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走馬起事,不冷靜和太冷靜都成不了大事
-
聽見張良還說要等待,項伯臉上的表情似乎僵硬住了,半晌也沒說話。
看見自己這位兄弟如是失望,張良縱然再有修為,也于心不忍。為了安撫下他的情緒,也為了落實自己考慮的計劃,他想了想繼續(xù)說道:“不過,想要下水,過于膽小怕事也不是好事,F在,倒也可以著手準備了!
項伯的表情這才舒緩起來,他說:“是不是要招兵買馬,打造兵器?”
張良差點被他這樣的“高瞻遠矚”給氣笑了:“這樣做,還不用舉起義旗,恐怕就會被官府知曉了。不妨如此這番……”
項伯聽完以后,連連點頭,并且直埋怨張良沒有早點透露出這樣的好計策。
第二天,項伯和幾個朋友,開始在城外的空地上,圍起一圈空地,招人前來比武摔角,如果有人能勝了項伯,立即可以取走賞金五百錢。聽說這個消息,整個下邳城的年輕人都心思浮動起來。
在下邳一帶,本來就有著習武健身的傳統(tǒng),青年人們在農忙之余,更是喜歡摔角賭賽為樂。在那個缺乏文化娛樂生活的時代,即使是官府,也不大好干涉這種流傳了數百年的民間風俗。加上這一次項伯給出的賞金分明比慣例要高得多,讓眾人動心不已也就相當正常。
短短幾天之內。來比賽的人絡繹不絕,有人進了圈子和項伯一交手就被摔倒在地,也有人可以勉強對付幾個回合,但終究不是將門之后項伯的對手。但有趣的是,越是沒人能拿到那五百錢,場地外圍觀報名的人就越多。
又過了幾天,項伯聲明,雖然大家拿不到賞金,但如果愿意,自己可以教授眾人習武健身,保衛(wèi)田園,不用任何學費。聽說有這樣的好事,圍觀的年輕人紛紛報名,項伯倒也仔細,從他們中間挑選了上百最精悍、意志最堅決的人,開始傳授基本的格斗訣竅。到了晚間,則帶人陸續(xù)去張良那里,大家縱論天下大事。
兩個月后,練武的年輕人開始有了明確的秩序,他們的行動變得整齊劃一、聽從號令,精神風貌也變得更為上進。不過,這種變化是相當微妙的,官府中的吏員們已經忙亂不堪、根本沒有時間來理睬這樣的變化,而普通的百姓們更是不會過來主動打聽。
這天傍晚,張良第一次來到城外這塊練武的場地。他和項伯緩緩前行,看見這些年輕人們正兩兩結對練習著格斗的技術,比起隊伍剛聚起來時,顯然矯健了許多。
張良露出滿意的神色,向項伯點了點頭。
項伯知道,這是張良下定決心了,于是他高喊一聲:“大家都停下,張先生來了!”
聽到張先生三個字,年輕人們立刻停止了演練,自動地從各個角落聚集過來,很快,人群將張良和項伯簇擁起來。他們七嘴八舌地向張良問好。的確,經過這段時間項伯的引領,幾乎每個年輕人都聽過張良的教誨,一直掙扎在民間最底層的他們,現在已經深深明白這樣的道理——不推翻暴秦,不僅自己沒有好日子過,全天下所有人、乃至后代子孫,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張良環(huán)視著這些年輕的面孔,似乎看到當年意氣風發(fā)在韓國準備起兵抵抗的自己,也依稀看到當年在博浪沙草叢中那位大力士的風采!笆强梢詣邮至!”張良內心油然升起一股豪情,這樣的豪情,是逃亡以來未曾有過的。
是的,歲月能夠讓一個人變得成熟而圓潤,然而,在經歷這樣的蛻變之后,當時機再次出現,重新燃起的豪情,勢必會超越當年的一夫之勇,而變得更加熾烈、更加忘我。
在十年之后的今天,面對這些血氣方剛的少年朋友,張良重新找到了當年氣沖斗牛、邀擊天下第一人的壯烈志向,以至于一向在練習氣功吐納的他,今晚也覺得呼吸急促起來。
張良定了定神,清晰而富于穿透力的聲音在初降的夜幕中傳遞出去:“大家最近都聽說了嗎?”
眾人們竊竊細語:“聽說了,聽說了……”
“聽說了什么?”張良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不由得讓小伙子們精神為之一震。不等所有人回答,他繼續(xù)說了下去:“是不是聽說大澤鄉(xiāng)的事情?現在,陳勝吳廣他們已經建立了張楚國!是不是聽說我們下邳周圍的沛縣、留縣,還有南到會稽、北到齊魯,都有了反抗暴虐秦國的義旗?你們想過沒有,他們?yōu)楹我爸潘酪簧奈kU,做這樣殺頭的事情?”
雖然是暮色之中,人們依然能看見張良的雙眸中,射出一股精氣,即便是項伯,也很少看到這樣的張良。
“我想,道理平常已然說了許多,今天不用多言。當今天下,已經不會再回到始皇帝的那個天下了,如果有敢為將來打算謀劃的,今晚就請留下來,共謀大事。如果有不敢的,也請現在就離開,決不強勉!
人群中稍稍安靜了幾秒鐘,立刻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聲,并沒有一個人離開。這些年輕人似乎已經被壓抑得太久,巴不得張良發(fā)出這樣的倡議。他們歡笑著互相激勵,仿佛迎接他們的并非沙場上的浴血拼殺,而是充滿光明的美好未來。
項伯一開始尚存的擔心立刻化為烏有,按在腰間佩劍上的手也慢慢移走了。
這天夜里,張良他們聚集了兩百多人,正式在下邳豎起了反秦的大旗。第二天清晨,這支隊伍迅疾地撲向下邳縣衙。沒想到,當地的官吏們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早就趁著夜色遠遁城外,幾十個守城的普通士卒根本不予反抗,反而幫忙打開了錢糧和武器倉庫,任由張良手下的義軍戰(zhàn)士搬運去分配給全城百姓。
一時間,下邳成為了脫離暴秦的新世界。老人們、孩子們歡笑愉悅,享受著這種難得的自由。
對于善良的百姓來說,只要暴虐的官吏不會再陡然出現在家中、拉走唯一的壯年勞力去寒冷的北方,只要自己不會因為叫“連坐”的法律,而承擔誰都不知道會什么時候犯法的鄰居的罪責。那么,這樣的日子就是天大的好日子了。
所有人都將好日子歸功于張良和他的義軍,在這樣的熱烈氣氛中,更多的人報名參加了這支小小的隊伍。
但是,此時的張良,卻陷入了新的困境之中。他忽然發(fā)現,成功似乎到來的太過容易了。
雖然沒有直接告訴項伯,但是,張良還是多少有些后悔自己行動的急迫:下邳城并不是什么戰(zhàn)略要地,否則自己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得手;而另一方面,自己手中的力量又太過薄弱,一旦秦軍反應過來,不僅義軍面臨被合圍消滅的危險,支持義軍的下邳百姓,也一定會因此而遭殃。
“患在不預定謀!”
張良忽然想到老師的《三略》中,這樣看似平淡卻振聾發(fā)聵的一句。是啊,如果不及早找到辦法,那么大患就要到來了。
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使是張良,面對著無險可守、無兵可用的下邳,也毫無辦法。如果說“謀”,那么唯一的“謀”就是去投奔比自己更有實力的義軍了。
但問題是,誰愿意收留我們呢?
張良糾結著這樣的問題,為了多一分思考的力量,他甚至特意向項伯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在項伯看來,他們投奔的目標應當是原本最為強大的張楚義軍。然而,也就是這幾個月內,情況已經迥然不同了。
張楚義軍中的西征部隊,雖然一度攻破函谷關,離秦國都城咸陽不遠。然而,秦二世大赦修建驪山陵墓的刑徒們,并封官許愿,由秦將章邯率領迎戰(zhàn)。這些刑徒大都是亡命之徒,看到自己再次活下來的機會,無一不充滿了殺意,將自身的力量使用到極限,因此,以農民為主要構成力量的義軍陷入了空前的苦戰(zhàn)之中。
與此同時,張耳、陳余擁戴大將武臣,在趙地自立為趙王;周市在魏地復興了魏國,并將魏國王室后裔魏咎擁戴為新的魏王;齊國的后裔田儋,則在齊國起事,自立為齊王。這樣,雖然反秦的聲勢更加浩大,但張楚義軍的力量卻進一步分散了。
不久后,形勢進一步惡化——吳廣軍被秦軍主力牽制于滎陽城下,宋留軍則同樣被阻擋在南陽城下,周文失去了左右兩軍的側應,面臨著章邯軍的巨大壓力,終于無法支撐,全線崩潰。最終,周文戰(zhàn)敗自殺,吳廣被殺,章邯則從容不迫地對張楚義軍各個擊破。到了十二月,陳勝被自己的車夫莊賈殺害,整個張楚義軍宣告分裂。
這些消息很快傳到下邳,雖然是張良曾經預言過的,但卻依然對項伯造成了不小的沖擊,現在,當時積極提議起事的他變得低沉了許多。
不過,一封從吳縣飛來的書信,讓項伯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很快,這封帛書被他得意洋洋地放到了張良的案前:“子房,我們有地方去了!”
“哦?”張良說道,“是能成大事的力量嗎?”
張良的言下之意很明顯:我等待十年,不是為了投奔類似于陳勝這種缺乏長遠眼光和才能的主公的。
“當然!”項伯拍拍胸脯,“我們項家將門,豈能不力?您還是看看信吧!”
看見項伯如此自信,張良不由得打開了帛書。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