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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三日之后,皇冼下旨:夏季將至,太皇太后身體虛弱不宜受熱,定五月初三移居西京玉池避暑,皇上親送。楚王與右相之女溫氏隨行。
  太皇太后外出避暑,卻讓攝政王爺隨行,畢竟不太符合常理。我也著實很怕悠悠之口。然而就這樣擔驚受怕了兩天,玄珠帶回來的消息讓我很震驚。
  事實證明我實在是太多慮了,而大家的心理素質(zhì)果然很強大。因為既然斷句將楚王和右相之女斷在了一起,大家的視線便同時被這兩人吸引。一時間坊間熱議的居然是太皇太后有意指婚楚王和溫小姐。
  我捂著臉跟玉瑤說:“要不然干脆真把你嫁給皇祈得了。”
  五月初三,艷陽高照,天空如洗。
  主子全部乘車,只有皇祈執(zhí)意騎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出城去。路上不斷聽到尖叫聲,起初我很疑惑:見到我,他們居然這么興奮?
  結(jié)果仔細一聽,我果然是自作多情。她們的話題居然全部圍繞著皇祈。
  “王爺王爺!這就是傳說中的攝政王爺!他轉(zhuǎn)過頭來了!天哪!他看我了!他……”
  后面的話突然戛然而止,我想了一瞬明白過來,撲哧一笑:“皇祈的眼神果然有殺傷力。”
  玉瑤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是道:“至今你是唯一一個對著楚王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人。”
  我正要反駁,馬車停了。承喜在車外道:“太皇太后,出了城門了。”
  話別的時候到了。
  車簾被打起來,我提著裙擺走出去,只見皇上已經(jīng)下了馬車,皇祈也下了馬。
  皇祈今天一身黑色繡金朝服,冰玉鑲金冠束發(fā),顯得格外奪目。不似我平日見到的那般,身上的邪氣收斂了很多。明明我該覺得舒服點,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怪怪的。
  小猴子皇上自幼長在皇家,演技別提多高超,話別的時候那副泫然欲泣又強裝小大人的表情把握得簡直絕了?吹梦乙汇兑汇兜,結(jié)果就直接導致了兩個人的話別沒完沒了,我也不能貿(mào)然結(jié)束,不然就顯得我很不疼愛這個孫子。于是只能求助于別人。
  可在場這么多人,能在我和小猴子面前說得上話的卻只有皇祈一個。但他明顯是不能指望的。而玉瑤見我望向她,愣了愣,然后很利索地把頭扭到另一邊去看花了。
  恍惚間覺得皇祈突然輕笑了一聲,一路緩緩走過來,臉上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太皇太后,皇上。時辰到了。是否起程?”
  我轉(zhuǎn)身上車時,皇祈很自然地伸出手,居然是要扶我。我微微一頓,卻目不斜視地徑自搭了玄珠的手臂上去,一旁的小太監(jiān)忙打起車簾。
  緩緩坐下的同時,我仿佛聽到皇祈嘆了口氣。
  其實該嘆氣的人是我。
  因為顯然皇祈絕對不是個被人惹了不痛快還繼續(xù)隱忍不言的人。而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的旅程,將會因為他的這一聲嘆息而變得極其坎坷。
  于是,在經(jīng)歷了我的馬車壞了,玉瑤的馬車壞了,我和玉瑤換的馬車又壞了;以及拉我車的馬病了,拉玉瑤車的馬病了、我和玉瑤換的新車的馬又病了;還有我拉肚子了,玉瑤拉肚子了,全體的隨從和全體隨從……的馬都拉肚子了……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我連說話的力氣都不想費,病懨懨地喝茶,連罵人的心情都沒了。
  我靠在車里掰著手指頭想,已經(jīng)趕了十幾天的路了。本來十天左右就能趕完的路程在各種突發(fā)事件的拖延下居然延伸成了近二十天,并且只走了一半的路程,不可謂不讓人頭疼。于是立刻吩咐,所有人立刻繼續(xù)趕路,加緊行程。
  因有我的“口諭”讓大家加緊趕路,當晚我們終于到了一處行宮。
  皇朝立國數(shù)百年,根基穩(wěn)固,國庫豐盈,連這種路上給人歇腳的行宮都建得極有氣勢。但我半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吃了藥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半夜,居然覺得神清氣爽,拉了玄珠一起出去散步。
  一路緩步而行,正走得暢快,玄珠突然拉了我一把,側(cè)耳聽了聽,遲疑了一下,對著前方的一片小竹林說:“有人。”
  我心說有人有什么奇怪的,行宮到處都是重兵把守,沒人才是不對勁兒。結(jié)果這想法剛成立,清風便送著說話的聲音傳過來,糯糯的一把女聲:“……是嗎?給我瞧瞧……哎呀,可真是架好琴。我家里也有好幾架琴,改天請你到我家玩。”
  我被最后那個顫音惡心得不行,打了個激靈。雖然確實是惡寒,但其實本也沒太在意。然而再聽了兩句,突然一個寒戰(zhàn)打在身上,這這這,這是玉瑤的聲音吧?
  緊接著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來,淡淡道:“早聽說右相大人的千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今日得見,果然不負盛名。”
  我嚇得后退了兩步,這誰,這是皇祈!
  玄珠抿著唇看著我,我尷尬地咳了咳:“走吧。”
  我正轉(zhuǎn)身要走,卻聽到竹林里一陣窸窣作響,皇祈披星戴月而來,見到我,沒有絲毫意外,只是笑道:“原來是嫂嫂。”
  我正想怎么找個借口緩解,玉瑤已經(jīng)小跑著顛了出來。我心說這娃兒恢復能力比蟑螂還強啊,下午還拉得死去活來的,晚上就顛兒了。這明天一早還不得騰云駕霧而去。
  三個人很是尷尬地對峙一瞬,玉瑤先發(fā)制人:“睡不著便出來走走,正巧見到王爺在撫琴,一時技癢便也彈了兩首,那個你們聊,我先走了。”說完立刻撒開腳丫子就跑。
  我嘴角抽動兩下,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轉(zhuǎn)回來對皇祈道:“沒想到王爺這么好興致。玉瑤身份如此敏感,也敢與她夜半相會。”
  皇祈淡淡道:“嫂嫂身份也敏感,不也與一品大臣秘密相會?彼此彼此罷了。”
  我心里猛然揪緊,使勁兒咬了一把后牙槽把自己的情緒穩(wěn)住。頓了一會兒,一言未發(fā),抬步向竹林中走去。
  撥開層層綠竹,只見一片空地上擺著一架古琴,一方小桌,上面布著一局棋。如果不是有皇祈在場,那這個場景的意境其實十分好。
  我也走累了,轉(zhuǎn)身坐下:“這幾日狀況層出不窮,行進速度過慢。這事王爺怎么看?”
  皇祈只是淡笑:“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準呢?”
  我壓住心中怒氣,微微皺眉道:“你我不必繞圈子。你刻意拖慢行程究竟是為什么?”
  卻不想皇祈只是維持著那個姿勢站在那里,良久,方才歪在一旁坐下,淡淡地笑著看向我,忽地嘆了口氣:“一個月了,你這才好歹與我說了幾句話。若不是因為這些,你還想不理我到幾時?”
  我被他這一句輕輕緩緩的話震得四肢發(fā)麻,臉上升溫少許,干巴巴地道:“我是你嫂子,理不理你,有何相干?”
  皇祈卻笑著答非所問:“當時我教你下棋,你棋都沒學好就不理我。我若不這樣,你豈不是一輩子都不理我這個師傅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下棋的事情我就來氣。跟他下棋,我是非常完美地演繹了十戰(zhàn)十敗,純粹是為了給他增長自信。這就算是師傅了?
  我不由得道:“好吧,既然你這樣說,我便陪你下一局。”
  皇祈挑挑眉:“怎么說?”
  我卻被他這個挑眉的動作恍了一下神,頓了頓才道:“我最近也看了幾本棋譜,想來能與你對一局,但你好歹要讓我半子。如果你輸了,這一路上不準再戲弄我。若是你贏了,這一路你再如何戲弄我我也認了。”
  皇祈拿一柄玉折扇撐著下巴端詳著我,我靠在椅子上撐著下巴任他端詳。靜默了許久,時間靜靜流淌,皇祈終于鉤起嘴角笑了笑:“收子,開局。”
  …………
  半個時辰后。
  我心花怒放地看著滿臉陰郁的皇祈,覺得就快要壓制不住心里層層冒出來的哈哈大笑了。天人交戰(zhàn)了半晌,我憋著笑說:“如何,攝政王?”
  皇祈的眼神深不見底,陰郁地看著我,半晌,沒有說話。
  我咳了咳,得瑟地道:“啊……或許是你的情報過時了呢?或許是你剛才喝酒喝多了,腦子不清醒呢?又或許是你現(xiàn)在見到的不是我,而是一個戴了我的人皮面具的棋藝高手呢?再或許是……我以前只是沒有認真跟你下而已呢?”
  “…………”
  皇祈陰沉沉地看著我:“你隱藏了真正的實力。”
  我誠實說道:“我家先生的棋藝當今世上可出其右者不出三個。我的棋藝是她親手所授,雖不得精髓,可平日里下一下也斷沒有完全無法贏的道理。”
  然后我猛地頓住了,然后皇祈也頓住了。兩個人無聲地對視良久,我心里悔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皇祈卻突然站起身來合起折扇,輕輕地在左手手掌中一拍,挑起嘴角,沉聲道:“久聞舒無歡棋藝無雙,今日得見她的高徒,本王真是三生有幸。”
  我身心俱駭,手指已不自禁地有些顫抖起來,好歹緩了一口氣止住。卻見皇祈只是輕輕一笑,轉(zhuǎn)身負手向竹林外走去。
  果然槍打出頭鳥,我活該了。
  雖然我也算是失言,可皇祈僅憑我這三言兩語便確定了我?guī)煾档纳矸,不可謂不讓人膽寒。如此縝密的心機真的是一個閑散王爺該有的嗎?而他這般直言點明又是為了什么?韜光養(yǎng)晦這么淺顯的道理他不懂嗎?為何非要出言讓我對他有戒備?
  皇昭臨終仍念念不忘讓我提防他,果然不假。
  眼見著皇祈慢慢走遠,我卻緩緩站起身來,沉聲開口道:“皇祈。”
  皇祈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來望著我。我定了定神,臉上的表情應該已經(jīng)冷到了極點,聲音也冰寒了下去,淡淡道:“你記著——誰都可以,玉瑤不行。”
  我幼時甫一懂事便被爹爹送到西京別院跟著先生舒無歡,一學就是整整八年。到即將十六歲生辰時才被爹爹接回本家,卻立即承旨入宮。
  八載春秋,半生年華。我朋友本來就不多,玉瑤算是最好的了。結(jié)果這個最好的朋友居然投敵投得如此暢快,氣得我半死。
  然而就在我對前一晚的事耿耿于懷的時候,第二天中午,皇祈和玉瑤居然一同來找我用午膳。
  我面對一桌子的珍饈,一個頭兩個大,半點胃口都沒有。正想著怎么推拒,好在玄珠及時拯救了我。
  玄珠說,行宮里有個女婢,曾是被杖斃的許氏的貼身婢子,吵著要見我,說有要緊事稟報,問我是領(lǐng)過來問話還是直接處理了。
  我說當然是問話,F(xiàn)在不管是什么事,只要能把我從桌子上弄走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只帶了玄珠一個人,走過去內(nèi)殿坐好。那丫鬟跪在下面,算是清秀的一個小姑娘,便問:“叫什么名字?當?shù)氖裁床睿?rdquo;
  小丫鬟抬起頭看我,細聲細氣地說:“奴婢名叫烏鵲,曾貼身服侍許氏。許氏案發(fā)前,因為新皇登基,人事調(diào)動,奴婢剛巧被調(diào)來此處行宮。”
  她的聲音特別小,哼哼唧唧的,幾乎聽不清楚,我道:“你上前來回話。”
  烏鵲往前膝行幾步,跪在玉座前,說:“許氏對奴婢大恩,奴婢一刻也不敢忘記……”話音未落,她的眼神卻驟然變得狠辣起來,一下子跳起來沖我撲來。
  我正低著頭擺弄指甲,倉皇間只看到寒光一閃,好在玄珠及時抓住我的手臂使勁兒扯了一把,將我向旁邊一推,這才堪堪避過。
  我今天穿的是件宮裝錦繡層層疊疊的衣裙,根本行動不便,搞得我那叫一個磕磕絆絆,實在嚴重影響了玄珠的戰(zhàn)斗力。玄珠被我的裙衫絆了一下,脫不開身,只能一腳踹在烏鵲的肚子上,把烏鵲一下子踹開了很遠。
  我心頭冒汗,正要大喊,卻突然瞄到窗外有個人影一閃,雖然這一瞥極其短促,但我一眼就認了出來,于是硬生生把喊人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這時玄珠已將我推開在一旁安置好,正要沖過去,我忙一下按住她的手,幾不可見地搖了一下頭。
  玄珠很疑惑,腳下微微一頓,而我眼見烏鵲手舉匕首就要再次撲上來,胳膊抬起微微一擋,黑色的衣角已飛快地劃過我的視線。
  血,毫無預兆地噴出來。
  滾燙。
  一時間殿內(nèi)萬籟俱靜,皇祈握著一柄玉折扇立在烏鵲的尸體旁,鮮紅的血液順著扇柄滴下來。不知靜了多久,皇祈緩緩轉(zhuǎn)過身望著我。光線自他身后的窗欞間透出來,灑在他的背上,嵌出一個剪影。
  那一瞬間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巨大氣場,讓我不由得為之心驚——甚至震撼。
  靜默地對望許久,皇祈手腕一轉(zhuǎn)甩掉玉扇上的血跡,沉著聲音開口,說:“受驚了,以安。”
  我無暇理會他,緊緊皺著眉,對玄珠道:“……叫崔臨過來。”
  玄珠急忙跑出去,皇祈頓了頓,問:“你受傷了?”然后上前兩步到我身前,托著我的手肘,“刺啦”一聲就把我的衣服給扯開露出了傷口來。
  我震驚地看著他。
  男女,男女授受不親啊……
  皇祈卻只是認真地端詳我的傷口,細細看了許久,抬起眼來對上我的眼神,淡淡道:“沒傷到筋骨,只是傷口有點深。”
  我點了點頭:“小傷,無妨。”其實心里還是泣血:小什么傷啊,我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么重的傷啊,你怎么不去死啊,媽啊,可痛死我了。
  皇祈笑了笑:“你倒不怕痛。”
  我也笑笑:“傷在我身,痛在我心。叫也沒有用。”
  皇祈卻瞇起眼睛望著我,聲音又沉了些,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低低緩緩地對我說:“你怎知道我心里不痛。”
  待我回到餐桌上,玉瑤已經(jīng)走了;势砜戳宋覂裳,也轉(zhuǎn)身走了,說是去處理烏鵲的事。待我用完午膳他才回轉(zhuǎn)來,只道:“烏鵲是許氏的一個表親,自小關(guān)系很好。后來烏鵲家道中落入宮為婢,許氏就把她調(diào)到太子府服侍,先皇駕崩后跟著許氏進了宮。”頓了頓,說,“應是想要報仇。”
  老天真是不長眼,許氏根本就不是我殺的。
  倒霉!
  兩個人就此事簡單地商榷了幾句,皇祈準備去處理后續(xù)事宜。
  接著他站起身來,撣了撣袖口,突然低頭看著我,笑意更深:“以后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來問我就好。何必拿自己冒險?再不準了,以安。”
  我看著他負手而去的背影愣了一會兒,然后氣得都快把剛才的午飯都吐出來。
  我何嘗不想讓別人來試他武功,可是皇祈既然城府如此之深,今天的時機又如此好。如果錯過了,下次再想讓他出手又不知要費多少工夫。
  第二天,我們起程,全速趕往玉池行宮。
  玉瑤與我一起乘車,兩個人玩了一路的骨牌。當然我也問了她和皇祈的事,在得到“不過就是散步遇到了,彈了會兒琴。你怎么不信我”這樣的答案之后,我覺得確實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
  以我和玉瑤這么多年相交的經(jīng)驗來說,我覺得她喜歡的根本就不是皇祈這種類型的人。
  皇祈這種人,氣場實在太強,一旦動心愛上,賠上的豈止是一生的幸福那么簡單。
  可皇祈偏偏是讓人無法不愛的那種人。
  我叫外頭的小太監(jiān):“承喜,去瞧瞧玄珠怎么這么半天還不回來?取個茶葉都磨磨蹭蹭的。跟她說如果沒有就不要了,讓她先回來。”
  承喜快步跑走。不一會兒馬車慢了一慢,車簾被人打起來,一個月白色的身影閃入,直接坐在一旁:“玄珠跌了一跤扭到了腳,我留了幾個人在后面給她診治,恐怕要等一會兒才能趕上來。”
  我吃驚地看著就這么坐在我身邊的皇祈,第一個反應是:這人居然如此陰魂不散!第二個反應才是問:“傷得重不重?怎么沒人來知會我一聲。”
  皇祈笑了笑:“只是小傷,來得突然我便沒有來得及知會你。”
  我只好說:“那等她趕上來了讓人把她直接送來我車里。”
  皇祈道了聲“好”,頓了頓:“你們在玩骨牌?”
  我“嗯”了一聲,順著他的話說:“二缺一,在等玄珠。”說完心里就一抽,媽呀,我怎么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啊,這萬一皇祈會玩骨牌,豈不是要補了這個空缺?!
  果然皇祈不負眾望地笑了笑:“既然以安有雅興,我陪幾局吧。”
  我心里頓時哀鴻遍野,結(jié)果更氣人的還在后面。玉瑤一聽這話,立刻說:“我有些累了,想回馬車去歇一歇。王爺陪以安說說話吧。”說完跳起來就跑了。
  我說:“哎……”
  玉瑤已經(jīng)跑得沒影了。
  旁邊飄來一聲笑,皇祈瞇著眼睛看了看我,隨手從旁邊抽出來一本書,半躺下來拿了軟墊靠好,翻開就開始看。
  我愣在旁邊不知所措了半晌,皇祈才拿眼角瞟了我一眼:“馬車顛得你不難受?”
  我愣愣地答:“難受。”
  皇祈:“難受就歇一會兒。”
  我居然立刻就靠在旁邊要歇一會兒。歇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個什么情況。!
  然而伴隨著皇祈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馬車才晃悠了一會兒我就直接給歇倒了,而且這一歇就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完全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揉著眼睛怔怔忪忪的,半夢半醒,卻忽然覺得腦袋下面壓的這東西軟軟的很舒服,不像是玉枕。再暗自感受了一會兒,驀地覺得這感覺有點像是一條胳膊。
  無奈我實在是睡得太舒服了,意識根本都還不清楚。迷迷糊糊中半睜開眼睛往上一瞟,正好對上皇祈低頭看下來的眼神。
  四目相對,良久。
  我閉了閉眼,心說這個夢也太恐怖了。正恐怖間,突然感到嘴唇上一涼,嚇得我一睜眼,只見皇祈的臉近在咫尺,嘴唇正好貼在我的嘴唇上。
  我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那長長的睫毛,細膩的皮膚,高挺的鼻子……不不不!我要尖叫!
  然后……
  然后皇祈就趁著我張嘴,把舌頭伸過來在我的舌尖上輕輕一卷,將我那聲尖叫硬生生地逼回了肚子里。
  但只是一瞬,很快皇祈便放開我,微微后退一點,低著頭好整以暇地望著我。我捂著嘴驚恐地看著他,兩廂對視片刻,我撐起身子半坐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剛才我一直睡在他懷里。
  皇祈見我起來,把胳膊抽回去活動了一下,輕笑道:“麻了。”
  我一口冷氣倒吸進去。
  皇祈活動了半晌,然后他也坐起來一些,把手里的書隨手往旁邊一擱,手肘撐在窗欞上,手指關(guān)節(jié)托著下巴,歪著頭睨著我,笑著說:“怎么了?”
  我又是一口冷氣抽進去。
  怎么了?你說怎么了!
  大哥!
  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我們緊趕慢趕,用了六天時間終于到達了玉池行宮。
  玉池行宮占地極大,我住在最大的院落卻非苑,皇祈住在基本同等大小的太乙苑。
  卻非苑在西苑,西苑的景致?lián)f是整個行宮里最佳的。稍微安頓之后我便到苑子里走了走,想著坐車太久血行不暢,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結(jié)果這一活動,就不知不覺走到了后面的樹林里。
  遮天蔽日的高大榕樹,枝繁葉茂地擋住了夕陽。繁花似錦,怪石假山美輪美奐。我踱了兩步,然后看到了迎面而來的皇祈。
  他已經(jīng)沐浴過了,換了一身……我的天哪,我都不知道這東西算什么。難不成是睡袍嗎?
  那是一襲暗得幾乎成了黑的血紅色長袍,袖子寬得出奇,比尋常的寬了兩倍有余。衣衫的左側(cè)繡著一只巨大的黑色蝴蝶,一半在前一半在背后。衣襟迎著微風輕輕飄動,襯得那只蝴蝶像是要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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