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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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的一天下午,晁信義正在店里算賬,太太身邊的下人小玉來到前店,對他說:“老爺,宮里的劉公公來了,太太叫我來喊你!
劉公公是晁家在宮里的關(guān)系,也是宮里負責(zé)胭脂水粉采購的大太監(jiān)。這些年,劉公公從晁家得到了不少好處,自然對晁家好。這次,劉公公隨兩宮西巡,一年多沒聯(lián)系了。聽說劉公公來了,晁信義立即起身,快步向院里走去。
以前負責(zé)聯(lián)絡(luò)宮里的是二叔晁子軒,晁信義主要在外搞采買,和劉公公并不熟,他走進去時,見一個穿錦衣、臉上無須、白白胖胖的男人正坐在太師椅上,身邊還站著兩個穿青衣的年輕人,也是細嫩的皮膚,一根胡須都沒有。張淑梅坐在桌子的另一邊,陪著此人說話,且一再向此人敬茶。晁信義知道,這大概就是劉公公了。
晁信義知道,劉公公雖然和晁家有交情,但畢竟和自己沒有交情。若想把這個交情接起來,自己必須下一番工夫。
進門之后,晁信義當庭跪了下來,在劉公公面前磕了三個頭,口稱恩公。
劉公公顯然沒料到晁信義會行此大禮,頓時吃了一驚,立即起身將他扶起來:“賢侄,使不得,使不得啊!
晁信義說:“我們晁家能有今天,多虧恩公在宮里周旋。不想,此次我晁家遭此大難,而恩公又隨太后西巡,我晁信義無緣在恩公面前行孝,這三個頭權(quán)當彌補。”
劉公公將晁信義扶起:“信義賢侄,起來說話!
晁信義起來,要扶著劉公公坐下。劉公公說:“賢侄啊,先不坐了,我給你父親叔叔他們上炷香。”
晁信義便帶著劉公公到了第二進。第二進的正堂供著晁家列祖列宗。此前,晁家懸掛了幾位先位的畫像,全在那場大難中付之一炬,無法再復(fù)原。現(xiàn)在,晁信義只能給他們列了牌位。
劉公公上過香后,拉起晁信義的手說:“賢侄,找個僻靜的地方,我們說說話。”
晁信義將劉公公領(lǐng)進了自己的臥室。這是他和張淑梅的主臥,因為家里人少,臥室便做成了大套間,專門建有會客廳。兩個人進入后,小玉進來沏茶。晁信義說:“恩公,您難得來一次,今晚留在這里吃飯!
劉公公說:“吃飯好說,我今天來,主要是和你談點事。”
晁信義說:“談事自然有時間,吃飯卻要準備。小玉,你跟太太說,叫廚房好好準備一下!
小玉答應(yīng)一聲,退出,把門關(guān)上。
劉公公還不放心,走過去,拉開門看了看,又關(guān)了,并從里面閂上。晁信義看到這一動作,頓時愣了一下。
兩個人開始喝茶,先說了些閑話。劉公公說,他和兩宮西巡,不知道晁家遭此大難。前幾天,聽說李公公想重新遴選胭脂水粉的供貨商,他意識到情況不好,一問才知道晁家遭了滅門之禍。
聽了此話,晁信義頓時一驚,說:“恩公,晁家雖然遭了禍,京西胭脂鋪卻沒有倒。您也看到了,我已經(jīng)把京西胭脂鋪建起來了,貨品比以前還多,質(zhì)量比以前還好!
劉公公擺了擺手說:“這些我都知道!
“那就請恩公在太后面前美言,讓她老人家仍然用京西胭脂鋪的產(chǎn)品吧!标诵帕x誠懇地說。
劉公公說:“賢侄啊,你是不知道宮里的情況。你想想,我們在西安那么遠,怎么知道京西胭脂鋪的事?肯定是有人走了李公公的門子!
晁信義又是一驚,意識到劉公公此來,是通風(fēng)報信的,忙問:“什么人走了李公公的門子,恩公知道嗎?”
劉公公擺了擺頭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推測,不僅有人走了李公公的門子,李公公還說服了老佛爺,所以才有這一說!
晁信義大急,問:“這么說,京西胭脂鋪是不是沒有希望了?”
劉公公說:“這倒也不一定。關(guān)鍵還在老佛爺那里,只要老佛爺一句話,誰還敢說個‘不’字?”
晁信義想,除了面前的劉公公,沒有任何人可以幫自己。想到這里,他立即起身,一下子跪在了劉公公面前。
劉公公大吃一驚,立即起身拉他,說:“賢侄,你這是干什么?”
晁信義說:“恩公,我們晁家遭了此難,差不多滅門,F(xiàn)在只有我這么一條根,而我又年輕,對生意場上的事,尤其對宮里的事,半點不清楚。除了恩公幫,我還能有什么別的辦法?”
劉公公說:“你起來,我們慢慢商量。”
晁信義說:“恩公,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你若答應(yīng)我,我就起來!
劉公公:“你說。”
“現(xiàn)在,我無父無母,只有姑姑一個親人。我想拜恩公為干親,萬望成全!标诵帕x想,只有這一招了。如果這一招不靈,自己恐怕真的要失去宮里的市場了。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劉公公爽快地答應(yīng)了。劉公公說:“我和你父親、你的叔叔,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你的父母叔嬸都不在了,我呢,正好也希望有個兒子。好,我答應(yīng)你!
晁信義向劉公公磕了三個頭,叫了恩父,又說晚上吃飯的時候正式拜親,這才起來。
劉公公的稱呼也改了,不再叫賢侄,而是說:“義兒,你叫我一聲爹,我就認了你這個兒。眼下這件事你得提前做準備!
晁信義完全不明白怎么準備,所以說:“請恩父賜教!
劉公公說:“如果我的估計不錯,一定有人走通了李公公的門子。李公公答應(yīng)了的事,要想改過來,幾乎是不可能了,除非老佛爺發(fā)話。”
晁信義急了:“既然李公公已經(jīng)在老佛爺身邊說了話,還有什么人說話的分量,能超過李公公?”
劉公公擺了擺手說:“據(jù)我所知,李公公應(yīng)該沒有直接說選哪一家,他也不會說。李公公也只是在老佛爺面前說了京西胭脂鋪的事,并且建議重新遴選。老佛爺并不知情,順口答應(yīng)下來。真的選的時候,老佛爺自然不可能過問,李公公只要想辦法不讓老佛爺看到京西胭脂鋪的貨品,就大功告成了!
晁信義說:“那能不能這樣?恩父帶一些京西胭脂鋪的貨品回去,送給宮里的一些人,這樣,老佛爺不就知道了?”
劉公公立即否定了這一辦法。他說:“這樣做,有兩大不好。其一,把這些貨品散進宮里,需要較長時間,老佛爺什么時候能見到,能不能見到,也很難說。何況,我們要做這件事,就得在時間上打提前值。我們一行動,等于告訴對手,我們在做一些事。這就把我們的目的暴露給對手了。其二,任何人將京西胭脂鋪的貨品帶進宮,李公公只要一查,就能查出來。李公公肯定把這些人調(diào)離關(guān)鍵位子,那樣,你們京西胭脂鋪,在宮里就完全沒有人了!
晁信義大急:“那怎么辦?請恩父教我。”
劉公公說:“我也不知道怎么辦,讓我再想想。”
當晚,晁信義以豐盛的晚宴招待劉公公,宴上,他拉著妻子跪拜劉公公,認下這個干爹。離開時,晁信義又塞給劉公公一張大大的銀票,那兩名跟他一起來的小太監(jiān),也都得到了銀票。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晁信義忙得暈頭轉(zhuǎn)向。
晁信義的忙只為一件事,馬上就是中秋節(jié)了,他需要拜節(jié)!缎脸髼l約》剛剛簽定,雖然被認為是一個喪權(quán)辱國的條約,可是,不簽這樣的條約,難道讓外國軍隊永遠控制著京城不成?世界就像一個村子,能說得上話、耀武揚威的,永遠都是那幾個富人。窮人要么依附了富人當走狗,要么被富人欺凌。
窮人家的東西被富人搶了,窮人的老婆被富人奸了,那又怎么樣?打落牙齒和血吞,誰讓你窮?
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就是如此,欺男霸女不是罪,奸淫擄奪不是罪,窮才是罪。有罪之人,還有什么真正的權(quán)利?
那個時代的清政府,就是這樣一個有罪之人。
那些年輕的學(xué)生要求外爭國權(quán)內(nèi)懲國賊,對不對?對。
可用什么來爭國權(quán)?只能用錢來爭,沒錢寸步難行。至于國賊一說,誰是國賊?那些讓中國積貧積弱的人,就是國賊?墒牵@又不是哪一個人的事,是一個制度的事,是一個政權(quán)的事,是整個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出了問題,這個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是最大的國賊?蛇@個國賊,能夠懲治得了嗎?
年紀大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死結(jié),是一個平頭百姓無法碰的死結(jié)。所以,他們不去碰,只期望著暫時的安寧,哪怕是一年兩年的安寧。
晁信義所做的事,就是好好地利用這片刻的安寧;蛘哒f,給達官貴人拜節(jié),其實是希望借助金錢的作用,買到這個安寧。
八月十五到了,按理晁信義應(yīng)該帶著老婆到岳父家拜節(jié)?墒,為了宮廷的那筆至關(guān)重要的單,他是東奔西走,忙得連飯都沒有好好吃幾口,哪有時間?張淑梅幾次想提醒丈夫,可見他白天忙得團團轉(zhuǎn),晚上一回到家,飯顧不上吃,倒頭就睡,實在不忍心。
八月十六日,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了,晁信義一大早進了門店,清理了一下賬目,這才知道,這個節(jié)日,生意出奇好,至少把拜節(jié)送出去的錢找回來了一點。
吃過中午飯,是店里生意相對清淡的時候,晁信義有些犯困,正準備到后面去打個盹,剛剛躺下,就聽到前面的伙計接待客人。
伙計說:“老人家,您需要點什么?”
“你們掌柜呢?”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傳了過來。
晁信義一聽,立刻翻身而起,幾步跑到前店,驚喜地道:“岳父大人,快請坐!”原來是張壽元不請自到,正站在店鋪門口,笑瞇瞇地望著他。
自從京西胭脂鋪開始修建,動工,一直到現(xiàn)在,張壽元還是第一次登門。這幾個月晁信義也只有每月還利息的日子才到四海錢莊去一趟,張壽元從來沒有問過他的經(jīng)營情況。今天突然過來,讓晁信義有些意外。
“沒事沒事,我過來看看。”張壽元說。
晁信義連忙向岳父道歉:“昨天是中秋佳節(jié),本來我和淑梅應(yīng)該去向岳父岳母拜節(jié)的,可是……”
張壽元擺了擺手說:“你的店剛剛開張,萬事開頭難,我能理解!
“岳父越是理解,小婿越是惶恐不安。”晁信義請張壽元坐下,并且叫伙計沏茶。
張壽元再次擺了擺手:“淑梅呢?老太婆好幾個月沒看到女兒了,連中秋節(jié)都沒有回去,在我耳邊啰里啰唆的,吵得煩死了!
晁信義明白了,除了三朝回門,張淑梅嫁給晁家已經(jīng)幾個月,再沒有和父母見過一面。張壽元雖說老太婆吵得他心煩,其實,他也想女兒了。
晁信義連忙說:“淑梅挺好的,我還和她商量,準備這幾天回去看望二老呢。岳父大人,請去家里坐吧。”又對伙計說:“去,去通知太太,讓她準備晚飯!
晁信義領(lǐng)著岳父,走進晁家新蓋的大院。張壽元倒不急著看望女兒了,而是認真地參觀。晁信義見岳父對此有著深厚的興趣,便向他介紹。
晁信義重建京西胭脂鋪的時候,考慮到長期和近期兩大目標。有些東西是長期的,他是不惜成本。但也有些是近期的,不需要耗費太大成本,他就做得非常簡單。
晁信義介紹的時候,張壽元只是默默地看,一言未發(fā)。
張淑梅得到消息,趕出來。張淑梅先跪了下來,道:“爹呀,女兒好想您和媽,昨天還和信義說,什么時候回家看看呢!”
張壽元上下打量著張淑梅。
張淑梅穿著白色的衣裙,頭發(fā)顯然精心打理過,挽了高高的發(fā)髻,插著漂亮的發(fā)簪,臉上白嫩如雪,眉目如畫,一雙手纖細柔美,亭亭玉立。
張淑梅看父親在打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他的身邊,低聲說:“爹,您從小教育我要勤儉持家,女兒并沒有忘記您的教誨,這梳妝打扮是信義的意思!
晁信義忙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岳父大人,京西胭脂鋪從事的就是梳妝打扮的產(chǎn)業(yè),淑梅是掌柜的妻子,如果掌柜的妻子都不梳妝打扮,這產(chǎn)品怎么能銷售出去呢?請您不要生氣。”
張壽元哈哈大笑道:“我女兒越來越漂亮了,果然是人靠衣裝,美靠扮妝!”
張淑梅驚喜地道:“爹您不責(zé)怪女兒?”
張壽元滿臉慈祥:“在家,你是我的女兒,我管你的梳妝打扮;出嫁,你是人家的媳婦,自然有家婆丈夫管你。你的梳妝打扮,只要依著你丈夫的喜好就成,輪不到我來說三道四。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出嫁的女兒,只要是從夫,而不是自作主張,就沒有錯!
晁信義一聽,知道岳父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滿意,也不多話,說:“淑梅,你快去準備一下,爹今晚在家吃飯!
張淑梅答應(yīng)一聲,退走。晁信義將張壽元引向客廳,請他坐下,親自為他斟上茶。晁信義目前的一切都是側(cè)重于生產(chǎn),其余所有一切能省就省。就是家中,僅僅有一名下手,替張淑梅打理家務(wù),同時還要兼顧幾十人的伙食。
晁信義禮貌地端起茶:“岳父大人,您請用茶!”
張壽元慢條斯理地端起茶品了一口,才道:“信義,這幾個月京西胭脂鋪的經(jīng)營情況如何?”
“老客戶回來了七成,許多王公貴族家都免費送了產(chǎn)品過去,讓她們試用,消息還沒有反饋回來!”晁信義認真地道。
“現(xiàn)在產(chǎn)品的質(zhì)量和以前比如何?”張壽元問道。
“現(xiàn)在的產(chǎn)品和以前一樣,有幾個品種質(zhì)量更好,我們還在研究幾個新的品種。總之,產(chǎn)品的質(zhì)量是沒有問題,我寧愿少生產(chǎn)一點,也不在質(zhì)量上打折扣。”晁信義道。
“如果這樣,王公貴族的生意就不會丟,京西胭脂鋪走的是高端客戶,產(chǎn)品質(zhì)量一定要過硬,不能摻假!”張壽元道。
“是。”晁信義畢恭畢敬地回答。
張壽元又問:“利潤情況如何?”
“前幾個月因送出去的產(chǎn)品比較多,工人薪俸等支出,加上這次中秋節(jié)拜節(jié),實際是虧損了四萬多兩!”晁信義如實回答道。
張壽元搖了搖頭說:“這不是虧損,這是前期投資,做生意要往長遠看,現(xiàn)在投入四萬兩白銀,值得!對了,京西胭脂鋪以前是皇宮貢品,兩宮馬上就要回鑾,皇宮的訂單沒有問題吧?”
晁信義遲疑了一下說:“我正在為這事著急,那四萬多兩,主要就是為這事投下去的!
張壽元獨眼嚴厲如刀:“怎么回事?”
晁信義將劉公公所說的話,向岳父復(fù)述了一遍。張壽元又問他做了哪些準備,晁信義如實以告,自然是向劉公公拜了節(jié),也去醇王府走動了。其他一些宮里的關(guān)系,也都一一拜過。
張壽元沉思片刻,說:“你想過沒有?這件事,如果按照常規(guī),你的做法肯定沒問題?墒,宮里既然傳出消息,要重新核定專供權(quán),就說明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晁信義說:“這一點我已經(jīng)想到了。劉公公也肯定地說,確實有人走通了門子!
張壽元說:“畢竟這件事牽涉巨大利益,有人走門子是可以想象的。如果京西胭脂鋪還是以前的京西胭脂鋪,就算有人走門子,恐怕也無濟于事,F(xiàn)在的問題在于,京西胭脂鋪出了事,別人也就有了機會。哪怕大家都在走門子,最后也要看誰的門子硬!
晁信義說:“人家的門子比我們的硬,人家走通的是李公公的門子。”
張壽元一驚,問:“李公公?哪個李公公?”
晁信義說:“大內(nèi)總管李蓮英李公公!
張壽元坐不住了,剛端起的茶杯放下了,他站起來,在房間里走了幾步,似乎還有點不相信,問:“這消息確實?”
晁信義說:“劉公公說得很明白,如果不是因為李公公出面說了話,根本不可能有重新遴選這件事!
“也就是說,買通李公公的這個人花了血本!睆垑墼f。
晁信義很清楚,因此說:“那是自然!
張壽元在房間里走了好幾個來回。晁信義一直看著岳父,沒有出聲。張壽元走了幾圈,停下來,似乎要對晁信義說什么話,顯然沒有完全想好,便將話吞了回去,重新走了幾圈,才冒出一句話:“這個人,實力恐怕非同小可!
晁信義說:“如果我猜得不錯,應(yīng)該是王記。”
張壽元皺了皺眉頭說:“王記?王興業(yè)父子最近不是對你挺好嗎?”
晁信義說:“他們對我好,那是因為京西胭脂鋪倒了,他們在施舍。而他們爭取宮廷訂單,那是生意,這是兩碼事!
張壽元看了看女婿,覺得他很有想法,便問:“你還有些什么想法,一起說出來。”
晁信義道:“京西胭脂鋪有乾隆皇帝御賜的金匾,老佛爺尊敬乾隆皇帝,只要老佛爺知道京西胭脂鋪還存在,而且生產(chǎn)出的胭脂水粉和以前的質(zhì)量一樣,就不會違反祖訓(xùn),F(xiàn)在的問題是,有人告訴老佛爺,京西胭脂鋪已經(jīng)毀了,哪怕有人在老佛爺耳邊說,京西胭脂鋪已經(jīng)重建,老佛爺也不一定相信新的京西胭脂鋪生產(chǎn)出來的產(chǎn)品還能有以前的品質(zhì)。”
張壽元停在晁信義面前:“繼續(xù)說,你還想到了些什么?”
晁信義說:“現(xiàn)在的局面,對我們極其不利。就算我們有劉公公,可是,劉公公的意見,根本不可能決定老佛爺?shù)膽B(tài)度。何況,李公公已經(jīng)在老佛爺面前說了話,劉公公不可能對老佛爺說另一番話,他絕對不敢為了這件事得罪李公公。至于醇王府,恐怕也不一定能說得上話,除非老佛爺主動問,醇親王妃絕對不會冒著得罪李公公的危險替我們說話。”
張壽元說:“賢婿啊,你的看法是對的。這件事到了李公公那里,就是一局死棋。”
晁信義說:“確實是一局死棋,但我想,棋是死的,人是活的,死棋未必就不能走活!
張壽元不太相信地看著晁信義,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這原來是個一根筋,不懂變通的人?商場之上,最重要的就是變通,如果不懂變通,那可是要四處碰壁的。他反問:“怎么走活?”
晁信義說:“世界上所有的死棋,只是缺乏解決的辦法。如果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就一定沒有死棋!
張壽元有點哭笑不得。理論上,他承認女婿的說法,問題是,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啊。就如目前,李蓮英李公公,誰不知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不說一般的王公貴族,就算是皇上,也要讓他三分吧。事情到了他那里,還有誰能夠翻得過來?
晁信義繼續(xù)說:“王記胭脂坊已經(jīng)改變了總體戰(zhàn)略,開始走差異化道路。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是想,我們走高端,他們走低端;我們做宮廷,他們做民間。真的形成這種局面,對他們對我們,都不失為一件好事。可是,我們?nèi)绻チ藢m廷,而王記胭脂坊占有了這個市場,我們京西胭脂鋪就會被王記遠遠地拋在后面,成為二類品牌。那樣一來,我們今后將永遠難以和王記并駕齊驅(qū)。所以,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失去這次機會。”
張壽元說:“如果他們進了宮廷,你不是可以反其道而行,走民間?為什么一定要和他們纏斗?”
晁信義擺了擺頭說:“我們走民間,很難勝過他們!
張壽元問:“為什么?”
“主要是成本問題。”晁信義說,“我們京西胭脂鋪之所以近兩百年來獨占鰲頭,并不是浪得虛名,也不是因為走通了宮廷的門子,關(guān)鍵還在于我們有核心競爭力,即我們的產(chǎn)品品質(zhì)。我們比別的胭脂坊多一道工序,這一道工序,使得我們的成本比別人的產(chǎn)品高出很多。如果有了宮廷訂單,我們的價格就不是問題。若是沒有這個訂單,就很難有現(xiàn)在的價位!
張壽元明白了,京西胭脂鋪把自己搞成了皇帝的女兒,如果高不成,低就不可能就。手里若是有了宮廷訂單,京西胭脂鋪就仍然是高端品牌,可以繼續(xù)走高價路線。一旦失去這個訂單,就得全面調(diào)整戰(zhàn)略,重新定位。
“既然如此,只能一戰(zhàn)了?”張壽元問。
“是的,而且是背水一戰(zhàn)!标诵帕x說。
張壽元略想了想,提議道:“我們能不能從袁大人身上想想辦法?”
“袁大人?”晁信義一時回不過神來。
清朝的官制和現(xiàn)在不同,中央之下設(shè)總督,總督之下設(shè)巡撫。表面上看,巡撫是一省之長,而清朝的省,和現(xiàn)在的省規(guī)模差不多,可在實權(quán)方面,卻比現(xiàn)在的省長要小。根本原因在于,巡撫之上還有總督,巡撫就更類似于地區(qū)行政主官了。
后代歷史將很多舊賬算在袁世凱頭上,比如說西洋軍閥的形成,認定是袁世凱起家的根本。事實上,袁世凱小站練兵,只不過練出了七千人的新軍,總兵力只相當于現(xiàn)在一個師。而當時的清朝,有兵力一百多萬。七千人的新軍,相對于這一百多萬的軍隊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此外,歷史學(xué)家將戊戌變法失敗的舊賬,也算到袁世凱的頭上,認定是袁世凱向慈禧太后告密,才導(dǎo)致慈禧太后發(fā)動后黨政變。事實上,所謂袁世凱告密一說,并不成立,事變之后,袁世凱也未能得到相應(yīng)的拔擢。作為山東巡撫,權(quán)重位其實并不高。
袁世凱署理山東巡撫之時,恰恰是拳亂大起之時。義和團的初起之地,恰恰是山東。袁世凱認定義和團是左道邪教,嚴令禁絕,但因為朝廷中某些實力派人士暗中支持義和團,袁世凱也不好做得太過分,只是下令驅(qū)趕。正因為如此,拳民無法在山東立足,便逃往天津、北京一帶。后來義和團成勢,恰恰在天津和北京。
這些事情,晁信義多多少少是聽說過的,他之所以對岳父的提議感到吃驚,是源于一個判斷。洋兵之亂,是因為老佛爺試圖利用拳民抑制洋人導(dǎo)致的,在對待拳民的態(tài)度上面,袁世凱和老佛爺背道而馳。哪怕現(xiàn)在洋兵禍患中華,老佛爺是否對當初反對拳民的袁世凱抱有成見?實在是難說。何況,自己的事,就連太后身邊的人都搞不定,一個遠在山東的巡撫能起多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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