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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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有男同事搭訕請她看電影，芝子推辭。
她一個人在大街逛到深夜，霓虹燈漸漸熄滅，累極了，她才回到小小的窩去。
第二天一早返公司，開始問同事的親戚朋友家里有無空房出租，她記下了幾個地址。
忽然聽見另一個接待員紅寶說：“……很客氣，給了五百元車馬費，說我不適合那份工作。”
芝子脫口問：“你去見什么工？”
紅寶答：“那份陪讀生。”
“到底陪誰讀書？”
“我不知道，他們沒有錄取我。”
芝子又問：“在什么地方見工？”
“隔壁經(jīng)緯大廈余周林律師樓。”
芝子好奇，“你去看過？”
“為了那份優(yōu)薪呀，也許，只是坐家里陪孩子們做功課。”
“那等于做保母，你有耐心？”
紅寶答：“芝子，我沒你那樣聰明，我想法也不同。”
“多不多人應(yīng)征？”
“大堂坐滿了年輕女子。”
可見社會永遠人浮于事。
那天下班，芝子去看過出租的地方，均在中下級住宅，腌臢、狹窄，最可怕的是房東都是光穿內(nèi)衣褲的中年漢，目光猥瑣，芝子不敢同這樣的人一個門口出入。
都說因市道差，手上的公寓成了負資產(chǎn)，所以才考慮出租幫補。
芝子又回到街上，在銀行區(qū)看櫥窗。
天下起雨來，她往檐下躲。
忽然想起古人的一句話，不禁喃喃說：“在人檐下過，焉得不低頭。”
洋人從來沒有這種充滿悲愴的諺語，他們只有早起的鳥兒吃到蟲子之類的勵志話。
華人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苦日子，練出一套人生哲學(xué)，乖乖接受命運。
這時，芝子一抬頭，看到大廈門口寫著經(jīng)緯大樓四個字。
她輕輕走進大堂，不料又見余周林律師樓招牌。
她看看手表，已經(jīng)七點了。
就在二樓，已經(jīng)打烊了吧。
芝子想順道看看，乘電梯上去，看到二樓燈火通明，律師樓玻璃大門打開。
她不禁走近張望。
接待處有人看見她，不滿地說：“你這么遲才來，還不進去？”
芝子剛想退出去，一間房門打開，一個中年女子一邊笑一邊向她招手，“請進來。”
她身不由主地走進房間。
“請坐，是葉小姐吧。”
“不，”芝子說：“我叫華芝子。”
“梔子？多么好聽的名字，我這里剛好有一盆梔子花。”
中年女子伸手指一指，果然，那邊一株盆栽有綠油油大葉子與象牙白花朵。
這時，芝子聞到一股醉人甜香，清幽地輕輕鉆入鼻端。
“可有帶身分證？”
芝子打開手袋取出遞上去。
“原來叫芝子，同音不同字，我是周律師。”
芝子輕聲問：“你們聘請陪讀生，什么叫陪讀生？”
周律師不去回答，反而笑問：“芝子，你對讀書的看法如何？”
芝子猜想這便是面試的題目，她想一想答，“華人說過腹有詩書氣自華，還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以及士農(nóng)工商，讀書人在社會上排第一位，由此可知，一向注重學(xué)識，華人近年在國際上地位躍進，會得讀書也很有道理。”
周律師聽了不置可否，笑問：“你呢，可愿升學(xué)？”
芝子失笑，“我哪有能力，找生活還來不及，”忽然感懷身世，“居無定所，食無定時，想看多份報紙都沒有時間。”
“如果有機會呢？”
“如果中了獎券，一定回到學(xué)校里，學(xué)一門專業(yè)，有足夠履歷，將來找份理想工作。”
周律師看著她皎白的小面孔，聽得出這女孩子語氣由衷誠懇，不由得有三分歡喜。
表面上不露出來，“你父母做什么職業(yè)？”
芝子答：“我沒有家人，我在靈糧護幼園長大，那是一所孤兒院。”
周律師動容，“啊。”
“那一年，所有的孤兒都姓華，保母隨口叫我芝子。”也許，當(dāng)時護幼院也有一棵梔子花。
周律師想一想，“你先回去，留下通訊地址，我們再聯(lián)絡(luò)。”
芝子在接待處寫下公司電話，果然，她收到一只信封，里邊有五百元。
芝子乘車回家。
洪鈞與香珠等她。
“芝子，快來吃嫩雞煨鸏。”
芝子坐下，且不理任何閑事，據(jù)案大嚼。
“芝子，找到地方搬沒有？”
芝子抬起頭，“請不要擔(dān)心。”
“芝子，我們要提早過去。”
什么？
“房東找到買主，出了個好價，但是，希望我們早些搬走，我倆行李早已收拾妥當(dāng)，工作也已辭去，隨時可以動身，不如答應(yīng)房東。”況且，他們會得到額外補償。
芝子處變不驚，一邊吃一邊問：“幾時？”
“下星期一中午的飛機。”
“我需即時遷出嗎？”
洪鈞點點頭，“對不起，原先以為──”
“沒問題。”
芝子抹抹嘴，靜靜進房間去。
她并沒有痛哭流淚，相反地，一轉(zhuǎn)身，睡著了。
經(jīng)驗告訴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不如好好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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