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節(jié)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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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耿志軍冷笑一聲,說,一個房產(chǎn)公司老總,有多大個權(quán)?你有本事就去做武則
天,擠掉丈夫,殺掉兒子,那才是雄才大略,那才是大權(quán)在握。
·【三十二】
人事的擺布,差不多都已經(jīng)到位,最后剩下的,不得不對付的,又是最難對付的人物,就是耿志軍了。當(dāng)然,要說耿志軍難對付,還不如說惠正東難對付。耿志軍一心要走,惠正東一心要留,好像只要耿志軍真走了,罪過就在萬麗身上。萬麗覺得這不公平,但不公平的事情她也得承擔(dān)起來,將它擺平了。萬麗上任后的這幾天,耿志軍也仍然是在上班的,他的辭職報告還沒有批下來,也沒有得到任何的答復(fù),他還不能撂挑子。萬麗頭一天來的時候,就在走廊里碰見了他,萬麗停下來跟他打招呼,耿志軍不僅人沒有站定下來,連目光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一下,他一邊往前走,一邊硬邦邦地嘀咕了一句,站好最后一班崗嘛。萬麗落了個沒趣,臉上的肌肉都僵住了,旁邊還有其他人都看在眼里,萬麗好一陣都緩不過氣來。
但無論萬麗怎么惱火,她還是得和耿志軍坐下來談,不說今后的事情,就是眼前,周洪發(fā)的攤子都在耿志軍的手里,耿志軍不向她交代,她永遠只是一個局外人。但是和耿志軍的這一次正面接觸,卻是萬麗考慮了許久卻又久久不能下決心的,所以一拖再拖。結(jié)果,耿志軍倒先找上門來了。
耿志軍是為了河西那塊地來的,一進來,就是興師問罪的臉和尋事生非的口氣,硬邦邦地說,萬總,聽說向一方要追加百分之十的投資?萬麗開始看到耿志軍進來,十有八九以為他是來談他的工作問題,沒有想到耿志軍開口就進入具體的項目,這哪像個口口聲聲要辭職不干的人嘛。萬麗愣了一下,為了緩沖氣氛,她盡量和緩地說,耿總,你是說河西那塊地吧?耿志軍沒好氣地道,除了那塊地,萬總是不是還有其他和向一方合作的項目?萬麗雖然心里再三勸告自己,別與他一般見識,但聽他兩句話一說,這種克制便無影無蹤了,口氣也厲害起來,我新來乍到,這個問題,應(yīng)該我來請問耿總才是吧?你們才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嘛!耿志軍冷笑道,向一方的打算,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沒有特殊的往來和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更沒有深厚的歷史淵源。萬麗毫不客氣地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是怎么工作的?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你連對手的心思和計劃你都不知道,還有什么資格談業(yè)務(wù)?耿志軍道,對手?是對手嗎?誰知道呢,不定就變成親密無間的同一條戰(zhàn)壕里的同志了呢。萬麗道,有這種可能,不是說,商場就是戰(zhàn)場,既是戰(zhàn)場,就可能今天是敵人,明天是同志,耿總好歹也在這條戰(zhàn)線上工作七年八年了,難道連這個起碼的知識都不明白?耿志軍原以為萬麗會著急具體項目的,卻發(fā)現(xiàn)她竟沒完沒了地繞著說話,他倒先沉不住氣了,趕緊回到了河西的地上,說,向一方想得倒美,追加百分之十,他占七十?做他的大頭夢吧。萬麗道,為什么不能做夢,人類的許多驚人創(chuàng)造,不就是做夢做出來的嗎?你能做夢,我能做夢,為什么人家就不能做夢?耿志軍果然被激怒了,急道,看起來,向一方真的要來房產(chǎn)集團啦,萬總的口氣,已經(jīng)拿他當(dāng)自家人了嘛。萬麗立刻殺出回馬槍,耿總,這是組織上考慮的事情,恐怕還輪不到你我多嘴,就算是聽意見,可能會聽聽我的意見,還聽不到你的意見!一開始是耿志軍氣勢洶洶,但很快他就處于劣勢了,整個就是被萬麗牽著鼻子走,雖然他還是在上躥下跳,但是卻跳得像個小丑了,但他又心有不甘,還勉強地掙扎著說,好啊,向一方要是來了房產(chǎn)集團,可是有好戲看啦!萬麗道,反正你已經(jīng)辭職,你就坐到臺下,等著看好戲吧。耿志軍說,我的辭職報告,惠市長批了嗎?萬麗仍然毫不相讓,她深知,不把他的氣焰打下去,接下去的河西地塊的事情,是不好談的,所以雖然覺得自己有點過于厲害,但硬是硬著心腸,絲毫不放松,繼續(xù)咄咄逼人地說,那請問耿總,你是希望惠市長同意呢還是不同意?耿志軍終于不耐煩了,說,萬總,對不起,我可沒有那么多時間陪你繞口舌,河西的地,他向一方不來找我,我還要去找他呢,我還想追加百分之十、變成五五開呢,但是既然他先提出來了,我也就不蹚這渾水了,大家都別想入非非,就按照原來談的,不能再讓步。萬麗見他軟下來談具體的了,她的口氣也就軟了一點,就事論事地問,為什么?你有什么想法?耿志軍的口氣一下子又硬起來,不為什么,當(dāng)初周總這么談的,就這么定的。萬麗道,這是按既定方針辦嗎?耿志軍說,不是按既定方針辦,是根據(jù)實際情況,怎么對我們有利,就怎么辦!河西地塊,當(dāng)初爭取得來,周總可是耗盡心機的,更何況,那塊地的前景相當(dāng)?shù)暮,這是有目共睹的,這時候把到手的好處拱手送出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萬總與向一方之間,有什么私皮夾賬的事情呢。萬麗說,是嗎?比率成三十和七十,就是私皮夾賬?那么成四十和六十呢,或者五五開呢,就不是私皮夾賬,這是誰規(guī)定的,有這樣的規(guī)定嗎?耿志軍說,我倒是希望,萬總能是一個懂行的領(lǐng)導(dǎo),希望你能真正地懂得,河西的前景是怎么樣的。萬麗說,當(dāng)然,我會努力的,我會去關(guān)注前景,但是我也要關(guān)注我的現(xiàn)實,人總不能離開現(xiàn)實就直接跳到前景之中去吧?萬麗稍一停頓,但沒讓耿志軍再說話,又道,我還想請教耿總一個問題,我們公司的賬上,可用來投資河西的資金有多少?如果河西是像耿總說的,得立刻上馬才能抓住最好時機,你手頭上能拿得出多少錢?耿志軍說,錢是不多,但得分清主次,哪怕拆東墻補西墻,也要把重點放在河西,這是有眼光的事,三五年后,我們的收獲就非同小可了。萬麗說,如果我說我們拿不出錢來,你看怎么辦?耿志軍說,事實上是有一筆資金的。萬麗擺了擺手。她知道耿志軍說的是公司的儲備基金,數(shù)目還相當(dāng)可觀,但這筆錢,一分也不能動。萬麗到房產(chǎn)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現(xiàn)有的資金情況全部摸清楚了,緊緊地攥在手里了。
耿志軍也已經(jīng)知道萬麗在最短的時間里摸清了公司資金的情況并且攥在手里了,所以他才迫不及待,此時見萬麗擺手,耿志軍的耿脾氣又上來了,道,萬總,按公司的規(guī)定,資金的分配和使用是要召開上層會議決定的。萬麗說,我沒有開會就使用資金了嗎?耿志軍道,沒有做不等于不想做,我只是提醒萬總一下,有些規(guī)矩也許可以因人而異,但有些規(guī)矩卻不是因人而異的。萬麗說,謝謝耿總的提醒,我會遵守規(guī)矩的。耿志軍說,萬總,你攥是攥不住的,瞞也是瞞不了的,目前公司賬上所有情況我心里清清楚楚。接著,耿志軍果然一口氣說出了公司全部的賬目情況,而且不假思索、倒背如流。萬麗聽著聽著,心里又亂了起來,一方面,她被耿志軍的精神感動了,她知道這是一個非常非常敬業(yè)的人,他對自己的工作如此著迷,又如此熟悉,又明顯沒有其他的野心,應(yīng)該是一個最理想最得力的副手,但另一方面,他執(zhí)拗的脾氣,他的一切以公司利益為重的想法,又會成為萬麗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因為有許多事情,萬麗是不便跟耿志軍直說的,何況,站在不同的位子上,就算說了,耿志軍也不一定能夠接受和理解,甚至?xí)沓稣`會和麻煩來。
說到底,萬麗是身負田常規(guī)交予的重任來的,她要對田常規(guī)負責(zé),就必定會犧牲其他許多利益,自己的、公司的、合作伙伴的,等等,這些難題,如果換一個唯一把手是從的副手,那是不成問題的,至少在公司內(nèi)部不會有多大麻煩,但是耿志軍不行,他對工作太認真,太執(zhí)著,這本是一個優(yōu)點,卻恰恰成為他最大的缺點了。萬麗忽然想到,惠正東也許真的不是出于什么私心,不管耿志軍的脾氣多臭,多難合作共事,但耿志軍的業(yè)務(wù)確實是無可挑剔的。也不管耿志軍對萬麗有什么想法,既然萬麗坐到這個位子上,她是來工作的,是來挑擔(dān)子的,不是來和耿志軍或者其他人搞斗爭的,所以,如此敬業(yè)的耿志軍應(yīng)該不會為難她,至少,在大部分工作上,他們應(yīng)該是一致的。于是萬麗試探著說,耿總,你的辭職報告,惠市長也給我看了。耿志軍卻不當(dāng)回事地說,噢,那個報告,我已經(jīng)收回了。萬麗心頭“咯噔”了一下,為了耿志軍的事情,她這幾天都沒有安穩(wěn)過,思前想后,費盡精力,卻不料耿志軍竟然輕飄飄地說收回了,根本沒事似的。此時萬麗的心里已經(jīng)是擔(dān)心多于氣惱了,也就是說,耿志軍是非留下不可了。
不等萬麗回過神來,耿志軍又說了,本來我不想干了,但是看看這些人的嘴臉,周總才走了幾天,大家都急吼吼地要來瓜分吃肉,科思、葉楚洲、向一方,還有呢,你等著,還會出來更多。我要讓他們看看,周總走了,還有我耿志軍在!根本不把萬麗放在眼里。萬麗再好的修養(yǎng)也被他氣走樣了,伸手指了指自己,毫不客氣地說,耿總,你是不是忘了,現(xiàn)在房產(chǎn)集團的老總是我。耿志軍一愣,隨即更不客氣地說,老總?老總算什么?萬麗說,老總算什么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就是比你有更大一點的權(quán)!耿志軍一聲冷笑,說,一個房產(chǎn)公司老總,有多大個權(quán)?你有本事就去做武則天,擠掉丈夫,殺掉兒子,那才是雄才大略,那才是大權(quán)在握。萬麗“呼”的一下站起來,手指著門,說,耿志軍同志,請你出去!耿志軍一愣,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嘀咕道:兇什么兇,一個女人!一甩門就走了出去。本來萬麗氣得火冒三丈,但聽了耿志軍最后的這句話,卻差一點噴笑出來。萬麗進機關(guān)這么多年,碰到的人也不少,發(fā)生矛盾的也有,吵起來的也有,但哪會有人這樣說話,這算什么水平,這叫什么話,兇什么兇,一個女人!萬麗一想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很快有人進來請示工作,萬麗才忍住了笑。
萬麗主動打電話給惠正東,電話接通后,萬麗說,惠市長,我和耿總談過了。惠正東對一切都是了如指掌的,便也不多問,簡潔地說,談過就好,另外,你的辦公室主任的人選,這個位子也很重要啊,我也替你考慮了一下,推薦一個人,伊豆豆,萬總你看怎么樣?萬麗說,我同意,不過,可能蔣局那邊還有其他人選;菡龞|說,噢,對了,蔣局那邊,他好像是想讓他的江主任過來,我跟他說,江主任在你那里干得好好的,干嗎要動?惠正東果然已經(jīng)擺平了一切,不等萬麗說什么,惠正東又道,另外,與房產(chǎn)局脫鉤的工作,已經(jīng)做得差不多了,后天的會議上一并宣布,你看怎么樣?萬麗說,領(lǐng)導(dǎo)上定的,我沒有意見;菡龞|說,好,那就這樣,后天的會議我主持,唱主角的就是你啦,萬總。在惠正東輕松的笑聲中,萬麗感受到的卻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中午下班前,向一方的電話來了。萬總,我向一方啊,今天晚上的事情,你可別忘了。萬麗看了看臺歷,說,我這里記著呢,晚六點,麗宮大酒店。掛了電話,萬麗的眼睛還盯在臺歷上,這本臺歷是她從區(qū)長辦公室里帶過來的,前邊的半本,都是記的一個區(qū)長的公務(wù)活動,到了后半本卻已經(jīng)變成了另一種身份了。她又想起臨走時季主任的話,她相信,到了年底,季主任一定會把那本新的、特大號的臺歷給她送過來,季主任辦事,從來就是這么地道,在他的字典里,好像也沒有人一走茶就涼的說法。
萬麗想,這才幾天時間啊,一切都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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