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最后的希望下篇
-
作為臨訓(xùn)班里的情報總教官,丁恩澤記得很清楚,當(dāng)初自己手下有兩個學(xué)員的面試成績非常突出,一個是上海來的鐘向輝,另一個就是天津來的李漢年。鐘向輝是自己大力舉薦的,他的父親鐘山和自己是莫逆之交,所以對鐘向輝,自己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看著他長大,也很放心。而李漢年,手里拿著的正是時任天津衛(wèi)戍區(qū)司令長官關(guān)金鵬的親筆舉薦函,看到自己結(jié)拜兄弟力薦的學(xué)員這么優(yōu)秀,丁恩澤當(dāng)時還頗為一番得意。在多次觀察之后,正在用人之際的丁恩澤欣然把李漢年和鐘向輝當(dāng)作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培訓(xùn)結(jié)束后,要不是按照哪邊來回哪邊去的原則的話,丁恩澤肯定是要把李漢年留在自己身邊的。直到后來天津站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導(dǎo)致最后的人員大換血,丁恩澤一口答應(yīng)了自己的得意門生鐘向輝的請求,把李漢年調(diào)到身邊來工作。想到這兒,丁恩澤倒吸了一口冷氣,要真是這個人的話,那么自己豈不是早就成了一塊砧板上的肉?這消息要是一旦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知道,可想而知自己從此后就不要再想在軍統(tǒng)保密局這塊地盤上繼續(xù)混下去了!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張發(fā)黃的相片上,看著這雙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丁恩澤的心底突然油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慌。李漢年又一次走進(jìn)了刑訊室,眼前各種刑具一應(yīng)俱全,老虎凳、火盆、手指鉗子、烙鐵、皮鞭、鐵鉤、狼牙棒……幾乎每樣刑具上都是血跡斑斑,讓人看在眼中,內(nèi)心陡生徹骨的寒意。女共產(chǎn)黨被鐵鏈子牢牢鎖在了刑柱上,身上的那件湖藍(lán)色旗袍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破破爛爛地沾滿了鮮血。她的頭依舊低垂在胸前,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股死亡的氣息。李漢年的心不由得一震,暗暗捏緊了拳頭。他走上前,示意身邊的特務(wù)搬來一張凳子,把女共產(chǎn)黨解了下來,搭在凳子上。由于管生早就打過了招呼,所以幾個特務(wù)忙完后,沒等李漢年吩咐,就紛紛退出了房間。陰森恐怖的刑訊室里就只剩下了李漢年和這個飽受折磨的女共產(chǎn)黨。李漢年輕輕地推了推眼前這個猶如死人一般的女人,輕聲喚道:“快醒醒!你聽到了嗎?快醒醒!……”女人漸漸醒了過來,等她看清面前站著的李漢年后,她皺了皺眉,又重新把眼睛閉上了。“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告訴我你從哪兒來的?上線是誰?為什么要在火車上搞暗殺?”女人一陣?yán)湫,虛弱地說道:“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我是共產(chǎn)黨員!沒有上線也沒有下線,我殺那個人是因為他是叛徒!”“你是怎么知道我們的行車路線的?到底是誰向你走漏的消息?”女人的神情仿佛就像是在嘲笑李漢年的弱智,她滿臉的不屑一顧:“呸!沒想到吧,你們中間早就有我們的人了!你們的一舉一動我們都知道!”李漢年的心一沉,他緊皺著眉頭,把一句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給硬生生地吞進(jìn)了自己的肚子里。難道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是自己人?可是,如果是自己人的話,又怎么會這么莽撞地說出這樣的話呢?再說自己潛伏的身份本來就是十分保密的,很少有人知道。這么輕易就講出來,是違反組織紀(jì)律的!雖然說身邊有多少同樣潛伏的紅色特工自己并不知道,但那也是為了組織上的安全著想,即使自己被捕了,也絕對不應(yīng)該告訴敵人對方的陣營里有自己的人混入在里面!當(dāng)初伍豪同志就曾經(jīng)對自己講過,無論如何,不到特殊情況是不能夠講出和自己身份或者說潛伏相關(guān)的情報的,那么,這個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是什么來歷?李漢年的心中產(chǎn)生了巨大的懷疑。正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細(xì)微的腳步聲,有人在刑訊室外偷聽!李漢年不由得渾身一震。他立刻清醒了,又仔細(xì)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神色怪異的女人,他頓時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天大的圈套。李漢年迅速調(diào)整了自己的情緒,轉(zhuǎn)而佯裝發(fā)火的樣子,提高了嗓門:“你再不說出是誰給你透露的消息,老子立馬斃了你!”說著,他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自己隨身佩戴的勃朗寧手槍,拉開保險,抵在了女人的下巴上,并且面露猙獰。“咣當(dāng)”一聲,刑訊室的門被踹開了。“住手!住手!李副處長,你這是干啥呢?冷靜一點!”說著,管生趕緊上前奪下了李漢年手中的槍,兩個特務(wù)也連忙擋在了李漢年和女共產(chǎn)黨之間。那一刻,李漢年更加確信眼前這一幕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陰險的局了。但是他很清楚,管生動不出這樣的腦筋,那么,他背后的人就只有丁恩澤了。“你讓開,老子就不信撬不開她的嘴!我要把她的牙齒一顆顆拔掉,看她還嘴硬!”李漢年就像瘋了一樣怒罵著,管生趕緊示意身邊的兩個特務(wù)把李漢年半推半拉地勸出了刑訊室。關(guān)上門后,管生的臉色立刻鐵青,他轉(zhuǎn)身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女共黨,厲聲問道:“你沒有說漏嘴吧?”“女共產(chǎn)黨”慌不迭地?fù)u著頭,滿臉煞白,剛才被上了膛的冰冷的槍口頂住下巴時的驚恐的感覺到現(xiàn)在還沒有散去:“報告隊長,我沒有說漏嘴!”“真的?”管生滿腹狐疑,但又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沮喪地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走出了刑訊室。“隊長,隊長!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啊,你要相信我。……”“女共產(chǎn)黨”聲嘶力竭地在管生的身后拼命叫喊著,管生卻面無表情,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似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樓道拐彎處。夜深人靜,十六鋪碼頭上除了停泊著的渡船外,看不見一個人影。略帶咸味的海風(fēng)吹過,偶爾天邊劃過一只不知名的海鳥。冰冷的月光灑在暗流涌動的海面上。遠(yuǎn)處,時不時地傳來一兩聲汽笛聲。這時,在碼頭不到五十米遠(yuǎn)的蘆葦叢里,靜悄悄地滑進(jìn)了一艘小船。船上一個黑影,一動不動地蟄伏著。不細(xì)看的話,根本就不知道那個黑影竟然是一個人。小船靠岸了,黑影就像一只貍貓一般飛身一躍跳上了岸,緊跑幾步,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十六鋪碼頭附近縱橫交錯的棚戶區(qū)弄堂里了。半個多小時后,鐘向輝被一陣輕微的敲窗戶聲驚醒,他警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身邊的丁嘉惠依舊沉浸在睡夢中,沒有半點反應(yīng)。鐘向輝顧不得這么多了,他伸手從床頭柜上抓起了手槍,赤著腳悄悄下了床,走到窗邊,小聲問道:“誰?誰在外面?”窗外傳來了幾聲布谷鳥的聲音。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鐘向輝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他趕緊走出臥室,反手輕輕關(guān)上門后,又迅速經(jīng)過走道來到外屋客廳,拉開燈,客廳沙發(fā)上赫然坐著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黑衣男子,一身普通的船夫打扮卻絲毫掩蓋不住他滿臉的精明。此刻,他正神情自若地注視著鐘向輝,嘴角掛著一絲狡黠的笑意:“向輝,怎么了,見了大哥還要帶槍嗎?”“哪里哪里!”鐘向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中還牢牢握著剛才從床頭柜上拿著的那把防身用的小手槍,他趕緊放在了茶幾上,“君普兄,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鬼鬼祟祟的?來找小弟也不光明正大?”“能光明正大嗎?”來人正是曾經(jīng)打入共產(chǎn)黨內(nèi)部的中統(tǒng)間諜朱君普,同時也是鐘向輝的大學(xué)同窗好友。聽聞鐘向輝這么調(diào)侃自己,朱君普顯得很委屈,也很無奈:“老弟你也不想想,我們中統(tǒng)和你們軍統(tǒng)保密局可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兩個死對頭,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和你老弟的交情,那不就麻煩大了?說不準(zhǔn)我明天就得去江陰要塞當(dāng)炮灰了!”鐘向輝哈哈一笑:“君普兄,您言過了!老弟知道你的苦衷,還不是跟你開個玩笑。”他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君普兄今天突然來訪,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么小弟可以效勞的?你現(xiàn)在不是應(yīng)該在江北共產(chǎn)黨那邊高就嗎?”“屁話,還高就?能保住命逃出來都已經(jīng)挺不錯的了!”朱君普一臉的懊惱,“今天傍晚我想辦法弄死一個看守后就拼命逃了出來,跑到江邊搶了艘小船換身衣服,江風(fēng)把我凍得半死,我連口東西都沒有來得及吃就過江了。共產(chǎn)黨就在我的身后不到百米遠(yuǎn)的地方,子彈在我頭頂‘蹭蹭’地飛過,我嚇得連頭都沒有敢抬起來,只是拼命劃船!要是晚那么一會兒的話,老弟,或許你就再也見不到老哥我了。這不,一到江南這邊我就立刻來找你了!”一聽這話,鐘向輝的神情立刻變得很嚴(yán)峻:“君普兄,你知道是哪邊出問題了嗎?你都已經(jīng)在共產(chǎn)黨那邊潛伏這么久了,一般來說是不會這么輕易就暴露的。”朱君普顯得很困惑:“我也不知道究竟哪邊出了婁子,總之,這一回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那你還準(zhǔn)備回中統(tǒng)見你老板去嗎?”“我不去那兒還能去哪兒?”朱君普一陣苦笑,“共產(chǎn)黨馬上就要打過長江了,江北那邊集結(jié)了很多共產(chǎn)黨的部隊,估計有好幾十萬!這一回我們國軍肯定是保不住了。老弟,聽哥哥一句勸,趕緊給自己找條后路吧!你手中人命不多,共產(chǎn)黨應(yīng)該不會來找你算賬!唉,不像我,得逃命!”“君普兄,你在共產(chǎn)黨那邊待了這么久了,那邊怎么樣?我是說和我們國軍這邊比起來?”朱君普想了想,開口說道:“你是我兄弟,我就給你說實話。共產(chǎn)黨那邊其實真的挺不錯的,有那么一陣子我還真希望我就是共產(chǎn)黨。他們那邊當(dāng)官的一點架子也沒有,不像我們這邊,動不動就對下屬拳打腳踢,還克扣軍餉。還有啊,他們對老百姓還是挺不錯的,將心比心,人家確實是為老百姓著想,不像我們國軍這邊,一幫渣滓!呸!”說著,朱君普的臉上顯得很不屑的樣子,他接著說道,“不瞞你說,我老娘現(xiàn)在就在共產(chǎn)黨占領(lǐng)的山東地界,那兒是我老家,她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部隊南下時路過那邊,我回去看過她一次,她老人家挺驕傲的,逢人就夸自己兒子當(dāng)了解放軍,是祖宗的驕傲!媽的,想想老娘這一輩子圖的就是個臉面,等到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到頭來卻干了這種讓自己祖宗蒙羞的事,真不知道她老人家會咋想!唉……”正說著,臥室的門被輕輕打開了,睡眼蒙眬的丁嘉惠出現(xiàn)在了臥室門口:“向輝,有客人。”見狀,鐘向輝趕緊打斷了長吁短嘆、牢騷滿腹的朱君普,轉(zhuǎn)而向他介紹說:“君普兄,這是我的新婚妻子,丁嘉惠。”“哦,原來是弟媳婦啊!真不好意思,初次登門也沒有帶見面禮!我是向輝的結(jié)拜兄弟,朱君普!多多包涵,打擾了!”丁嘉惠有些尷尬,趕緊點點頭:“你們談,我先睡了!”說著,就回臥室去了。看到門被又一次關(guān)上后,朱君普滿臉竊笑,低聲說道:“老弟啊,真看不出來,你還是挺有艷福的!哥哥我可至今還是孤家寡人呢,老弟卻都已經(jīng)美人入懷了!”鐘向輝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她是丁恩澤的女兒!”朱君普從鐘向輝的口氣中讀出了異樣的情緒,他皺了皺眉:“丁恩澤,不就是保密局上海站的那只老狐貍嗎?老弟,你不喜歡她?”鐘向輝點點頭。“那你為什么要娶她?”鐘向輝長嘆一聲:“父命難違啊!”“那她知道嗎?”“不知道。”鐘向輝面無表情地回答。朱君普無語了,目光同情地注視著眼前自己的生死兄弟,搖搖頭,滿臉的無奈。桌上的歐式臺鐘敲了三下,鐘向輝站了起來:“君普兄,今晚你就在寒舍過一晚吧,明早再走,我給你拿被褥去!”朱君普點點頭:“那就麻煩老弟了!”“這又有什么的,要不是見君普兄你這么疲憊的話,小弟本來是很想和兄長秉燭夜談到天明的!咱們都這么久沒有見了,小弟有很多話想和君普兄您好好暢敘一番呢!”朱君普一笑:“那,找點小酒,咱們喝上一壺,就像當(dāng)初在大學(xué)里一樣,如何?”鐘向輝坦然擊掌一笑:“那就依君普兄所言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鐘向輝實在忍耐不住,于是就把積壓在自己心底的所有秘密都一一告訴給了朱君普。“你說什么?你弟弟是共產(chǎn)黨?”朱君普嚇了一跳,酒意頓時醒了一大半。鐘向輝默默地點點頭。朱君普立刻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剛才提到你弟弟的老婆姓安,對嗎?”“對,全名叫安子文,聽說她父親是張學(xué)良將軍手下的老將,挺有威望的!”朱君普搖了搖頭:“不,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我看過她的資料,她真實的姓名應(yīng)該叫安欣桐,她也是共產(chǎn)黨,和你弟弟是假夫妻。這一套在共產(chǎn)黨那邊搞情報工作的是很普遍的,為了方便展開工作,也不容易不引起別人的懷疑。”“真的?”鐘向輝兩眼有些發(fā)光。“我記得她的檔案,而那一批人員中,就只有她姓安,簡歷差不多,年齡也差距不大,自身就是投奔延安的大戶人家小姐出身。”朱君普很有把握地說道。鐘向輝的心中就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飯桶!廢物!”丁恩澤指手畫腳、暴跳如雷,“都他媽一群只會吃飯的廢物,給老子滾蛋!”管生嚇得連口大氣都不敢出,渾身直打哆嗦。“聽到?jīng)]有,滾!”就像一聲驚雷,管生連忙灰溜溜地退出了丁恩澤的辦公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這只老狐貍怎么火氣這么大。管生走后,偌大的站長辦公室里又只剩下了丁恩澤一個人。他懊喪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目光又落在了面前辦公桌上躺著的一份報告書上。李漢年在上面言辭激烈地寫著請求處決被捕之女共匪,理由是該女共匪頑固至極,已無任何可挽救之余地。丁恩澤真想不通,明明是自己絞盡腦汁設(shè)的一個套兒,怎么就沒讓人家往里面鉆呢?看來如今的共匪可真的不同于以往了,以前是只知道打游擊的土八路,現(xiàn)在看來,也并不笨吶!丁恩澤有些左右為難了,都到這個地步了,如果真抓住的是一個共匪的話,那么,十個八個都早就已經(jīng)被自己殺了,可是,眼前這個,卻是管生好不容易發(fā)展的一員得力干將,難不成就順?biāo)浦圩屗?dāng)個冤死鬼?不行,那樣一來的話可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丁恩澤轉(zhuǎn)念一想,應(yīng)該不會就這么容易被人看穿吧,他決定再試上一試,畢竟自己可是下了大血本了,南京方面因為自己沒有按時把人押送到而十分惱怒。丁恩澤已經(jīng)輸不起了。安子文拿上坤包剛想出門,一回頭,就看見了門口站著的李漢年,他正笑瞇瞇地注視著自己。激動之余,安子文把手中的包一扔,快走幾步上前拉住了李漢年的手,滿臉的委屈:“漢年,你回來了?擔(dān)心死我了!我剛要出門去買雞呢!”李漢年忍不住笑出了聲,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嘴邊輕輕晃了晃,示意要小聲,然后指了指樓上,安子文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后上了樓。走進(jìn)房間,李漢年反手帶上了門。“漢年,沒事了吧?我和克功同志都很擔(dān)心你!”安子文小聲說道。“沒事了,事情過去了,那是敵人精心策劃的一個圈套。我沒有當(dāng)場戳穿她,只是……”說到這兒,李漢年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傷感,“梅先生就這么去了,我很心痛!他是被敵人害死的,這筆賬我遲早要和他們算!”“那下一步準(zhǔn)備怎么辦?”“你今天不是要和克功同志會面嗎?幫我轉(zhuǎn)告他,就說名單的事情我已經(jīng)處理得差不多了,相信不久就可以拿到手了!”安子文欣喜地說道:“你哥哥愿意幫你了?”“我在做他的思想工作,把他爭取過來。據(jù)我觀察,他還是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我明天打算去看看父親,順便再留心一下我哥哥的舉動!”“那你要小心!”李漢年欣然一笑:“沒事的,子文,你不用太擔(dān)心我!”安子文的心里劃過一陣暖流。丁恩澤剛剛走進(jìn)辦公室,貼身副官就拿著一個文件夾走了進(jìn)來:“站長,關(guān)委員來電!”丁恩澤漫不經(jīng)心地伸手拿過文件夾,打開看了一下,雙眉立刻緊鎖在一起,他揮揮手打發(fā)走了貼身副官,轉(zhuǎn)而走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想想,又打開了文件夾。電報是關(guān)金鵬發(fā)過來的,電文很簡單,但是內(nèi)容對于丁恩澤來講,卻不亞于是一顆重磅炸彈,恩澤老弟,經(jīng)本人查證,從未推薦過弟所稱之李姓學(xué)員前去湖南臨澧報考軍統(tǒng)培訓(xùn)班——關(guān)金鵬。丁恩澤不死心,又打開抽屜拿出了那份厚厚的檔案袋,看著檔案袋發(fā)黃發(fā)皺的封皮,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把檔案袋扔在一邊,伸手抓過話機(jī):“給我把管生找來!我要馬上見他!”不一會兒,管生惴惴不安地敲響了丁恩澤辦公室敞開的房門。“進(jìn)來!”丁恩澤連正眼都沒有看管生一眼,也沒開口說話,就把他這么給晾在了一邊。管生不敢隨意造次,自從有了上一次挨罵的教訓(xùn)后,他在主子面前無時無刻不是小心翼翼的。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丁恩澤這才抬起頭,目光兇狠地注視著管生:“你這幾天成果怎么樣?有沒有什么異樣的情況?”管生搖搖頭:“報告站長,沒什么異樣,李副處長今天上午回了趟家,別的一切正常。”“他是共產(chǎn)黨!”丁恩澤從緊咬著的牙齒縫里蹦出了冷冰冰的五個字。“你說什么?”管生一臉的驚愕。“我要你從現(xiàn)在開始起二十四小時給我緊緊盯著他,包括他的老婆和家里的傭人,一個都不準(zhǔn)放過!你要是敢偷懶打盹的話,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喂狗!”“是!請站長放心!”管生頓時來了精神頭。“一有動靜就給我抓人,知道嗎?”丁恩澤這一回可是真的發(fā)火了。得知自己的后院早就進(jìn)了共產(chǎn)黨,他再也笑不出來了,反而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到了極點,他很清楚當(dāng)下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就是趕緊彌補(bǔ),越快越好,不惜任何代價。一大早剛出門,李漢年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身后意外多了條尾巴,無論自己走到哪兒,這條尾巴都會像一個幽靈一樣緊緊地跟隨著自己。他在大上海的大街小巷里已經(jīng)故意轉(zhuǎn)悠了好長時間了,可是身后的尾巴卻怎么也擺脫不了。李漢年的內(nèi)心充滿了焦急,潛意識告訴自己不能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他必須弄清楚身后尾巴的來歷。想到這兒,他停下了腳步,四處看了看,轉(zhuǎn)身迅速閃進(jìn)了身邊的一個小弄堂里。然后,他拔出隨身所帶著的配槍,屏息凝神地躲在了僻靜的角落里,心里默默數(shù)著數(shù)字1、2、3……還沒有數(shù)到十,弄堂口就傳來了細(xì)微的腳步聲,李漢年緊咬牙關(guān),身子貼緊了墻壁。來人漸漸走近,沉重的呼吸聲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突然,李漢年就像一只兇猛的豹子一樣,猛地?fù)淞顺鋈,他左手鎖住對方的咽喉,右手里冰冷的槍口立刻緊緊地貼在了對方的太陽穴上。“不許動,不然我就打死你!”來人起先掙扎了一下,聽到這句話后就再也不敢動了,反而小聲地乞求道:“別,別開槍!”聲音很熟悉,李漢年皺了皺眉:“鄭副官!怎么是你?你跟著我干什么?快說!我的槍可是上了膛的!”來人正是管生的副手鄭大柱,他顯得有些慌亂:“李……李副處長,兄弟也是軍命難違啊,求您高抬貴手,饒兄弟一命!”“是誰叫你跟著我的?”“管……管大隊長!”一聽這話,李漢年的心里一涼,不好!出事了!如果自己被人跟蹤的話,那么安子文也肯定早就已經(jīng)落入了他們的視線!“管生還叫你們干什么了沒有?”李漢年的口氣變得很嚴(yán)厲。鄭大柱顯得期期艾艾,十分猶豫的樣子:“李副處長,我……”“我什么我,快說!不然老子斃了你!”“我真的不知道了,求你了,李副處長,兄弟我也是跑腿的呀!”鄭大柱的目光中閃現(xiàn)出絕望的神情。李漢年想了想,把他用力推開了,冷冰冰地說道:“滾!別讓我再看見你,下一次就沒這么便宜了!子彈可不長眼!”“是!是!……”看著鄭大柱連滾帶爬一溜煙地消失在了弄堂口,李漢年的神色立刻變得很嚴(yán)峻。他鎮(zhèn)定地整理了一下風(fēng)衣,左右看了看,見沒人跟蹤自己,這才迅速走出弄堂,招手?jǐn)r了輛人力三輪車,低聲說了一個地址后,很快就坐車離開了。安子文走出茶樓的時候,已經(jīng)是快中午十二點了,她腦后盤起的發(fā)髻上多了一個精致的小發(fā)卡,發(fā)卡的夾層里面有一個小紙卷,是用明礬寫的丁克功給李漢年的最新指示。由于近期國共兩軍對峙的形勢越來越嚴(yán)峻,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上海作為一線重鎮(zhèn),國民黨中統(tǒng)和軍統(tǒng)兩個特務(wù)部門都紛紛加大了對共產(chǎn)黨地下組織人員的搜捕。為了安全起見,安子文暫時擔(dān)當(dāng)起了李漢年和華東情報處之間的情報交換傳遞的交通員。每隔一天的上午,她都會來到這個小街上的不起眼的茶樓里,等待丁克功的到來。來到茶樓外的小街上,周圍擠滿了擺攤做生意的小販,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安子文加快了腳步,可沒走出多遠(yuǎn),突然停了下來,她心中一陣驚喜,因為安子文發(fā)現(xiàn)李漢年正站在不遠(yuǎn)處的路燈桿子下面。突然,安子文的面前閃出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瘦骨嶙峋,就像一個鴉片鬼,滿臉的奸詐;矮的那個,胖胖的,滿臉橫肉,虎背熊腰。這兩個不懷好意的人粗暴地伸手?jǐn)r住了安子文的去路:“站。∥覀兪潜C芫值,要對你進(jìn)行搜查!”安子文心里一驚,愣在了街中央,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周圍的行人見此情景,迅速四散開,遠(yuǎn)遠(yuǎn)地形成了一個圍觀的圈子。“怎么了?啞巴了?我們要搜身,麻煩你把頭發(fā)上的發(fā)卡給我看一下!”瘦高個怒氣沖沖地喝道,伸手就要往安子文的頭上而來。安子文嚇得尖叫一聲,同時抬頭四望,卻不見李漢年的身影,她的心里不由得一陣焦急。“你們住手!”一聲嚴(yán)厲的呵斥從這兩個特務(wù)的身后傳來,“這是我太太,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想非禮嗎?我看你們到底有沒有這個膽子!”特務(wù)們一回頭,沒想到李漢年來得這么快,驚愕之余,立刻變得畢恭畢敬,換上了一副笑臉:“不好意思,李副處長,我們搞錯了!失禮失禮!”“快給我滾!”李漢年怒目圓睜,做勢要拔出自己腰間的手槍。兩個特務(wù)慌忙閃進(jìn)了圍觀的人群,迅速不見了蹤影。回到家,安子文從發(fā)髻上拔下了那支精巧細(xì)致的小發(fā)卡,遞給了李漢年:“情報就在里面?斯ν菊f非常重要!”李漢年小心翼翼地拆開發(fā)卡,取出管子里面的小紙卷,安子文隨即拿來一盆水,把紙卷放在里面浸泡,沒多久,紙卷上就出現(xiàn)了一行細(xì)小的字體,上面寫著:軍統(tǒng)秘密儲備了大量的微型美式炸藥,將用作撤退后的破壞活動,請盡快搞到安放具體地點并一舉摧毀!李漢年臉色一變:“糟了!”“怎么了?”安子文一臉的不解。李漢年憂心忡忡地說道:“我本來以為國民黨只有大批的人員潛伏下來,這樣等解放上海以后再清剿也不遲,但是沒想到這份名單的背后還有炸藥安置分布地點,F(xiàn)在離大軍過江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必須馬上搞到這份名單還有地圖,包括具體引爆時間!來不及等我哥幫我了!”“漢年,你一個人干太危險了。”李漢年微微一笑:“我潛伏了這么多年,等待的就是天亮的這一天!我心里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丁恩澤站在窗口,看到李漢年向保密局上海站大樓走來。他匆匆下樓,走出樓道,司機(jī)立刻將車停在了丁恩澤的身邊,李漢年向丁恩澤打完招呼后,朝樓梯口走去。丁恩澤轉(zhuǎn)過身,好像才想起了什么,一臉懊惱的樣子,連忙招呼起了李漢年:“漢年啊,在我辦公桌右邊最下面的抽屜里,有一個黑色筆記本,幫我拿一下,我在這兒等你!”李漢年點點頭,走上了樓梯。來到丁恩澤辦公室門口,他向旁邊正埋頭抄寫公文的秘書說道:“我進(jìn)站長辦公室拿一下東西,他在樓下等我。”“您去吧!”秘書點頭示意,“門開著呢!”走進(jìn)辦公室,李漢年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串厚重的鑰匙竟然醒目地放在了辦公桌上,尤其是其中形狀最特殊、最怪異的兩把黑色的鑰匙,李漢年知道就是這兩把自己夢寐以求的鑰匙才能夠真正打開丁恩澤密室的大門。他猶豫了一下,決定先繞到辦公桌的后面,按照丁恩澤剛才的囑咐幫他拿東西。他一邊打開抽屜,拿出黑色筆記本,一邊心里在苦苦思索著。丁恩澤這只老狐貍,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站起身的瞬間,李漢年的目光瞟向窗外的過道,他意外地看到了窗簾后有一個人影突然一閃。李漢年伸手慢慢拿起了鑰匙串,在手中晃了晃,鑰匙串發(fā)出了清脆的“嘩啦”撞擊聲。李漢年知道,自己面前又是一個陷阱,但是,這兩把特殊的鑰匙卻是真真切切的!他想了想,目光落在了門邊,這里是個死角,外面看不到。樓下,丁恩澤一臉的焦急,故意落下那串鑰匙是管生的主意,說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共產(chǎn)黨潛伏在他的身邊,目的很明確,他肯定會對密室中的情報垂涎三尺。丁恩澤不知道管生那邊現(xiàn)在究竟進(jìn)行得怎么樣了,有沒有抓到李漢年的小辮子,他急切渴望著能夠見到李漢年落在自己手里那一刻絕望的眼神。樓梯上響起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漸漸地,李漢年出現(xiàn)在了樓梯口,他一臉平靜地朝丁恩澤大步走來,手中拿著那本黑色的筆記本,還有一串厚重的鑰匙。走到近前,他一并雙手捧著遞給了丁恩澤。“站長,您忘拿鑰匙了!”丁恩澤一臉的尷尬,他訕訕地笑道:“看我這記性,都一把老骨頭了,老愛忘事。謝謝你啊,漢年!”說著,他彎下腰鉆進(jìn)了車?yán)铩?/div>“站長,您辦公室的門我已經(jīng)替您鎖好了,辦公桌抽屜走之前我也已經(jīng)拉好了,您放心吧!”李漢年故意把自己的講話音調(diào)拉高。“那就好,漢年,還是你辦事我放心吶!”他笑瞇瞇地拍拍前后座的隔間玻璃,吩咐道,“阿旺,開車!”司機(jī)阿旺駕車駛離保密局的大樓,李漢年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車子拐過街口不見了,這才轉(zhuǎn)身快步走進(jìn)了大樓,直奔二樓丁恩澤的辦公室。在經(jīng)過二樓洗手間的門口時,李漢年左右看了看,順勢推門走了進(jìn)去,不一會兒,他就兜里揣著一塊香皂走了出來,滿臉若無其事的樣子。秘書桌邊現(xiàn)在空無一人,李漢年知道,丁恩澤的貼身秘書現(xiàn)在肯定是去地下室一層銷毀電報原件去了,要過好一會兒才會回來。他左右查看了一下,確保無人后,迅速來到丁恩澤的辦公室門口,推門走了進(jìn)去。剛才出來時,他假意當(dāng)著秘書的面把門用力扣上了,其實在扣上的瞬間,他暗地里把一塊小海綿夾在了鎖舌上,這樣一來,表面上是關(guān)上了,可是只要輕輕一推,門就打開了。走進(jìn)辦公室,李漢年反手把門帶上。他來到門后的洗手架子邊上,把丁恩澤臉盆旁邊香皂盒子里的那塊香皂換了出來,又迅速揣進(jìn)了兜里,然后輕聲來到門邊,聽到門外沒有動靜,他這才迅速把門拉開一條縫,閃身走了出來。門外依舊空無一人,李漢年把門鎖好后,又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跟蹤,這才加快腳步離開了二樓。但是令李漢年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他剛才的一舉一動都在一個人的密切注視之下。此刻,剛剛恢復(fù)平靜的丁恩澤的辦公室里突然響起了一陣細(xì)微的響動,靠門那邊的笨重的大衣柜門被輕輕地推開了,管生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他站在房間里,皺眉想了想,又仔細(xì)觀察了一下李漢年剛才所站的位置,隨即不禁面露喜色,轉(zhuǎn)身打開門快步朝樓下走去了。傍晚,李漢年回到家,徑直來到樓上房間里。他關(guān)上房門后,又放下了窗簾,安子文在旁邊一聲不吭地注視著李漢年怪異的舉動。李漢年從書桌邊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小鐵盒子,打開后,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堆廢舊生銹的鑰匙。只見他隨即從口袋里拿出一塊香皂,想想,又從抽屜里找出一支點了一多半的蠟燭頭,最后還拿出了一把破舊的塑料尺子。東西齊備后,李漢年小心翼翼地點燃蠟燭頭,把塑料尺放在蠟燭的火上慢慢烘烤,在不停地轉(zhuǎn)動過程中,塑料尺慢慢熔化,最終變成了一滴滴塑料熔質(zhì)緩慢地滴入了香皂表面的鑰匙印記里。李漢年的一舉一動把安子文都給看呆了,她慢慢地走到桌子的另一面坐了下來,雙手托著腮幫子,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李漢年。見此情景,李漢年微微一笑:“你干嗎?我又不是魔術(shù)師,你要真想看的話,改日我?guī)闳ゴ笫澜缈凑嬲哪g(shù)去!那才叫真本事呢!”“不,我就想看你做,你就是一個魔術(shù)師!”安子文一板一眼地認(rèn)真說道,“你這是在干什么?能告訴我嗎?”李漢年一臉的故作神秘:“自己慢慢看!”兩個人正說話之際,塑料鑰匙在香皂模子里已慢慢凝固了,李漢年神情專注地把塑料鑰匙輕輕地從香皂里剝離開來,然后如法炮制地把香皂另一面的鑰匙模子也做了一把塑料鑰匙。他抬頭朝安子文笑了笑:“很快就要真相大白啦!”緊接著他打開身邊的臺燈,把黑色的燈罩罩好,然后拿著這兩把來之不易的塑料鑰匙和鐵盒中的一堆廢棄鑰匙一一比對。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找到了兩把類似的、具有相似凹槽的銅質(zhì)鑰匙,他又走回抽屜邊,找出一把銼刀,坐了下來,開始對這兩把鑰匙進(jìn)行精心打磨。一個多鐘頭后,兩把黃銅鑰匙終于被成功復(fù)制出來了,李漢年在臺燈光下仔細(xì)地一一比對這兩把鑰匙,良久,點點頭:“終于成功了!”“難道這就是……”安子文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李漢年一臉的興奮:“是的,這就是丁恩澤密室的兩把鑰匙,和他的貼身副官一起喝酒時,我聽他無意中說起過,這其中的一把是開密室大門的,而另一把則是開里面保險柜的門的!”“我們成功了!”安子文驚喜地盯著這兩把小小的鑰匙,“什么時候行動?你有計劃嗎?”李漢年的話卻如一盆冷水,瞬間把安子文的熱情澆了個冰涼。“我們還缺一樣?xùn)|西!”“什么東西?”“丁恩澤親自簽發(fā)的通行證!”安子文皺了皺眉:“我們怎樣才能夠搞到手?”李漢年老老實實地?fù)u了搖頭:“目前我還不知道。”說到這兒,他想了想,把兩把鑰匙塞進(jìn)了安子文的手里,鄭重其事地說道,“子文,你收好這兩把鑰匙,這些天你外出要小心身后有特務(wù)跟蹤,如果萬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就趕緊撤,去找我哥哥,他會幫你的。不要耽誤時間,明白嗎?”“漢年,你說什么呢?你不會有事的!”安子文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常在岸邊走,哪有不濕鞋。子文,你也應(yīng)該明白我的話了,對嗎?我心里有準(zhǔn)備,放心吧!我想這是我最后的任務(wù)了,子文,很快就要解放了,往好的地方想想,你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傻丫頭!”李漢年疼愛地注視著眼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他不想告訴安子文自己有可能已經(jīng)被特務(wù)盯上了。但是李漢年現(xiàn)在什么事情都不想去做,他只想認(rèn)認(rèn)真真坐在這兒好好地看一看安子文,然后把她的容貌仔仔細(xì)細(xì)地刻在自己的腦海里。這樣一來,即使哪一天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只要腦海中有她的影子,自己就滿足了。看著李漢年在盯著自己看,安子文不禁臉紅了:“你看什么呢?”“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保護(hù)好這兩把鑰匙!”安子文表情嚴(yán)肅地點點頭。“還有,你要注意保護(hù)好自己的安全!”安子文的目光中閃現(xiàn)出了亮晶晶的淚花,她突然感覺到自己再也離不開眼前的這個男人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安子文輕輕地向前傾著身體,靠在了李漢年的懷里。再一次走進(jìn)保密局上海站的大樓時,李漢年感覺到了身邊異樣的氣氛。他低著頭,手里拎著公文包,步履從容地走上了樓梯,正在這時,管生的副手鄭大柱帶著一臉陰沉的笑容出現(xiàn)在了李漢年的面前:“李副處長,您來啦!”李漢年禮貌地點點頭,并沒有再搭理他,擦肩而過時,鄭大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擋住了李漢年的去路:“李副處長,我差點忘了,站長請您馬上去一趟刑訊室!”“有什么事嗎?”“不知道!”鄭大柱搖了搖頭,“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李漢年心里一沉,知道那個重要的時刻終于來到了。他一點都不慌張,繼續(xù)向上走,一邊嘴里沉著應(yīng)付著,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四周。果然,管生手下幾個行動隊的得力干將正看似無意地朝著自己一步步緊逼過來。李漢年迅速尋找著有力的脫身之處,他漸漸放慢了腳步,來到二樓拐角處,左手方向就是一扇敞開著的窗戶,李漢年不想再等了,他猛地發(fā)力,把手中的公文包用力甩向了離自己最近的鄭大柱,使勁把他一推,趁他站立不穩(wěn)往樓梯底下滾去,而周圍的特務(w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時,李漢年用手撐住窗臺,飛身一躍就跳到了外面的圍墻上,又落到街上,緊接著三兩下就穿過了馬路,消失在了橫七豎八的弄堂之中了。氣急敗壞的鄭大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大街上,身后跟著一群不停叫嚷著的特務(wù),可是放眼看去卻早就不見了李漢年的蹤影。“媽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弟兄們都給我聽好了,馬上給我全城戒嚴(yán),搜捕李漢年!”鄭大柱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是!”特務(wù)們就像脫開韁繩的瘋狗一樣,迅速四散開去。“該死的李漢年,我看你往哪兒跑!”鄭大柱咬牙切齒地走回了站里的大樓。他一點都不吃驚李漢年會從自己手中逃脫,今天一大早,管生就在給他布置任務(wù)時清清楚楚地說過,李漢年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的逃脫是在情理之中的。所以,管生在安排鄭大柱守株待兔等待李漢年時,自己則親自帶人去了西斯得路上的伊甸園公寓。管生知道,李漢年絕對不會丟下他老婆不管的!李漢年氣喘吁吁地跑回了西斯得路上的家,他必須馬上通知安子文撤離。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卻早就被在街對面暗中觀察的管生看在了眼里。兩人剛剛跑下樓,就和嘿嘿冷笑著的管生撞了個正著。“去哪兒啊,李組長?這么匆匆忙忙?”李漢年心中暗暗叫苦。正在這時,隨著一聲槍響,管生身邊的一個特務(wù)應(yīng)聲倒地。李漢年知道,是保姆吳媽在暗中保護(hù)自己和安子文的安全。他心中一熱,來不及多想,一邊迅速找掩體并同時拔出槍射擊,一邊沖安子文怒吼:“子文,快跑!別回頭!”“不!”安子文淚水漣漣。“快走。≡偻砦覀儍蓚都走不了了!”李漢年突然一把拽下自己胸口的那個還帶著體溫的綠玉墜,塞給了安子文,然后把她猛地朝邊上一推,聲音變得從未有過的歇斯底里,“把這個交給我哥哥,他會幫你的,快走!”安子文哭著,心一橫,轉(zhuǎn)身迅速跑進(jìn)了一條陰暗的小弄堂里,很快就不見了蹤影。李漢年沒有了牽掛,他憤怒地回身舉槍連連射擊。交戰(zhàn)中,他看到管生的兩個特務(wù)沖進(jìn)了小樓,沒多久,小樓里傳出了一陣密集的槍響,隨之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李漢年的心猛地一震,又一位戰(zhàn)友犧牲了!他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充滿怒火的將子彈不斷地射向敵人,管生的手下被接連擊中了好幾個。就在這時,李漢年突然感覺左大腿上一陣刺痛,順勢一個踉蹌,低頭一看,自己被子彈射中了。而此刻,兩支手槍的子彈都打完了,腰間的彈匣也空了。事已至此,李漢年深深地嘆了口氣,閉上雙眼,把槍慢慢放下了。見此情景,管生連忙伸手大叫:“別打了,站長說了,要抓活的!”瞬間,槍聲停止了。管生走到李漢年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頭發(fā),咬牙切齒地大喊:“你倒是跑。∥铱茨阃膬号!這下你落到老子的手里了,我讓你生不如死!”隨即接連幾腳踢在了李漢年的身上,感覺不解氣,又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李漢年依舊一聲不吭,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此刻的他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拖回去!”管生踢累了,也罵累了,他一揮手,身邊的特務(wù)們就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李漢年拽了起來,推推搡搡地押著他朝街口停著的車子走去了。“嘩啦——”一桶涼水被用力地潑在了李漢年的臉上,李漢年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他緩緩睜開了雙眼。眼前是丁恩澤的臉,他的臉上充滿了憤怒。見到李漢年終于醒過來了,丁恩澤揮了揮手,冷冰冰地說了句:“給我狠狠地打,別的我不管,但是要給我留條命!”管生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頭,他完全能夠明白主子的心思。丁恩澤對李漢年可是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不然的話,不會連一句話都還沒有問,就下令動刑。管生陰森森地沖李漢年冷笑道:“對不起了,李副處長,小弟得罪了!”說到這兒,他惡狠狠地向身邊的特務(wù)打手做了個手勢,兩個早就等在一邊的打手立刻獰笑著向李漢年步步逼近了過來,手里晃動著明晃晃的尖刀:“李副處長,我們先給你動個小手術(shù)!”不容分說,兩個特務(wù)迅速用尖刀挑開了李漢年早已被鮮血染紅的褲腿,槍傷立刻顯現(xiàn)了出來。一個特務(wù)死死地摁住了李漢年,另一個則連眼珠子都沒有眨一下,猛地一刀就沖著傷口捅了下去。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在保密局上海站的大樓里猛地響了起來,鐘向輝正埋頭辦公,被這一聲慘叫給嚇了一跳。他抬起頭想了想,隨即大聲叫喊門口的秘書。機(jī)要秘書趙國文慌忙放下手中的筆,跑了進(jìn)來:“副站長,您有什么吩咐?”鐘向輝指了指刑訊室的方向:“什么人在叫?行動隊又抓人了嗎?”“聽說是一個剛抓的共產(chǎn)黨,今天早上跑了的那個。”趙國文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鐘向輝立刻回想起了今天早上自己來上班時,聽下屬說有個潛伏在站里的共產(chǎn)黨分子剛剛意外逃脫的事情,他的心不由得一陣緊縮。他沒有多想,連忙站了起來,一邊交代了趙國文幾句,一邊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然后向門口走去。“副站長,您這是去哪兒?”或許是鐘向輝那突然陰沉下來的臉色嚇著了本來就惴惴不安的趙國文,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問了一句。“我去看看!”鐘向輝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隨著離刑訊室的距離越來越短,鐘向輝的心開始了激烈地跳動。又一聲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慘叫聲響了起來,這一回可是聽得真真切切,鐘向輝感覺自己的腦袋里開始嗡嗡作響,是李漢年!他被抓了!正在這時,自己前面突然閃出了兩個特務(wù),他們雙手一伸,攔住了鐘向輝的去路。鐘向輝一瞪眼,冷冷地說道:“把手拿開!”“對不起,副站長,站長有命令,現(xiàn)在誰都不準(zhǔn)進(jìn)去!他在審問重要犯人!”兩個特務(wù)神情不溫不火,他們似乎早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會有人公開反抗這個頂頭上司的命令一樣,緊接著就亮出了腰間的美式駁殼槍,言下之意清清楚楚地表露了出來。“你們!”鐘向輝氣得一時之間說不出什么話來。“請副站長諒解!”鐘向輝又狠狠地瞪了這兩個特務(wù)一眼,然后心有不甘地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刑訊室,憤憤然地轉(zhuǎn)身離開了。回到辦公室后,鐘向輝再也沒有心思坐在那邊辦公了,他呆呆地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心里一陣徹骨的冰涼。難道自己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手足兄弟就此喪命?他非常清楚丁恩澤的狡猾與兇狠,更別提那個管生,手中不知道有多少條無辜的人命,他分明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雖然說鐘向輝早就知道了李漢年的共產(chǎn)黨身份,而身為軍統(tǒng)特工,鐘向輝也曾經(jīng)想過李漢年總有一天會被軍統(tǒng)特務(wù)抓住,因為他離敵人太近了,在刀尖上跳舞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但是他卻沒有預(yù)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而昨天,李漢年剛剛答應(yīng)自己要回去看看那躺在病榻上風(fēng)燭殘年的老父親,可是如今看來,似乎這一切都變得不太可能了。鐘向輝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和恐懼。安子文并沒有馬上去找鐘向輝,她手里死死地攥著那枚綠色的玉墜,遠(yuǎn)遠(yuǎn)地躲在巷子后面的一棵大榕樹底下,眼睜睜地看著李漢年就這樣被特務(wù)抓走了,瞬間,傷心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轉(zhuǎn)過身,無助地靠著大榕樹,緩緩地跌坐在了地上。正在這時,身邊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快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是剛剛聞訊趕來的丁克功。今天本來是和安子文約好的會面日子,丁克功特意打扮成了一個黃包車夫的模樣,早早地就來到了小街茶樓,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這樣一幕讓人心酸的場景。丁克功本來是想上前支援李漢年的,可是,敵眾我寡,最終卻只能無奈地暫時選擇放棄。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跌跌撞撞來到大榕樹底下躲避的安子文,就趕緊跑上前,一把把她拉走了。把安子文塞進(jìn)停在一邊的黃包車?yán)锖,丁克功沒有再做任何停留,迅速拉著車跑進(jìn)了正在四散躲避的人潮中。人們尖叫著,推推搡搡亂作一團(tuán),這個世道已經(jīng)讓人們學(xué)會了一聽到槍聲就立刻選擇逃命。丁克功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馬上撤離的話,回過神來的特務(wù)就會來四處搜捕漏網(wǎng)的安子文。他回頭看了看車上這個早就哭成個淚人的年輕女人,暗暗嘆了口氣,一聲不吭地加快了腳步。還好敵人正在為抓住了一條這么大的“魚”而沾沾自喜,沒有時間來考慮逃脫的安子文。跑出西斯得路后,耳邊就再也聽不到尖叫聲和警笛聲了。丁克功迅速拉著安子文穿過了提籃橋,拐進(jìn)了一邊的小弄堂里,最終車子停在了一家小面館的后面。放下車,立刻就有兩個伙計打扮的人跑了過來,扶著已經(jīng)虛脫的安子文匆匆走進(jìn)了后院的廂房。丁克功沒敢絲毫放松,他拉過一塊黑色的防雨布,嚴(yán)嚴(yán)實實地罩在了他的黃包車上,然后機(jī)警地左右看看,轉(zhuǎn)身閃進(jìn)了面館的后院。這里是“打狗隊”的臨時駐地,那些面館的伙計就是“打狗隊”成員。丁克功剛剛跨進(jìn)后院廂房,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聽到身后傳來了安子文號啕大哭的聲音。丁克功皺了皺眉,反手帶上房門,然后一臉嚴(yán)肅地走近了情緒激動的安子文:“安子文同志,請你冷靜點,把事情的經(jīng)過快給我講一下,我們要盡快去把漢年救出來!”安子文抽泣著斷斷續(xù)續(xù)地把事情的前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丁克功,然后從自己的內(nèi)衣胸口拽出了那兩枚特殊的鑰匙,放在了桌子上。“都怪我!漢年就是因為救我而被捕的!都怪我!”安子文愧疚地喃喃自語。老張氣得一拳打在了桌子上:“這幫狗特務(wù),媽的,老子滅了他們!”丁克功瞪了老張一眼:“不要莽撞!”他又轉(zhuǎn)頭看著安子文,“他跟你交代過要你去找鐘向輝,對嗎?”安子文點點頭,滿臉淚痕。丁克功咬了咬嘴唇:“就聽漢年的,老張,你陪同安子文同志前去鐘公館!你要負(fù)責(zé)她的安全!”老張神情激動地嚷了起來:“我要去救被捕的同志!”“不行!一時之間,敵人應(yīng)該還不會對他動手,名單要緊。我會安排人去救漢年同志的!知道嗎?”丁克功嚴(yán)肅的神情不容置疑。老張重重地嘆了口氣,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今天晚上你就去鐘公館,我這就去找人打聽漢年同志的下落!”丁克功看了看懷里的掛表,“洗漱一下,快走吧!”安子文點點頭,站起身,乖乖地跟著老張走向了廂房門口。“我和你們一起去!”趙紅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邊,“我是女人,好照應(yīng)一點。”丁克功要去找一個人,他坐在新新咖啡館里,雙眼緊緊地盯著面前的街道。沒多久,一個身著米黃色風(fēng)衣的男子出現(xiàn)在了弄堂口,正低頭朝新新咖啡館走來。“趙秘書,你很準(zhǔn)時!”來人坐下后,丁克功不緊不慢地說道。趙國文有些氣急敗壞,卻又不敢表露出來。他努力壓抑著自己內(nèi)心的焦慮,慌張地看著自己的左右,心不在焉地對坐在自己對面的丁克功說道:“你快點說,要我干什么?”“你們抓了我們的人!”丁克功死死地盯著面前趙國文的臉。趙國文一聽這話,不由得愣住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對面坐著的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的身份,神色一變,趕緊壓低嗓門說道:“你是共產(chǎn)黨!”丁克功沒有正面回答,相反滿臉笑意,嘴里吐出的話卻異常冰冷:“你要敢動一動的話,我現(xiàn)在桌子底下正對著你的這把上了膛的手槍可是不會講情面的!”趙國文嚇了一跳,趕緊坐直了身體:“我不動!長官饒命!”“廢話少說,我要你打聽到李漢年被關(guān)押的地點,以及外圍的警衛(wèi)情況!”“是!是!你放心吧!”丁克功微微一笑,“那就好,這才聽話,咱們改日再見!”說著,他站起身,神情淡定自若地走出了咖啡館。丁恩澤面前的辦公桌上放著一臺從李漢年和安子文房間臥室的地板下面搜出來的電臺,他惱羞成怒、面容扭曲,身邊站著的管生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忐忑不安地注視著自己的頂頭上司。“看來不光李漢年是共匪,就連他的老婆也是共匪!”想想幾天前這一男一女還是自己的座上賓,丁恩澤私底下不由得感到一絲后怕。“站長,我們要往南京報嗎?”管生很不合時宜地多嘴問了一句。在他看來,此刻正是丁恩澤邀功請賞的大好時機(jī),李漢年是條大魚!就連死鬼王光宇和他比起來,也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丁恩澤陰沉著臉,怒吼道:“報!報!報個屁!報了,我還有臉在保密局這個地盤上混嗎?你也不動腦子想想!毛人鳳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會把我像塊抹布一樣地給扔出去,他正愁沒辦法把我從這個位置上踢下來呢!”“是!是!站長您教訓(xùn)得是,屬下無能!屬下多嘴!”管生慌不迭地賠不是。“給我滾!去抓李漢年的老婆,抓不到別回來見我!”“是!是!……”管生自以為聰明,反而碰了一鼻子的灰,他懊惱地離開了丁恩澤的辦公室。輕輕關(guān)上門后,管生剛一轉(zhuǎn)身,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剛想把一肚子火撒在這個冒失鬼的身上,可他定睛一看,只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因為眼前這個人他得罪不起,鐘向輝正雙眼冷冷地瞅著管生,抿著嘴不說話。“副站長!”管生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后脊梁骨直冒冷汗,他打了聲招呼后就不敢再吱聲了,乖乖地閃在一邊。鐘向輝微微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走過管生站著的位置,伸手敲了敲丁恩澤辦公室的門,得到回應(yīng)后,就走了進(jìn)去。門關(guān)上了,管生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呸,什么玩意兒!”抬頭看到鐘向輝的貼身機(jī)要秘書趙國文正冷冷地看著自己,就悻悻然地快步離開了。“站長,這是您要的報表,還有最近截獲的共產(chǎn)黨電文。”鐘向輝恭恭敬敬地雙手遞過一份厚厚的檔案夾,他的目光掃過了丁恩澤面前的那臺電臺。丁恩澤接過檔案夾,打開仔細(xì)看了一下,點點頭,嚴(yán)肅的面容顯得稍微緩和了一點:“還是你辦事我放心吶!向輝,我的身邊真的是沒什么人可以信任了,除了你!”鐘向輝沒有吭聲。簽署完文件后,丁恩澤又遞還給了鐘向輝。鐘向輝剛要轉(zhuǎn)身,丁恩澤卻又叫住了他:“向輝啊,我想問問你和李漢年的關(guān)系怎么樣?”鐘向輝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恩師,泛泛之交而已。他是我的同窗。除此之外,并無深交!”丁恩澤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鐘向輝,忽然,他笑出了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走吧。對了,令尊病情有些好轉(zhuǎn)嗎?”“還行,恩師!”鐘向輝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那,惠惠呢?還有出去鬧嗎?”說這句話的時候,丁恩澤顯得有些尷尬。他很清楚這是自己的軟肋,不讓自己信得過的鐘向輝看著他那寶貝女兒的話,保不準(zhǔn)自己就得擔(dān)上親共分子家屬的罪名了,那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鐘向輝搖搖頭:“恩師您盡管放心,自從婚后到現(xiàn)在,惠惠安穩(wěn)多了。”丁恩澤的臉上劃過一絲欣慰:“向輝啊,我還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你能跟我講講那枚玉墜子的事情嗎?”看著丁恩澤愈來愈虛偽的臉,鐘向輝的心里感到了一陣說不出的厭惡。他知道丁恩澤之所以向自己問這樣的話絕對不是一時興起,他是因為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所以才這么拐彎抹角地問的。想到這兒,鐘向輝尷尬地笑笑:“恩師,真讓您見笑了,向輝酒后失態(tài),失禮之處,實在心有不安!至于那枚玉墜子,那是向輝看走了眼,事情都已過去了,請恩師原諒!下不為例!”話已至此,丁恩澤倒真的不好再多問下去了,他訕訕地笑了笑:“沒事了,你忙去吧!”鐘向輝鞠了個躬,轉(zhuǎn)身離開了丁恩澤的辦公室。等忙完手頭的公務(wù)后,鐘向輝這才疲憊地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想去看看牢里的李漢年?墒牵瑒傋邇刹,他又站住了,迅速打消了這個似乎不切實際的念頭,轉(zhuǎn)身又向樓下走去了。此時,夜已深了,鐘向輝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大樓外,空氣中夜涼如水,一陣夜風(fēng)吹過,鐘向輝微微打了個寒戰(zhàn)。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轎車旁,打開了車門,一股暖意迎面襲來。他貪婪地深吸一口氣,緊接著就鉆進(jìn)了車子,駕車離開了辣斐德路36號。十多分鐘后,車子就回到了鐘公館的門口。鐘向輝下車后伸了伸懶腰,這才夾著公文包慢慢地走進(jìn)了屋里?蛷d里的燈意外地還開著,鐘向輝不由得一愣,難道丁嘉惠到現(xiàn)在還沒有睡?他看了看懷里的掛表,已經(jīng)接近午夜了。平常這個時候自己下班回來,妻子丁嘉惠早就已經(jīng)上床就寢了。鐘向輝走到客廳門口,把外套和公文包放在了門口的桌子上,滿臉歉意地推開了客廳的門。“惠惠……”沙發(fā)上背對著自己的女人站起身,緩緩轉(zhuǎn)過了臉,她并不是丁嘉惠!在她身邊站著另外一個他并不認(rèn)識的年輕女人。“安小姐!”鐘向輝驚愕之下脫口而出,整個人頓時愣在了當(dāng)場。深夜等著鐘向輝回家的正是安子文,此刻的她一身紫色旗袍,梳著精致的發(fā)髻,嘴角掛著一絲從容而又淡定的微笑。鐘向輝以為自己在做夢,他定了定神,這才確信在自己面前所站著的正是安子文!他又打量了一下整個客廳,并無其他人,這才放心地走到沙發(fā)邊坐下,面容嚴(yán)肅地注視著眼前這個讓自己每日都在牽掛的年輕女人。“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到我這里來!我妻子呢?你到底把她怎么樣了?”安子文顯得很坦然,她抿嘴一笑:“你不用擔(dān)心,您的夫人一切都很好!是她讓我在這兒等你回來的!”想想,她又添上一句,“您夫人知道我是共產(chǎn)黨!”“哦?”鐘向輝心中暗暗叫苦,“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安子文從脖子上取下了一件飾物,遞給了鐘向輝。不用細(xì)看,鐘向輝也知道,這就是李漢年,也就是自己親弟弟鐘向雨貼身帶著的那枚綠玉墜子。他頓時明白了安子文的來意,但是鐘向輝卻沒有伸手去接,見此情景,安子文輕輕嘆了口氣,把墜子連同串著的紅絲線一同放在了茶幾上。客廳中的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異樣,猶豫了一會兒后,鐘向輝終于開口了:“他要你轉(zhuǎn)告我什么?”“做個有良心的中國人!他要你繼續(xù)他未完成的工作,拿到名單,不要再讓更多無辜的老百姓受到傷害!”安子文緊緊地盯著鐘向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鐘向輝皺了皺眉:“你要我當(dāng)叛徒?”“我們共產(chǎn)黨也是中國人,我們不會像你們那樣調(diào)轉(zhuǎn)槍口自己人打自己人。你如果能夠繼續(xù)你弟弟為之奮斗的偉大事業(yè)的話,相信你就不會說自己是叛徒了。真正的叛徒是蔣介石,他才是背叛人民的叛徒!”安子文神情嚴(yán)肅地說道。“我……”“漢年跟我說過,你們兄弟兩個過世的母親也是老一輩共產(chǎn)黨員。”鐘向輝默默地點點頭。安子文深吸一口氣,神情變得很專注:“其余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相信你也清楚我們的部隊馬上就要打過長江了,希望你懸崖勒馬,在這緊要關(guān)頭,幫你弟弟一把,挽救更多的無辜生命!”說到這兒,安子文從旗袍的暗袋里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絨布袋子,慢慢打開后,露出了兩把微微閃著黃色光芒的黃銅鑰匙。她把這兩把鑰匙放在了茶幾上,然后推到鐘向輝的面前:“這是漢年冒著生命危險拿到的保密室密室的鑰匙,他說還差一份通行證。本來他是要想辦法去搞的,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很信任你,因此一定要我轉(zhuǎn)交給你,希望你能夠替他完成他未盡的使命!”鐘向輝的耳邊又一次回響起了刑訊室那邊傳來的凄厲的慘叫聲,他的心一陣顫抖,目光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苦。見鐘向輝一聲不吭地緊緊盯著這兩把鑰匙,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著,安子文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她欣慰地站起身:“我走了,如果你要找我的話,到水車巷面館來!總之,鐘向輝,我希望你好自為之!不要讓你弟弟失望!”鐘向輝抬起頭:“你不怕我現(xiàn)在抓你?”這話一出,安子文身邊的年輕女人立刻把手伸向了腰間,神情也變得緊張了起來。安子文卻微微一笑,搖搖頭:“我不怕,漢年說過,你是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不然的話,你早就把他給告發(fā)了!”一聽這話,鐘向輝沮喪地低下了頭,頹然跌坐在了沙發(fā)上,無力地擺擺手:“你走吧,我再好好想想!”安子文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一樓客廳的法式落地長窗,在跨出窗戶的那一剎那,她默默地回過頭,最后看了一眼低著頭蜷縮在沙發(fā)里的鐘向輝,嘆了口氣,迅速離開了。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關(guān)于半壁江 | 聯(lián)系合作 |半壁江顧問團(tuán) | 編輯團(tuán)隊 | 投稿須知 | 友情鏈接 | 技術(shù)支持 | 版權(quán)聲明 | 合作媒體名單 | 品牌廣告客戶列表 | 聯(lián)系注冊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