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十六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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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重復(fù)千遍以上便會成為真理,而真正的真理卻往往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它也常常會因為并無實用價值而屢遭人們的冷落。在這個世界上,最值錢的東西,是有用的謊言。
這是我細心研讀了水銀的全部大作之后得出的啟示。我絲毫不為自己是否已經(jīng)被它所迷惑而擔(dān)心,畢竟死期離我一天一天近了,怎么活都是活,怎么死都是死。
般若學(xué)會是絕對的偽科學(xué)社團,它的高明之處僅在于假借科學(xué)的外衣包裝了自己從而鉆了人類智識水平發(fā)展過程的空子,這種東西往往更可怕。在物質(zhì)文明與精神文明高度輝煌的現(xiàn)代社會里,一切的思維體制均已基本成型。新的哲學(xué)流派在近千年之內(nèi)決不會重新誕生,而人類目前所需要的僅能是解釋、完善與總結(jié)。舊的唯心論學(xué)說之所以不能長久皆緣于它們只是把握了人類一時的心理低潮,卻忽視了時代的走向與文明的規(guī)律。個人式的神話崇拜連同教義式的荒唐理論正在逐步退出歷史舞臺,在這種狀態(tài)下,哪怕是擁有千年道行的古老宗教會意識到自身地位的日趨動搖。值此際時,倘若有一種順乎潮流的與文明同步的類似新宗教的東西產(chǎn)生,那么它便立即會受到群眾的無比青睞,它甚至可能將取代一切舊的宗教同辯證唯物主義分庭抗禮,這只是個時間問題。究竟人類是有信仰的動物,消滅宗教是不可能的,不論科學(xué)水平是多么發(fā)達也終于不可能,因為它植根于人類生命的精神本源。
般若學(xué)會的組織形式當(dāng)然是符合了一般學(xué)術(shù)機構(gòu)的地道標(biāo)準(zhǔn)而決非宗教式的。然而它的思維體系與理論支撐卻與我構(gòu)思里的新宗教極為接近,但實際上它們還是有著天壤之別的。在它的形而上學(xué)中,一切的事物都只有本質(zhì)才是真實,而表象則全是虛幻與無用的。這種強制性的劃分與割裂手段充分暴露出了其底氣不足的一面,它之所以膽敢如此粗暴地解釋了一些連當(dāng)代最權(quán)威的哲學(xué)人士也尚須回避的因人類時代局限而不得不留備后世考證的系列敏感問題,純粹是因為它的一切理論均由擦屁股紙構(gòu)成。也即是說,比屁話還屁話。人都是生活在表象中的,生活在本質(zhì)中的那不叫人,叫骷髏。
只有一點誰也無法否認,水銀其人的確是個極為出色的反面人物,屬于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那種。
我最切實的期望,便是能夠在臨死之前跟這個王八蛋會上一會,忒有勁。
從鐵拐李的身上我看到了很多類似于棉襪推銷員的氣質(zhì)。這人口才不錯,很擅于詭辯,因而它的現(xiàn)身說法每每能使眾多會員們心悅誠服,我想這也正是其今日可以成為全國般若學(xué)會常務(wù)理事的重要原因。鄭義平素和我談起這個人時,總是愿意強調(diào)數(shù)年前他在火車站被擒那會兒大氣不敢喘的狼狽相,這種感覺直到今天有時還能在他的眉目中偶見一二。但不管怎么說,我認為鐵拐李這人還是具備一定籠絡(luò)才能的,只是從他身上時而映射出的那種小心眼兒與女人式的狡猾著實令我有些反胃,這一條在他攫取會員會費的時候體現(xiàn)得最為淋漓盡致。北方漢子里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貨色,真是丟不起的人吶。
說到底,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極具保守意識的市井無賴,一個被玩弄于水銀股掌之間的活工具、活走狗。
這人記性似乎頗壞,他竟完全認不得我跟鄭義究竟何許人也。這段日子里,錢國亮同志跟我們打成了一片,他是個膽小油滑的家伙,但智商絕對是偏低型的。我覺得其實從他的言行里還是能看到不少善良的成分,并沒有像鄭義說得那么腐朽透了。
我懶得在這里多耽擱工夫,我已決定了一周內(nèi)粉碎鐵拐李集團,成為我們這一帶名符其實的救世主,從而減輕一些來自我內(nèi)心深處對于早期生命階段的負罪感。
方程原理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地球真如袁敏前輩所言未必爆炸的話,那么水銀所將制造的這起煽動全體人類參與化學(xué)藥力實驗的事件就會成為21世紀最為駭人聽聞的恐怖性災(zāi)難。這個恐怖學(xué)者實在是太歹毒太陰狠了,我必須阻止他。人命吶!不是狗命!
處在正義的立場想問題真好,我忽然感到自己前四十年的那種拒絕正派的世界觀其實只是一副吃不著葡萄的狐貍心態(tài)。我將從這一刻起真正地唾棄曾經(jīng)的那個我,我從此再也不會是一個只顧自己的功利販子。
可惜上天只有幾個月可供我活了,不過想來也沒什么,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何況我到底還有幾個月。
重申那句話,如果問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只好說:我沒能得到真正屬于自己的那一份愛情。
“爸爸,剛才我回家的時候有兩個小流氓跟蹤我,叫我給揍了。”鹿鹿放學(xué)回家進門便匯報“戰(zhàn)果”。
“真的?是兩個什么人?”肖晶忙拉過女兒問長問短。
“不知道,反正是兩個二十幾歲的男的,我一開始甩了他們幾次沒甩掉,后來把我搞冒火了,只好干脆一人賞他們一頓拳腳得了。”鹿鹿說。
“你在哪兒收拾他們的,離咱們家近不近?”我警惕地問。
“那還是不近。”鹿鹿想了想道,“在我們學(xué)校到我們家大概一半的樣子吧,反正當(dāng)時又沒人看見。他們那倆也真是不經(jīng)踢,才一腳臉就青了就爬不起來了。我也是看他們絕對沒力氣再跟蹤我,這才繞城西干道回來的。”
“鹿鹿,以后在外面還是盡量少打架知道么?真正遇到迫不得已的意思一下也就行了,犯不著把人往死里揍。外面人不比你們運動員,搞不好沒兩下子打送了命跟鎮(zhèn)關(guān)西似的就不好辦了。”我松了口氣訓(xùn)誡女兒。
“人家知道嘛。”鹿鹿噘起小嘴不高興地說,“你講的這些道理誰不懂呀,但是對這種壞人怎么可以手下留情呢?誰叫他們?nèi)钦l不好偏偏來惹我,活該!”
“你也別怨女兒,最近報紙上老登十幾歲的花季少女被強奸的事件,全是倒楣小行星惹出來的禍。好多男人心想反正要死了索性多強奸幾個小姑娘才劃得來,真是禽獸不如。我就覺得咱們女兒做得對,打得好。”肖晶替鹿鹿抱不平。
“是呀,到重要關(guān)頭婦聯(lián)什么的也就起不到作用了。”我心生感慨,于是轉(zhuǎn)而與家人站回到同一戰(zhàn)線說,“這么看來咱們鹿鹿當(dāng)初走學(xué)功夫這條路還是對的,至少可以防身自衛(wèi)。”
“所以嘛,爸爸你就更不應(yīng)該勸我少打架了,你女兒干的可都是懲惡鋤奸的事兒。你問問咱們班現(xiàn)在隨便哪個女同學(xué)和我一道走不是安全的?我可是她們的保護傘咧。”鹿鹿附勢趨炎好不得意。
這孩子,總是得理就不饒人了。我想,啞然失笑。
“爸爸,你說地球真的會爆炸么?”女兒又問。
“不會吧,聽報紙瞎說。”我說。
“可我們老師說會耶,昨天又有科學(xué)家才說了已經(jīng)能準(zhǔn)確計算出小行星軌道的位置了,不偏不倚,正中我們地球。”
“狗屁。你們老師都是胡說八道的,那些科學(xué)家也都是胡說八道的。你爸從生下來就聽有人講過地球要爆炸了,怎么樣,炸到現(xiàn)在還不是好好的?這一定是有人青棗吃多了,腦袋給撐出來的毛病,凈愛胡扯,你可千萬別信,學(xué)好你的功課才是真的。”
“我才不信呢,你們的女兒是什么人?天下第一智慧小美女——夏鹿鹿。”
“天下第一功夫小美女吧。”肖晶樂著補充道。
“我晚上要早點兒出去,什么時候吃飯?”我問妻子。
“再等一個小時吧,還沒弄好呢。你最近怎么老往外跑,白天跑不夠晚上還跑,書稿都不用整理啦?”肖晶埋怨說。
“早整頓好啦。圣修堂有個神父老喊我陪他打克郎棋,沒辦法。”我笑呵呵地哄騙妻子。
“宋老板,夏先生讓我跟你講幫他個忙。”鄭義坐下說。
“他自己呢?多久沒看著他人了。”宋強問,并發(fā)煙給鄭義抽。
“夏先生現(xiàn)在正跟著鐵拐李那兒進修般若學(xué)教程呢。今天下午他們又要去組織擴招新會員了,打你電話老打不通,就喊我趕過來找你了,急事。”鄭義說。
“傻逼,他他媽怎么想起來信那個東西的?他找我干什么,不會指望把我也發(fā)展進去吧,我是不會去的,我除了毛主席哪個都不相信。”宋強堅決地說。
“不是的,夏先生他怎么會信那玩意兒呢?他只是想讓我告訴你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搜集到許多關(guān)于般若學(xué)會的信息和主要頭目的姓名地址了,最近趁著地球爆炸的事兒,他們發(fā)展新會員的活動進行得很猖獗。宋老板,你看能不能馬上去聯(lián)系派出所公安局什么的,爭取給他們來個一鍋辦。”
“乖乖,他還真他媽有點兒膽子大耶。小鄭,你也和他一起的么?”
“對,我們現(xiàn)在都跟著鐵拐李混。在我的家鄉(xiāng)有好多人都被他們這邪門歪道給害慘了,我有幾個親戚也是,我們要報復(fù)。”
“好好,你們報復(fù),我馬上去匯報。你別說散舟這鳥孩子還真夠意思,自己不去匯報派我來,平白無辜又給我加記一了條軍功。”
“是呀,夏先生說,越快越好,逮他個現(xiàn)的。”
“不要還沒逮到地球就提前炸他媽的了就行,到時候白忙。”
“玩笑了宋老板,那我就先走一步,您得快點兒,估計就在這兩天了。”
“講了吧?”我問剛進屋一臉大汗的鄭義。
“講過了,宋老板說他立馬就去匯報。虧好我跑得快沒人看見,幾點了?馬上又該出發(fā)了吧。”鄭義氣喘吁吁地說。
“一點二十。——其實再出發(fā)你也用不著跑成這個樣子的,先到后面弄口水喝喝去吧,定定心。”我道。
“老夏,李頭兒找。”阮洪冷不丁地出現(xiàn)在門口吆喝。
“好,我馬上過來。——鄭義你就坐這兒等我一刻兒,回頭我們兩個一道走。”我舉起茶葉過半的玻璃杯放到嘴邊說。
忽然聽見天上不知什么鳥的叫聲,忽然有一種要去就義的感覺。
數(shù)以十計各位委員們散亂地坐在一排排的長椅上,鐵拐李位于中央?匆娢襾砹怂阏酒饋硪蝗骋还盏叵蛭易呓。
我聽出這腳步聲里透著某種不祥。
“老李,出發(fā)了么?時間過了。”我像平常一樣地招呼他。
“今天不出發(fā)了,開會。老夏,有些事兒大家想問你。”鐵拐李出言已稍露不遜之態(tài)。
“怎么了?”我發(fā)現(xiàn)情況似有不妙,沒再向前邁步。
“看看這個就知道了。”鐵拐李沉著而麻利地撇嘴示意站在他身旁的錢國亮。錢國亮遞了一個小紙包給我。
我一臉不知所措地接過小紙包打開。瞬間,我的青筋暴起肝膽俱裂了。我抖擻著手上的照片,張著血盆大口面帶憤郁地狂叫:“肖晶!鹿鹿!”
鐵拐李同時用麻木不仁與奚落兩種眼光盯著我。
“你們這是干什么?鐵拐李,你這是什么意思?”我聲嘶力竭地咆哮、掙扎。
“這都是您夏教授教給咱們的。”錢國亮亮出一幅二丑29的模樣諷刺我,我不得不自嘲自己聰明半世還是有走眼之時了。
“干什么你自己清楚。姓夏的,不要老以為光自己聰明把別人都當(dāng)呆子。”鐵拐李冷冷地說。
“有什么不順眼的你盡管沖我來,不關(guān)我老婆孩子事兒!”我喉嚨快要吼冒煙了。
“那不可能,換了是你你弄不好比俺們干得更到位呢。明告訴你吧,打你姓夏的過來俺們這邊第一天俺就特別注意你了。俺們第一次見面是那回交換女記者的那次吧,你不是俺們的人卻是占著俺們?nèi)说纳矸荼还矄T拷起來的,那天回去路上俺就覺得蹊蹺俺就跟老錢講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很精了。怎么樣,露餡兒了吧?還有,前天晚上你跟鄭義兩個趁俺酒喝高了想動俺黑刀子沒動成你也以為俺沒發(fā)現(xiàn)吧。哼,你也不想想在俺的地盤你想動俺的手哪那么簡單的?你牛,你有本事叫你家女兒把我的兩個手下打傷是吧。告訴你俺比你還牛,俺能叫你家老婆女兒死。在俺們般若學(xué)會死個把人很平常。你有本事去公安局報告是吧?你報,你盡管去報,只要你舍得你老婆孩子,你就盡管去!”鐵拐李越說聲兒越抑揚越頓挫越鏗鏘越有力,并在最后那個“去”字的音節(jié)處使用了頗重的延長音。
我咬破嘴唇看著這廝,恨不得馬上沖過去把他給撕了。但我沒上,這家伙是個不省油的,搞他得費腦筋。
這時,阮洪又一次冷不丁地跑了過來,慌張地跑到鐵拐李身邊耳語。
“什么,跑了?你們這些酒囊飯袋,還不知道追!”鐵拐李突然由氣焰器張不可一世變成了惱羞成怒六神無主。
慣于見風(fēng)使舵的阮洪沒再說話,只是紅了臉。這就等于告訴了所有的目擊者與知情者:沒追到。
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們所追的一定是鄭義,而這一切皆出自于鐵拐李的算盤。
“你最好跟俺們合作,想順了打俺手機。”鐵拐李最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珠道,“——大家馬上撤,自己閃快點兒。什么時間聚再說,俺們遇到麻煩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處目睹惡勢力們的逃離,我知道他們此刻不會對我下手。肖晶和鹿鹿已經(jīng)落在他們手里,他們不怕我不來,畢竟這一刻大伙兒的命更值錢。
“肖晶!鹿鹿!”我仰天長嘯,淚雨滂沱,一屁股攤軟在地下,傻傻地舐拇指。
“弟兄們,沖啊!”強大的八路軍伴隨著千萬匹馬蹄聲將我馳回滾滾紅塵。
“蔡所,你們……你們怎么穿成了這樣?”我驚訝并驚恐地看見一身鐵鎧披風(fēng)的蔡建榮騎在馬上威武不能屈的樣子頗受了一大驚,而更要命的是跟在他身后的百十來名士兵們竟也清一色地穿著分不出是明朝還是宋朝的軍裝。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蔡建榮停下馬來俯視著我說,“你怎么還一個人干坐在這里呢?希特勒就要被我們打敗,我們剛才歷經(jīng)了二萬五千里的艱苦長征終于追到這里來啦。你有沒有看見希特勒,他往哪條路上跑了?”
“那邊。”我隨便指了一條方向給這位酷似蔡建榮的古人并糾正道:“不過那人不姓希而姓鐵,鐵拐李。”
“鐵拐李?哼!三大法西斯喝夠了人民的血,侵占了我們的家園,奪走了我們的女人,可是無產(chǎn)階級是永遠殺不完的。多一個法西斯算得了什么,人民的力量可以摧毀一切牛鬼蛇神。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chuàng)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鄉(xiāng)親們,朝著罪惡的敵人沖吧,消滅他們!”
騰騰騰騰,馬蹄聲終于經(jīng)過并馳遠了我。我站起身,遠遠地朝著蔡建榮的身影揮別自語:“分我一杯羹!”
“不能喝,那是有毒的。”一個女聲突然從背后襲來。
“你又是什么人?”我回頭看時,見是一位遍身紅布白花點的農(nóng)村姑娘,也并不很酷似現(xiàn)代人。
“我是劉胡蘭,生的偉大死的光榮的劉胡蘭。你這個沒用的窩囊廢,到現(xiàn)在都不會背兩參一改三結(jié)合都不會靈活運用四則運算都鬧不明白為什么要掃除一切害人蟲怎么對得起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的布爾什維克30?肖晶被秦始皇抓走了,夏鹿鹿很快就要被紂王炮烙了,可你卻獨自在此飲用這種廉價的殺蟲劑,哼!”劉胡蘭念詞時眼中無時不刻不流露出革命烈士對帝國主義列強的蔑視之光與正義之光。
“你說什么,肖晶在哪兒,還有鹿鹿她們究竟在哪兒?”我一把薅住劉胡蘭的對襟猛晃她問。
“放手!你這個黑五類。”劉胡蘭一拳將我打翻在地道,”紅衛(wèi)兵們是不會饒過你的,你準(zhǔn)備好給自己上墳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我悲憤地吶喊,仿佛要讓天上的人也聽見似的。
“我不知道。”
“說空話,你怎么會不知道?快點兒說吧,我們沒時間了。”剛剛聞訊趕來的吳恒焦急地問我。
“夏先生,他們?nèi)四?您快說呀。”鄭義也同樣一副更為焦急的表情。
“我不知道,劉大姐說得對,我是不會屈打成招的。嚴刑拷打算得了什么,死亡也無法叫我開口。創(chuàng)痛酷烈,抉心自食!哈哈哈哈!”
“什么劉大姐李大姐?——他腦子是不是出毛病了?”吳恒問鄭義。
“不會吧。我剛才出來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呢,會不會鐵拐李他們打了他,一時打糊涂了?”鄭義揣測。
“夏教授。”吳恒于是再一次親切地叫我。
“面對死亡我放聲大笑,魔鬼的宮殿在我的笑聲中動搖!”
“看來真是出問題了。這么的吧鄭義,我們馬上抓緊時間四下追捕,你先負責(zé)把夏教授送去醫(yī)院,然后設(shè)法通知他的家人。明天上午你到局里來一下,或者要么……?對,還是我們打電話找你吧。就這么辦了。——快,現(xiàn)在行動起來!”吳恒果斷地作出決定并下命令。
“OK!”鄭義點頭,立刻背上我跑出門去。
“寶貝兒,我不是死了的么?”路上,我記得我一直這樣問他。
“什么,老夏得精神病了?他怎么會得精神病的呢?那會兒我們一起坐牢的時候吃了那么大的苦他都忍住了沒得現(xiàn)在反而得了?小鄭,醫(yī)生真是這么說的么?”宋強將信將疑地問。
“醫(yī)生暫時還沒這么說,可能需要進一步全面檢查之后才能定吧。宋老板你不要急,依我看夏先生可能只是一時受了刺激才會這樣的。那天還挺巧,我急著送夏先生去醫(yī)院時攔了輛奧迪,正好駕駛員也認得夏先生,他還說夏先生是他的好哥兒們呢,F(xiàn)在就是那位駕駛員朋友天天在那兒守著他,連車都顧不上開了。唉!但愿吉人自有天象吧。”鄭義沉痛地說。
“好好一個人怎么突然搞成這么可憐,他家老婆呢?到這時候都又跑哪兒去了也不知道。”
“我?guī)熌锖退齻兣畠郝孤共灰娏,我昨天去他們家敲了幾次門都沒人在。吳隊長說可能這事兒跟夏先生的病有關(guān),我們擔(dān)心的就是她們會不會出了什么事兒。”
“糟了!還真難說,她家兩個女的。這下……”
“女的我倒不覺得有什么,夏先生的女兒是全國武打冠軍,想出她的事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們現(xiàn)在只有等的辦法了。”
“話可不是這么說。俗話講雙拳不敵四手,再能打畢竟是個小女孩呀,我看危險得很這事兒。”宋強鎖緊愁眉仍不放心。
“兩點了,我不跟你侃了。”鄭義看看表道,“我得趕緊去找吳隊長,那幫般若學(xué)會的‘人才’不定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危害老百姓利益的事兒了呢。”
“把老夏那個病區(qū)告訴我。”宋強套上一件外毛衣說,“我得看看他去,老弟兄這么多年了,還真有些舍不得。”
“吳隊長,鐵拐李關(guān)機了聯(lián)系不上。我們?nèi)绾问呛?”
“……”
“還有,夏先生也醒了,他還不停地說我?guī)熌锖秃⒆佣荚阼F拐李手上呢。”
“怎么,夏教授他現(xiàn)在好些了么?”
“唉,還是一點兒起色也不見。可憐夏先生只是一直在叫著我?guī)熌锖退畠旱拿,不停地。他說鐵拐李一定會殺了她們的,看情形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媽的!可既然這樣,誰又能保證他的夫人跟女兒準(zhǔn)是被鐵拐李擄去了呢?但如今我們也只能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了,信其有強過信其無。當(dāng)下我們最關(guān)鍵的就是趕快找到鐵拐李他們?nèi)缓笠痪W(wǎng)打盡,如果夏夫人和她女兒真在鐵拐李的手里我們的難度還會更大。夏教授咱們暫時先別管他了,你有機會跟宋強也去打個招呼,你們認識的吧?你就轉(zhuǎn)告他不論夏夫人她們是否有事目前都決不能去告訴夏教授,得讓他好好養(yǎng)病,我還等著他痊愈了再多給我寫幾幅字兒呢。”
“吳隊長,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我想起來了其實我們還是可以從另一種方式入手找到并抓獲鐵拐李他們的。好歹我也在他們中呆了不短時間,他們的行蹤我大抵還是心中有數(shù)的,只不過不知道可不可以動用一些不分青紅皂白的手段去解決。”
“不分青紅皂白?怎么個不分法兒?地球都要炸了還誰理它那么許多,只要能粉碎鐵拐李的般若集團,我們不惜動用一切不合法不講理不上路子不分青紅皂白的手段。”
“那我們就馬上去吧,我知道有個地方是鐵拐李般若集團時常出沒的場所。”
“就是這里么?”吳恒問鄭義。
“是的,以前您沒在的時候這里邊就是他們的老窩。”鄭義肯定地說。
“上。”吳恒下令。
“喂,你們錢老板呢?”鄭義進門便劈頭蓋臉地向墨鶴軒柜臺后面那個長年刻私章的相貌鄙俗但不猥瑣的矮男人打聽。
“你們是?”矮男人緩緩地抬頭望來人。
“我是市公安局邢偵大隊的大隊長吳恒,你們經(jīng)理人呢?”吳恒說話干凈利落不蔓不枝。
“老板好幾天沒來了,你們找他有事兒么?”
“急事兒,請你把他的新手機號碼馬上給我們,希望配合。”
“真對不起吳隊長,我這兒身上還沒有。要么你們先坐一會兒吧,我打他家里面電話給你們問問瞧。”
“不用打了,我們剛從他家里過來。鐵將軍31把門影子都沒見一個。你還有什么其它方法幫我們聯(lián)……”
“哎,我們老板回來了!”矮男人突然朝門口喊。
果然是錢國亮。天意。
說時遲,那時快,只消幾秒?yún)呛惚愠晒Φ貙⒑翢o防備走進店門的錢國亮擒住了,真不愧是黨的好戰(zhàn)士人民的好同志。錢國亮認出了鄭義,也只好自個兒認栽。數(shù)分鐘后,錢國亮被不分青紅皂白地押回了市局。
吳恒們已經(jīng)決定采用由點及面的方式逐步展開粉碎敵巢的計劃。
“我錯了,我全錯了還不行么?吳隊長,您就放過我這條狗命吧。”錢國亮連連告饒丑態(tài)畢露。
“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這里可是公安機關(guān),抓個人進來說放就放我們成什么了?”吳恒聲如洪鐘凜然喝道:“錢國亮!”
“在。”錢國亮陡然一驚。
“你的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犯罪,現(xiàn)在逮捕你你必須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至于究竟怎么處置法院會給你一個公正的判決。記住,隱瞞真相對你不會有任何的好處。”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知道,吳隊長您放心,我什么都會如實供出的。”
“好。那么我問你,夏散舟同志的妻子和女兒現(xiàn)在被你們關(guān)在哪兒了?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在整個這件事中你是個絕對的主要參與者。”
“不不不,我哪兒是吳隊長您可是誤會了呀。哦,我想起來夏散舟他老婆女兒藏在哪兒了,他們是被鐵拐李抓去的。本來鐵拐李是想希望夏散舟跟他合作的,可他夏散舟偏偏老不識抬舉還千方百計地拖延時間還竟敢暗算鐵拐李差點兒就得逞了啊不,差點兒就為民除害了。吳隊長您要不信的話可以去問那位鄭義先生的呀,真的不關(guān)我事兒呀我可真的沒撒謊呀,我錢國亮跟著他鐵拐李混也實在是因為沒本事想掙點錢才會這么干的呀,我真的一點兒都不相信什么般若不般若的,什么水銀啊什么方程啊那都是狗屁,真的……”
“住嘴!誰要你廢話嚕蘇一大堆,交待什么放到后面我們還要具體一條條跟你兌現(xiàn)。少在我們面前裝好人哭窮,你沒錢夫子廟那么大一間門面都喝西北風(fēng)啦?不要老想為自己推脫責(zé)任,在法律面前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現(xiàn)在的權(quán)力和義務(wù)只是馬上告訴我們鐵拐李把人質(zhì)藏在哪兒了,講!”
“五平樓,那兒有個地下室,鐵拐李他們一定在那兒的。”
“具體門牌號碼多少,說具體點兒。”
“那兒沒門牌號碼,凈是些老平房。這么著我給您畫張圖吧,保證一找就找得到。”
“畫。”吳恒于是遞紙筆給他。
“呶,就這樣,進了小巷往左拐看到那個紅顏色的大牌子就到了。”錢國亮討好賣乖地畫好圖交給吳恒,“我說吳隊長,您倒是什么時候放我出去呀?”
“出去?哼,你給我呆上一段時間好好反省反省。”吳恒接過圖紙嚴肅地呵斥道,“在這里等著看你們般若學(xué)會和共產(chǎn)黨作對的下場吧!”
另一頭,那顆企圖毀滅人類毀滅地球的小行星正在大張旗鼓地向地球駛來,越來越近,時間保守估計還有四個月。
六十億人口每天均在充滿威脅性的恐怖媒體里搜尋等待著最快捷的信息,從而使自己的內(nèi)心更便于隨時增添一份恐怖感。
全世界幾乎每天都會有各種不同方式的自殺與暴亂事件發(fā)生,更有大批中亞恐怖分子們不顧一切肆無忌憚地干著損人不利己的勾當(dāng),很多人因此喪失了可能欣賞地球有史以來爆炸得最驚心動魄一幕的機會而提前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現(xiàn)在人們最擔(dān)心的反而不是小行星撞擊地球,是核亂。
然而中國人民是極為堅強的,越是危險的時刻就越顯得臨危不懼。自事發(fā)兩個月來,基本國情社會治安最穩(wěn)定的就是中國。我們不得不為這個古老而優(yōu)秀的民族感到驕傲。
其實驕傲的原因很簡單,中國人似乎大多數(shù)并不很相信科學(xué),真正相信地球會爆炸的少數(shù)投機分子都去忙著報名參加般若學(xué)會的集訓(xùn)班等著排隊解方程去了。可恨的是這支隊伍正在日漸發(fā)展壯大起來,對于這罪孽的惡火種,每一個正義的國民都太希望它的早日熄滅。因為他(她)們堅信,在華夏民族的這片土地上,除了永遠代表無產(chǎn)階級利益的共產(chǎn)黨,其它任何落伍勢力都是遲早會敗的,這是經(jīng)久不衰的真理。
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騙我,我只是一個百無一用的偏執(zhí)狂兼受害者。
但也只有我才是真實的,一個真真實實的人。因為我的眼中有淚,這是真摯的親情之淚,可惜我連它也看不見。
我究竟是死了沒有,誰來告訴我?拜托。
【注釋】
29“二丑”,參見《魯迅全集•準(zhǔn)風(fēng)月談》。
30“布爾什維克”,俄語音譯詞,意為多數(shù)派。
31“鐵將軍”,比喻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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