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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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荏苒,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間,光緒十一年的春天已然降臨人間。
黃河兩岸大江南北廣為人知的陳年老店“紀(jì)家客棧”坐落在護(hù)城河邊的西便門大街上。因著環(huán)境清幽,各地舉子進(jìn)京應(yīng)試多以此處作為歇息之地。眼下會試期已過,生意自然清淡了許多。雖已時近巳正時分,偌大個門面里卻只稀稀落落地坐著三五個客人。
“真晦氣!”一個二十上下、五短身材的伙計背靠著柜臺,抬眼望望天色,滿腹牢騷道,“我說順義哥,咱整日這般光景也不是個事兒呀,您沒聽前門‘德祥樓’那小子說嗎?他們那可是天天爆滿,每日里便是賞銀也比咱工錢多呢。您瞅瞅能不能——”
那喚順義的似乎剛從外邊回來,額頭上的汗水晶光發(fā)亮,聞聽此言,抬袖拭了拭汗水,冷冷道:“吵吵什么?皇上不急急死太監(jiān),你操的哪門子閑心?莫不是你小子想腳底抹油──開溜了?”
“瞧順義哥您說的,小六子是那種人嗎?我這不也是為著店里好嗎?”小六子略一遲疑,嘿嘿干笑了兩聲,“對了,順義哥,您可千萬莫向掌柜的說我——”“罷了。”瞅著小六子一臉的尷尬樣,順義遂放緩了語氣,“掌柜的怎樣你也曉得,只要你好好干,掌柜的絕不會虧待你。”
“那是那是。”
“譚公子想必也起來了,你去吩咐做碗面條給送進(jìn)去。對了,將辣椒、生姜多放些,知道嗎?”
“哎。”小六子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便欲離去,卻聽得里邊已傳來話語:“是順義回來了嗎?”話音落地,從后院踱進(jìn)一個人來。但見那人二十左右年紀(jì),中等身材,一身裝束雖不奢華,卻是干凈利落。清秀的面孔上,一對黑漆漆的瞳仁顧盼生輝,瀟灑飄逸、玉樹臨風(fēng),只面色顯得過于蒼白了些。順義瞅著忙疾步上前打了個千兒道:“公子爺身子骨還未完全恢復(fù),怎的就出來了?您還是回房歇著吧,小的這便吩咐——”
“不必了,這幾日覺著好多了。再說整日價待在屋里,這心里也悶得慌。”那譚公子說著四下張望了眼,“紀(jì)叔呢?不在嗎?”
“掌柜的今兒一大早去了天津,過幾日方能回來。公子您若有事盡管吩咐。”
“嗯──這樣也好。”
“公子,您——”
“哦,沒什么。”譚公子失笑,“不是說過了嗎,怎的還一個勁兒地公子長公子短的?莫不是看不起我譚嗣同?”
譚嗣同,字復(fù)生,號壯飛。出生于湖南瀏陽官宦家庭,自幼聰穎過人,少年時便拜瀏陽著名學(xué)者歐陽中鵠為師,學(xué)識名于兩湘。此番因事北上,只不想進(jìn)京時日不久便染恙在身。
“公子您這不折俺順義陽壽嗎?公子抬舉,小人感激不盡,只這禮數(shù)卻是萬萬少不得的。”似乎怕譚嗣同再說下去,順義伸手?jǐn)v了他邊走邊接著道,“來,公子您樓上坐著,上面清靜些。小六子,還不快去?!”
不大工夫,酒食上來,譚嗣同望了眼,酒菜卻也是家常小菜,極為平常,只那熱氣騰騰的面條配著黃澄澄的牛肉丁、生姜末、紅殷殷的辣椒,香氣撲鼻,直叫人饞涎欲滴。會意地點了點頭,舉箸挑了面條入口,譚嗣同頓覺心里清爽了許多,抬眼瞅著順義侍立在側(cè),遂道:“你這般樣子,讓我怎生放得開胃口?來,這些菜食歸你,我只這碗面就可以了。”
“這——”
“這什么呀?快坐著,我這還有話與你說呢。”說著話,譚嗣同自斟了杯酒飲了,蒼白的面頰頓時泛起絲絲紅暈,見順義拿捏著身子坐了,方開口問道,“五爺可回來了?”“哦,您瞧小的這記性。”順義方自坐下,聞聽伸手拍了拍額頭,訕訕一笑道,“小的早起便去了鏢局,聽扁擔(dān)李說五爺昨兒個后半夜回來了。不過小人去時五爺剛出了局子,說是讓貝勒爺那爾蘇給喚了去。”
“那爾蘇?不知是──”
“御前大臣、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伯彥訥謨祜的大公子,博多勒噶臺親王僧格林沁的孫子。”
“哦。”譚嗣同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順義,這二十兩銀子你先拿著,紀(jì)叔回來交與他。”說著話,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錠元寶。順義詫異地望著譚嗣同,半晌方喃喃道:“公子您這是——”
“我身子骨也差不多好了,所以過一兩日便想離京。待會兒你幫我把東西收拾一下,送到鏢局里去,今晚我歇那邊。”未等順義話音落地,譚嗣同已開了口,“另外,這有些碎銀,你拿去與小六子買酒吃吧。這陣子你們?yōu)槲遗苓M(jìn)跑出,也沒少費(fèi)心思。”聽得他言語,順義忙站起了身:“公子您要走,小的們不敢說什么。只掌柜的回來——小人意思,公子您再多養(yǎng)幾日,待掌柜的——”
“紀(jì)叔那邊我自會有書信交代的,你不必?fù)?dān)心。”
“這──”順義細(xì)碎白牙咬了下嘴唇,“公子既去意已決,小人就不多言。只這銀子還請公子務(wù)必收回,莫說譚老爺子當(dāng)年曾與咱家掌柜的有恩,便是撇開了這檔子事,公子您重病在身,小的們做那些不也是應(yīng)該的嗎?”
“罷了,收著吧。”仿佛要驅(qū)散一下胸中的郁悶,譚嗣同仰天長吁了口氣,微微笑道,“來來來,吃酒吃酒。人生及時須行樂,但求香頰齒留芳!”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此刻已是巳正時分,樓外艷陽高照,已較先時多了幾分活氣。高一聲低一聲賣小吃的吆喝聲和人們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于耳,直將個街衢攪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譚嗣同若有所思似的一杯接一杯喝著悶酒,此情此景卻是聽而不聞,只苦了一旁的順義,走也不能留也不是。兀自沒理會處,但聽珠簾聲響,小六子已急匆匆走了進(jìn)來。
“順義哥。”小六子向著譚嗣同拱手打了個千兒,徑至順義身前,俯首低語了片刻。但見順義皺了皺眉頭:“掌柜的不是已經(jīng)給了他們嗎?怎生又來了?”
“俺也不曉得。”
“這幫狗娘養(yǎng)的畜生!”順義憤憤道了句,移眸時卻見譚嗣同攢眉望著自己,忙換笑臉站起身子,翕動嘴唇正欲言語時,譚嗣同已然開了口:“什么事?”
“沒事沒事,公子您多心了。”順義聞聽,忙擺手答道,“樓下客人多喝了些,起了些爭執(zhí)——”“是嗎?”說著話,譚嗣同將目光移到了小六子身上,道,“小六子,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
“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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