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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校領(lǐng)導(dǎo)聽了舜瑤的理由后,反而批評起她來:“霍主任,大家都可以享受的福利,教導(dǎo)主任當(dāng)然也不例外!毙iL立即開了證明,讓她把孩子托入廠幼兒園。

  

  佳燕去了紡織廠的幼兒園,白天她在那里吃三頓飯,晚上姐姐把她接回家。很快,她的小臉就圓潤起來?墒,全家人卻仍然忍受著饑餓的折磨。

  

  廷光在單位吃飯,每天把自己的那份飯菜帶回家給孩子們吃,他自己只喝一碗清粥。一個多月以后,夫妻雙雙得了浮腫病,廷光的腳腫得無法走路,舜瑤的脖子腫得又粗又大,夫妻倆迅速消瘦的樣子令孩子們感到害怕,他們不再吃爸爸媽媽的那份糠饅頭了,也不吃爸爸帶回家的飯菜了,他們一定要爸爸媽媽吃掉那份不多的晚餐。

  

  佳茗這一年的夏天初中畢業(yè),她自作主張,報考了北京鋼鐵學(xué)院附中。當(dāng)她把消息告訴廷光和舜瑤的時候,廷光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佳茗自有她的理由:“我將來想報考鋼鐵學(xué)院,住在學(xué)校念書方便,也有把握考取這所大學(xué)!

  

  廷光希望大女兒選擇一所市內(nèi)的好學(xué)校念高中,另外,住校念書,加重了他們夫婦的經(jīng)濟(jì)負(fù)擔(dān),但是,佳茗執(zhí)意要去鋼院附中讀書?吹脚畠簯B(tài)度堅決,他們夫妻只能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

  

  鋼鐵學(xué)院附中是重點高中學(xué)校,住校學(xué)習(xí),每個月的住宿費及管理費和生活雜費都比其他學(xué)校要高出很多。佳茗要求爸爸媽媽為她準(zhǔn)備全新的被褥及盥洗用品,還要為她準(zhǔn)備新衣服。她任性,還有很強的虛榮心,如果她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會大發(fā)雷霆。廷光受不了女兒發(fā)脾氣,任何要求都會馬上答應(yīng)下來。佳茗看出了爸爸的弱點,稍一不順心,就發(fā)脾氣,以至于廷光對她無可奈何。

  

  家里的經(jīng)濟(jì)狀況讓廷光憂心忡忡。益硯和益強看到爸爸為生活費而發(fā)愁,便提出自帶午餐上學(xué),徒步走到學(xué)校上課,這樣,他們可以為家里節(jié)省出不少錢來。兒子們?yōu)榇笕朔謸?dān)憂愁,讓他們夫妻感到很是欣慰。

  

  1960年9月,新學(xué)期一開始,舜瑤夫婦一同把大女兒送到了西郊鋼鐵學(xué)院附中,幫助她安排好宿舍,并交上學(xué)雜費后,就離開了學(xué)校。盡管,他們夫妻對女兒的任性感到惱火,但當(dāng)他們離開學(xué)校的時候,心中還是充滿了很多擔(dān)心,廷光開始憐憫起女兒來了,他心疼地一個勁兒地?fù)u頭。

  

  舜瑤也不放心這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吃住在外,她能不能管理好自己的生活?但當(dāng)她看到瘦小的佳茗沒有一點膽怯的樣子時,她也只能開導(dǎo)自己,讓孩子在生活中去磨煉吧!

  

  全國各地處在饑餓的災(zāi)難里,山東省被列為全國的重災(zāi)區(qū),很多人因為長期饑餓吃野菜得了水腫和干瘦病。雖然舜瑤一家人也掙扎在饑餓的煎熬中,她仍然十分惦記自己的母親,她寫信給大哥,告訴他:北京的情況比山東要好一些,若不能吃飽,愿把母親接到北京來住。

  

  祥濤在回信中寫道:有我在,就不會讓母親挨餓,家里有一塊餅,就是母親的。他讓舜瑤不用擔(dān)心,只要把自己全家照顧好,我們大家就放心了。

  

  看到大哥對自己的關(guān)心,舜瑤心里感到熱乎乎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家里的糧食及薯葉子根本不能讓孩子們吃飽肚子,廷光為了讓孩子多吃些東西,早晨在家里只喝一杯熱水就離開了家。在單位,他仍然省出一大半飯菜,晚上帶回家給孩子們吃。而晚上,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就會離開飯桌,在一旁卷煙抽,兒女們疑惑地看著他不動筷子,這個時候,廷光便會含著微笑,拍拍自己的肚子,對孩子們說:“看看吧,爸爸的肚子都鼓起來了。”他一邊使勁挺起肚子,一邊撩開衣服讓孩子們看,當(dāng)孩子們看到爸爸的肚子真的有點大的時候,才肯吃爸爸帶回來的食物。而廷光的晚餐,就是一碗清得見底的菜湯。每當(dāng)看到孩子們吃完飯后仍然渴望得到食品的表情時,他都會感到自己沒有盡到父親的責(zé)任。

  

  隨著災(zāi)情的加重,吃糠都很困難了,于是,人們都跑到農(nóng)田或者山里去挖野菜吃。為了尋找可以進(jìn)嘴的食物,人們千方百計地到大自然里挖掘能夠延續(xù)生命的資源,有的人吃了在山里采到的有毒的野菇而斷送了性命,人們在饑餓的死亡線上掙扎著。

  

  舜瑤夫婦想盡一切辦法讓孩子們得到最低限度的溫飽,他們沒有錢去買高價食品,看到孩子們饑餓的樣子,他們選擇了變賣東西來換取一些食品的做法。家里有一架日本牌子的照相機,廷光非常喜歡它,即使在他父親被抓期間,他寧愿賣掉首飾也沒有賣掉照相機,F(xiàn)在,照相機是這個家里唯一可以賣點錢的東西了,在吃飯都困難的時候,留著它還有什么意義?廷光決定把照相機賣掉,用換來的錢去買一些高價大米和面粉,讓孩子們吃幾頓飽飯?墒,相機換來的食品沒吃幾天就沒有了,家里又開始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有一天,廷光從衣兜里掏出那支派克筆,攥在手里反復(fù)地看著,這是他上大學(xué)時,鐘四爺送給他的禮物,他一直帶在身上,每換一套衣服都要把這支筆別在上衣兜里,他簽字用這支筆,他寫信用這支筆,他寫報告也用這支筆。每當(dāng)他拿起這支筆的時候,自己父親的影子就會在他的眼前晃動。他看著這支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最后,他決定賣掉它換取一些食品。

  

  舜瑤望著丈夫傷心的面孔,勸阻了他:“廷光,這是你唯一的一件東西了,還是留下來吧,我們咬咬牙,日子還能過下去。”廷光感激地一把抱住了妻子。

  

  又過了幾天,廷光對妻子說:“我們還是用工資買點高價食品,看著孩子們?nèi)甜嚢ゐI的樣子,心里真不是滋味!

  

  舜瑤聽了后,提醒丈夫,說:“我們有七個孩子,那些工資能吃幾天高價食品?再說,益硯馬上要考大學(xué)了,每一個孩子的學(xué)費我們總是要交的。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人家的孩子能吃糠飯,為什么我們的孩子不能呢?”不過,她還是答應(yīng)了丈夫買一點兒高價米,每天晚上煮粥時放進(jìn)去一小把,一鍋粥稀得如清水一樣。

  

  舜瑤夫婦帶著七個孩子咬著牙度過每一天,偶爾,廷光也會去買一個高價罐頭回家,讓孩子們解解饞。一個罐頭,每個人只吃一口,罐頭就空了,每每這個時候,舜瑤夫婦的心里就會受到一種折磨。

  

  廷光仍然每天加班,他把自己的那一份食品給孩子們吃,他自己每天只喝鍋里剩下的那點野菜湯,舜瑤也是如此,她總是等所有的孩子吃完飯后,才去清掃鍋底的飯渣。

  

  盡管孩子們的氣色不好,但是沒有病,讓他們夫婦感到欣慰,他們鼓勵孩子們相互謙讓,咬牙渡過難關(guān)?墒,由于他們夫妻長期只喝野菜湯充饑,幾乎不吃糧食,身體非常虛弱,廷光的腳腫得越來越厲害,他無法穿鞋子,只好穿拖鞋一瘸一拐地去上班,晚上回到家,他脫下襪子的時候,紅腫的腳像發(fā)面饅頭,疼得他臉都變了形。佳珍總是會在這個時候,端來一盆熱水,讓爸爸泡一泡腳。即使這樣,廷光也沒有停止去上班,他仍然天天早出晚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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