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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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想:如若素不相干,你豈會白白地要去玩弄一個女子。
沉吟半晌,遣走美姬歌女,李穆才道:“想來當(dāng)年那件事你還沒有放下!如若要報復(fù)這么一個下作女子,你何須自己動手,不理睬她便是了。這些年,你不是都這么做的嗎?如若你真是思念云英,你再娶她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聽說這周文晰前兒要把云英送給南安王,南安王都拒了。”二人是多年的同窗,又一同殿試,相互知根知底。
“想來這周文晰如今跟廢太子沾了邊,誰敢跟他走一條道啊,奇就奇在以他這樣的罪行,皇上竟然沒有停他的職,想來還是有些蹊蹺,也不知這滑頭有什么本錢在手上。
“不過在這種時候,你大可去向他要人,我想這老狐貍是求之不得啊,你們本就是注定的夫妻,他還有什么好說的?皇上也是個性情中人,你將原委都稟明了,他豈會怪罪于你?”
峙逸側(cè)頭低頭看面前那碧綠茶湯,淡淡道:“你不明白,對于云英,我早已放棄!
“哦?”
峙逸沉吟片刻,面帶苦澀:“你記得當(dāng)年我們放榜的時候嗎?喻尚書最先看好的是你,尚書府的擇婿車停在會館里候著你,你卻躲到我家去,只因害怕被一個毫不相識的女子絆住了手腳。當(dāng)時我就想,我爹死了,我們家?guī)缀跻粺o所有,我該怎么辦呢?我刻意打聽了尚書千金,專程到靈隱寺去與她偶遇。后面你就知道了……”
李穆折扇輕搖,淡笑不語。似是對此情節(jié)心中早已了然。
峙逸眉頭輕皺:“我當(dāng)時掙扎了很久,我少年時曾對云英發(fā)誓,今生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娶了云鳳,她可以諒解,何況,我從未碰過云鳳一下?墒侨⒘颂m璇呢?為了前途,我放棄了云英,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想好,我此生不會娶云英了,再也不會了!
峙逸說完,臉上還淡淡染著惆悵。
李穆素來知道峙逸心思縝密、手段毒辣,八面玲瓏,一直覺得他不夠磊落,如今想來,如此性格跟他二十年來的際遇不無關(guān)系。
“所以,你就移恨于周云鳳,想要狠狠地報復(fù)她?”
峙逸冷冷點頭:“可不就是嗎?”心里卻是另一番光景,這個女人,她豈可這般無視自己?他艾峙逸二十年的自尊全被這個瞎了眼的女子踐踏干凈。
他要百倍追回,要她匍匐在地,痛苦不堪。
峙逸想著這一幕,不自覺地血脈賁張,卻又有種隱隱的難過。
李穆笑一笑:“她那樣的條件,見了你這般品貌,你鉤鉤手指便可手到擒來,何苦來請教我?”
峙逸神色冷清,卻另有一番凄清婉轉(zhuǎn):“你不明白。她……與別家女子不同。”
李穆是怎樣的人?熟諳風(fēng)月,慧眼獨具,不由得詫異,往往情到深處的人,就會稱那個愛人為“他(她)”,無比隱晦又無比私密,他總覺得艾峙逸這一聲“她”叫得有些變味。
想著當(dāng)年峙逸面對貌美如花的喻蘭璇,有千顆心眼萬般手段,不過是因為他不愛她,所以理智。如今不過對付周云鳳這個沒水準(zhǔn)的惡毒寡婦罷了,居然要來求助于自己?
他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峙逸看李穆兀自發(fā)呆,催促道:“你可答應(yīng)幫我?”
李穆沉吟片刻,帶著淡淡笑容:“紅塵中男女,所有的私物,不過是一顆心,越是難以打動的心越是可貴,你可否想過,奪了一個女人的心,然后肆意踐踏,也許比奪了一個女人的命更加可怕?”
“你是同我賣關(guān)子嗎?”峙逸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
李穆眼前一亮,合上扇子:“三千兩?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峙逸兄果然慷慨!
峙逸面帶微笑:“事成之后,還有兩千兩奉上!
李穆含笑將銀票收進衣袖:“其實得到一個女人的心,是無比簡單的一件事情,不過需要做到如下幾件事罷了,既要做得好又要做得漂亮,我想,以峙逸兄的資質(zhì),實在是算不得什么問題!”
他看著峙逸那略顯憔悴的面容,心里卻道:只希望你不要花錢買后悔。
云鳳感覺到有人在觸碰自己,下意識的排斥讓她嗖的一聲蜷坐起來,在床腳縮成一團。鎖鏈丁零哐啷一陣響。
“哎呀,這造的什么孽啊,把好好的人鎖起來,真是……”
竟是柳媽。
云鳳舒了一口氣,有些訝異。
她本來以為,來的會是艾峙逸。
那晚艾峙逸到底是沒有碰她,但是他當(dāng)時怨恨的表情,還是驚到了她。
柳媽從腰間摸出一串鑰匙,麻利地打開她手上的鐐銬,嘴里還念叨:“看這手毀的,這一兩個月怕都是拿不了針了!
云鳳還有些恍惚:“是誰讓你放了我的?”
柳媽左右看看,小聲說:“我估摸著是少爺?shù)囊馑,唉,我老婆子自你走后,就被派到廚房去了,唉,年紀(jì)大了,手腳不如那些小姑娘利索了,也沒有什么一技之長,徒然被人嫌,也沒個兒女照應(yīng),想是這輩子就完了,誰知道,昨兒艾總管竟親自來把我提出來,讓我以后依著往日的情形照看你,以后月錢什么的就到他那兒支,和西屋的一樣,一個月五十兩呢!
柳媽瞪圓著雙眼,肉乎乎的巴掌撐得開開的比了個五,一臉的興奮。
云鳳卻興奮不起來,也不知這喜怒無常的艾峙逸又耍什么把戲。
轉(zhuǎn)了轉(zhuǎn)除了手銬的腕子,倒是無限輕松。
兩人往外走的時候,書房里一個人都沒有。
艾維笑嘻嘻地站在外頭,沖她行禮:“大奶奶,您慢走!
云鳳還是有點云里霧里,她兒時聽說判了死刑的人在殺頭前總會有頓好飯吃,心里不免懷疑這艾峙逸會不會派了人在內(nèi)湖邊上,只等她過去,就一棒槌把她拍死在湖里。
艾維看她神色恍惚,只當(dāng)她念著峙逸的好,想去道謝,一臉諂媚道:“爺去湖北賑災(zāi)了,臨行前囑咐小的要好好伺候大奶奶,東屋那頭都布置好了,只等著奶奶回去了,小的還特意給奶奶備下了兩個婆子,四個丫頭,和西屋奶奶一個樣兒,就是怕奶奶不合意……”
云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有柳媽就夠了!
艾維還是笑:“奶奶這不是為難小的嗎?小的……”他自小就跟著艾峙逸,又機靈又滑頭,很會討人喜歡,說起話來總是商量的語氣,卻也讓人拒絕不了,所謂仆大欺主,這艾府里頭,也就他擔(dān)得起這句話。
云鳳索性閉口不言。
艾維知她倔強怪誕,生怕拂了她的意思,艾峙逸那邊必然讓自己過不去,立馬轉(zhuǎn)了話頭嘆道:“若是奶奶真的不要,那奴才也沒法子不是?爺說了,樣樣事都要稱奶奶的心。東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柳媽一個人也操持不過來,依小的意思,配上兩個灑掃丫頭,再在小廚房給你配上一個廚子,兩個燒火丫頭,既打擾不了您的清靜,又能讓柳媽松快些,這樣可好?”
“好啊好啊,極好的啊……”不待云鳳開口,柳媽已經(jīng)一迭聲地應(yīng)承艾維,作揖作得頭都要點地了。
云鳳見這般光景,便不再多言,只得應(yīng)承。
云鳳回到東屋,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大變樣,院落收拾得干干凈凈,架上了纏著花藤的竹籬笆。不知道哪里移來的粉色薔薇旖旎嬌艷地開了一大片一大片,花尖兒眼看著就要攀上了墻壁。
柳媽開心道:“這花兒真好看,待到明年,估摸著要爬得整面墻都是!
屋里窗子上罩著碧色紗,床前垂著水絲簾,缺了角的舊油燈換上了素雅的明月盞。柳媽喜滋滋地摸了摸妝臺上嶄新的水銀鏡:“奶奶快來看啊,這鏡子照得人可真清楚啊,聽說這種水銀鏡子貴重著呢,咱府里只有西屋那位使的是這個,就連素琴奶奶那里都用的是銅的呢。”說到后面,話音也壓得極低了。
云鳳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時興鏡子,拿手撫了撫,鏡子里映出她憔悴蒼白的臉,把她自己都嚇到了。
好丑的女人啊。
那艾峙逸究竟圖的什么!
“哎呀,奶奶,這繡架真是個好東西啊……”
“爺真是舍得啊……”
這樣一想,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半月后
云鳳伏在薔薇花架下看書,柳媽喜顛顛地跑來:“奶奶,您知道誰來了嗎?”
云鳳的心突的就跳了一下,誰知卻是她料錯了,柳媽身子一閃,后面赫然站著的不是雨珠是誰?
云鳳看著面前笑吟吟的人兒,忍不住眼眶就熱了,主仆兩人摟做一團。
“小姐,我前些日子來看你,不知道怎么的就不讓進了,我尋思著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呢。”雨珠又哭又笑,逗得云鳳淚珠兒也滾了下來。
柳媽悄沒聲地就走了。
云鳳摸著雨珠的臉:“我看看,倒是長胖了些,家里都好嗎?我爹好嗎?”
“家里……還行吧,雖比不得從前,倒也平安,老爺身體也康健,還讓我給你捎了東西來!闭f著,從衣襟里摸出一個布包,里面有幾張加起來面額不足千兩的銀票,幾根舊簪子。
云鳳認得那幾根簪子,都是母親的遺物,拿在手里異常的重。
當(dāng)年母親死了,這些都被繼母抄了去,自己以為是無緣得見了。
云鳳詫異地看著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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