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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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胡適的一生,自1910年8月到美國留學(xué),到1960年10月最后一次離開美國,共九度赴美,他一共在美國度過了26年7個月的時光。其中第五次赴美是他1937年9月為爭取盟邦支持抗戰(zhàn)到美國開展外交活動,第二年(1938年9月)他擔(dān)任中國駐美大使,歷時四年。1942年9月,他辭去駐美大使職務(wù),繼續(xù)在紐約從事學(xué)術(shù)研究,直到1946年6月回國就任北大校長,長達(dá)8年零8個月。
這漫長的將近九年的時間,除了書信往來外,胡適與韋蓮司聚首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這一方面是由于胡適雜事纏身,就像韋蓮司所說的,他屬于全世界;另一方面或許也是做了“過河卒子”的胡適心情比較低沉的緣故吧。還有一個原因,富有女人緣的胡博士在任駐美大使期間又跟一位名叫羅維茲的美國女子有了短暫的感情糾葛,因此難免顧此失彼。不過韋蓮司仍然對胡適一往情深,她從來不去強(qiáng)求什么,1939年6月,韋蓮司送給胡適一個戒指,戒指上銘有“胡適”和“14—39”字樣,對此胡適感動不已,說:“14—39提醒了我,我們的友誼已經(jīng)有25年了!我會永遠(yuǎn)珍惜這個戒指!
1950年6月,江冬秀自香港啟程到美國,住進(jìn)胡適租住的紐約東81街104號公寓,這位小腳夫人在美國主要靠打麻將消遣浮生,另外她還學(xué)會了看武俠小說。
1953年4月18日,韋蓮司在給胡適的信里附了一封信給江冬秀,誠摯地邀請夫婦倆一起到綺色佳,從寫信的語氣來看,她多少帶著一點(diǎn)忐忑:“我希望我極度的失禮(也許是因為多年來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造成不可理解的誤會……”
韋蓮司有點(diǎn)低估了江冬秀,對方接到信后喜笑顏開、滿口應(yīng)承。這位胡夫人盡管沒有文化,但見識并不低,胡適這么多年沒少精神出軌,可只要不威脅到自身的地位,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也是夫妻倆能夠白頭偕老的重要原因。另外,現(xiàn)在大家都已經(jīng)老了,時間足以淡化一切恩怨情仇,既然韋蓮司都不計較,作為勝利者,她江冬秀還計較什么呢?
這年的7月6日,胡適、江冬秀夫婦來到位于綺色佳高地路322號的韋寓,在韋蓮司盛情的款待下“很舒服”地住了27天,乃至兩人最后竟“有點(diǎn)舍不得離開”了。韋蓮司和江冬秀,這一對情敵相見不僅沒有分外眼紅,反而親熱得好似一對姐妹,這估計連一生提倡寬容的胡適都要感到幾分驚訝呢,時間的長河消磨了一切戾氣,彼此之間只剩下最純粹的愛。兩年后,韋蓮司再次邀請胡適夫婦同赴綺色佳,但由于胡適的身體原因未能成行。
1958年4月6日,胡適離開美國,回臺擔(dān)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此后兩人仍時;ベ浂Y物,并有函電往來。1959年12月11日,韋蓮司在一封祝賀胡適生日的信里,提出用自己畢生積蓄的幾千美金替胡適建立基金會,為胡適重要著作的英譯和出版盡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以此作為自己獻(xiàn)給胡適68歲生日的禮物。盡管胡適并不愿意讓韋蓮司為自己付出所有,在回信中打太極,以“容我考慮”的詞句輕描淡寫地搪塞了過去,但可以相信的是,韋蓮司的深情足以讓胡適感動不已兼感慨萬千。
73歲的韋蓮司多病纏身,她為自己的歸宿做了安排,打算把自家的房子賣掉,然后移居到英屬巴貝多島去度晚年,在離開美國本土前,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再見胡適一面。這個機(jī)會于1960年9月6日上午在華盛頓實現(xiàn)了。
和韋蓮司最后相見的1960年9月,正是暮年胡適最不開心的一段時間,原因是糾纏胡適晚年的“雷震《自由中國》案”正發(fā)生在這個時候。9月4日,胡適在華盛頓參加“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董事會第49年度會議,這天,傳來了臺灣警方拘捕《自由中國》半月刊雷震等4人的消息,在心神不寧與一籌莫展中,胡適于9月6日上午與韋蓮司、蔣夢麟等人在華盛頓共進(jìn)早餐。
這次見面后,74歲的韋蓮司終于告別了出生、成長并給了自己愛情與幻想、幸福與苦痛的綺色佳,胡適親自到碼頭送行。由于資料的匱乏,我們難以考證他們最后分別的日期,也無從知道他們最后有無“執(zhí)手相看淚眼”,或者彼此傾訴了些什么,但從韋蓮司去后的來信中我們可以得知,胡適最后關(guān)頭“無私而又體貼”的關(guān)愛再次讓這位74歲的老姑娘心神激蕩。
1962年2月24日下午六時,胡適在中央研究院“歡迎新院士酒會”結(jié)束時因心臟病猝發(fā)遽然辭世。胡適去世后,于3月2日舉行公祭,出殯后靈柩暫厝中央研究院內(nèi),直到10月15日安葬于臺北南港舊莊墓園。這年的10月1日,韋蓮司在獲知胡適下葬的日子后,寫了一封信給胡適之子胡祖望,委托對方在故友的墓前獻(xiàn)上“一個小小的不顯眼”的花籃,花籃里放十束花,“每五朵分裝成一束,也許可以用白色而芬芳的水仙,或類似的花朵”;此外,固執(zhí)的她仍然“想捐一筆錢,做為你父親文章英譯和出版的費(fèi)用。這件事不必說出去,就簡單的匯入中研院作為這個用途的基金就行了”。韋蓮司想用這種方式紀(jì)念她和胡適“五十年的友誼”,盡管她未能親自前來,但這份情意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韋蓮司為胡適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整理胡適寫給她的書信。1965年,韋蓮司把近50年中胡適給她寄發(fā)的所有函件寄給遠(yuǎn)在臺灣的江冬秀,這成了今天研究胡適不可或缺的資料!耙粋八十歲的老小姐,整理了伴著她度過了五十個年頭的書信,而今她將這批書信寄給萬里之外寫信人的妻子。這里頭有半個世紀(jì)的深情,五十年的寂寞。多少悲、歡、聚、散,都伴隨著信件的寄出而成為空寂!”(周質(zhì)平語)
胡適走了,韋蓮司一個人面對著加勒比海“浩瀚的海洋和無邊的天際”,看潮起潮落,雖然有驚濤駭浪,卻心如止水。在巴貝多島,韋蓮司走完了沒有胡適的最后9年,享年8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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