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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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說你呢。”周嘉人捏了朱卿卿一把,促狹地朝她擠眼睛。朱卿卿緊張得氣都喘不過來,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并沒有婚配,可是周大太太為什么要關(guān)心這個?
只聽朱大太太十分遺憾地道:“也不是,當(dāng)年她和梁家的長子梁鳳歌青梅竹馬,感情很好,兩家也是口頭有約的,要不是后來出了那一檔子事……”
有這回事嗎?朱卿卿想不起來,不然當(dāng)初二堂姐也不會說她是小可憐了。就算是曾經(jīng)有,現(xiàn)在也是當(dāng)不得了吧,大伯母何必再提起來?
周老太太蒼老的聲音適時打斷了朱大太太的話:“過去的事情提他做什么?梁家做下那樣的事情,還敢提結(jié)親的事?你是糊涂了。除去梁家,其他沒有了吧?”
朱大太太小聲說了句什么,朱卿卿恨不得把耳朵伸到屋子里去,手臂卻突然被人使勁兒掐了一下,疼得她齜牙咧嘴,想也不想就要還回去,眼角卻覷見了一雙熟悉的素面青布鞋,于是全身都繃緊了,蹲在地上垂著頭動也不敢動。
周嘉先看著蹲在墻根下偷聽的三個女孩子,板著臉冷冷地道:“是跟我走,還是等著祖母來請人,你們自己選!闭f完看也不看她三人,掉頭徑自走了。
周嘉人嬉皮笑臉地推了朱卿卿姐妹倆貓著腰跟在周嘉先身后離開,朱卿卿本來很害怕會給人撞見,一路上并未遇到半個仆從,可見是被做事自來周到細(xì)致的周嘉先給支開了。
看到周嘉先已經(jīng)長得寬厚的背影,朱卿卿的心里踏實下來,總覺得即便是天塌下來了,也還有他在前頭撐著。她并不知道這種依賴和信任從何而來,只知道從他愿意任由她相信梁鳳歌并未對不起她,從他送給她小蝦,從他提點她用美食來打動收買周老太太,從他不動聲色地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開始,他便如天上飄下的細(xì)細(xì)春雨一樣,無聲無息地浸入了她的心間,讓她心里的那棵草瘋狂地生長。
朱卿卿聽見自己的心里嘆息了一聲,就算是和梁鳳歌沒有婚約又怎么樣?在梁家人的眼里,自己這樣的孤女大概是配不上周嘉先的,周嘉先應(yīng)該娶的是和周家門當(dāng)戶對,實力相當(dāng)?shù)娜思业墓媚铩?
朱卿卿頓時心酸難忍,覺得天底下的美食都失去了吸引力。突然間聽見周嘉人放聲大笑起來,莫名其妙地看向周嘉人:“什么事這樣的好笑?”
周嘉人鼓掌大笑:“笑你這個癡兒!”
聽到這句“癡兒”,朱卿卿的臉立時熱了,撲上去兇狠地要呵周嘉人的癢癢肉,咬牙切齒地道:“你分明知道他們要說的是我,還騙我去聽,再來笑話我,很好玩么?你這樣捉弄我,還想吃我做的面?喝風(fēng)去吧!”
周嘉人笑得扶著腰叫“哎喲”,躲在周嘉先的身后笑指著朱卿卿道:“瞧瞧,方才當(dāng)著長輩們的面裝懂事,這會兒原形畢露了,怎么不把自己當(dāng)客人看待啦?我早知道你是家里最為調(diào)皮的搗蛋鬼,貪吃又調(diào)皮,還這么兇,小心沒人要!”
朱卿卿瞧見朱悅悅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面上多有諷刺和同情;周嘉先也安安靜靜地看著她,那雙黑黑的眼睛里霧氣越濃,濃得讓她越發(fā)看不清他的情緒,便越發(fā)悲傷,惡狠狠地瞪著周嘉人道:“你放心,我便是沒人要也不會賴在你家里一輩子,我自有我的去處!”說完也不和他們多啰唆,一甩袖子徑自去了。
身后傳來周嘉人的嚷嚷聲:“這丫頭怎的翻臉無情?不過是個玩笑罷了,我哪里就知道長輩們在說她?說出這樣無情無義的話來,說走就走,也不知道心肝是怎么生的,枉我平日總是護著她。”
朱悅悅笑道:“你才知道這丫頭無情無義啊?我是早就知道了的!
周嘉先低聲訓(xùn)斥了她二人兩句,一切便都安靜了。
朱卿卿鼓著腮埋著頭一直往園子里去,周家沒什么閑人,天氣又不好,園子里并沒有仆從過往,她清清靜靜地一個人走到一株巨大的香樟樹下停下來。
香樟樹不知在這里生長了多少年,有兩根枝丫已經(jīng)長到旁邊的樓里去了,被房檐和層層密密枝葉遮住,正好成了一個安靜的天然大椅子。
朱卿卿左右看看并無有人跟來,便利索地提起裙角掖在腰間,跐溜幾下爬上樹去,藏在那個天然大椅子里,抱著膝蓋噘著嘴生悶氣。她很想父親,卻不知道父親究竟去了哪里,還能不能回來。只要父親能回來,她便可以跟著父親離開,哪怕吃糠咽菜,她也是樂意的。雖然看不見周嘉先會讓人很傷心,可也好過看到他娶了別人。
朱卿卿又想起梁鳳歌來,算來他也有十八歲了,聽說梁家如今兵強馬壯,又占了好幾個州府,想來他的生活多姿多彩,多半也是忘記她了。
他們都自有他們的家人,她卻什么都沒有,舅舅家也沒有消息,不然她也可以去自己的舅舅家待著。朱卿卿將臉埋在雙膝之間,悄然落淚。樹枝突然晃了起來,她趕緊擦干眼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從枝葉間看出去。
周嘉先立在樹下仰著頭看她,黑漆漆的眼睛里霧氣繚繞,唇角卻是帶著微笑的:“卿卿,我知道你在這里!
他原本一直都是叫她“三妹妹”的,今日他卻突然叫她做“卿卿”,這一聲“卿卿”經(jīng)他叫出來,輕輕柔柔纏纏繞繞,如同一縷千百股絲線結(jié)成的絲繩綰成一個套,輕易便將朱卿卿捆綁起來。
朱卿卿的一顆心疼得揪起來,倔強的抿著唇不吭氣。他也來笑話她,也來笑話她的癡心妄想。
“卿卿,我要上來了!敝芗蜗攘闷鹋勰_掖在腰間,真的是要爬樹的模樣,朱卿卿生怕他上來給人瞧見了不好,趕緊道:“你來做什么?樹枝可耐不住兩個人!
周嘉先仰著頭靜靜地看著她:“你當(dāng)然知道我來做什么!
朱卿卿覺得一顆心跳得那般激烈,似是要把她的胸膛沖破一樣的激烈,她緊緊揪住衣角,想要調(diào)皮地笑著把話帶過去,眼角卻濕了,不敢給他瞧見,便將頭深深埋入膝蓋中去,悶聲道:“如果你也是來笑話我的,就趕緊走吧。不然,不然……”
“不然你怎么樣?”周嘉先的語氣里少見的帶了幾分促狹之意。
朱卿卿險些哭出聲來,很兇地威脅道:“不然你給我等著瞧!”
周嘉先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是啊,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母喪期滿,一直在等你長大,終于等到今日!
朱卿卿突然覺得不會呼吸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傻傻地瞪著周嘉先,微張著口呆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干嗎要等我?”
她的眼睛又圓又大,里面盛了滿園的春色,粉嫩的嘴唇微微張著,正是春天里悄然盛開的那一朵桃花。這是他的女孩,周嘉先的心里又暖又軟,微笑著道:“你先下來!
朱卿卿狡猾地道:“你先說!
周嘉先卻不肯說,溫和沉穩(wěn)地道:“你總會明白的!
朱卿卿搖頭:“我不明白。”沒有確切的承諾,她怎知道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她又不是真的只知道吃的二傻子。
周嘉先一貫平靜無波的臉上少見地多了幾分羞赧之色,但那羞赧之色也不過是稍縱即逝,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有些事情,要由長輩們來辦才妥當(dāng),你要明白,我是為了你好!
朱卿卿執(zhí)拗地?fù)u頭:“我不明白!本退闶撬愊胩扉_,可是她什么都沒有,長輩們難道是瞎子么?加減乘除都不會做?
周嘉先皺起眉頭盯著她看,一直看到朱卿卿耳尖泛紅,垂下眼去不敢與他對視,他方滿意地道:“你若真不明白,那這幾年里你我便都是瞎子和傻子!
朱卿卿猛地抬起眼去看著他,有些悲傷地說:“你錯了,我什么都沒有,所以眼睛和耳朵格外好使,我才不是瞎子和傻子!
周嘉先失笑,這可憐可愛的姑娘,身懷瑰寶卻不自知,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遇到了他,應(yīng)該算是幸運的。周嘉先朝朱卿卿伸手:“下來,聽我和你說!
他的懷抱第一次向她敞開,朱卿卿很想不管不顧地跳進(jìn)去,頂好將他撞得摔倒在地,這樣她便可以和他更近一些……朱卿卿光是想著便已經(jīng)臉紅得不得了,趕緊用冰涼的雙手捂著臉道:“我不聽!
周嘉先遺憾地嘆道:“我本是想告訴你,我這次出門使人去打聽你父親的消息了……”
朱卿卿立即把手放下來,睜圓了眼睛期待地看著他,周嘉先停下來,朝她微笑:“下來!
朱卿卿留戀地看了他的懷抱一眼,利索地吊在枝丫上,像只猴子似的蕩了兩下便靈巧地落了地,剛好停在離周嘉先不到半尺遠(yuǎn)的地方。
馥郁的桂花甜香幽幽淡淡地鉆進(jìn)周嘉先的心里去,周嘉先鬼使神差一般地伸手撫上朱卿卿的臉頰,輕聲道:“你身懷瑰寶而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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