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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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位客人是個少女。
“請坐，可以為你做什么？”
那十七八歲的女孩吸一口氣：“醫(yī)生，這件事，我深思熟慮，已經(jīng)考慮了一輩子。”
呵，十七歲的一輩子。
一品笑容可掬：“你想怎么樣？”
“楊醫(yī)生，我不喜歡我的鼻子，決定把鼻頭改小，鼻梁增高。請問，收費多少，幾時可以做手術(shù)？”
一品輕輕嘆口氣，少女好似真的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讓我看看，嗯，五官配合得很好，圓圓眼睛配圓圓鼻子，還有，面孔也十分甜美，有什么好改？”
少女愣住。
“來，坐近計算機，我示范給你看。”
一品用數(shù)碼相機拍下她正面與側(cè)面。
“這是你。”
一品在影像上加高聳尖鼻子。
“假設(shè)這是整形后的你，忽然得到一管標準希臘型鼻子，只得加高額頭，拉長下巴相襯，你看，這還是你嗎？”
少女目瞪口呆。
“說不定，眼窩也得加深，咦，變成外國人了，父母及同學(xué)都不認得你呢。”
少女幾乎沒哭出來：“不不！只是加高鼻子。”
“相信醫(yī)生，你自己的鼻子最好看，我不會騙你。”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仍不滿意？過了二十一歲，待你發(fā)育完全了，還有意見，再來看我不遲。”
“醫(yī)生——”
“噓，不要多講，回家去，把醫(yī)生的話仔細想一遍，高鼻子一不能帶來甲級成績，二不能叫同學(xué)朋友愛你多一點，況且，你已經(jīng)夠漂亮。”
一品叫看護送少女出去。
看護彭姑稍后進來說：“又一宗蝕本生意。”
“可不是，連談話費都收不到。”
“這一單只是隆鼻，上一單是十五歲想隆胸，你說是否要命。”
“她終于還是到別處做了，由母親簽字，她是新晉歌星，需要一副好身材。”
看護搖頭：“殘酷世界。”
一品加一句：“妖獸都市。”
接著，是一位少婦要求抽腹部脂肪。
“劉太太，你可以試做收腹運動。”
那劉太太笑：“楊醫(yī)生，久聞你這脾性，手術(shù)一流，可是不肯輕易動手，老是趕走客人。”
一品嚇一跳：“是嗎，我有這樣可怕的名聲嗎？”
“我已為腹部這五磅脂肪煩惱好幾年，一定要去之而后快。”
一品替劉太太檢查，詳細詢問她病歷，劉太太有點不耐煩：“人家都做完手術(shù)離去了。”
“庸醫(yī)草菅人命。”
“我自己簽生死狀，與你無關(guān)。”
女士們這種勇氣不知來自何處。
“你血壓與膽固醇都略高。”
“我知道。”
“明早八時，空著肚子，來做手術(shù)吧。”
“什么，還要待明天？”
“是，最快明天。”
劉太太悻悻離去。
看護進來說：“王先生找你。”
“什么事？”
“小姐，今天我生日。”
“對，差點忘了，希望得到什么禮物？”
“熱吻、擁抱、燃燒的愛。”
“我盡量嘗試。”
“今晚見。”
剛放下電話，有人敲門。
“記得我嗎？”
一品定睛一看，面孔依稀熟悉，年紀很輕，秀麗而憔悴，她想起來了，可是不敢肯定。
“是岑美娥？”仿佛是二晶的舊同學(xué)。
那女子點點頭。
“許久不見，怎么不來我家玩？”
以前，她與二晶都是游泳健將，一起跑步、練氣、做體操。
笑得很勉強：“忙別的去了。”
“今日，有事找我了？”
“是，大姐，我想買這種藥。”
她遞上一張小字條。一品看了，心中有數(shù)：“這是違禁藥品。”
“所以找熟悉的醫(yī)生。”
“我不能幫你。”
她急了：“大姐，我們是熟人，別說教好不好？”
“我助你解脫毒癖。”
“大姐，你給是不給？”
“美娥——”
她生氣了，伸手把醫(yī)生桌子上文件統(tǒng)統(tǒng)掃到地上。
看護搶進來：“醫(yī)生，可要報警？”
一品擺擺手：“美娥，你走吧，好自為之。”
那岑美娥一聲不響離去。
一品心情沉重了，立刻與妹妹聯(lián)絡(luò)，接待員說：“楊醫(yī)生正在做手術(shù)。”
“我稍遲再打來。”
接待員認得她聲音：“是另一位楊醫(yī)生吧。”
“不錯，我是她姐姐。”
“她替一只老貓做心臟手術(shù)，大概一小時后可以出來。”
一品看看時間，反正有空，到二晶處打個轉(zhuǎn)也好。
一進方舟動物醫(yī)院的候診室，一品便知道誰是老貓的主人。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站在門口，緊握雙手，并沒有流淚，但是從他表情可以看到真正深切的哀傷。
一品吃驚，將來他失戀，都未必這樣悲痛呢，老貓一定已經(jīng)陪伴他一生。
一品過去問病歷。
接待員說：“照過X光，心臟放大，楊醫(yī)生會盡全力。”一品點點頭。
“那男孩是它主人，手術(shù)費需二萬多，他毫不猶豫自銀行取出畢生儲蓄。”
一品聳然動容。
不多久，二晶自手術(shù)室出來，那男孩急急迎上去，二晶搭著他肩膀說了幾句話，他立刻破涕為笑。
連一品都松了口氣。
楊二晶陪男孩去看他的老貓。
“咦，老姐，你怎么在這里？”
“有話同你說。”
“好不鬼祟，”二晶脫下手術(shù)袍，“難道要結(jié)婚？”
“你記得岑美娥這個人？”
二晶一愣：“她去騷擾你？”
“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我拒絕了她，”二晶說，“所以她去找你。”
“大家警惕一點。”
這時，二晶看見了那只玳瑁色老貓，它已經(jīng)蘇醒，軟綿綿躺在擔架上，它的主人不住替它梳毛。
一品嘆口氣。
一個小孩那樣懂得珍惜動物生命，但偏偏有成年人糟蹋自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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