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揮軍南下,揚州十日不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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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軍南下,揚州十日不封刀
清順治二年(南明弘光元年,1645年),在清滅南明弘光政權之戰(zhàn)中,著名的有南明弘光朝兵部尚書史可法督率揚州軍民抗御清軍圍攻的城池守衛(wèi)戰(zhàn)。
揚州是長江以北的重鎮(zhèn),又是弘光朝廷所在地南京的門戶。史可法于弘光元年(1644年)五月始,便著手以揚州為中心的防御。他將高杰、劉良佐、劉澤清、黃得功四部,分別部署于泗州(今安徽泗縣)、臨淮、淮安、廬州,自駐揚州,節(jié)制調(diào)遣。此時,清軍主力正在兩路進攻陜西李自成大順農(nóng)民軍(參見清滅大順之戰(zhàn)),暫時無暇顧及南方,然而南明弘光朝廷并未如史可法所請,乘機率師北伐,而是忙于內(nèi)訌火并、爭權奪利,把希望寄托于向清求和,南北劃江而治。
順治二年正月,清定國大將軍多鐸率軍攻克潼關,破陜之局已定,便奉攝政王多爾袞之命轉兵東南,兵鋒直指南明。與此同時,南明派往北京講和的使臣左懋第被扣留,南北和議宣告失敗。顯然,戰(zhàn)爭的中心已由西北轉向東南。史可法見情勢危急,檄招江北各鎮(zhèn)支援揚州,僅總兵劉肇基率所部4000人自高郵(今屬江蘇)入援。四月十七日,清軍前鋒進抵揚州城郊,集結兵力,搜羅船只。
十八日,多鐸率主力兵臨揚州城下,先派明降將李遇春等勸降,遭史可法拒絕。清軍隨即發(fā)起攻城。史可法泣諭士民,為死守計,督萬余官兵登陴分守各門,自守舊城西門險要。劉肇基守西北門。二十二日,總兵李棲鳳、監(jiān)軍高岐風率4000余人乘夜出降,使城中守備更加薄弱。二十三日,總兵劉肇基請求乘敵不備,背城一戰(zhàn),未被史可法接受。清軍連日由四面向城中發(fā)炮,屢毀城墻。史可法督軍民以草袋盛土填障,修補城墻,多次擊退清軍的進攻,殺清兵數(shù)千。
同時,史可法血疏告急,請求援兵,不應。此間,清軍多次勸降,均被拒絕。二十四日,清軍從泗州運來紅夷大炮。二十五日,多鐸集巨炮猛轟城西北隅,城破。清軍壘尸為梯,蜂擁攀援入城。史可法被俘,不屈而死。劉肇基率余部繼續(xù)與清軍展開巷戰(zhàn),皆戰(zhàn)死。多鐸下令屠城10天,史稱“揚州十日”。
5月20日的城防崩潰后,揚州城居民只有聽天由命了。盡管當時大雨傾盆,但是一些居民忙著燒香,準備迎接入侵者的到來,同時大量地隱藏他們的金銀財寶。他們只是做了這些謹慎的準備,但是全然無力抵抗那些已接管這座城市的滿族人、蒙古人和投降了的漢人。王秀楚寫道:“眾皆次第待命,予初念亦甘就縛!
那些叛徒領著清兵在這座商業(yè)城市中從一個富戶進入另一個富戶。清兵們先是要銀子,后來就無所不要了。直到20日的白天,還沒有人身傷害。但是夜幕降臨之后,人們聽到了砸門聲、鞭子抽人聲和受傷人發(fā)出的嚎叫聲。那個夜晚火勢蔓延開來,但有些地方的火被雨澆滅了。到5月21日,一份告示保證說,如果藏起來的人能夠出來自首的話就會得到赦免,于是許多藏在自己家里的人走了出來?伤麄冏叱鰜砗髤s被分成50或60人一堆,在三四個士兵的監(jiān)督下,用繩子捆起來。然后就開始用長矛一陣猛刺,當場把他們殺死,即使仆倒在地者也不能幸免。
“諸婦女長索系頸,累累如貫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滿地皆嬰兒,或襯馬蹄,或藉人足,肝腦涂地,泣聲盈野!
揚州變成了屠場,血腥惡臭彌漫,到處是肢體殘缺的尸首,一切社會準則都不復存在了。揚州城那些因美麗而聞名的婦女們,愿意把她們自己獻給清兵,最要緊的是用身體贖回她們的生命。逐漸地,一股瘋狂席卷了入侵者。任何女人不論愿意還是不愿意,都有可能被抓住,被成群的士兵輪奸。一些市民像奴隸一樣為清兵服務,替這些入侵者做飯,打掃衛(wèi)生。由于這種人的生命可以得到赦免,因此其余的人也極力想加入進去,但是被拒絕了。與此同時,大屠殺仍然在繼續(xù)。
“遇一卒至,南人不論多寡,皆垂首匍匐,引頸受刃,無一敢逃者!蹦切⿵某菈ι咸氯テ髨D逃跑的人不是摔斷了大腿,就是落到了流氓無賴和散兵游勇手中,被這些人抓起來拷打,被迫交出財寶來。在城里,一些人藏到垃圾堆里,在身上涂滿爛泥和臟物,希望以此躲開人們的注意,但是清兵不時地用長矛猛刺垃圾堆,直到里面的人蠕動起來,鮮血從傷口流了出來。大火蔓延開來,那些因為藏在屋子里或地下室里仍然活著的人們,或者是被無情的大火所吞噬,或者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到街上,被那些仍然在屠城的清兵殺死了。甚至那些被正規(guī)的清軍放過去的、赤身露體在街上游轉的、孤弱無助的市民,又被成群的散兵(“不知為清兵、為鎮(zhèn)兵、為亂民”)攔住,亂棒打死。
到5月25日,即濫殺和搶劫的第六天,這場大屠殺結束了。清軍接到豫王的命令,就此封刀。和尚們得到命令開始收集和焚燒尸體。到5月27日,開始賑濟口糧。又過了幾天,那場雨——它使大火沒有毀滅整個城市——終于停止了,太陽也出來了。當時的人們估計,有80萬人死于這場屠殺。
這段歷史曾經(jīng)被埋沒了數(shù)百年,知道者甚少,有關“揚州十日”的記載主要來自《揚州十日記》;但此書長期被清廷禁止無法流通,導致清末以前大部分人對此屠殺事件一無所知。直到清末有心人士將此書由日本帶回,“揚州十日”事件才廣為世人所知。據(jù)《揚州十日記》所載,清軍攻破揚州城后進行了為期十天的大肆屠殺,后來僅僅是被收殮的尸體就超過了80萬具。
不過近年來有人對王秀楚所著《揚州十日記》的部分內(nèi)容的真實性表示懷疑,提出《揚州十日記》文中存在紕漏或自身矛盾的地方,而里面提到的死亡人數(shù)也有明顯夸大的成分。他們認為,從南明兵力、揚州守軍、清軍兵力、居民人數(shù)等幾個主要方面考查,大抵均可說明《揚州十日記》關于清軍屠殺至少80萬人的說法應為夸大說法,而真實發(fā)生于歷史上的,應是屠城五日,殺害約10萬人之數(shù)。
不管是80萬還是十幾萬,那都是一個恐怖而血淋淋的數(shù)字,那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所累積起來的數(shù)字,那是一個落后民族征服先進民族所使用的野蠻手段,那是我們現(xiàn)在每個人都要牢記的一段歷史。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一向被并列為清軍入關后的兩大暴行,也作為漢民族的災難和恥辱被長久地記憶在人們內(nèi)心深處。對前者,因為王秀楚的《揚州十日記》流傳甚廣,人們對其了解略多,談的也不少。而對后者,則相對比較含混和模糊了。
當然,關于“嘉定三屠”,后人也留有實錄,只不過不太為眾人熟悉而已。除了史料因素,這里面還有一個更重要原因,那就是“揚州十日”是滿人所為(盡管里面還是漢人居多),而“嘉定三屠”則是李成棟部所為,從頭到尾都是“偽軍”犯下的罪行,而這個李成棟,降清后又反清,叛弘光朝又投永歷朝,身份經(jīng)“漢奸”而為“義士”,所以被當時乃至后來的人寬厚地諒解了。
史可法的“深更淚”并沒有能保住揚州。滿人對于以后發(fā)生事情的記載顯然是很坦率的:十八日(1645年5月13日),大軍薄揚州城下。詔諭其守揚閣部史可法、翰林學士衛(wèi)允文及四總兵官、二道員等,不從。二十五日(1645年5月20日)令拜尹圖、圖賴、阿山等攻克揚州城。
就時間而言,從5月13日開始的、到5月20日以攻破揚州城而告終的這場攻城戰(zhàn),無疑是短暫的。一般說來,在戰(zhàn)斗中大炮是非常重要的,盡管并不絕對具有決定性。這種武器和中原地區(qū)的炮手們曾使清軍初期戰(zhàn)斗取得很大成功,因此清軍就了解了這種葡萄牙重炮的重要性。的確,當多鐸的先頭部隊駐扎在揚州北的斑竹園時,實際上是在等待后面的炮隊。史可法本人也非常知道這種現(xiàn)代化大炮的重要性。正是他在1643年建議,南京軍械庫的陳舊、笨拙的“神器”應該換成更為輕便的“三眼槍”(即三筒槍)。
因而,在南京政權建立的頭幾個月里,史可法盡了極大的努力改裝他的炮隊。徐光啟的學生陳于階替他制造這種新的葡萄牙重炮。陳曾經(jīng)在一個改變了他宗教信仰的天主教堂的鑄坊學過這種技術。這樣,在1645年5月20日開始的攻城戰(zhàn)斗中,史可法由于沿石墻架在木制平臺上的外國重炮而掌握了最初的主動權。
一旦多鐸的士兵進入這些重炮的射程之內(nèi),那么就有成百上千的人被殺死殺傷。但是多鐸不慌不忙地指揮自己的炮隊向城墻西北角射擊,隨后清步兵一擁而上,通過大炮的火力網(wǎng),一直沖到城墻根底下。在那里,史可法又掌握了瞬間的主動,因為他的弓箭手們直射城下的那些進攻者。很明顯,此時多鐸已經(jīng)命令他的士兵不惜代價奪取西北角了。每當一名清兵倒在箭下,另一個便補了上來。很快,尸體越堆越高,一些清兵甚至不需要梯子就能爬上城墻。隨著清兵越上越多,守城者便開始恐慌起來。城墻防御工事沿線的守兵們爭著跳上木制炮臺,以爬上最近的房頂,然后逃跑。在很多地方,過重的炮臺坍陷了,那些守城士兵如果沒有被壓死,也在隨后的肉搏戰(zhàn)中被殺死了。
接著,這種恐慌在城里也蔓延開來。不管是因為叛徒的鼓動還是因為一些謠言(有人說,守軍以為滿軍是黃得功將軍派來的一些增援部隊),主要城門很快被城內(nèi)的人們丟棄不管了。隨著清軍的擁入,南明的士兵丟棄了他們的頭盔和長矛,狼狽不堪地逃向南門,企圖從那個方向逃走。另外一些人,知道這座城市已經(jīng)被全部包圍了,干脆就不抱有任何希望。曾經(jīng)以日記記載了隨后發(fā)生的災難的王秀楚還記得:“突有一騎自南而北,撤疆緩步,仰面哀號,馬前二卒依依轡首不舍,至今猶然在目,恨未傳其姓字也!
就在守城的士兵丟盔卸甲,急忙在城中民房里尋找藏身之地時,史可法離開他在城北門的炮臺,騎馬穿過內(nèi)城,直奔南門,他希望從那兒出去,然后從側翼進攻清軍。但為時太晚了,清軍已經(jīng)到達了城南門。史可法這時認識到,他已經(jīng)失去了揚州,抵抗可能已是毫無意義的了。
一兩天前,史可法曾面問莊子固,如果揚州城陷落,他是不是準備為主盡忠。莊子固不假思索地回答說,他會的。此刻,史可法真的請求莊把他自己殺死,但是莊子固不忍這樣做。于是史可法猛然拔出自己的佩劍自刎。但是,他沒有受到致命傷,只是倒在莊子固的懷里血流不止。史可法大聲呼叫其養(yǎng)子助他速死,但是史得(德)威猶豫再三未能下手。結果從城北門逃來的敗兵把他們席卷而去,后面有清軍緊追不舍;鞈(zhàn)之中,莊子固被殺死了,史可法被一個認出了他的清軍將領捉住。史可法請求把他帶到他們的指揮官那里去。
史可法很快就被帶到豫王多鐸那里。日記作者王秀楚幾天以后這樣描寫豫王說:忽見一人紅衣佩劍,滿帽皂靴,年不及三十,騎馬而來。身穿精美之鎖甲護胸,坐騎華飾,多人隨從,雖為滿人,其體貌甚偉俊,下巴突出,前額寬大,其隨員中有多名揚州人。是為滿人總督和皇帝之叔父豫王。
這份材料沒有告訴我們,多鐸在20日審問史可法時什么打扮,但是有一點是容易想象的,即在身材魁梧、衣著華麗的滿族王侯和粗壯、面色陰晦、仍然穿著帶有血跡衣服的中原將軍之間,實在有天壤之別。據(jù)溫睿臨關于他們見面的記載,豫王很友好地召見了史可法,說:“前以書謁請,而先生不從。今忠義既成,當畀重任,為我收拾江南!
史可法回答道:“我此來只求一死耳!
多鐸問道:“君不見洪承疇乎?降則富貴。”
史可法答道:“彼受先帝厚恩而不死,其不忠于爾國明矣。我豈肯效其所為?”
于是多鐸命令宜爾頓將軍“勸說”史可法屈服,但是三天過去了,史可法仍然拒絕投降,于是下令殺害他。在《實錄》的簡短記載中,說道:“獲其閣部史可法,斬于軍前。其據(jù)城逆命者,并誅之!薄秾嶄洝方o人一種有計劃地處死這批人的印象,實際上是騙人的。大部分史可法的部屬,如總兵劉肇基,驍將馬應魁,幕僚何剛,天主教徒,炮隊專家陳于階,或是死于街上的戰(zhàn)斗或是自殺。史可法的全部19名私人幕僚都遇難了。但是由于隨后日子里發(fā)生的暴行(那是在中國歷史上最為臭名昭著的大屠殺之一),他們的死難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注意。
其實在清軍南下征服漢族的過程中,不僅是在揚州,江陰、大同、湘潭、汾城、廣州等都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屠戮。在中國歷史上,有少數(shù)民族入主中原并最終統(tǒng)一天下的朝代中只有元朝與清朝。這些被漢族稱為異族的“羌胡”之民,每征服一處,都是建立在無數(shù)無辜人民的白骨之上的。揚州十日的屠殺,無辜百姓的鮮血換來了統(tǒng)治者的滿足,血腥的疆土開拓實現(xiàn)了其入主中原的愿望。
名家回眸
著名歷史學家范文瀾指出,歷史上的戰(zhàn)爭和大屠殺多為民族斗爭,在這段時期內(nèi),殘酷斗爭是一方面,但還有民族融合的一面,斗爭與融合同時并進,斗爭完了的時候也就是融合完成了,漢族因增添了新鮮血液而進一步發(fā)展。從遠古傳說的炎黃之戰(zhàn)和皇帝與九黎者蚩尤之戰(zhàn),一直到滿洲入主中原,幾乎無一例外地說明民族斗爭是民族融合的必然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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