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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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見針鋒相對,氣氛不免尖銳。袁大少立即舉起酒杯:“說來說去,都是中國太窮太弱。日俄戰(zhàn)爭后,日本不也繼承了俄國在東北的利益嗎?要想不受列強欺負,就得富強。個人也是這個道理。我看各位,還是多多發(fā)財吧!
那時北京的風潮,已從挽留北大校長蔡元培,發(fā)展到要求罷免曹汝霖、章宗祥和陸宗輿。而府院之爭的裂縫則繼續(xù)擴展:三人均未請辭,大總統(tǒng)徐世昌突然下令批準他們的辭呈,而段祺瑞則在報上怒斥此舉為“命令造謠”。沒過幾天,政府又發(fā)布通告,慰勉三人公忠體國奉職勤懇。在這種情況下,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也就在所難免。甚至上海的風塵女子,都組成“青樓救國團”上街散發(fā)傳單,聲稱“我們花界,斯也卑賤,愛國則一”。
6月3日,道縣二署貼出國府的明電通令,要求全力維持秩序,組織罷課的學生一律逮捕。還好,信陽的局面比較平靜。靳云鶚派兵連哄帶嚇,就將他們全部趕回校園。
全國各地的實力派全都反對“三罷”,尤其是罷工。這種萬馬齊喑的局面,突然就讓一個遙遠而又普通的將軍、第三師師長吳佩孚,在李玉亭眼中頂天立地。
當時吳佩孚尚與護法軍對峙于湘南。他率先通電全國,強烈反對拘捕學生,要求懲辦曹章陸。聲稱愿盡軍人職責,抵御外侮。他并非隨便發(fā)表一通言論作為姿態(tài),然后就淪為沉默的大多數(shù)。那些日子里,報上無一日不見吳的慷慨激昂。那些文章令豫南四子嘆服不已。說到底,此公雖是陣前中將,但終究有秀才的底子。當初十年寒窗,專門練習過策論史論,如今正好派上用場。字句老辣力透紙背,所謂殺人不見血。
標新立異二月花。那段時間,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無人不知“愛國將軍”吳佩孚。國民黨機關報《民國日報》也絲毫不吝惜贊美之詞,說吳“赤誠愛國,大義昭然”,有“為國御侮之決心”!蹲至治鲌蟆飞钍軈桥彐诠奈,聲稱“中國之治,為期或已不遠”。
李玉亭不禁回想起辛亥故事。那時報上經(jīng)常有黎元洪的署名文章,后來知道出自饒漢祥。它們雖然更加華美,但力度風骨不及。吳佩孚終究是從散兵線殺上拜將臺的,通電又是自出機杼,并非倩人捉刀。論起文章,小長輩兒自視甚高,連劉景向都有點看不上,此次卻也由衷贊嘆。那些日子里,這個并未謀面的人物,極大地豐富了電燈映照下的信陽夜生活。
毫無疑問,此時的李玉亭已非辛亥年間的李玉亭。學生運動他并不陌生,東漢發(fā)生過,南宋也發(fā)生過,都是太學生。明末東林黨的活動,也以書院為依托。對李玉亭影響最大的,當然是公車上書,參加者都是進京赴試的舉子。再往跟前說,十年前李世登他們圍堵張書紳,性質又有何區(qū)別?可盡管如此,李玉亭這回對學生的支持有個漸變過程。盡管吳佩孚的精彩通電有極大的促進作用,但他并未輕信。一同打動他的,還有那之后遍地開花的數(shù)百種白話文報刊。《新青年》與《學潮》全都攻擊家族制度,傅斯年直言家族制度是萬惡之源,因為所有的善都出自天然的個性,而家族制度又是個性的天敵。這一點李玉亭感同身受。童年的回憶就像已經(jīng)長在肉中的刺,任誰也無法一筆抹去。可是轉念再一想,如今他來掌舵,延福堂李家不也挺好嘛。可見此事不能一概而論。菜刀也能砍死人,但該負責的是行兇者,而非兇器本身。
置身廬山不行,坐井觀天也不行。道尹的公子陶希圣,正就讀于北大,是實際參與者。一個多月后,他放假回信陽省親,李玉亭決定親自會會他,讓劉景向安排飯局。自然,劉景向召集,李玉亭付賬。劉景向笑道:“錢鬼子,連道尹的公子都開始巴結了嗎?”李玉亭點點他嘆道:“邃真兄口下積德!我是那樣的人嗎?我請他吃飯,是想了解學生們的真實想法,以及事情的來龍去脈,免得以訛傳訛!眲⒕跋虻溃骸拔以诒本┯信f,你難道忘了?所有的內幕都在我囊中。”李玉亭道:“真的?那你趕緊說說呀!眲⒕跋蛐Φ溃骸澳强刹恍。我的喉舌也需酒水滋潤。酒席上再說吧,我看看菜好吃不好吃,酒好喝不好喝!
李玉亭請?zhí)障Jフ偌姓J識的信陽學子,到大旅社吃了頓飯,既是接風,也是慶功,同時更是觀察。為排除干擾,使談話盡興,特意沒請道尹大人。
陶希圣的表情不乏羞怯,甚至有點惶惑,老半天后才回歸正常。他說當時并無老師參加,也沒見新文化運動諸位主將的蹤影。學生完全是自發(fā)行為;馃w家樓時,看到厚厚的精裝法律書置身火海,學習政法專業(yè)的他頗為心痛,一度想去搶救。
劉景向微微笑道:“多數(shù)學生當然都不清楚詳情。我有同事在八校學生聯(lián)合會,他寫信告訴我,5月1日前后,美國外交官便告訴清華學生,中國對日外交失敗。社會民眾如果有所表示,美國或許能夠幫忙。于是清華的學生翻墻出去轉告法政學堂的學生,再轉到北大,這才發(fā)動起來。起初他們想到東交民巷的美國使館呼吁,但被美國人擋住,因使館區(qū)不得擅入,建議他們找中國的外交當局。外交當局是誰學生們哪里知道,臨時從外國人口中獲得曹汝霖的名字,可又不知道曹家的位置,找到第一家后已經(jīng)貼上標語,卻發(fā)現(xiàn)不是。三轉兩轉,這才找到。此事傅斯年同學領頭,他弟弟會武術,打斷了曹家門前的柵欄!
陶希圣微微張嘴,驚問道:“真的?”李玉亭也插口道:“哪個傅斯年,就是辦《學潮》攻擊家族制度的那一位?”
劉景向沖李玉亭點點頭,然后又盯著陶希圣道:“事情一出,各方都想利用。當時有人支援你們,給你們送吃的,這你總知道吧?”
“我吃過他們送來的芝麻燒餅!
“那是大總統(tǒng)徐世昌派人送的,這你恐怕更不知道了吧!
聞聽此言,最吃驚的不是陶希圣,而是李玉亭。他怎么也想不到,當年自己的手段,會被堂堂的大總統(tǒng)抄襲。
5
轉過年來,靳云鶚升任第八混成旅少將旅長。司令部本在鄭縣,但他還是更喜歡信陽,確切地說是更喜歡雞公山,故而長期盤桓于斯。那時不比前清,山上已經(jīng)成立租地局,向外招租河南森林地。郵局和電報局也成常設機構,若有緊急軍務,靳云鶚可以遙控指揮。
雞公山吸引住的其實并非靳云鶚的腿,而是他的肺。山上的空氣委實清新澄澈,尤其適合肺病患者。這個山東大漢全身上下都很剛強,唯獨一處有漏洞,那就是肺。這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他的肺因何不好?這您問不得別人,恐怕只能去問鴉片。
那時李家在山上已無房產,靳司令享受不到李玉亭的方便,但有李立生的門路可走:很多教士建有別墅,但未必上山長駐,房屋多有空置。類似如今的地產市場。那空下來的某棟別墅,隨即成為旅座的臨時司令部。雞公山離李家寨不遠,寨子的海拔雖然不如雞公山,但畢竟在半山腰中,還是比山下涼快。有時李玉亭也要做做東道,將靳司令邀請過來,連同胡泰運,湊桌打麻將。
李玉亭比靳云鶚大,但卻對他口稱二哥,靳也慨然笑納。李玉亭如此高攀,既是有心,也是無意:有心是因為靳云鶚行二,他的山東老鄉(xiāng)武松也行二,稱他二哥至少不犯忌諱;說是無意,因為那是在酒后的牌桌上,大家都已喝高。李玉亭手氣極好,清一色很快做成;靳云鶚點第一炮時,他沒有和;再點一炮,他終于忍耐不住,立即推倒:“二哥,我已經(jīng)放過你一馬,這回可別怪我!”
靳云鶚在牌場向來作風硬朗。他哈哈一笑,看看確實如此,隨即推倒自己的牌:“你咋不再等等?興許能自摸呢。你瞧我冤不冤?這樣的牌都上不來!”
“我還敢等!再等,二哥你不就自揭了嘛。”
那天的牌友除了李玉亭和靳云鶚,還有新任道尹楊承澤與袁大少,地點是城北的妓院。因在家打牌已不時尚,牌桌擺在妓院才有面子。聞聽李玉亭一口一個二哥,楊承澤與袁大少都不免意外。如此親昵,他們兩個官員都未曾有過,何況區(qū)區(qū)錢鬼子?果然,靳云鶚冷不丁地側身盯住李玉亭的眼睛:“李先生,你一口一個二哥,能不能借我一萬塊錢備辦軍糧?一個月后歸還!苯迄樀膬善裁济緛砭筒灰话泯R,右邊的偏高。此時再看,兩邊的落差更大,里面全是風險。
借貸是和盛錢店的本行。真要做生意,哪還需要他們倆在牌桌上說,直接派軍需到柜上辦理即可。李玉亭本來也不具體過問錢店的經(jīng)營。靳云鶚的意思無非是要無息貸款,而且沒有抵押,這個風險說多大就有多大。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李純還當過豫南剿匪總司令呢,如今安在?這信陽戒嚴司令,隨時就能拍屁股走人的。
“沒問題!只要二哥您一句話。不過呢,就此拿錢壞了錢店章程,我直接給你備辦五萬斤軍糧如何?你明天不是要上雞公山嗎?走前你安排軍需,后天過來接洽。一團人馬半月軍糧,五萬斤應該足夠!
“軍中無戲言?”
“兄弟無戲言!”
李玉亭覺得自己想了很久。但幾年后,他們從樊鐘秀軍中保出楊承澤時,楊承澤說他當時答應得非常痛快,完全是不假思索。靳云鶚是山東人,士兵也以直隸為主。他所說的軍糧是小麥。若要大米,次日就能辦齊,小李家有糧庫。但信陽畢竟在淮河流域,種小麥的少,得費點工夫。
這趟差事辦得兩面光滑。不到一月,軍需過來還了欠款,李玉亭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從那以后,雙方的經(jīng)濟往來日多,靳軍軍需全部交由李玉亭辦理。錢店肯定要賺錢,但賺得公道,糧價總略低于市價。等靳云鶚的胞兄靳云鵬出任國務總理,夏先生不禁對東家連連微笑頷首。
6
長江上游總司令吳光新手下的趙福匯旅要進駐信陽,李玉亭聞聽莫名其妙。信陽地處淮河流域,跟長江渾身不搭界呀,這是何故?靳云鶚不看李玉亭,一把抓起上家打的牌,同時推出一張:“夾子!段總理主戰(zhàn),吳子玉偏偏主和,整天通電要求從衡陽北撤。段總理把妻舅的兵調到信陽,你說想干什么?”
靳云鶚也不歡迎趙福匯。統(tǒng)共只有一座城,過去他獨宿,因袁大少的主力都在東邊幾個縣,現(xiàn)在只怕要拼居。第八混成旅下轄兩個團,一個團展開于鄭縣許昌沿線,另一團駐在信陽。本來全部駐在城內,如今要挪出去一個營。騰出來的地方,安置趙福匯的司令部與炮營。至于趙旅的另外四個步兵營,只能委屈一二,在城南的三里店以及雙林寺一帶棲身。
將軍蒞臨,必須迎接。在車站迎接趙旅長時,李玉亭竟然從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一張熟臉。起初他完全不敢相信,飛快地眨眨眼再看,依舊無法確認。他悄悄過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世登!真是你嗎?你從哪兒來的?”
李玉亭的聲音微微發(fā)抖。李世登不再摘下眼鏡,只抬手將之扶了扶:“八叔,肯定是我呀。你想不到吧?走走走,咱們回家再說!”
原來當年李世登雖被鎖拿進了開封,但卻僥幸撿得一條命,行刑時未中要害。后來同道前去收尸,發(fā)現(xiàn)他一息尚存,不敢驚動家人,悄悄送到鄭縣醫(yī)治療傷。這么多年過去,袁大總統(tǒng)已入黃土,他也再度現(xiàn)身家鄉(xiāng)。
這樣的喜事,肯定先由著大李家慶賀。他們請人玩了一場旱船,李玉亭也吩咐放炮舞獅。思量著他跟家人已經(jīng)稀罕過,這才將他請來坐席。酒后深談,原來這幾年他一直在南方活動,還是老本行,革命。
李玉亭聞聽多少有些后怕:“你已老大不小,該成家立業(yè),怎么還像孩子似的,整日鬧革命?”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推翻皇帝,還有軍閥。不把他們打倒,國家還是沒有希望。只能革命,革命!”
“革命革命,辛亥年間的信陽,去年的湖南,你知道遭過多少難嗎?”去年李玉亭曾經(jīng)讀過一本小冊子《吾曹不出如蒼生何》,作者梁漱溟是劉景向的京師故交。他在湖南親見北兵殘暴肆虐,糜爛地方,義憤填膺但又無可奈何,便寫下這篇文章自費印行,號召成立國民息兵會,制止戰(zhàn)爭。內中的暴行,幾乎都是張敬堯所部的杰作,就是當年駐扎五里店的那個小團長。
“八叔,正因為他們殘暴,我們才要革命啊。這個賬,你只能記在軍閥身上,怎么能歸因于革命呢?”
人說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可那年月南方各自為政,北方府院爭雄,何止二主呢。從李立生的角度觀察,許多省份不僅獨立征稅發(fā)鈔,甚至自辦軍隊自主外交,個個都像歐洲封建制度下的半獨立公國,因而他們依然不看好孫中山?苫仡^再說北京政府,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走馬燈地換。要說他們是真龍?zhí)熳,那的確也不像。
“誰坐朝,咱都是老百姓。辮子也剪了,清朝也亡了,見官也不跪了,你還鬧啥革命呢?你看看你爺爺奶奶,臨到死,長孫都沒在跟前送終!還有你爸,頭發(fā)都白成啥樣了!
“八叔,這話可不像我心目中的您。您怎么變得這么落后保守?你真是老了。”
“落后保守?還輪不到你小子說這話!宣統(tǒng)元年你們圍堵張書紳,誰暗中提供的膳食?你八叔我!消息名義上是周家訓散布的,可誰點撥的周家訓?你八叔我!信陽是誰第一個給武昌捐款的?還是你八叔我!”
“行了八叔,我說錯了還不行?我就知道,您觀念新,腦子活,思想先進。咱們李家,我就是親您!可是您看看您現(xiàn)在,鴉片抽得比我爺爺都厲害,成個啥樣?”
“要不是你們鬧革命,引來北兵,打傷我的胳膊,我何至于抽鴉片呢!
那天李世登沒有回家,在小李家住了一夜。他帶有一摞書籍材料,其中的《北京大學學生周刊》上,印有一篇《告軍人》,敦促士兵們睜開雙眼看清形勢。還有一本書,名叫《苦軍人》。最有意思的是《一個兵的說話》,以吳佩孚的第三師下屬十二團之正兵李得勝的口吻,鼓勵士兵起來反抗官長,勿做炮灰。說是士兵拼命長官升官,士兵欠餉長官發(fā)財。換句古詩,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李玉亭很是吃驚:“這不是鼓吹兵變嗎?從古到今,這可都是殺頭的大罪!”
“就得讓他們積極兵變呀,減輕革命壓力。再說他們這樣稀里糊涂地送死,究竟是給誰賣命,難道不該想想清楚?”
李世登回來時,正好趕上春節(jié)。等過完年,還沒出正月,他便再度神秘失蹤。臨走之前,他沒跟家人打招呼,也沒向李玉亭辭行。
7
四月的李家寨惠風和暢。靳二哥乘滑竿從雞公山過來,由胡泰運和李玉亭陪同竹戲。靳旅長的習慣是挑燈夜戰(zhàn)麻將鴉片,中午起床下午辦公。從前警備隊的什長鄧東藩,此時已經(jīng)就任巡緝營排長。那天下午,他突然派人趕來,告訴李玉亭一個驚人的消息:城內吳光新的人馬不穩(wěn),要發(fā)動兵變?赡苓與靳旅長的部隊有點瓜葛。他已經(jīng)警示過夏先生,特來知會一聲,請他早做準備。
那種情勢下的兵變,可謂家常便飯。在此之前,陸軍部檔案記載的兵變,已過三十起。小規(guī)模的兵變更是不計其數(shù)。年前袁大少駐扎在明港的淮鹽緝私營就鬧過一回。亂兵劫掠一通,逃到息縣才被擊潰。明港畢竟是明港,離信陽還有幾十里地。這回可不同,是在信陽城內,那里有李家的生意。千鈞一發(fā),不能耽擱,必須馬上稟報二哥。
那天的客人除了靳云鶚,還有省城督軍署的科員方紹云。督軍趙倜派他南下,名為探病,實為敦促靳云鶚北移,防止皖系威脅省城。趙福匯這不是已經(jīng)進駐信陽了嘛。
靳云鶚聞聽眉毛一揚,盯住使者兩秒鐘方才恢復常態(tài),問道:“你們可曾稟報官府,知會洋人?”使者老老實實地說:“排長沒有交代,我說不好。”靳云鶚道:“那你趕緊回去,通知教會提防。要是洋人出了差錯,就得引起外交糾紛。賞他十塊錢,叫他趕緊走!
副官黃殿臣示意使者跟他出去。使者敬禮謝賞,邊走邊擦汗。他跟在黃殿臣后面,就像是皇帝的聽差。因黃殿臣生得人高馬大,體格健壯,面色紅潤,活力四射。雖然為人處世并不張牙舞爪,但依舊有咄咄逼人的氣勢,故而雅號“帝國主義”。那年月,身材高大健壯的的確不多。靳云鶚起初選他當傳令兵和衛(wèi)士,原因正在于此。他干得不賴,如今已晉升為少校副官。
李玉亭很是著急,差點沒有跳腳。二哥的鎮(zhèn)靜雖將他局部感染,但焦慮依然未去:“二哥大將風度,處變不驚,可信陽城內終究有數(shù)萬百姓的身家性命,要趕緊處置呀!苯迄樀溃骸鞍烁鐣呵覍捫,著急也沒用。我的部隊應該不會有問題。我平素并不虧待弟兄們,他們怎么會牽扯進來?”
正遲疑間,外面又跑進來一人,是第八混成旅的排長。他證實了吳軍即將兵變的消息。怎么回事呢?都是軍餉鬧的。
在此之前,靳云鶚的第八混成旅也好,趙福匯的暫編第三旅也罷,全都八個月沒見著銀錢。當時的薪餉標準,師長每月八百元,自師長以下,旅四團三營二連半百,排長二十四元,司務長二十元。副兵四塊八,正兵再多四毛。連長以上還有數(shù)目不等的辦公費。但這些理論數(shù)據(jù)經(jīng)常懸于空中,就是夠不著。
連年征戰(zhàn),大肆擴軍,不事生產,哪來的錢呢?辛亥改元后并未加稅,從1915年開始,百姓負擔日益沉重,都以附加稅的名義征收。這一點李玉亭體會深切。和盛爐房開張之初,核定稅負每年僅需五兩銀子,F(xiàn)在可好,五百塊能打住就算燒高香。爐房錢店生意好,這點稅負不算啥,但問題是無論生意如何,城內商家全部按照這個標準在增加。
這次兵變,的確與第八混成旅有染。雙方士兵代表曾在關帝廟歃血為盟,約定共同發(fā)動?汕桑兦跋,靳云鶚向督軍趙倜商借五萬應急,而趙倜又要倚重靳云鶚的一旅人馬,因此答應得很痛快。這點錢雖不足以償清欠餉,但終究可解燃眉之急,第八混成旅的士兵們隨即懸崖勒馬。趙旅那邊聞聽大為光火,決定提前發(fā)動以保成功。靳云鶚雖然抽煙打牌,但帶兵還是有一套,臨敵作戰(zhàn)也總是身先士卒,在軍中威信甚高。那些參與密謀的士兵于心不忍,隨即前來坦白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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