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我理想中的辛亥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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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2012年就是中華民國成立一百周年。最近有些機構(gòu)加緊籌備或制作這方面的選題,有圖書有電影有電視劇,可以期待屆時會有一批有價值的作品涌現(xiàn)。
因為職業(yè)關(guān)系,我最近應邀閱讀了一些這方面的文稿,或應邀參加一些相關(guān)選題的研討會,深受啟發(fā),也有一些不同看法,覺得有提出來討論的必要。
我當然贊成歷史題材影視劇“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創(chuàng)作原則,創(chuàng)作者在充分把握歷史脈絡的前提下,應該擁有比較充分的施展余地,比如最近播放的《蒼穹之昴》,其實就是在大的歷史框架下表達作者對這一段歷史的理解,以具體的日常生活去解讀那個時代,重新塑造一批栩栩如生的歷史人物,重新建構(gòu)人們對那段歷史的想象。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有關(guān)辛亥革命的大片,當然也不必拘泥于歷史事實本身,不應該束縛創(chuàng)作者的手腳,作者在不違背大的歷史框架前提下,重構(gòu)辛亥革命敘事模式,不僅必要,而且必需。
從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到的一些未完成的作品看,創(chuàng)作者對辛亥革命發(fā)生的原因與背景還不是很清楚,有的作品從戊戌六君子寫起,有的作品從保路運動開始,五花八門,不一而足。其實,辛亥革命的發(fā)生必須從甲午戰(zhàn)爭說起,沒有甲午戰(zhàn)爭的失敗,就沒有辦法證明先前三十年洋務運動是一場跛足的現(xiàn)代化運動,也就沒有孫中山的覺醒,沒有中國革命。我理想中的辛亥革命大片,就應該寫出孫中山等民主主義先行者不畏艱難前赴后繼的精神,寫出他們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斗爭氣勢和愈挫愈奮的勇氣。
當然,辛亥革命從革命黨人發(fā)動的一連串武裝起義最后演化為全民族的覺醒全民族的抗爭,因此還必須描寫和兼顧其他方面的人群,比如與孫中山差不多同時興起的改良主義運動,他們的中堅無疑是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等,稍后有各地的立憲黨人和他們發(fā)起的立憲運動,有各地的新軍,特別是袁世凱、張之洞兩人一南一北所統(tǒng)帥的新式軍隊,這些軍隊原本是大清王朝統(tǒng)治的基石,最后卻成為大清王朝的掘墓人。至于各地民眾自發(fā)或不自發(fā)的抗爭,也是清朝統(tǒng)治根基瓦解的一個原因,也很值得描寫歌頌。
至于辛亥革命的下限,有的創(chuàng)作者將之定在南京臨時政府成立。這當然不能有什么問題,但總顯得有點不是那么完整。如果不說南北和談,不說孫中山南方革命黨人向北方的袁世凱移交權(quán)力,辛亥革命就會不那么完整。南北和談并達成一致,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事件之一,正是通過這次和談,不僅終結(jié)了中國五千年的帝制,而且中國人的相互容忍相互妥協(xié),使中國避免了一次法國大革命式的戰(zhàn)爭,避免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血腥屠殺。這是我們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不愿說的,其實這可是當年國際社會對中國人的最大期待,也是最合乎中國人民根本利益的舉措。不論是清廷宣布退位,還是孫中山宣布讓權(quán),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歷史事件,是中國歷史上可以與三代禪讓相媲美的偉大事件。
影視作品當然離不開人物刻畫和人物形象的重新塑造,一個好的歷史題材影視作品肯定會在人物形象重塑上有亮點有色彩。就辛亥革命這段歷史說,由于在過去一百年間,附加在這段歷史上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太過濃厚,因此許多人們耳熟能詳?shù)臍v史人物,可能并不是歷史真實,這就給創(chuàng)作者提供了發(fā)揮的空間。
比如攝政王載灃。許多文學作品的描寫者都將這個人物寫得非常不堪,這其實太單調(diào)太平面。載灃固然不是雄才大略的攝政王監(jiān)國,沒有辦法與清初攝政王多爾袞相比,但慈禧太后之所以選擇載灃,絕不是選擇他的無能、粗魯和傳統(tǒng)描寫中所說的短視與自私。只要仔細研究載灃的相關(guān)資料,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載灃在過去一些文學故事中的形象是一種妖魔化的結(jié)果。這種妖魔化,是辛亥后的必然,是要為歷史找出責任的承擔者。一個王朝的消逝不能沒有原因,因此找到了這個倒霉的攝政王載灃。真實的載灃是晚清王爺中第一個走向世界見過世面的人,具有一定的國際視野,對于晚清的政治民主化即立憲運動并不敵視,如果不是他對立憲呼聲給予善意回應和良性互動,那么后來的事情還真的很難說。
至于與攝政王載灃一起擔負起監(jiān)國重任的還有隆;侍螅S多的文學藝術(shù)作品在對這個形象的理解上,也有著很深的誤會和平面化的理解。隆;侍蠡蛟S沒有慈禧太后那樣豐沛的政治資源和老辣的政治手腕,但是慈禧太后之所以將大清王朝交給她,也自然有其道理和依據(jù)。如果我們仔細研究隆裕皇太后的全部資料,就不難看出她并不是傳統(tǒng)理解中的婦道人家。只要看一看她在1913年不幸去世后全世界特別是國內(nèi)各界的普遍反響,就知道她是怎樣一個人,對中國作了怎樣的貢獻。簡單地說,如果不是她的態(tài)度與決斷,南北之間不可能走上談判桌,魚死網(wǎng)破孤注一擲,大概是一種概率比較高的可能。
在清末民初歷史舞臺上,最有聲有色的無疑首推袁世凱。只是由于袁世凱在生命最后歲月中的一念之差,使他在歷史上的形象發(fā)生根本逆轉(zhuǎn),他的一生差不多都被否定,似乎毫無可取之處。其實,袁世凱如果真的像傳說中那樣陰謀、狡詐,是曹操式的奸雄,那么我們就很難理解清末民初國際國內(nèi)“非袁莫屬”的共識和普遍呼聲,無法理解孫中山何以心悅誠服地推戴袁世凱,并欣然移交權(quán)力。過去說袁世凱是“竊國大盜”,顯然違背了歷史真實,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的宣傳。所以現(xiàn)在真的應該重新考慮怎樣重塑袁世凱的形象,既要看到袁世凱思想手腕中舊的一面,也要看到他像孫中山所說的那樣,具有相當?shù)男滤枷耄仁蔷S新運動的積極參加者,更是清末新政的主持者之一,他是北洋的靈魂,是清末民初中國政治舞臺上的新星和希望。如果我們固守舊有觀點看待袁世凱,清末民初的許多事情都不好理解,不要說他不可能被清廷被慈禧太后瞧得上,就是南方革命黨人,國際社會也不會對他有什么好感,更不要說指望他再度出山收拾舊河山了。
至于辛亥革命時期光彩四射的正面人物如孫中山、黃興、宋教仁等,也應該在形象塑造上好好琢磨,寫出個性,寫出光彩,寫出人性的光輝,也要寫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生命,而不是高大全。不要臉譜,而要生活,要真性情。要像看待自己的同事那樣看待這些人物,不要為尊者諱,更不要虧待先人,延續(xù)他們之間的仇恨和對立。
當然,要想重新詮釋一百年前的辛亥革命,重構(gòu)辛亥革命敘事模式,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個比較中立比較科學的歷史觀價值觀,盡量吸收學術(shù)界的新成果,盡量對辛亥以來幾十年中對歷史人物的妖魔化有一個“去魔化”的功夫,以日常情理的平常心去觀察去描寫那些歷史人物,就會得出不一樣甚至很不一樣的觀感。一部歷史劇,如果沒有不一樣,或形態(tài)稍新的歷史觀,要想成功,估計會非常困難。
一百年過去了,我們真誠期待能夠有一部或幾部接近于歷史真實而又具有藝術(shù)價值的歷史劇出現(xiàn),以反映和記錄辛亥那個偉大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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