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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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見洪爺不信自己,要了自己該得的酬勞就準(zhǔn)備離開,臨走還說了一句:“棉花藏在石庫門一帶一座廢棄的小樓里,信不信由你!”說完,“咚咚咚”轉(zhuǎn)身走人,還把洪爺家門口的那只狗嚇得汪汪直叫。喬波到上海找蝶兒,但蝶兒親戚給的地址并不準(zhǔn)確,所以喬波一直沒找到她,于是他就在洪爺那里住了下來,一邊尋找蝶兒,一邊幫助洪爺偵查棉花的下落。阿芳提供的線索初步表明這批棉花是川端指使人打劫的,而且棉花暫時還沒出手,藏在石庫門一家廢棄已久的破樓房里。聽說那小樓曾經(jīng)是名震上海灘的藝妓洪娜的住處,而洪娜卻詭異地吊死在那里。打那以后,那房子就經(jīng)常鬧鬼,一時少有人去,時間一長,就廢棄了。小樓外表看上去雖很破敗,但紅墻上爬著些綠藤蘿,所以稍顯幾分生機(jī)。洪爺和喬波、順子等分析阿芳帶來的線索。喬波認(rèn)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愿意明天到石庫門一帶偵查一下。秋風(fēng)起,太陽寂靜地掛在天空。喬波和順子帶人來到石庫門一帶,果真尋覓到那幢小樓。喬波與順子打算摸進(jìn)這座神秘的小樓房,卻發(fā)現(xiàn)有幾個身份詭秘的男人在四周游蕩,看來是有人在此看守,這一切都表明他們的偵查方向是對的。白天是進(jìn)不去了,為了安全起見,喬波召集大家商量,決定趁天黑再摸進(jìn)去看看。此時是上午九點(diǎn),回去交差,怕洪爺不高興,喬波建議大伙先散了,并約好下午六點(diǎn)在石庫門三號胡同口集合。喬波抽這個空當(dāng)兒繼續(xù)尋找安蝶兒,喬波知道安蝶兒家在法租界某棟大院里,現(xiàn)在只有一家家尋查,哪怕走遍法租界,他也要尋到安蝶兒。日傾中天,喬波在一家面店應(yīng)付了一餐。為抄近路,他憑地理感覺,繞道而行,往法租界而去。他路過復(fù)興路一座舊廟宇時,突然從倒塌的短墻后跳出兩個人,其中一人用一支槍指在他的后腦勺上,另一人馬上把喬波的槍卸了,同時把他的眼睛給蒙上,只聽到對方厲聲地說:“不許動,跟我走!”喬波緊了緊風(fēng)衣,臉色平靜,心里卻在快速地思考:他們是何人?為何綁架自己?一間小黑屋子里,借著火把的光能看清這是一間破敗的廟宇。門上的油漆已經(jīng)斑駁,幾尊菩薩也東倒西歪,被蜘蛛網(wǎng)籠罩著,只待壽終正寢的一天。喬波被捆綁在一根柱子上,對面坐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一臉的橫肉。喬波微笑著看著他們,神情鎮(zhèn)定。那個領(lǐng)頭人模樣的人向喬波走過來,歪著腦袋看著喬波,開口道:“哥兒們,知道為什么綁架你嗎?”喬波想,難道自己這幾天的行蹤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但對方即便知道一二,也應(yīng)該不會清楚到洪爺查這批貨究竟查到什么程度吧。他思慮了一下,認(rèn)為這伙人八成是川端派來的。想到這兒,喬波嘴角一勾,試探道:“是日本人川端派來的吧?說吧,想要我干什么?”領(lǐng)頭人樂了:“哥兒們,一看你就是個聰明人。爽快!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川端的手下?”喬波心里放松下來,微微一笑:“我是洪爺?shù)娜,洪爺最近委托我查找棉花的下落。我剛來上海灘,所做的事情僅此一件,除了與棉花有關(guān)的人會找我,我想總不會有人來請我去喝酒吧?而棉花又與川端有關(guān)。說吧,想要我做什么?”“你和別人不一樣,太有思辨力,太危險了。告訴你,少插手這件事。”想不到他們真是為這事來的。那人陰森地冷笑了一聲:“今天只是委托你給洪爺帶個話,這件事情不要再查了,叫洪爺識相點(diǎn)。”喬波笑了:“我只是一個跑腿的小人物,查不查這件事我哪做得了主?你們應(yīng)該去找洪爺才對。”旁邊一人看喬波毫無懼色,怒氣沖沖地說:“小人物?你現(xiàn)在是洪爺?shù)闹嵌嘈牵闋數(shù)暮芏嗍虑槎际怯赡愣▕Z的。他現(xiàn)在聽你的。”“這位爺,這你就錯了,我剛到上海灘,在洪爺家才待了一星期不到,只是跑腿的,哪有跑腿的為當(dāng)家的做主的份兒?”領(lǐng)頭人拔出手槍,轉(zhuǎn)動了幾下:“再嘴硬就把你崩了,再崩你們洪爺。讓你們看看我們這些小人物是怎樣壞掉大事情的。”喬波還是沒有搭理此人,雙方就這樣僵持著……破廟里,領(lǐng)頭人拿著槍,然后轉(zhuǎn)動了幾下。喬波面容沉靜,好像盼著他們動手。領(lǐng)頭人見他不怕死,有些為難:“哥兒們,你是個小人物,又何必那么死心塌地為他做事呢?你不知道這上海灘死一個人就像死一只狗一樣?這洪爺聽你的話,你是他的智多星,你叫他不查,他就不查。我們頭兒說,你很危險,不好對付。”“你們頭兒怎么就知道我不好對付,他認(rèn)識我?”那人知道說漏嘴了,忙搖頭。“智多星……”喬波仿佛沉溺進(jìn)往事的河流之中。在東吳大學(xué)時,每遇到困難,欒杰總會找自己,并封自己為“智多星”、“紹興師爺”。喬波不語,心里卻是萬卷波濤拍岸,他點(diǎn)點(diǎn)頭:“這樣吧!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知道你們在川端手下辦事難,你就朝我開一槍吧,回去交個全尸,也好交差。”這下領(lǐng)頭人急了:“嘿,骨頭還硬啦。”來的時候,頭兒交代不許傷他性命。有人上前一步,準(zhǔn)備瞄準(zhǔn)喬波的腦袋開槍:“我倒想看看是他的腦袋硬還是子彈硬。”領(lǐng)頭人眼一橫:“你瘋了,殺了他,拿不到川端給我們的錢,事情也完成不了,川端會要你的腦袋的。”“兄弟,聽我的,回去說服洪爺,此事到此為止。”喬波說:“洪爺是否愿意停手,不是我可以左右的。我寧愿死在你們的槍下,哪怕死無葬身之地。”領(lǐng)頭人急了,手一揚(yáng):“好啊,小子,算我開眼了。給我打他的腿,讓他爬回去。”另一位跑過來勸道:“小兄弟,何必呢?現(xiàn)在就你一人在這兒,死了也就死了,誰救你?靠人不如靠自己,凡事不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喬波笑了,緩聲地說:“好吧,我回去勸勸洪爺。今天不是我貪生怕死,是因?yàn)槲疫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現(xiàn)在就冤死在這里。”領(lǐng)頭人高興極了:“這就對了,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好漢不吃眼前虧,你不就是耍耍嘴皮子的事情嘛,弄得兄弟們這么麻煩。”領(lǐng)頭人趕快命人松綁,并示意把槍還給他。喬波整整衣服,接過槍,突然轉(zhuǎn)身用槍指著領(lǐng)頭人,周圍幾人迅速拔出槍對準(zhǔn)喬波,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喬波冷然一笑,所有人都盯著喬波,但轉(zhuǎn)瞬間,喬波卻用槍往自己的右腿上開了一槍,鮮血流了一地,手槍口冒著縷縷青煙。只見他慢慢地跪下來對廟里的菩薩說:“我算條男子漢嗎?你們都看著了。”隨之,他回過身,幾人驚呆著往后退。喬波決定將計就計,來個破罐子破摔,于是他和顏悅色地說:“你們要不要也給我一槍?你們不是說要讓我爬著回去嗎?這樣在川端那里也好有個說法。”領(lǐng)頭人傻了。“你們不開槍,是嗎?那我自己再開一槍。”他對準(zhǔn)自己的左腿就要再開一槍。有的人從來沒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不敢再看,把臉轉(zhuǎn)過去。其實(shí)他們是從江浙一帶逃亡上海的難民,為生活所迫,有時接一些敲詐勒索、恐嚇殺人的活兒,賺幾個零用錢。領(lǐng)頭人這時突然急了。他上前幾步,雙手奪下喬波的手槍:“哥兒們,好樣的!快,快扶他起來。咱們不能要小日本的錢,把這位兄弟趕快送醫(yī)院,我們各自逃命去吧。去他媽的小日本。趕快把好漢送醫(yī)院。”其中一人背起喬波撒腿就跑出了廟宇,往醫(yī)院方向狂奔。順子他們下午六點(diǎn)到了石庫門等喬波,但一直不見其蹤影,他們站在小樓不遠(yuǎn)處不敢貿(mào)然行事?粗鼓恢懈@頹敗的小樓,順子建議大家先回去,萬一有什么閃失,自己也擔(dān)當(dāng)不起,于是悻悻然回來了。一天又是一無所獲,自然是被洪爺臭罵了一番。洪爺?shù)募啅S也因資金緊張而使部分生產(chǎn)線停產(chǎn)。工人也因工資一時發(fā)不出來,開始鬧工潮。眼看交貨時間只剩不到二十天,到時候如果洪爺交不出原料,川端按合同就可以把自己告上法庭,洪爺必須給予川端商會巨額賠償,走投無路的洪爺也只有用紗廠、船廠來抵債了,然后重新回到一無所有的起點(diǎn),這和要他的命差不多。世上最悲哀的事就是上帝先給予你榮華富貴,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奪走,把你送回一窮二白的困境。洪爺握著煙槍,煙絲“滋滋”作響,發(fā)出嗆人的煙味。他咳嗽不已,氣急敗壞地把煙桿重重地扔在地板上,一旁伺候他的女傭人忙跪在地上把煙桿撿起來。洪爺心煩意亂,喝道:“出去,都給我出去!”傭人低頭離開。這時順子站在門口,見此情景,沒敢進(jìn)去,良久,見洪爺臉色稍稍平靜,才通報道:“洪爺,安小姐來了,在客廳等您。”聽他這么一說,洪爺?shù)难凵耱嚾话l(fā)亮。從合同上找漏洞,這也許是最后一根救命繩了,雖說希望渺茫,就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快請安小姐到書房來。”洪爺調(diào)整好心緒,站起來在書房門口等安小姐。安蝶兒今天穿了雙黑色羊皮小靴,罩了一件紫色長風(fēng)衣,頭上挽著隨常的云鬢,脖子上戴著花圍巾,手上拿著一個精致的小羊皮包,看上去清爽、知性、利落。洪爺把安小姐讓進(jìn)書房后示意其他人出去。安蝶兒見傭人出去了,問道:“洪爺,那份合同可以給我看一看嗎?”“當(dāng)然,當(dāng)然。”洪爺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折子,對安蝶兒說:“這份契約還有什么用?要不是我當(dāng)初鬼使神差簽了字,今天也不至于落到這要命的地步。”安蝶兒翻閱著這一本密密麻麻寫滿條款的折子,逐字逐句細(xì)心地推敲著。洪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安蝶兒,他幻想她就是菩薩再世,是上帝派來拯救他的。一個陷入困境的人面對任何一絲希望他都會覺得可能是力挽狂瀾的機(jī)會來臨了。安蝶兒說道:“任何契約都會寫明風(fēng)險共擔(dān)、利益共享的。洪老爺,據(jù)我所知,你的棉花凌晨到達(dá)上海大樟樹碼頭時,川端的接貨人員并沒有按時到達(dá),這就造成了風(fēng)險增大的可能性。你們的契約最后一條注明了一點(diǎn):因大樟樹碼頭亂匪眾多,為確保貨物安全,雙方各派出十名左右人手接應(yīng)。”安小姐指著這一條補(bǔ)充條款給洪爺看。洪爺驚喜地站起來:“是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一條,他也應(yīng)該承擔(dān)風(fēng)險的。請問安小姐,他是不是也要承擔(dān)一半的損失?”“如果查明事實(shí),有證據(jù)表明他們的確沒有派人過來,他們就要承擔(dān)相應(yīng)的賠償。”洪爺咬咬牙道:“川端沒派人來,這一點(diǎn)是確定的。他是故意的,他在契約中早就設(shè)好陷阱讓我跳啊。但是安小姐,貨是我們掉的,他是肯定不想賠的。”“所以要調(diào)查取證。”“那一切聽從安小姐安排。”“這事兒我要和父親商談一下。我目前還沒有律師資格,也沒有自己的律師事務(wù)所,請其他律師也可以的,但我會盡力幫洪叔叔的,父親也會幫你。洪叔叔,別著急,天無絕人之路。”天色已不早,外面已經(jīng)亮起了燈,安爺不放心女兒,已經(jīng)來電話催蝶兒趕快回家了,安蝶兒站起來,準(zhǔn)備告辭。送安蝶兒的車早已停在門口,洪爺、順子送安蝶兒上車,客氣地道別。司機(jī)緩緩啟動車子,離開了洪家。這時一輛黃包車停在洪爺家門口,喬波拖著傷腿回來了。黃包車與小汽車擦肩而過。喬波把自己在半路被綁架一事說了。洪爺聽了,氣得血脈賁張,再結(jié)合阿芳的調(diào)查和安小姐的推理,洪爺這次斷定這一切都是川端所為。洪爺發(fā)誓不查清此事決不罷休,不管是誰干的,他一定要查到底,傾家蕩產(chǎn)也要把川端給告了。他哀嘆幾聲,看著受傷的喬波,安慰了幾句。喬波卻笑道:“其實(shí)我沒有受內(nèi)傷,只是點(diǎn)皮外傷,這是一種特殊紅液體,我把它藏匿于膝蓋上,隨著打偏的槍響后跪下來,紅液體就流出來了,這是特殊時刻不得已用的。”眾人聽后都松了一口氣,但對獨(dú)自一人、赤手空拳能成功化險為夷的喬波卻開始刮目相看,而洪爺也暗中為自己撿到了一名智勇雙全的得力助手而欣慰。洪爺寡然地走進(jìn)書房,剛坐下,順子就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報告:“川端的人來了!”門口站著的保鏢頓時緊張起來。洪爺沉聲道:“慌什么?!來了多少人?”“兩個。”“請他們進(jìn)來。”順子到門口把川端他們引了進(jìn)來。“洪爺好!”川端大聲和洪爺打著招呼,“這位是武藤君,我的朋友。”武藤長得人高馬大,與其他日本人完全不一樣,甚至有幾分剽悍。“順子,上茶。”順子端著茶,瞟了一眼川端,心里有幾分緊張。洪爺看他那熊樣,咳了兩聲以示不滿。順子退著走出書房。洪爺問道:“二位大駕光臨,有什么話要和洪某說嗎?”那個留著八字胡子的日本人說道:“我叫武藤,是一位日本醫(yī)生,準(zhǔn)備在洪爺?shù)牡乇P上開一家醫(yī)院和幾家藥店,請洪爺多多關(guān)照。”說完,遞上一盒日本名貴黨參,“小小心意,請笑納!”“洪某不懂醫(yī)藥,恐怕無能為力。”洪爺實(shí)話實(shí)說,一招沒完又來一招,不知他們想耍什么花招。“我們只需洪爺提供一些幫助,也就是一些方便。”川端解釋道。“什么意思?”“武藤看中洪爺輪船廠那塊地皮,希望洪爺給予方便。我們都是商人,價格好商量。”洪爺壓制住憤怒,威中帶笑道:“川端先生,我們的棉花案還沒完,又來一個地皮案,你不會這一步步棋早就算好了吧?如果我不同意呢?我又憑什么忍受你們這樣無理取鬧、趁火打劫的行為?”川端心里一頓,笑道:“洪爺言重了,對于棉花失蹤一事我深表同情,我們是合作多年的商業(yè)伙伴,由于原材料不能按時到達(dá)而造成的損失,根據(jù)合同你們要賠償,還要加上我的預(yù)付款四萬大洋,這些都好商量,洪爺如果沒有足夠的資金,也可以把你的紗廠先抵押給我,等洪爺有錢了再贖回去,也可以把輪船廠抵押給我的朋友武藤君。這樣,洪爺就不用為資金犯愁了,也算我們朋友一場,救你于水深火熱之中。”洪爺一聽此話,立刻怒火攻心,他順手摸了摸懷里的槍,調(diào)勻呼吸,笑著說:“川端先生真夠朋友,果然和其他洋商不一樣,爽快。這樣吧,這事兒不是小事,容洪某考慮之后再給二位答復(fù)。我也是商人,以盈利為目的,你們的好主意我會考慮的。”“哈哈,洪爺有魄力,我們等你的好消息,希望我們再次合作愉快。”洪爺把槍推回懷里:“當(dāng)然,我們一定會合作的。與英商合作其樂無窮,與法商合作其樂無窮,與川端先生您合作此樂何極!哈哈!”川端沒聽懂這幾句中國話的含義,但他見洪爺朗聲大笑,也在笑聲中站起來告辭。順子送他們下樓,剛送到門口,就聽到屋里傳來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川端和武藤驚訝地看著順子。順子趕緊說:“下人不小心,又摔東西了,看我回去不揍罵他們一頓。”洪爺站在書房的窗口看著川端的車遠(yuǎn)去,手上被瓷器割傷而流的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他咬著下唇,胡子顫巍巍地抖動著。喬波聽到聲音,心里復(fù)雜起來:自己不顧家人牽掛來上海尋蝶兒,蝶兒沒尋著,倒是惹了一身的麻煩,性命差點(diǎn)都搭進(jìn)去了。他想明天抽空去看看自己家的紗廠,父親有意培養(yǎng)自己在上海管理紗廠,這樣不顧父母的擔(dān)憂,浪跡上海灘,是不是太不負(fù)責(zé)任了?但洪爺那批棉花的失蹤太蹊蹺,這事一直在喬波的腦海縈繞,也激起了他爭強(qiáng)好勝的斗志。蝶兒終究會找到的,忙完洪爺?shù)氖,就去找蝶兒。喬波主意已定,決定明天和洪爺好好談?wù)。棉花之事,他自愿幫助洪爺查清楚?/div>早上,洪宅大院門口,幾輛馬車飛馳而來,停在洪宅門前雄偉的石獅子旁。五六個人從馬車上下來,風(fēng)吹動了他們的長袍大褂。人們駐足觀看,議論紛紛。其中兩人從馬車上搬下一大一小兩個箱子。洪宅把門家丁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是哪個幫派的人來尋事了,面露驚色,趕緊飛報洪爺。卻只見為首的一人對留下來的另一位家丁一抱拳道:“洪爺在嗎?我是碼頭小哥丁一,昨天得罪了喬波先生,今天特來道歉。”這時洪爺傳話:“請他們進(jìn)來。”雙方坐定,丁一說:“喬波先生這樣的人,我們沒見過;氐酱a頭后,我們打聽了一下喬波先生的為人,知他智勇威武,是您的得力助手,曾經(jīng)救過洪爺?shù)拿。得罪了喬波先生,是我們有眼無珠。我們兄弟幾個今日來就已經(jīng)商量好了,如果洪爺不嫌棄的話,我們愿意在洪爺門下討口飯吃,以后愿意跟著洪爺出生入死。只要洪爺一句話,我們就愿意把川端那兔崽子藏的棉花搶回來,給你們出口氣。”洪爺聽后哈哈大笑:“喬波先生是自己用槍打的腿,不怪你們。只是你們怎么愿意為日本人賣命?你們真能把棉花搶回來?”丁一忙上前一步道:“事發(fā)當(dāng)晚,我們哥兒幾個正在喝酒,見碼頭有異樣情況,我們兄弟就出來跟蹤,發(fā)現(xiàn)一批棉花被十幾輛汽車運(yùn)走。昨天有人出錢請我們恐嚇喬波先生,我們?nèi)卞X花,一時糊涂就接了這事。這不,過來贖罪,希望洪爺原諒我們。”“話又得說回來,你們今天有這份誠意,洪某深感安慰。順子,給每位兄弟發(fā)五個大洋的辛苦費(fèi),好酒好菜招待,讓他們住在對面二樓貴賓廳。”“是。”順子領(lǐng)命而去。大樟樹碼頭,阿芳家。“嵐嵐……”阿芳十歲的女兒聽到母親的輕喚,忙回過頭去。母親這幾天病了,今天她穿著那件她最喜歡的天青描白云華絲葛夾衫,斜倚在床上,床頭放著一束茉莉花,是父親清晨出門時插在這里的。他說母親喜歡茉莉香味,聞著病會好得快些。她走過去,立在母親身后,看她在脫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子,接著她細(xì)聲對女兒說:“好好照顧你奶奶。”嵐嵐點(diǎn)點(diǎn)頭。“來,到媽媽身邊。”她靠近母親,看到母親那雙會笑會說話的眼睛黯淡無神。她聽到母親說:“把手伸出來,嵐嵐,戴上這個鐲子,想媽媽的時候就看看它,以后媽媽就在這里了……”那時,雨停了,陽光從窗子透進(jìn)來,母親的眼睛慢慢閉上了。嵐嵐沒有打擾母親,她以為母親累了,在休息。晚上父親回來了,她想再看看母親,她大聲呼喊母親,然而母親再也沒有醒過來。喬波漸得洪爺?shù)馁p識,洪爺也越來越器重喬波。在洪爺看來,喬波身上有一股天生的義氣和勇武,還有一種想追求成功的強(qiáng)烈欲望。凡交給他去辦的事情,喬波都會全力以赴,把事情做好。同時,喬波善于動腦筋想辦法,思路新穎,膽大心細(xì),敢于冒險。關(guān)于追回棉花之事,洪爺思來想去,想交給喬波去試試。這也與喬波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是夜,喬波、洪爺、順子在書房商談怎樣追回棉花。喬波認(rèn)為可以三方面同時進(jìn)行:一方面用法律來解決,按照法理,讓川端商會賠上一半;另一方面,可以依靠阿芳和丁一的線索,加緊尋找棉花的下落,這是最重要的;第三方面,向巡捕房報案,要求其協(xié)助完成偵查任務(wù)。三天之內(nèi),他們分頭行動,速度要快,以免走漏消息。喬波說完,洪爺補(bǔ)充了幾點(diǎn):“要花錢的地方盡管說,還有一定要注意安全,明天再去碼頭請阿芳幫助我們。”第二天,喬波和順子來到碼頭,但沒有找到阿芳。喬波順勢走訪了一些碼頭搬運(yùn)工,尤其是那個夜晚輪船靠岸時的目擊者和搬運(yùn)過金炳坤押送的那條船上貨物的工人,但大家都忌諱這個話題,甚至有人很不客氣地趕喬波下船,請他別在這里壞了別人的生意或名聲。這時,喬波看見一位年長的搬運(yùn)工向自己走來,他示意順子給了他兩個大洋。老人拿了大洋,壓低嗓門說:“你們還是快走吧!阿芳因給你們提供線索,昨天被人下毒了,行兇者陰險毒辣,知道她身手好,就悄悄溜到她家里下毒。阿芳好可憐,這女人一生做了那么多善事,到頭來卻被人害得這么慘。”老人說完,不停地抹眼淚,“你們快走吧,不然我也會受牽連的。”“連累老伯了,請問阿芳家住哪里?”老人指指大樟樹底下那排工棚,壓低帽子,低著頭走了。喬波、順子來到工棚區(qū),見有一家正在辦喪事,哭聲凄厲,花花綠綠的冥紙撒了一地。喬波走過去,看到一口薄棺材,一老一小祖孫倆扶著棺材哭得很傷心。喬波放了十個大洋在一旁的靈位上:“阿婆,請節(jié)哀!人死不能復(fù)生,請保重身體!”阿婆抬起哭腫的眼睛,問道:“你們是什么人?”喬波幫小女孩擦干眼淚:“好好照顧你奶奶,這是我的電話,有事情可以打我電話!”小女孩睜大恐懼的眼睛看著喬波。喬波不忍與其對視,和順子悄悄離開。夜色闌珊,喬波感到有點(diǎn)疲倦,他想約查爾斯出來喝杯茶。這是他到上海后第一次想到要約查爾斯。順子先回洪宅,喬波則慢慢往英租界走去。這時一輛黃包車靠近喬波,車夫戴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只看得到一張厚厚的嘴唇在動:“先生,坐車嗎?”這一問使喬波警覺起來,心里一顫,這人面相有點(diǎn)熟,只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不聲不響地跨上馬車,心想看來自己被人盯上了。車夫低著頭往前奔去,路越走越偏僻,喬波卻裝作不知道。黃包車拐進(jìn)了一個小巷,車夫突然停下車,幾個穿短衫便衣的男人迅速把喬波包圍了,其中一人用槍指向喬波的頭,厲聲喝道:“下車!”喬波冷靜地緩聲道:“我平生最討厭別人用槍指著我的頭。”說完,他把該人的槍口往下按,臉上毫無懼色。另一個人則搜查著喬波身上的槍,并把他的槍拿走了。“哈哈,兄弟有膽量,請進(jìn)屋小坐。”突然有人陰森森地從旁邊的小屋里踱了出來。喬波一看,那人褂子上掛著一只鍍金懷表,一條鏈子閃閃發(fā)光,懷表顯示了他的尊貴和身價,估摸是一個小頭頭。進(jìn)了屋,那人示意旁人把槍放下,坐下后說:“小兄弟只身闖碼頭,令張某佩服。有一個外國人說得好,‘上海,這華洋雜處的大都會,這紙醉金迷的游樂場,這遍地黃金的好地方,正是冒險家的樂園……最愚蠢的人到了上海不久,可以變得聰明;最忠厚的人到了上海不久,可以變得狡猾;最古怪的人到了上海不久,可以變得漂亮;拖著鼻涕的小姑娘,不多時可以變成卷發(fā)美人;單眼皮或扁鼻子的女士,幾天后可以變成儀態(tài)大方的太太。’而像你這樣才智非凡的哥兒們,只要你看準(zhǔn)了方向,搖身一變就可以成為上海灘的巨富或頭面人物。”喬波點(diǎn)燃一支煙:“有話請直說,不用拐彎抹角。”“兄弟是明白人。告訴你吧,你今天的行為會令很多人不高興。這樣做,對你相當(dāng)危險,甚至有生命危險。”喬波掂量著這話的潛臺詞。他心里明白棉花失蹤案和阿芳中毒而亡事件都與這些人有關(guān)。喬波哪里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喬波不卑不亢地說:“食人之祿,事人以忠;炜陲埑远。我的命雖然不值錢,但還想賴活幾天。”這時,一個小嘍啰走過來,與領(lǐng)頭人耳語了幾句。領(lǐng)頭人隨即走進(jìn)里面一間辦公室,拿起了電話。電話那頭指示:“這個人非同凡響,將來必成大器,若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被他人所用。要么留下來,要么扔黃浦江。這是頭兒的意思。要確保明晚棉花裝船運(yùn)出上海后平安到達(dá)天津。”“明白。”領(lǐng)頭人剛放下電話,又有一人慌慌張張走進(jìn)來。一伙人忙走出去,好像是在集結(jié)人馬。屋里頓時空無一人。就在這當(dāng)口上,喬波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迅速走到小房間,拿起外間桌上的電話,撥出去。緊接著接通了洪宅的電話:“洪爺,我是喬波,馬上派人盯住黑石公寓,棉花在川端手里。今晚他們可能有動作,要把棉花運(yùn)出上海。電話不要打過來,就這樣。”喬波掛了電話,沉靜地走出了小房間,回到原處裝作若無其事。領(lǐng)頭人腳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指著喬波,吩咐身后的手下,粗聲粗氣地嚷道:“把他的眼睛蒙上,一起帶走!”“順子、丁一,你們馬上召集人馬守住那棟小樓房,封鎖碼頭,盯緊黑石公寓,注意川端的一舉一動。”洪爺大聲喊道,“棉花的確在川端手里。馬上給我派人盯著他,同時聯(lián)絡(luò)安爺請求商會協(xié)助,并請各碼頭經(jīng)理密切關(guān)注今晚所有貨運(yùn)船只,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立即封鎖碼頭。查清是哪個碼頭后,馬上通知巡捕房,要不惜一切代價!我們拿不到這批貨,別人也別想拿出去。”“是!”洪宅所有人都出動了,連丁一他們也加入進(jìn)來。順子帶人疾步走出洪宅。“喬波哥真有辦法,今天一出去就打聽到消息了。”順子崇拜地說,“對了,喬波大哥現(xiàn)在在哪里?”“糟了,一定在碼頭,快,喬波哥一個人太危險了。快,帶兄弟們出發(fā)。”丁一著急地叫喊道。車在夜色中顛簸而行,一刻鐘左右停了下來。喬波感覺到江風(fēng)拂面,判斷這是來到了江邊。他們把他推到另一部車上,綁在了座位上。夜色深沉,周圍似乎沒有任何聲響。順子、丁一埋伏在樹影下,密切注視著碼頭的動靜。沒多久,喬波就聽到江邊傳來了瘋狂的殺戮聲、槍聲,其間還夾雜著爆炸聲。喬波使勁地蠕動著自己的身體,但卻無濟(jì)于事。欒杰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心急如焚地望著江邊上已經(jīng)起火的貨船,他對廝殺的人群沒有任何興趣,但他對洪家怎么得到的消息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這么縝密的計劃是哪里出漏洞了呢?還好,自己只是裝了三分之一的棉花在船上,還有三分之二的貨準(zhǔn)備明天走陸路到天津。天意!否則,川端會要他的命。順子在刀光劍影中找尋喬波,但卻沒有找到。他急得抓住對方一個嘍啰,明晃晃的刀刃直指他的喉嚨:“說,喬波在哪里?”那人哆嗦著說:“你不殺我,我就帶你去。”“起來,帶路,不要;ㄕ,否則我要你的命。”只聽到“哐當(dāng)”一聲,車門被打開。順子看到了被捆綁的喬波,他推了一把那嘍啰:“快滾!”于是,那個小嘍啰趁混亂沒命似的奔跑,消失在了黑暗中。順子爬上車,三兩下砍斷了繩子,一把扯掉蒙住喬波眼睛的黑布。喬波適應(yīng)了一下黑暗,被順子扶了出來。“喬波大哥。”“順子,我們快離開這里!”話剛說完,只聽到一聲巨響,汽車爆炸了。“懷表男”手握定時器在不遠(yuǎn)處猙獰地笑著,他的手上布滿了血污。順子、喬波趕快幾個連滾翻臥倒在亂草中。順子看著起火的汽車,眼淚流了下來。遠(yuǎn)處,“懷表男”用盡最后的力氣舉起手槍瞄準(zhǔn)喬波。順子一回頭,搶先給了他一槍。一聲沉悶的槍聲響起,那男人應(yīng)聲倒地。江面上,巡警在清理殘局。棉花一部分被燒毀,一部分被巡捕房運(yùn)走,但還有三分之二的棉花不知下落。遠(yuǎn)處,黑暗里,川端咬牙切齒,唇上的一撮毛都?xì)獾米冃瘟,欒杰畏縮著頭,陪同川端氣急敗壞地開車走了。洪家這次雖然沒有得到全部的棉花,但畢竟棉花有消息了。洪爺撫摸著那些棉花,就像在撫摸失散多年的孩子,想著不禁心酸。喬波再次化險為夷,但喬波不明白的是自己暗訪棉花一事怎么會這么快就被川端知道了?究竟是誰走漏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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