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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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花不語似一條鯉魚精。這么些年都熬過去了,眼看大功告成,修煉成仙,偏偏功虧一簣。
這種歷史巨片,當(dāng)然不會在都會拍攝,不語她風(fēng)塵仆仆,來回兩地,不知付出多少心血。精神異樣亢奮,說話聲音高出八度,演講時仰著頭,眼睛看著東方,解語知道這便是俗稱的走火入魔。
她同方玉堂說:“我都不再認得不語了。”
方玉堂亦覺可惜:“她以前真是個可人兒。”
“都是你害的。”
這樣嬌嗔的責(zé)怪,叫老方心癢癢:“但愿是真的。”他呵呵呵笑起來。
“你不離開她,什么事都沒有,我們?nèi)允枪涿、買首飾、喝下午茶度日。”
“要變的人,遲早總會變。”
“廢話。”
“她不去做,心有不甘。”
這才比較像真話。
“最好的十年已經(jīng)過去,身為女演員,一生也不過只得這個十年,不像我們生意人,七老八十還可以有機會發(fā)大財。”
解語又深深嘆口氣。
“飾老旦沒意思,自古名將與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依你說該怎么樣?”
“結(jié)婚生子。”
解語冷笑:“我不信女子只有一條路。”
“你誤會了,女性可走的路多著呢,可是,這是最佳結(jié)局。”
“你少擔(dān)心,不語不會嫁不出去。”
“你又錯了,我從來不為她擔(dān)憂這個,我只怕她花光節(jié)蓄,那就煩了。”
這是事實。
“只要她經(jīng)濟獨立,體面風(fēng)光,才不怕找不到男伴,真是愛嫁誰就嫁誰。”
“是錢作怪嗎?”
“當(dāng)然,誰會拖一個包袱上身。”
解語低下頭。
方玉堂說出實話:“你放心,年輕貌美如你,不怕沒人背著走。”
解語啼笑皆非。
“找到固定男朋友沒有?”
“十劃沒有一撇。”
“同齡男子都很幼稚是不是?”
“那也不用去說它了。至可怕是他們的母親,不過四五十年紀(jì),未老先衰,一副封建時代老夫人姿態(tài),對兒子女友評頭品足,這個出身有污點,那個相貌不夠端正,像挑王妃。”
輪到方玉堂笑:“你仿佛在說我老妻。”
解語講老實話:“是方太太倒還罷了,你們家到底養(yǎng)得活媳婦,不但有傭人服侍,不愁三餐,尚可即刻移民,可是那種幾乎僅夠溫飽的人家,也同樣裝腔作勢,那才氣人呢。”
“不用生氣,遲年惡婆婆會碰上刁鉆媳婦,有得好斗。”
方玉堂自己也困惑了。對著花解語,他好像無話不說,甚至絮絮閑話家常,都饒有趣味,這是怎么一回事?而解語又主動恢復(fù)與他來往,又有何心機?
“難得你不記仇?”
“我事事均記得清楚,可是你同我們家,到底已有那么久的淵緣。”
方玉堂有點羞愧。
“我無時無刻不想念不語。”
“你才沒有。”
方玉堂見她不信,一個中年男人,也不好解釋,別轉(zhuǎn)話題。
“我那個朋友,仍想認識你。”
解語看著他:“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吧?”
“那當(dāng)然,商場跟紅頂白,沒有影響力,誰理他。”坦白直截了當(dāng)。
解語搖頭:“不,我不想認識他,”她狡黠地一笑,“媽媽說我年紀(jì)還小,宜專心讀書。”
方玉堂也笑笑:“我這位朋友,生性大方慷慨,富甲一方,學(xué)養(yǎng)俱佳,是位正派人物。”
“我肯定他是,可是,我功課實在忙不過來。”
花不語監(jiān)制的巨制,光是外景,足足拍了半年,不能說進行得不順利,又不住招待記者探班,故報上時有報導(dǎo),并不冷落。
眼看又可順利過關(guān),忽然傳來晴天霹靂。解語記得很清楚,那一天回到家,看見不語躺在她的床上,面如死灰,一動不動。
“姐姐!”
她立刻放下書包,跑到床邊,蹲下緊緊握住姐姐的手:“怎么了,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
不語見過不少大場面,能叫她全身顫抖可真是大事,解語驚惶不已。
不語用手掩著臉:“別告訴外婆。”
“什么事?”解語嚇得落淚,“可是你健康出問題?”
“要死倒好了。”
“講出來商量。”
“壞了事了。”
“怎么會!”
“底片被上頭扣留,不予發(fā)還。”
“什么理由?”
“拍攝場地牽涉到軍事基地機密。”
“這正是宣傳重點之一,你不是早已打通天地線了嗎?”
“打通的原來只是地線,上一層的天線現(xiàn)在大發(fā)雷霆,說我們根本沒有招呼過他,將底片扣住,要好好研究。”
解語張大了嘴。
“我這下子可完了。”
解語問:“要研究到幾時?”
“完了!”
“你還不找人疏通?”
“找誰?有字號的人都不擔(dān)這種干系。一部電影而已,年中不知多少失敗投資,這個戲有何特別?”
解語抓住姐姐的手:“資金——”
“我已收了訂金作為投資,不能如期放映,需做龐大賠償,若宣布破產(chǎn),得變賣一切產(chǎn)業(yè)。”
不語失聲痛哭。最令她傷心的不是非戰(zhàn)之罪,而是不可預(yù)測的政治因素。
她急痛攻心,已近歇斯底里。解語把姐姐緊緊擁在懷中。
“有得救有得救,別擔(dān)心。”
“我們已想盡辦法。”不語嗚咽。
一日之間,她似老了十年,身體佝僂,四肢軟弱。解語服侍姐姐吃藥,安排她睡下來。
她即時去找方玉堂。
秘書迎出來說:“方先生在開會。”
“我有要緊事,不能等,請他出來一下。”
秘書知道這個漂亮的少女身份特殊,遲疑一下,決定匯報。
片刻,方玉堂自會議室出來,看到面色蒼白神情異常的花解語,立刻吩咐:“你去我房間稍候,我交待一兩句即來。”
算得難能可貴了。
可是那十來分鐘,像半個世紀(jì)那么長。雖然外婆一直說,數(shù)十年晃眼消逝,并非難事。
方玉堂推門進來,解語轉(zhuǎn)過頭去,脖子有點酸軟。
她立刻說明來意。
方玉堂張大了嘴,半晌作不得聲。然后,他斟了一杯白蘭地,喝一口。
“怎么會跑到人家軍事基地去取外景?又不是時裝片。”
“別研究這些了,你人面廣,可有救?”
“有是有。”
解語一聽已經(jīng)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現(xiàn)成有一個人,一句話,底片明朝即可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