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
“你那貼身丫頭呢?”他冷冷地問她。
她訥訥不能言,支吾了半天,突然來了一句:“這邊冷,送她回去過冬了!
峙逸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打量了一下這間主屋:因是舊屋,地龍沒有修過來,床上的被子很薄,連炭也沒有。這爐子是他來了,下人張羅生的,可是比起西屋,還是天上地下。
他覺得冷,起身準備走。
“哎!”云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狐裘上,越發(fā)覺得自己很冷很餓,她記不得自己多久沒吃東西了,一股求生的本能涌了上來,掙扎著捉住他衣角:“可不可以……錢……讓賬房把拖我一年的月錢給發(fā)了?”
峙逸看著這張浮腫的臉,沒說話。
“我只要一半,行不行?”云鳳乞求道。
峙逸掃了一眼她的手,眼神很冷。云鳳顫抖著縮回了手,垂下了眼眸,知道自己犯傻了。
峙逸拍了拍衣袖,快步走出門外,心里浮現(xiàn)云鳳那可憐的樣子,突然覺出她的相貌其實有三四分像云英,這么想來,心就疼了起來,這個惡婦,怎么配?
艾維小跑步地跟了過來,壓低著嗓子說:“少爺說得不錯,那姓周的果然是跟著太子攪和了。昨兒還去了額大人家里呢。”
峙逸冷笑。
“主屋那位怎么回事?”
“說是那丫頭雨珠傷寒得厲害,夜里背著跑了二里地回周家,求她后娘請大夫,被她老子吊著打了半夜!
峙逸沒說話,繞了個彎,去了母親那里。
母親正在吸水煙,素琴在一邊伺候,看見他來了,略略行了個禮。
母親放下煙,打了個哈欠:“拜過你爹了嗎?”
峙逸點了頭:“已經(jīng)去過了。”
“主屋那位怎樣了?”
峙逸:“她能有什么?還問我要錢來著!
母親搖搖頭:“也是我心太善了,總見不得旁人受苦,她也是可憐人,跟她那個死去的娘是一模一樣的!
素琴輕輕道:“娘就是菩薩心腸!
母親又補了一句:“他們周家要怎樣是一回事,人總不能是在我們家死的,要不然外面總會說三道四,不好聽啊!
峙逸點點頭。
“聽說,他們想把云英弄過來!蹦赣H試探地看著峙逸。
素琴也抬起了頭。
峙逸玩弄著手上那個碩大的翡翠扳指:“有這么一說!
母親還想說些什么,終究是沒有開口。嘆了口氣,閉上了眼。
峙逸打發(fā)了艾維,一個人沿著湖走,風(fēng)吹著他的臉有些刺痛。
“云英,你長大了可是得做我的媳婦的!
云英俏臉通紅,嬌嗔道:“艾哥哥盡瞎說,討厭!
峙逸撲扇著卷翹的長睫毛,美滋滋地說:“是真的,我親耳聽到周伯伯答應(yīng)我爹的。說咱們可是天作之合……”
云英羞得頭都抬不起來。
峙逸一把摟住了她:“我不管,既然要做我的媳婦兒,現(xiàn)在就得讓我好生親一下……”
……
明明才過去了六年,一切卻已全然不同。
淮陽聚貪案一出,父親明明是為自己的恩師周伯伯背下了黑鍋,當(dāng)初苦苦哀求的周伯伯嘴臉卻已全然不同。
老實的父親還全然不信,心想雖被革職查辦,恩師卻依然信守承諾,將愛女下嫁。
揭開蓋頭的那一刻才發(fā)現(xiàn)新娘已被調(diào)了包,不是那與兒子青梅竹馬,名動京城的美貌少女周云英,而是守寡在家的惡婦周云鳳。
父親氣得當(dāng)場吐出一口血。
周家還振振有詞:這才是正牌大小姐,我們老爺做人有風(fēng)骨,不嫌棄你們家一介草民,將愛女下嫁,你們不要不識好歹。
接下來的半年,接連發(fā)生的事情讓一向健壯的父親受不住打擊,終于英年早逝,就連自己中了進士的消息也無力回天。
他恨。
恨得想手刃姓周的老狐貍。
云鳳病著,身邊也沒有雨珠幫襯,春莉越發(fā)囂張起來,柳媽有時候?qū)嵲诳床幌氯。待云鳳好些,春莉見了,要扶著門罵上半個時辰,云鳳一日瘦比一日,眼看要變做一條藤,到底還是把命撿了回來。時而還能爬將起來繡點東西,讓春莉拿出去賣,兌點錢換點吃的。
這一日,她眼看天色也亮了,準備起床把昨日那個繡屏收尾,今天差不多可以托春莉拿出去賣了。
她兒時總見母親沒日沒夜地繡著,開心也繡,傷心還繡。以為母親是真的癡迷此道,長大后才明白原來是生活所迫。比起母親,她覺得自己幸運許多,起碼還有阿誠。
她伸手去摸腕上那個龍鳳鐲子,摸了個空,不由得一笑,她記得給了雨珠了。
正繡著最后那只翠鳥,春莉探頭過來看:“哎呀呀,繡得真是好。比上次那個還要好看,上次那個拿回去,說是賣了大價錢呢!
云鳳一笑。
“你笑什么?我可沒有貪你一個子兒,這幫著你把東西運出去可是冒了大風(fēng)險的,我還要買通里屋外屋一層層的人,分給你三成已經(jīng)是全部了,我也是看你可憐,若不是我?guī)鸵r著你,你哪能熬到新年?”
云鳳咝的一聲,看到拇指上一個慢慢變大的小紅點,忙把手含在嘴里,嘴里一陣腥。
“您忙呢?”蘭璇的丫頭錦墨走了進來。
云鳳點了下頭。
春莉忙端了個凳子過來。
“錦墨姐姐看座!
錦墨笑了笑,摸了一把春莉:“這丫頭越發(fā)伶俐了!
說著,也看云鳳那活計,一驚:“這可真是好東西,我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花樣子!
云鳳默不作聲。
錦墨嘖嘖稱奇:“我們少爺也畫得一手好畫來著,可惜我們奶奶沒你這個手藝。不過那也無所謂,算命的都說,我們奶奶是生來的夫人命,少爺可疼她了,自她進門一年以來,少爺就沒有進過別人的門了!
說完,就和春莉嘰嘰咕咕地笑了起來。
云鳳還是不吭聲。
錦墨覺得這個女人很古怪,她看到她那蒼白的面色,無神的大眼還有那布滿褐色傷痕的手,覺得有幾分害怕。蘭璇說的對,這個女人簡直像個鬼,不要說是少爺那么金貴的人,一般的小廝怕也不會多看她一眼的,怪不得奶奶完全不放她在眼里。
錦墨略坐了一坐,還是覺得不舒服,起身離開了。
回屋看到大白天的簾子都放了下來,錦燕站在外間,大致也明白是什么事,對著錦燕咕嚕:“少爺在里面?這不是還是大白天嗎?”
錦燕含羞一笑:“誰說不是呢?”
峙逸從南安王府回來的時候,遠遠看到春莉領(lǐng)著一個丫頭和婆子出來,那丫頭一路走一路哭,看著面熟,長得很像云鳳那個呆頭呆腦的丫頭雨珠。
他冷笑:那惡婦不會又是要玩什么花樣吧!看了一眼身后的艾維,兩人一前一后去了大屋。
正是早春,大屋堂前兩棵槐樹正在抽芽,峙逸瞇了瞇眼,他記得小時候常在這里玩耍,爬上槐樹摘槐花吃,那槐花味道又甜又淡,十分可口。
大廳敞著門,里面有些亂,到處散放著書本,畫帖,禿毛的筆,廳里支著碩大的一張繡架,他仔細看那繡的什么,卻著實嚇一跳,上面赫然繡著兩棵槐樹,幾個童子正上樹偷吃;被ɡC得十分逼真,讓他忍不住口內(nèi)生津,斜眼看見繡案上一碟金黃通透的梅子,伸手撿了一個來吃。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