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節(jié)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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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丁關(guān)上了他給姐姐扶的門后,又坐了下來。
“活脫脫是吉爾伯特的語氣!”杰里米傷心地說,“她以前從來沒有像那樣說過話。”
“邏輯上說,從瑪麗所說的‘網(wǎng)’到諸如君權(quán)神授之類的可怕的東西要不了幾步,”奧古斯丁說,“一旦你開始將人類的價值凌駕于每個獨立的個體之上。”
“只要一步——如果穿上歷史的七里靴,”杰里米說,“只要一個箭步……黑格爾!噌!——費希特!特萊奇克!馮•薩維尼!!”
奧古斯丁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沒問他為什么要浪費時間看這些晦澀難記的德國哲學(xué),因為知道他很可能根本就沒看過。他們重新添滿了酒杯。
“政客們!”杰里米說,“他們將自己的利益和國家利益完全視為一體。”他因為自己的這句妙語立即露出了諷刺的笑容,“這些正直的吉爾伯特們——他們對于徇私舞弊都處之泰然。如果他們的事業(yè)受到威脅,他們會義無反顧像犧牲敵人那樣犧牲掉他們的朋友?蓱z的瑪麗!”
在牛津(那里聚集著年輕思想熾熱而強烈的白光),人人都認為只有下等人才有對權(quán)力的渴望,甚至對強加其身的權(quán)力感到心滿意足。“領(lǐng)袖的素質(zhì)”——正如道格拉斯•莫斯所說的——“揭露的是一種劣等人種的素質(zhì)”,“野心是卑賤者的疾病”等等。這或許不是奧古斯丁會使用的那種語言,但它卻是他骨子里信奉的教義。對奧古斯丁來說,即使是誠實的政治家和政客也似乎都是一種低級的公共仆人——就像淘糞工,干著無數(shù)體面人都慶幸不用自己親自去干的臟活兒。實際上,老百姓只需要在政府系統(tǒng)出了故障、糟糕透頂?shù)臅r候才需要了解它。
吉爾伯特竟然還是個議員!奧古斯丁曾為姐姐嫁給這樣一個低她一等、對遭人鄙視的“清潔工”團體趨之若鶩的人而憎恨過她,F(xiàn)在,不可避免地,她自己也開始像“清潔工”一樣思考問題了。
“可憐的瑪麗!”杰里米又說了一遍。但是隨即一種讓人倍感安慰的想法浮上了他的心頭,“也許她只是年紀大了?”他好意提醒,“順便問一下,她多大了?”
奧古斯丁只好老實交代,說他姐姐已經(jīng)26歲了,杰里米狡黠地點了點頭。畢竟——正如這兩個年輕人所認同的——二十四五歲之后就別指望一個人的智力還能繼續(xù)保持鋒芒。
“逝者如斯!”22歲的杰里米嘆了口氣說道,“輕輕推下酒瓶,親愛的孩子。”
一陣沉默。
溫特夫人離開后,瑪麗又陷入了沉思,她獨自在起居室里喝著咖啡。是時候讓奧古斯丁遠離杰里米這樣的朋友了——除非杰里米自己能夠成長起來,而對此她卻相當懷疑。
親愛的奧古斯丁,他選擇的那種離群索居的古怪生活……當然,現(xiàn)在他要被這些節(jié)外生枝的事暫時拉進社會——審訊、報紙等等,會不會因禍得福?她確信他才華橫溢,只要他愿意好好加以利用。
瑪麗嘆了口氣。自然對于這些前途無量的青年人的肆意揮霍不亞于自己對魚卵的浪費。不單單是那些戰(zhàn)死沙場的年輕人,光是被中年吞噬的年輕有才者的數(shù)量就比戰(zhàn)爭和突然死亡所扼殺的多上十倍有余。她又是誰?又怎么敢奢望自己如此愛護和崇拜的弟弟會是那顆注定可以幸免于難、可以長大成人的小魚卵呢?
瑪麗放下喝了一半的杯子,咖啡似乎太苦了。她可能又快有第二個孩子了!來得正是時候,對波麗來說。她再過一兩天就會知道了。
如果是個男孩,那么一切將要重新來過,姐姐式的珍愛和崇拜——只是這次是波麗。
餐廳里,長長的沉默終于被打破。
“她是不是……”杰里米有些猶豫地問道,“她是不是……呃,上流社會的小孩,依你看?”
奧古斯丁突然臉色發(fā)白。“不好說,”他終于緩慢地說道,“不是,我想她不是。”
“太好了!”杰里米松了口氣,“謝天謝地。”
血液倏地沖回了奧古斯丁的臉上。“杰里米!”他輕聲說道,“這么說真是禽獸不如!”
杰里米也臉紅了——紅得發(fā)燙,他對自己說出口的話也感到驚恐。“上帝,確實如此!”他脫口而出。然后他又為自己辯解道,“但是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不是你……這一族的,你的感受是不同的。某種程度上,就不會像家人那么悲慟。”倆人的腦中同時閃出了相同的念頭:假如那是波麗呢?
奧古斯丁一下跳了起來,將酒瓶塞塞進了瓶口。“我們?nèi)フ夷俏慌吭趺礃樱?rdquo;他粗暴地說,說話間已徑直朝門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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