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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位置:圖書頻道 > 軍史鄉(xiāng)土 > 希特勒的土地:德國政壇的發(fā)展脈絡 > 第 2 章 “精神崩潰”——“一戰(zhàn)”的創(chuàng)傷與平復
第2節(jié) 貧困之海中的狂歡孤島

“一戰(zhàn)”后,大部分美國人都回到國內(nèi),將戰(zhàn)爭拋諸腦后,重新投入到之前的工作之中。而一批新的外交官和武官被派駐德國,重新恢復兩國的外交往來。他們焦慮地揣摩著德國人的脾氣,并且質(zhì)疑:新政府能否將這個國家從長期的政治動亂和深重的經(jīng)濟危機中解救出來,實現(xiàn)人民民主?

對于年輕的外交家休•威爾遜來說,“一戰(zhàn)”期間和戰(zhàn)后的柏林讓他十分確信,自己未來的事業(yè)在于外交,而不是芝加哥的家族企業(yè)。就在戰(zhàn)爭爆發(fā)前不久,他決定“轉(zhuǎn)行當幾年外交官”試試。于是,他參加了駐外事務的考試,心里想著:要是哪天厭倦了外交生活,他隨時都可以重返家鄉(xiāng)。但隨后,整個世界都改變了。

威爾遜最初在拉丁美洲任職,并于1916年被派往柏林大使館。他在柏林僅僅工作了幾個月。當時的柏林似乎“處在一種被全世界圍剿的狀態(tài)”。之后,隨著美國的參戰(zhàn),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乘坐專列撤離到瑞士。當他再次被派遣至戰(zhàn)敗后的德國時,他決心“調(diào)動起身上每一處能量和智慧”來投入到他當時所認定的這項終生職業(yè)之中。他一共在柏林有過三次任職,這是第二次。第三次發(fā)生在20世紀30年代后期,這次的任職使他成為納粹德國時期最后一任美國大使。

威爾遜和妻子凱特于1920年3月抵達柏林,正趕上德國右翼分子發(fā)動卡普政變。當時的美國大使館位于威廉廣場7號,在此工作的外交官們目睹了此次事件的全程。沃爾夫?qū)?#8226;卡普是一名日耳曼民族主義者,是這次叛亂名義上的領袖。他在威廉廣場另一端的利奧波德宮里建立了總部,并在周圍布滿了高壓電線和機關槍。這次政變很快就以失敗告終。但是,威爾遜還目睹了其他許多具有德國特色的暴動。他注意到“暴亂似乎也是有法可依的,暴動者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游戲規(guī)則”。

威爾遜補充道:“我曾目睹一次槍戰(zhàn),機槍和來復槍在猛烈開火,而距離僅幾百碼之外的人們?nèi)栽谟袟l不紊地自顧自忙活!边有一次,威爾遜從大使館的窗外看到成千上萬的“斯巴達克同盟”(德國共產(chǎn)黨的前身)在總理府前的威廉廣場舉行抗議。他注意到,盡管游行示威者“憤怒地咒罵著”,可沒有一個人跨過圍著花圃和草坪的低矮護欄,因為這會破壞他們心中的秩序感。

對于威爾遜和其他到過德國的人來說,柏林這座城市最顯著的特點就是看上去殘破不堪!爱敃r柏林的破敗,只有親眼見過才敢相信……一切都有待重新粉刷,一切都有待徹底清洗!彼貞浀溃骸澳鞘俏椅ㄒ灰淮我姷,這個一向嚴謹整潔的民族的首都充斥著破報紙和垃圾。”即使是大使館官員居住的許多外交樓,也是一副不忍卒睹的模樣:屋頂滲漏非常嚴重,尤其是遇上暴雨或融雪天氣的時候。由于華盛頓政府按照慣例否決了翻修大使館的資金申請,于是,當議員們來訪時,威爾遜和同事們都暗暗祈雨,希望那些人能親眼看看這里的慘狀。

然而,與當?shù)厝嗣竦膽K狀相比,這只是小巫見大巫。沿街有很多受傷的“一戰(zhàn)”老兵在乞討;其他國家對德國的封鎖一直延續(xù)到戰(zhàn)后好幾個月,使得情況更加糟糕。威爾遜指出:“全民都在遭遇營養(yǎng)不良,兒童疾病——尤其是佝僂病瘋狂肆虐。”

凱瑟琳•史密斯,也就是人們所熟知的凱,隨丈夫杜魯門•史密斯軍官于1920年6月來柏林赴任武官助理。從抵達的那一刻起,她就注意到這里的極度貧困。就像許多美國人那樣,這是一對外表看上去并不相配的夫妻——她年方二十,身高僅五英尺;而他大她六歲,高大魁梧,足足有六英尺四英寸——他們抵達后就住進有名的阿德隆酒店。酒店的外部已經(jīng)被機槍掃射得千瘡百孔,甚至在大堂都可以看到一些明顯的彈孔。但是據(jù)凱回憶,總的來說,“酒店內(nèi)飾奢華,接待員彬彬有禮,大堂里外國人濟濟一堂!比欢,只需踏出酒店大門,她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酒店里的小世界是多么與世隔絕。

她決定出去走一走。她十分確定,自己幾乎是“盛裝”出行的。“我穿著一件米、藍相間的花色薄紗禮服,外面套一件有米色狐貍領的米色外套,蹬著米色麂皮高跟鞋,配上米色長筒襪,再搭配一頂深藍色的帽子”,她仔細地回顧道。她從酒店出來,沿著菩提樹下大街走著,偶爾會駐足欣賞路邊櫥窗里陳列的瓷器。突然,她聽到身后有人在喃喃低語,轉(zhuǎn)過頭來,卻看到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排成兩隊,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她,還不時交頭接耳!八麄円欢ㄒ詾槲襾碜曰鹦!”她回憶道。

其中一人問了一些她不是很懂的問題,她回答說她是美國人。“!”對方發(fā)出這樣的反應。當她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人群立刻為她讓出道來。她匆忙返回酒店,將那套“最不合時宜”的裝扮換成了普通的黑色衣褲!斑@是一次奇怪而有啟發(fā)性的經(jīng)歷”,她總結(jié)道。

搬到公寓的過程也令她印象深刻。搬進來不久,她就和跳蚤展開了一場大戰(zhàn),因為那時候全柏林城都跳蚤泛濫。她隨后雇了一名女傭,而她們早期的一次對話讓她大吃一驚。當時女傭端著一個碟子,里面剩有杜魯門沒有吃完的一點兒雞蛋,她問凱自己可不可以把它吃掉!俺缘裟莻冷掉的臟兮兮的雞蛋?”凱非常震驚,“為什么?”女傭解釋說:自從“一戰(zhàn)”開始后,她就再也沒嘗過雞蛋的味道了。凱讓她想吃多少雞蛋就吃多少,這下輪到女仆震驚了。在其他人家里,仆人是不允許和主人吃一樣的食物的——而且食物一般都會被鎖起來。

很快事實就證明,凱是一名敏銳的社會觀察員。那段時期,杜魯門在完成分內(nèi)的武官工作之外,也同樣專注于研究德國的政治前景。如果你對他出色的個人履歷有所了解的話,你就不會覺得有什么可驚訝的了。1919年,杜魯門畢業(yè)于耶魯大學(迪恩•艾奇遜和阿奇博爾德•麥克利什這兩位名人是他的同班同學);他參加了“一戰(zhàn)”并獲得勇士銀星勛章;他對德國的語言、政治和歷史求知若渴。和威爾遜一樣,他之前已在德國工作過。自1919年3月起他就在科布倫茨的美國軍隊擔任政治顧問,直至1920年6月轉(zhuǎn)至柏林。事實上,在20世紀30年代希特勒當權(quán)以后,他又再度重返德國。他的女兒凱特堅信,假如父親當年沒有從哥倫比亞大學退學,轉(zhuǎn)而投入長達三十年的軍旅生涯的話,現(xiàn)在肯定是一名歷史學教授了。

對于那些像威爾遜夫婦和史密斯夫婦這樣在戰(zhàn)后不久就抵達德國的美國人來說,瘋狂貶值的馬克讓物價變得越來越便宜——當然,只有當外國人在兌換貨幣后就立刻花掉的情況下。“作為戰(zhàn)勝的一方,大家在閑暇時會縱情狂歡。”威爾遜寫道。很多外國人沉醉于結(jié)伴取樂,雖然那時候美國的外交人員數(shù)量較今天而言還很少!八械拇笫桂^都有龐大的隊伍,人們在一起肆意狂歡。協(xié)約國政府組建了一個管理委員會,成員就包括數(shù)百名外交官和他們的妻子!蓖栠d補充道,“那時候常?梢钥吹,協(xié)約國政府的成員們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在柏林街頭拋頭露面!

在寫給母親的信件以及未出版的回憶錄里,凱•史密斯記述了無休止的外交聚會和社交活動。1921年,威爾遜和妻子凱特以及其他美國同事主辦了一個假面舞會,邀請函中包含了如下文字:

席設三月十九,吾等翹首恭候

拋開門第尊嚴,卸下雍容體面

著上盛裝華服,教世人開開眼

待到九點過半,且聽爵士婉轉(zhuǎn)

您那廂歌舞翩躚,縱情揮汗

我這里熏肉美酒,杯盤碟滿

美國人在柏林并非享有特殊地位,只不過他們是外國人,可以用穩(wěn)定的貨幣來購買任何想要的東西,故而頗顯特殊。不過他們也意識到,戰(zhàn)爭中的對手卻出乎意料地對他們報以歡迎!1920年的德國想和全世界結(jié)好,尤其是和美國,”威爾遜寫道,“說來奇怪,德國人對勇士的崇拜居然在這個時候表現(xiàn)出來。這種近乎可悲的友誼的來源之一,是他們對1917年至1918年間美國付出的巨大努力以及美軍雄偉的氣魄和力量心生敬意……”

也許威爾遜夸張了德國人對美軍的崇拜,但從整體上說,他關于親美情緒的描述是正確的。正如凱•史密斯所說的那樣:“人們幾乎是在竭盡全力地討好美國人!倍鹏旈T買了一頂寬檐的博爾薩利諾氈帽,當走在他常去的菩提樹下大街和其他街道時,簡直如同鶴立雞群,人們一眼就認出了他!八闪嗣耍蠹叶挤Q他為‘那個美國人’,”凱自豪地回憶道,“德國人大都對高大魁梧者青睞有加。”

這樣看來,美國人似乎是善良的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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