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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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城的五月天就像愛變臉的娃娃，說翻臉就翻臉，剛剛還是大晴天，轉(zhuǎn)眼就下起雨來。
不用交代身邊的秘書，自然有人幫忙推掉今天所有的工作行程，這是謝辰幾年來的“老規(guī)矩”。司機(jī)一早等在公寓前，一語不發(fā)地帶著他前往郊區(qū)的墓園。
下車的時候還是藍(lán)天白云，不過十多分鐘就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謝辰一身的黑色西裝被打濕了，他沒想到會下雨。司機(jī)早就被打發(fā)走了，他只好無奈地在管理員處借地躲雨。
管理員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大爺，一年到頭，也就清明的時節(jié)能多見幾個人，平日獨自一人也沒個聊天的伴兒，難得碰上謝辰，就笑呵呵地多聊了幾句：“先生是個有心人，年年都來，就是怎么不挑清明的時候？”
他有點好奇，誰家不是趁著清明假期才趕來拜祭，平日工作忙，哪里有那個心思！
老大爺雖然上了年紀(jì)，記性卻不錯。謝辰拜祭的那個墓，五年前擺的花束祭品最多，堆成一座小山，但是后來一年比一年冷清，這兩年除了謝辰會帶一束白色百合，再沒人來了。
都說人走茶涼，老大爺見得多了，沒多嘴去問，也沒指望謝辰會回答。
沒想到謝辰卻答了，笑容淡淡的，原本就眉眼清俊，有種說不出的悵然：“今天是他的忌日，也是我們的生日�！�
老大爺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前年他一時興起陪著謝辰進(jìn)墓地，看見墓碑上的照片著實嚇了一大跳。照片上是一個笑容燦爛的年輕人，約莫二十歲，五官相貌與謝辰幾乎一模一樣，只眉宇間多了幾分稚嫩，笑得無憂無慮的，沒有謝辰身上在社會打滾多年的成熟。
咋看一眼，就跟墓里的人出現(xiàn)在跟前一樣，老大爺這才明白，為什么謝辰拿著花束上來一言不發(fā)地放下，就匆匆離開。換作是他，也受不住面對一個跟自己長得相似的墓碑，實在太不吉利了。
孿生兄弟就這點不好，尤其長得相像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其中一個卻先走了。另外一個來祭拜，就像拜自己一樣，是誰也得渾身不自在。
虧得謝辰心理素質(zhì)過硬，還年年抽這一天兩人生日的時候來拜祭，不是一般地有心。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謝辰退后兩步，褲腿和鞋子還是濕了一大片，他低頭看著皺起了眉頭。
老大爺熱心，問他：“看著這雨一時半刻不會停，這鬼天氣打車也不容易，要不先打電話叫車，我再借把傘給你？”
謝辰每年拜祭后，心情不痛快，總是想一個人好好待著，從來不讓司機(jī)留下。沒想到今年臺風(fēng)來得早，這場雨看來要下好一段時間。他聽了老大爺?shù)脑捄筮B忙道謝，無意間抬起頭，正對著窗戶，忽然“咦”了一聲。
老大爺順著謝辰的目光，了然地說：“那位小姐今年也來了，說來也巧合，每年這一天你跟這位小姐前后腳來墓園，從來沒遇上過。要不是這場雨下得突然，拖住了你，你們今年恐怕也是碰不上的�！�
謝辰挑眉，挑這一天來拜祭，除了他，居然還有其他人。
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位小姐身穿黑色的連衣裙，撐著一把黑色雨傘，站在墓園的大門口，一動不動。離得太遠(yuǎn)，暴雨中看不清相貌，只覺身形高挑苗條，長發(fā)披肩，隱約能看到尖尖的下巴。
“她不進(jìn)來？”謝辰奇怪，女子站在門口很久，絲毫沒有走動的意思。
老大爺搖頭，嘆了口氣解釋說：“這位小姐從來不進(jìn)墓園，每年在門口站一兩個小時就離開。這幾年，也不知道她要拜祭的人是誰，可能是很親近的人，太傷心了，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人也不是沒有，只是他們要么借口再也不來，免得觸景傷情，要么就像謝辰一樣匆匆來了放下花束就走。不像她每年都來，偏偏一步也不敢踏入，獨自站在大門口無聲地祭奠，然后默默地離開。
謝辰心嘆，家里的親戚剛開始一個個傷心欲絕，送花點香拜祭誰都不落下，不知情的還以為死的是他們家的親兒子。只是第二年來的人就少了，很多叫司機(jī)或秘書代勞，最多匆忙到墓園走一圈當(dāng)任務(wù)。到第三年，誰還記得長眠在這里的人？
連父親謝青云也再沒來過了，不知道是怕想起當(dāng)初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而傷懷，還是覺得不管世上少了誰，地球照樣轉(zhuǎn)動，活著的人就得繼續(xù)工作和生活。
該說謝青云夠理智，還是太冷血？
謝辰突然來了興致，好奇那位小姐究竟是誰，問老大爺借了把雨傘，冒著雨慢慢地走到了墓園門口。
奇怪的是，他幾乎走到了女子的面前，也不見她有動作，一直低著頭�？赡芩琅f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能自拔。
她比謝辰還要狼狽，手上的雨傘擋不住外面的狂風(fēng)暴雨，雨點隨著大風(fēng)撲面而來，打濕了腰身以下的裙擺。裙擺滴滴答答地滴著水珠，緊緊地貼在長腿上，勾勒出修長筆直的弧度。
她的臉色蒼白，沾著幾滴水珠，劉海貼著額頭，五官秀麗，襯著巴掌大的臉更是小了一圈，楚楚可憐，任是誰都要心軟，想要上前關(guān)懷一番。
謝辰自問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是對上這樣一位情深意切、冒雨來拜祭親人的小姐，也不能免俗，柔聲問她：“雨下得越來越大了，要不要去旁邊避雨？”
話音剛落，只見她瘦削的雙肩一震，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臉上猶帶著還未散去的驚喜和希冀，謝辰被看得莫名，就被對方突然抓住了手臂。
他一愣，對上一雙茫然渙散的雙眼，空洞洞的，照不出自己的身影來，這才驀地恍然大悟，反手握住了面前這位小姐的手臂：“我扶著你過去。”
謝辰內(nèi)心輕嘆，難怪她每年到墓園來，卻不進(jìn)去。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柳眉大眼，如墨點漆，如同黑曜石一樣漂亮。如果她秀麗的容貌只算中等，不算驚艷，那么加上這雙眼睛，整張臉就增添了幾分韻味，讓人深刻難忘。
只可惜，這么美麗的眼睛，卻是看不見的。
“不需要�！敝x辰正惋惜的時候，聽見女子冷淡疏遠(yuǎn)地婉拒，聲音清脆如盤珠落下，只是她默默地垂下眼簾，一閃而過的黯然被他捕捉，不由得詫異。
看來他突然的出現(xiàn)驚嚇到了這位小姐，卻也讓她誤認(rèn)為是別人了：“你……”
這時，墓園外傳來幾道短促的車?yán)嚷�，謝辰回過頭來，看到門外不遠(yuǎn)處停下的一輛紅色出租車，便問：“這是來接你的？”
“嗯�！迸記]多說什么，轉(zhuǎn)身慢吞吞地試著走了幾步。謝辰嘆了口氣，這人比他想象中還要倔強(qiáng)，連開口要求幫忙也不愿意�？磥碛陚阍臼谴婀照鹊模褪菫榱苏谘谧约旱娜毕�，可惜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她露了餡。
謝辰也明白，身體有缺陷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為細(xì)膩和敏感。于是他主動上前，紳士地只輕輕地托著女子的手臂，語調(diào)輕松地問：“這場雨看來要下很久，墓園偏僻也不好叫出租車，我能搭個便車到附近的地鐵站嗎？”
女子遲疑了一下，勉強(qiáng)地點了點頭，謝辰就直接扶著她走到了出租車停放的位置。
出租車司機(jī)是個熱情、細(xì)心的大姐，下來打開車門扶著女子坐進(jìn)去，又往她手里塞了幾張紙巾，見謝辰跟著進(jìn)來，笑瞇瞇地問：“這位先生是蘇小姐的朋友？”
謝辰失笑，一面之緣算不上認(rèn)識，見那位蘇小姐拿著紙巾慢吞吞地擦拭著，沒有回答的意思，他便搖了搖頭說：“不是，恰好在墓園門口碰上，大雨天我沒帶傘，只能厚著臉皮來蹭出租車了�！�
司機(jī)大姐不在意地擺擺手，豪爽地笑了：“能遇上就是緣分，這地方確實比較偏，一般司機(jī)覺得晦氣也不愿意過來。別看蘇小姐沉默寡言的樣子，其實很熱心，愛助人為樂。偶然知道我家里小孩生病要很多藥費，每次出門都只包下我的車，讓我輕松了不少……”
“張姐�！焙笞奶K瑞茵被夸得面露尷尬，低聲打斷了司機(jī)大姐的話。
謝辰笑了笑，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謝辰，這是我的名片，很榮幸認(rèn)識你�！�
“萍水相逢而已，張姐，送這位謝先生到最近的地鐵站。”蘇瑞茵說完，沒有接卡片，閉上眼，一副不想多談，拒人于千里的模樣。
謝辰外貌不錯，又身居高位，不管是沖著他這個人，還是沖著他的身家背景來的，從來不曾被年輕小姐們冷待過。此時他無奈地聳聳肩，暗嘆自己除去外表，在這位蘇小姐面前根本沒有任何魅力！
地鐵站很快到了，謝辰跟司機(jī)大姐交換了名片，禮貌地跟蘇瑞茵道別后，瀟灑地離開。
“要不要去我家吃點東西？小敏好久沒見你，今早嚷嚷著要聽你說故事�！睆埥愀K瑞茵認(rèn)識了好幾年，早就當(dāng)她是妹妹一樣對待了。每年去墓園回來，蘇瑞茵總是吃不下東西，整個人沉默地呆坐著，仿佛失了魂一樣，讓她忍不住心疼。
“嗯，那就麻煩張姐了，我也怪想小敏的�！碧K瑞茵不是不明白她的好意，點頭答應(yīng)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問，“剛才那位謝先生長得怎么樣？”
難得蘇瑞茵對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起了興趣，張姐詫異之余，絞盡腦汁費心形容了一番：“很高大，應(yīng)該有一米八的個子。西裝筆挺的，皮膚偏白，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長得也好看，很有氣質(zhì)，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待在辦公室的。”
頓了頓，張姐又補(bǔ)充一句：“對了，那位先生笑起來的時候，特別溫柔�！�
蘇瑞茵啼笑皆非，聽著就像是小白臉，或許還是情場老手。張姐才見過對方一面，就已經(jīng)心懷好感了，說不準(zhǔn)也是一個“婦女殺手”。不過在張姐心里，能坐在辦公室工作的白領(lǐng)，就已經(jīng)讓她夠羨慕的了。
蘇瑞茵閉上眼，嘴角噙著苦澀的淺笑。把額頭貼著車窗，感受到濕冷從鏡面上傳了過來，聽著窗外的雨聲，心底那點涌起的期待才漸漸地熄滅了。
世上不是沒有奇跡，可惜五年了，奇跡卻始終沒有降臨在她的身上……
謝辰隨手把司機(jī)大姐的卡片塞進(jìn)口袋里，望著紅色的出租車消失在視野中，把額前濕漉漉的劉海用手梳到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隨性的動作，高大俊帥的外表，惹來街上匆匆行走的年輕女孩的紛紛側(cè)目。
他渾然不知，踢了踢濕透的鞋子，走路的時候還能聽見咯吱的聲音，黏糊糊的，讓人十分不舒服。
他剛走進(jìn)地鐵口，打算趕緊回家沖個熱水澡，褲袋里的手機(jī)就開始嗡嗡地震動個不停。
謝辰交代過今天沒重要的事不要打擾他，幾年來沒人破壞這個習(xí)慣，顯然這次是有大麻煩了，他站在角落接下電話：“什么事？”
小助理在那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聲音越說越�。骸案笨偅覀冊缟先C(jī)場沒有接到埃里克先生，只有他的助理�！�
謝辰蹙起眉，滿臉不悅：“接機(jī)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們有什么用？”
小助理欲哭無淚，急忙解釋：“埃里克先生這幾天感冒了，打電話來致歉，說不能親自前來……”
聞言，謝辰只覺得更加心煩意亂。請埃里克先生到國內(nèi)來，是半年前就訂下的。原本是打算在新酒品上市前有埃里克這位有名的品酒師坐鎮(zhèn)，肯定能打響前期的第一炮，讓公司新代理的紅酒有足夠躋身國際酒業(yè)的資格和身份，沒想到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就差臨門一腳，埃里克卻病了。
身為品酒師，又是葡萄酒界知名的酒評家埃里克，幾十年來有著自己的原則。感冒后味覺和嗅覺失真，對酒品的評價水平就會大幅度降低，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謝辰能理解，但是卻不代表他能接受。沒有埃里克對新酒品的點評，無論他把公司的新酒夸得如何天花亂墜，前期營銷廣告做得再好，也不能讓人心服口服，更別說打入國際酒業(yè)市場了！
任是誰精心策劃了幾年，千辛萬苦擠掉同行拿到第一手的代理，又從法國空運了第一批完成的葡萄酒回國，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的時候卻掉鏈子，之前的努力都要付諸流水了，心情能好才怪！
“行了，我這就回公司，剩下的事待會再說！”謝辰不耐煩地掛斷電話，今天真是最糟糕的日子，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xiàn)在，果然都沒好事！
來不及換一身衣服，謝辰直接打車去公司，渾身濕漉漉地走進(jìn)辦公室，讓平日只看見他光鮮整齊精英一面的員工嚇了一大跳。
他脫掉濕透的外套扔在沙發(fā)上，走進(jìn)副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隔間，里面有一個窄小的浴室和一張單人床，是平日在公司加班臨時休息的地方。
簡單地沖了熱水澡，換上一套留在休息室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謝辰胡亂地擦干短發(fā)就走了出來。
西裝筆挺的秘書陳思站在桌前，看見謝辰的時候，眼底也忍不住露出幾分贊嘆。
難怪宣傳營銷部的秦總監(jiān)三番五次地想請副總經(jīng)理擔(dān)當(dāng)新品廣告的主角，謝辰一米八三的身高，因常年待在辦公室顯得白皙的皮膚，瘦削的上身，穿著襯衫能隱約地看到精壯的肌理，這是外面辦公室那些瘦成排骨的孱弱男員工根本不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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