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三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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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辯論的進行,出現(xiàn)了一個出人意料的事件。格拉夫頓公爵奧古斯塔斯•亨利•菲茨羅伊發(fā)表了措辭強硬的講話。這位前首相本來并不反對現(xiàn)行政府。他說,此前他一直相信,政府處理美洲事務時越強硬,事態(tài)越有可能“向良性方面發(fā)展”。但他錯了,他受到了誤導和欺騙。他承認,他對美洲的真實情況并不了解,并推斷說這個短處在議會中絕不只是他才有。之后,他強烈要求廢止1765年印花稅法條例 以來所有關(guān)于美洲的法案。容我大膽斷言,這將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能達成期望的目標而不造成破壞和毀滅,一想到那種毀滅的場景我就不禁毛骨悚然!
殖民地大臣達特茅斯伯爵大吃一驚。不管是哪個貴族,怎么能不經(jīng)考量就譴責施政方針或者收回自己的支持呢?
接下來在下議院發(fā)生了更長久更激烈的沖突。二十多位議員爭先恐后地站起來發(fā)言。對國王的攻擊、對諾斯勛爵的攻擊、對整個外交部的攻擊,以及不時出現(xiàn)的相互攻擊,讓辯論的熱度達到了沸點。積怨已久的相互攻訐爆發(fā)了,到處都是夸大其詞和危言聳聽。有時候為了強化戲劇效果,華麗的辭藻也加入進來,這樣的情景即便在下議院也難得一見。
議會好像劇院,讓人眼花繚亂——盡管如同大多數(shù)戲劇一樣,最終結(jié)局大家自始至終心知肚明。重要的是,大家同樣了解并深深感覺到:會議廳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歷史又一次在這里上演。已到了千鈞一發(fā)的時候,實則整個國運都面臨著危險。
當?shù)挛目さ募s翰•戴克•阿克蘭宣稱,他強烈支持國王的演講,此時對立觀點立刻達到了白熱化。誠然,他說,“迫使美洲適當?shù)胤䦶摹边@一任務不可低估,但考慮到“廣大民眾的利益”,“必須克服困難,而不是屈從困難。”
阿克蘭是位倔強的年輕軍官,準備親自到美洲服役(并最終成行),因此他的話即便從歷史的合法性上并非無懈可擊,卻也具有不尋常的力量!凹辛α亢唾Y源,最重要的是凝聚全體國民的精神。國民精神一旦喚醒,就會勢不可擋!薄叭菸姨嵝阎T位,美洲發(fā)現(xiàn)以前,本國在歷次戰(zhàn)爭中無往不勝。請諸位注意,你們曾捍衛(wèi)本國人民免遭歐洲虎狼之師[法國] 的攻擊,你們的軍隊曾令行禁止,你們的艦隊所到之處高奏凱歌。這個民族[美洲人民]的強大由我們一手造就,他們的傲慢緣自我們的不合,他們誤將我們的仁慈當作軟弱,誤將我們不愿實施懲罰的好心當作沒有實力保護英國國民的權(quán)利免遭侵害。他們豈能抵擋我國的雄師?”
差不多在枝形燭臺的蠟燭點燃的時候,倫敦市長約翰•威爾克斯勛爵起身要求發(fā)言。他是民眾利益的捍衛(wèi)者,議會中最平實的人,他的話證明他名不虛傳。
“先生,我在這里講話,是作為英格蘭人和美洲人的忠實的朋友,但我更支持普遍的自由和全人類的權(quán)利。我相信,大英帝國的廣袤疆域中,沒有哪個地方的國民應屈服為奴! 威爾克斯說,英格蘭也從未為了自身利益的財富參與奴隸貿(mào)易的爭奪。我們在努力讓一個民族屈服,無條件地服從,而這個民族的疆域遠大于我國,財富、實力和人口與日俱增。如果我們失敗了……我們就會被看成是他們的死敵,接下來就會發(fā)生永久性的分裂,大英帝國的光榮將一去不返!
他宣稱,與“我們的美洲兄弟”的戰(zhàn)爭“不合正義……對我們國家來說是致命的和毀滅性的!泵乐奕耸欠駮麘(zhàn)這一點已經(jīng)沒有什么疑問了,托里•亞當•弗格森退了一步,但是否有人懷疑大英帝國有能力“迫使他們屈服”呢?他說,出于人道考慮,這一點必須立刻落實。折中方法無濟于事,折中只會導致恐怖的內(nèi)戰(zhàn)。
喬治•約翰斯頓起身作答。他英氣逼人,曾任西佛羅里達總督。他發(fā)表了當晚最長也最激烈的講話!懊恳粭l玩弄權(quán)謀的政策都應該受到檢驗,看看它對美洲人民是否正當!彼呗曊f道!叭藗儠茯_加入這個勾當,會逐漸卷進來,直到無路可退……先輩的金玉良言我們?nèi)歼`背了,我們在警告美洲大陸的有識之士:美洲的權(quán)利取決于哪些腐敗成風者的意志,他們以美洲人為敵,對美洲未來的繁榮不感興趣!
約翰斯頓贊揚新英格蘭人的勇氣和毅力。英國將士和新英格蘭軍隊大為不同,英國軍官和士兵只是奉命行事,而新英格蘭的每個士兵都在想自己還能做些什么。熱愛“光榮的自由精神”的人,有誰能不為邦克山戰(zhàn)役取得的奇跡所動。戰(zhàn)役中,“一隊農(nóng)民非正規(guī)軍”英勇面對“驍勇善戰(zhàn)的豪將軍”率領的世界上最精銳的部隊!澳芗て疬@樣自發(fā)的義舉,我們的做法是正當?shù)膯幔坑姓l身處此地會對這樣的疑問置若罔聞?”
副檢察長亞歷山大•韋德伯恩貶低那種企圖阻撓國王的想法,他號召對美洲進行全面的征服。“那我們?yōu)槭裁催在猶豫呢?”他問道!耙驗橛袀無足輕重的黨派,對自身政策意見不一,只支持自己組建的政府,對其他政府一概反對,企圖阻撓我們的措施,妨礙政府前進的車輪?我們不如聽取全體國民憤怒的呼聲,每個角落都有聲音在向國王陛下高聲呼吁采取有力措施……先生,我們對此不聞不問得太久了。我們的克制和忍耐表現(xiàn)得太久了……我們的雷霆之師必須出動。美洲必須征服!
夜?jié)u漸深了。身材敦實、肩膀滾圓的首相諾斯勛爵在前排座位上仍舊一言不發(fā),十分顯眼。他一雙大大的近視眼,寬闊的面頰,正像霍勒斯•沃波爾那句妙語所說的,看起來像一個吹小號的盲樂師。諾斯很受人們愛戴,他溫和,機智,彬彬有禮。他從下議院開始自己的政治生涯,因為其謙和的舉止,他在異見分子當中樹敵極少,甚至沒有。有人攻擊他,他也不反擊。他口才出眾,極具說服力;但如果需要,他同樣能保持沉默,甚至打個小盹。
通過多年的經(jīng)驗,諾斯已經(jīng)學會了提前計算表決的票數(shù)。現(xiàn)在他知道,下議院中壓倒多數(shù)的人如同大多數(shù)國民一樣,站在國王一邊。在場的所有人幾乎也都知道這一點。
午夜時分,激辯不停的會議迎來了也許是最高潮的一刻。另一位軍官站起來發(fā)言,不過他是約翰•戴克•阿克蘭的上輩人。伊薩克•巴雷上校曾參加過法英北美殖民地爭奪戰(zhàn) ,從魁北克戰(zhàn)場傷痕累累地回到英國?笨藨(zhàn)役中,他被一顆火槍彈丸擊中頭部,打瞎了一只眼睛,使得面部總是扭曲成冷笑的樣子。另外,也正是他曾在發(fā)言中第一次稱美洲人為“自由之子”,從此這個名字就流傳開來。
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巴雷上校提醒聽眾注意,但那只剩下來的“軍事之眼”不會欺騙他。平息“這場美洲風暴”的唯一方法是盡快達成和解。
埃德蒙•伯克和年輕的查爾斯•詹姆斯•?怂拐加昧私酉聛淼膸讉小時。伯克不慌不忙。他說的幾乎都是他自己和其他人說過的話,但他認為復述一遍沒什么壞處,也沒有必要著急。他站起來講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大部分時間在說英軍被那群據(jù)說是烏合之眾圍困在波士頓是多么丟臉。
這次伯克沒說什么驚人之語,報紙完全找不到可以引用的東西。也許他不想奪走?怂沟墓饷ⅰ=酉聛戆l(fā)言的?怂故遣说牡茏,時年26歲,已經(jīng)是一顆光彩奪目的政治新星。
福克斯出身優(yōu)裕,我行我素,對儀表極為注重,是個以追逐歐洲大陸風尚為榮的浮華子弟。有時他穿著高跟鞋露面,兩只鞋子顏色還不一樣。晚上他大多在倫敦最好的俱樂部里尋歡作樂,喝酒或賭博,揮霍父親的財產(chǎn)。但他的頭腦和口才絕不比任何人差。他總是即興發(fā)言,從不看筆記或事先準備的講稿。人們發(fā)現(xiàn),他寫下自己要說的話,就像他在賬單到期前掏錢一樣快。
他立刻開始攻擊諾斯勛爵,尖刻地稱之為“錯誤百出的領路人”,說他把國家?guī)нM了死胡同。如果說埃德蒙•伯克沒給當晚的終場提供什么令人難忘的話,?怂沽⒖烫钛a了空白。
查塔姆勛爵,普魯士國王,不,亞歷山大大帝,在一場戰(zhàn)爭中贏得的東西也沒有可敬的諾斯勛爵失去的東西多——他失去了整個美洲大陸。
到了改組政府、實行新政的時候了。現(xiàn)在的各部大臣已成為自由的敵人。
為了如此愚蠢的目標,進行如此愚蠢的爭斗,采用的又是愚不可及的方式,翻遍史書也找不到先例,如此產(chǎn)生的該死后果我絕難同意。我們可能從中什么也得不到,只有貧窮、屈辱、失敗和毀滅。
?怂乖捯魟偮洌Z斯從座位上站起來,冷靜地說,如果他被判定無所作為、渾渾噩噩或者考慮不周,那他在首相的位子上一天也不想再待了。
諾斯不是個好戰(zhàn)的人,他既沒有統(tǒng)帥的相貌,也沒有統(tǒng)帥的性格。私底下他對能否征服美洲一點把握也沒有,軍費開支也令他擔憂。他曾致信伯戈因?qū)④姡骸叭绻皇俏业牧贾钚盼覀兊氖聵I(yè)是正當并且重要的,那我會終止這場爭端。”喬治三世倚重他,稱他為“我的定海神針”。在下議院為國王和現(xiàn)行政策及決定辯護,一直并且仍將是他的責任。
他確認,現(xiàn)在的目標是向大西洋彼岸派遣一支強大的海軍和陸軍,但同時也提出“對足夠服從者給予寬大處理”。至于“足夠服從”如何界定,誰應享受這樣的寬大政策,他沒有說。不過時間會證明,這些和平姿態(tài)的真正目的是敦促美軍投降。
“這將表明:我們已下定決心,我們已作好懲戒的準備,但也同樣作好寬恕的準備。在我看來,這是達成體面的和解的最可行的方案!
辯論在這樣的基調(diào)中結(jié)束了。
上議院的辯論在午夜時分結(jié)束。對國王發(fā)言的反對、對在美洲全力展開戰(zhàn)爭的反對,被兩倍以上的票數(shù)擊敗了,最終的票數(shù)是69比29。
在下議院,盡管反對派的演說激情四射,敗績卻更為懸殊,278比106。
下議院計票完成時,已是凌晨4點鐘了。
……
下議院中有些人一直回避發(fā)言,有些人對最后的結(jié)果極為滿意,這其中就有紳士學者愛德華•吉本。吉本支持諾斯首相,從不對任何問題發(fā)表評論。但他從倫敦住所寄出的私信中曾向朋友保證,會對美洲“有所行動”。他寫道,大英帝國的權(quán)力會得到“最大的發(fā)揮”!皭蹱柼m天主教異端、漢諾威人、加拿大人、印度人,各色人等都會以不同形式受到征用!
吉本其時正在最后潤色其巨著《羅馬帝國衰亡史》的第一卷。此刻他對當前的歷史進程信心滿滿!罢鞣乐奘且豁梻ゴ蟮氖聵I(yè)。”
隨后不久,11月初,喬治三世任命了新一任美洲殖民地大臣喬治•杰曼勛爵。很少有人懷疑,國王本人也把征服美洲看作一項認真的事業(yè),并認真加以對待。
杰曼的前任達特茅斯伯爵對戰(zhàn)爭的態(tài)度似乎有點三心二意。杰曼六十來歲,高個頭,身材很好,是個自負、聰明、極為嚴肅的人。與喬治三世和諾斯首相不同,他出身行伍,七年戰(zhàn)爭時曾在德國服役,很有口碑,直到明登 戰(zhàn)役爆發(fā)。那次在一次騎兵沖鋒中,他因拖延執(zhí)行命令受到批評。反感他的人喜歡說他懦弱,但他并未受到這樣的指控。他堅持要求召開軍事法庭,只被判定犯有不從軍令罪。但法庭宣布,他不適合在軍隊里待下去,他的軍事生涯隨之結(jié)束了。
此后他從政,數(shù)年間行事勤勉,作為管理者贏得了很高的聲譽。擔任新的職位后,他將指揮主要作戰(zhàn)行動,有望采取鐵腕。很多人認為他和唯唯諾諾、猶豫不決的諾斯首相恰好形成鮮明的對照。
對那些在美洲“亂黨”,他毫不同情。杰曼說,需要的是“決定性的一擊”。喬治三世對他評價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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