鳥類手冊都過時了。維瑟比、科沃德、莫里斯、伊文斯……‘杰梅林收藏品’會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駁倒……我要拿到鳥蛋,精確記錄筑巢地點……在證人面前觀鳥。你就是證人,將會名垂青史的。證據(jù),證據(jù)……證據(jù)就是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需要確鑿的證據(jù)……”
“可你拿了鳥蛋,殺了鳥,它們就不會在這里筑巢了。”
“問題在于筑巢的科學(xué)事實。俗話說:‘揭開謎底,名垂青史。’我們一定要拿到證據(jù),一勞永逸……放進(jìn)‘杰梅林收藏品’當(dāng)中。”
“照片沒有用嗎?”
“當(dāng)然有用。”杰梅林先生說,“孵蛋的照片就能一勞永逸。我們有了照片和鳥巢的準(zhǔn)確模型、真正的鳥蛋和真正的鳥,不給好事者留下任何漏洞,五十年內(nèi)堅不可摧。”
迪克的兩只腳換來換去。答案有了,他只想盡快離開翼手龍?zhí)枴?br />
“我現(xiàn)在非走不可。”他說,“他們需要小艇,叫我趕緊回去。”
“你不想留下來?”杰梅林先生問。
“不。”迪克很高興改變話題,“我們正在航行,明天還要把船還給人家。”
杰梅林先生來到舷窗口,打量港口對面。
“是那艘領(lǐng)航船?”他說。
“正是。”迪克說。
“我以前見過。昨天出海時跟你們擦身而過……你什么時候看到鳥兒的?”
“昨天。”迪克來不及住嘴,就脫口而出。他趕緊接著說,“多謝你的說明。我現(xiàn)在該走了。”
但他已經(jīng)說得太多了,杰梅林先生攔住會客室的出口。
“他們不會走遠(yuǎn)的。”杰梅林先生說,“我的航速十五節(jié)。我們先去那兒,然后我馬上送你回來。你還是留在船上吧。我明天本來想去格拉斯哥,但為了這樣的發(fā)現(xiàn),值得改變?nèi)魏斡媱。你就睡在船上吧。我們一弄完,我就送你去格拉斯哥。你可以在那兒登上隨便哪一艘帆船。”
“不用啦,謝謝你。”迪克說,“謝謝你的解釋,F(xiàn)在我該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杰梅林先生說。
他在口袋里摸索。迪克從他身邊溜過,向樓梯口跑去。杰梅林先生一把抓住他。
“不,不。”他說,“用不著這么著急。我不會讓你白跑一趟的。你不是我的老客戶,要不然早就知道了。最近帶我找金鷹蛋的男孩子,我給了他十先令。這一次,我給你一英鎊。”
“不,謝謝你。”迪克不安地說,“我現(xiàn)在非走不可。他們還在等我。”他沖上樓梯,出了甲板室,上了甲板。
“約翰!”他叫道。
杰梅林先生緊跟在他身后。他向甲板下俯視,看到小艇上的約翰。
“是你哥哥嗎?”他說,然后用歡迎的口吻對約翰說,“系好小艇,上來吧。我想跟你談?wù)劇D愦蟾乓蚕肟纯次业拇伞?rdquo;
約翰后來說:“我總不能說,我對他的摩托餅干盒毫無興趣吧。”他把小艇系在擋泥板上,登上扶梯。迪克攔在中間。約翰一看見迪克的臉色,就知道出問題了。
“幸會。”杰梅林先生說,“你弟弟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鳥。他好像還沒有充分理解。但他說你們明天要走,所以沒法帶我去看。發(fā)現(xiàn)鳥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我不清楚。”約翰說,“地圖上沒有名字。”
“你們帶我去看看吧。”杰梅林先生說,“我在船上招待你們,我們馬上出發(fā)。別耽誤時間。我們不知道孵蛋需要多長時間,小鳥隨時可能破殼。我不會讓你們白跑一趟的。”他手上仍然拿著一英鎊鈔票,又從口袋里拿出四張,把五英鎊遞給約翰。
約翰看看杰梅林先生熱切的表情,又看看迪克焦慮的表情。
“我找不到。”他說,“是迪克發(fā)現(xiàn)的。我沒有上岸。”
“你們把錢分了吧。”杰梅林先生說,“如果你們沒法跟我一起去,就到甲板室盡量給我指點一下方位吧。我們有大比例尺地圖。”
“約翰!”迪克叫道,掙扎著想下扶梯。
“我大概不行。”約翰說,他遙望北極熊號的觀察哨,“我們現(xiàn)在不能耽擱,人家還在等我們呢。”
當(dāng)時,約翰覺得杰梅林先生差一點就動手打他了。接下來,杰梅林先生猛地轉(zhuǎn)過身,沖進(jìn)甲板室。他趁此機會,跟著迪克下了小艇。
“你沒有告訴他吧?”迪克說。
“沒有。”約翰說,“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又少不了一根頭發(fā)。”
“快點,”迪克說,“他會回來的。”
杰梅林先生面紅耳赤,從翼手龍?zhí)柤装迳吓曋麄儭5峡嗽谛⊥Т部s成一團(tuán),沒有左顧右盼。約翰一面打量翼手龍?zhí)柵鹬袩拇,一面劃向北極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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