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流行音樂教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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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賦與努力
最初黃霑的歌有每首40大元的進賬,不為人知的是,這40大元的背后不僅是天賦使然,還有自學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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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53年,黃霑便嘗試自己寫一些旋律,并用粵語填詞。黃霑認為創(chuàng)作這件事情,其實不難。寫歌跟世間萬物的規(guī)律一樣,無非是元素與元素的組合,元素不同,所產(chǎn)生的歌曲也就不同。再論這種元素組合,他用到了“不增不減,不生不滅”,[1]這本是《心經(jīng)》里的佛語,用在這里,頗有點禪意。仿佛寫歌詞也跟著升華了,變與不變一旦帶著些許佛家的色彩,就難免不宿命?墒牵枨揪褪怯猩Φ臇|西,既然本就有生命,當然容易有宿命之感。可貴的是,黃霑把木匠、建筑家、作家的創(chuàng)作統(tǒng)統(tǒng)歸于一處,這種抽象能力方便人們從各自熟悉的領域理解,也就透徹得多了。
于是,創(chuàng)作一首歌曲的伊始是材料,肚子里筆墨多了,到了一定的時候,想不妙手偶得也難。霑叔還不忘聯(lián)系一把將掉落的蘋果上升到萬有引力的牛頓。創(chuàng)作真不難,因為牛頓就是那樣把一個蘋果上升到萬有引力的,說白了,不就是一個蘋果嗎?
黃霑能說出這種“元素”論來,與他創(chuàng)作心得不無關系。他也是“野路子”,除了口琴和鼓,沒什么“上臺盤”的樂器。樂理呢?不甚通。樂譜也不甚通,和聲學的基礎也差,耳朵也稱不上靈敏,當年大家都用五線譜奏樂的時候,他用的還是簡譜。十幾歲便有機會跟創(chuàng)作歌曲扯上關系,他是幸運的,卻也為難。他能比不少高材生還有創(chuàng)作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并走上教父的位置,多半因為他的無師自通。
其一,他努力學習名家作品,在聽音樂上是個拼命三郎。他學樂器,通過唱片、電臺廣泛收聽,貝多芬、柴可夫斯基、莫扎特、肖邦、巴赫、Copland Wiliams、武滿徹皆聽之;在現(xiàn)代流行曲方面,他稱自己是中外兼包的“半本旋律字典”[2],Berlin Tiomkin Vangelis、兩位Jare、喜多郎、姚敏、李厚襄、梁樂音、梁日昭、周蘭萍、王福齡、羅大佑、黎小田、顧嘉輝、許冠杰等皆爛熟于心。他一旦遇到自己喜愛的歌曲,便細致分析,音節(jié)如何相連、旋律如何跳動,最后效果如何,音階和曲調(diào)如何等。
其二,讀了不少音樂書籍。他在書局買了一本《自學寫旋律》開始攻讀,這本書的內(nèi)容深入淺出,里面的歌曲也多為一時之選,都是時下流行的歌曲。他學著拆解旋律,一段一段分析和弦,細細品味。一年多的時間里,他邊學邊寫,逐漸掌握了竅門。
他還買過一本繆天瑞翻譯的《曲調(diào)作法》。即便基礎薄弱,好在大膽,也寫了不少作品出來,寫畢之后慢慢修改,寫出了不少感覺之作。有了旋律,自然想到填詞,他買過一本《自學寫歌詞》,也是悉心學習。
2
時光真是諷刺,粵語教父的處女作是國語歌曲。1960年,黃霑第一首出版了的歌詞,是曲自蘇格蘭民歌《Auld Lang Syne》的《友誼萬歲》,也就是我們熟稔的《友誼地久天長》。他填的是國語歌詞,而不是日后他熟稔的粵語歌詞。三十年后,他感嘆道,自己寫詞竟然已經(jīng)三十年了,這漫長的三十年始于剛進大學的青春年少。他心中感佩李雋青先生詞作的口語化和現(xiàn)代感,常將李先生的詞作當成學習范本,對其中深入淺出的意蘊和真切深入的情感很是著迷。他也喜歡不少外國作者,如Hal、David、Jimweb等,亦曾經(jīng)偷師于他們。
只是后來,粵語流行曲作曲與填詞都成為黃霑口中從事過時間最長的工作,他坦言自己并非十分懂得樂理,很多都是無師自通。自己的最高紀錄是一天九首,他所認為的流行音樂不過是現(xiàn)代民歌,這與高深絕不沾邊,是與普通人的親近。
天賦是有的。在他看來,如果沒有天賦,努力也徒然,倘沒有藝術天分,干脆不要從事藝術工作,否則,痛苦得很。嘗試是可取的,一旦嘗試過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藝術天分,便“立即放棄”[3]?梢姡刑熨x,否則依照他的想法,創(chuàng)作也早放棄了。我想,黃霑的天賦并不僅僅在音樂上,他之才能在很多領域有所成就。他本就喜歡多變,從來都沒有試過同時做少于三份的工作,因為少于三份他便覺得悶。我想,他之所以能從音樂上有所建樹,除了音樂是影視并不發(fā)達、游戲也少見的童年最為有趣的事情,還有就是那份光彩奪目的感覺吸引了他。黃霑不甘于平凡,他對在鎂光燈下的亮相很是受用。在港大讀書期間,成了小名人也常在電臺出入的他很為自己自豪過。后來,他對填他人的旋律竟然也覺得不夠好,開始邊寫邊改,出了成品便給唱片公司的人聽。
1962年,梁日昭先生接了一項奇怪的工作,錄國語唱片。老板呢?便是唱粵語流行曲很出名的呂紅[4]小姐,甚至還是“粵語流行曲之父”周聰?shù)睦习。梁先生任呂紅小姐的唱片公司的國語唱片監(jiān)制。黃霑稱多年后,他也沒想明白呂小姐為什么要出錢出國語唱片,且他也沒有機會去問清楚。她找了幾個電視臺的DJ,如許綺蓮、黃志恒,都不出名,有個稍微出名點的便是歌星陳君能。這張專輯要唱八首歌,組成一張黑膠唱片。當年陳蝶衣寫詞的價錢是一首100到130元。黃霑呢?一首拿40元。
第一次作詞,興致極高,一口氣寫了八首,可見霑叔的高產(chǎn)早已有之。其實,這開始作詞也有糗事,因為自己的國語實在太差,發(fā)音都發(fā)不好,但卻不得不填國語詞,于是,只能請人幫助,一定很多倒字。這張唱片銷量也不好,也沒人放,其中有一首便是曲調(diào)取自蘇格拉民謠《Auld Lang Syne》,由黃霑填詞的《友誼萬歲》——
良朋摯友一旦分離/問何時再重敘/當初共祝友誼萬歲/約誓永遠相隨/
此景相伴別以重敘/執(zhí)手心如醉/念君此去幾年可見/離未語先流淚/
親愛離開不能相隨/難免黯然落淚/且將歡笑舉杯共對/稍釋別情離緒/
沒有今朝分離痛苦/哪有將來歡續(xù)/為了重逢快樂相敘/高唱友誼萬歲
后來,輾轉有人來找到黃霑寫詞,一般是寫電影歌曲,且偶有錄用,黃霑有時不免飄飄然。其實,這種被錄用除了詞作本身好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梁日昭先生的推薦。梁日昭對黃霑的才華很是肯定,便讓其嘗試作詞。開始雖是偶然,日后三十年所累積的一聲“詞王”,卻不是偶然。說來傷感,“粵語流行曲”歌手呂紅出唱片,竟然是國語歌,足見粵語歌曲的尷尬。
3
寫詞不易,開始,他一年也就錄用一首,之后越來越多的人來找他。但一個新手,八首詞就換了八個“40大元”,也相當幸福。說是40大元絲毫也不夸張,一毛錢就能從深水埗坐巴士到九龍,40大元?簡直就是一筆巨款。特別是1960年的黃霑進入了香港大學,主修中文,填詞對中文系的學生而言,更像是茶余飯后的消遣,而他的這種消遣,卻讓人們記住了他,甚至在紀念冊上寫著“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他的歌曲,他的文字,他的聲音,和他的演出”。在人們眼中他的名字如此熟稔,卻又如此陌生,有幾人能走進他的內(nèi)心呢?只是作詞之初,他如此幸福,喜愛之物加之每首40大元,就是如此簡單。
在他成名之后,會有后輩問及這段舊事,有些音樂的門外漢甚至前來取經(jīng)。在黃霑那里,走進音樂是如此簡單,事實上,走進音樂本就簡單。學樂器、聽唱片、聽電臺、看樂書都是不錯的入門法寶,師從何人反倒不重要了。名師少,遇上劣師易于青出于藍,或者干脆看著巴赫、貝多芬、瞎子阿炳的奮斗之路自立自強。反正一旦入了門,就解決了興趣問題,至于后來的路如何走,還要看自身。結交三五知音也重要,苦思不得之時,有朋友在側可共謀。常常看書也是好的,比如買上一本豐子愷的《音樂入門》,得到些許真?zhèn)鳎菜闶且环N方式。
說到聽電臺。在香港電臺蓬勃發(fā)展的五六十年代,官方電臺是香港廣播電臺,其中英文臺對于英文的推介并不明目張膽,而是通過歌曲使得英文深入人心。于是,音樂節(jié)目成為主要的演播節(jié)目,幾乎六成以上的時間都用來播放音樂節(jié)目。其中當然少不了正統(tǒng)的藝術音樂,如貝多芬、印度歌曲,這些音樂并不通俗,是學院派之好,倘沒有一定的音樂素養(yǎng),是難以深入理解的。
1965年,黃霑的第一首曲子被“娛樂”唱片的劉東先生看重,至此走上寫歌之路。我想這首歌,很可能就是華娃的《謎》。在“98真友情”演唱會上,甄妮開霑叔玩笑,問他“處男作”給了誰,他稱是《謎》,是首完全不流行的歌。這首曲子的詞曲都是黃霑,演唱者是華娃。華娃少年出道,中學時候以一首姚敏的《三年》奪得香港電臺主辦的公開歌唱比賽冠軍,兩人相識于合唱團,彼此喜歡,進而拍拖,也許愛情對于兩人來說都是一個謎,分開和在一起,也不過是個謎。
[1] 黃霑.《創(chuàng)作其實不難》.《黃霑文集2·想到就寫》.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54.
[2] 黃霑.《創(chuàng)作其實不難》.《黃霑文集2·想到就寫》.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46.
[3] 黃霑.《天分》.《黃霑文集2·想到就寫》.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60.
[4] 呂紅,香港60年代的當紅歌手,與徐艷秋、周聰?shù)三R名,廣東音樂家呂成文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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