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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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林伯格站，奧古斯丁的火車停在了尚未結(jié)冰、正快速流淌著的多瑙河邊，發(fā)出陣陣嘶鳴。奧古斯丁愉快地走下火車，和其他乘客一起穿過了鐵軌。
在那些矮得甚至都不能稱其為站臺的“站臺”上，一個牙尖嘴利的猶太年輕人正和一群農(nóng)民開著玩笑，他用自己手上拎著的、拴住了腿的鴨子比畫著。這些農(nóng)民和火車上的一樣，似乎都穿著一種統(tǒng)一的平民制服：深灰色的布料鑲著綠邊兒，巨大的毛領(lǐng)。有一個正充滿愛意地照看著他懷里毛茸茸的小豬仔；還有一個，則像個風(fēng)箱似的滿肚子怨氣，不停小聲地發(fā)著牢騷。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體型碩大的身影徑直向奧古斯丁走來。他那頂插有羽毛、有棱紋的小提洛爾帽在人群上方上下顛動。他也穿著和農(nóng)民們一樣的制服，但是布料新些，剪裁也更好。雖然那一大件厚重、密織的衣服看起來很結(jié)實，但他魁梧雙肩上的肌肉看起來卻好像快要把它撐裂似的。他走路的步法像某個喜歡整天都在戶外走動的人……
他身后跟著一個個子矮小、膚色黝黑的人，長著猴子一樣的面孔，大概是個仆人，他接過了奧古斯丁的行李。那么這一定是沃爾特表兄了——馮•凱森男爵親自接他的客人來了！
一定是他……不過看到他的東道主竟然穿著如此明顯的“德式”衣服，奧古斯丁還是感到很驚訝。不知何故他卻沒有想過凱森一家也是德國人，就和那些農(nóng)民一樣。任何地方的紳士當(dāng)然都是差不多的：他們有點像是個國際化的小民族，多多少少依據(jù)的是英式范本。但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男爵講著一口流利的上流社會的非正式英語，除了有些俚語是十年前的過時表達以外。
沃爾特?zé)崆榈睾蛫W古斯丁握了握手，接著抓住他的手臂，帶他迅速地穿過這個整齊的村莊，他一邊詢問著那些英國親戚，其中多數(shù)是兩人都未曾見過的，一邊愉快地和人們握著手并回應(yīng)著那些溫和、恭敬的問候：“您好，男爵先生……”
“大家好！”
“大家好！”這位巴伐利亞男爵的德語簡化發(fā)音聽起來就像是在說英語“蘇格蘭大馬哈魚”，奧古斯丁想著，然后笑了起來。這兒的一切多么整潔啊，奧古斯丁注意到。照英國標(biāo)準來看，屠戶的櫥窗存貨不算豐富，不過擺放整齊得猶如神龕；相比之下，英國的那些則顯得多么邋遢啊！
奧古斯丁真希望他那身材龐大的表兄能給他點兒時間看看周圍這些驚奇的事——他幾乎要被拉著小跑起來。實際上，一個人能在這結(jié)冰的地面站穩(wěn)腳跟本就是一樁神奇的事：在村里一家藥店旁邊的急轉(zhuǎn)彎處，奧古斯丁絆倒了自己，朝著一個賣花邊的猶太老商販猛撞過去，倆人差點兒一起摔倒在地。就在那時，沿著旁邊的街道向下，有個東西像箭一樣擦著他們身邊滑了過去。一個年輕人乘著雪橇，為了避讓他們，雪橇搖晃著擦出了火花，在凍得如鐵一樣堅硬的地面上幾乎要失去控制了（地面上的雪太少了），但是它卻奇跡般地保持住了平衡，在路口中央急轉(zhuǎn)了個彎，繞過一輛牛車，沿著陡峭的邊道，向著一片上了凍的草甸沖了過去。
沃爾特剛要開口解釋，“啊哈！那就是我一幫壞小子里的老大，弗……”突然，什么東西緊跟而來，但這回不是箭，更像是低空飛行的小型炮彈——是架平底小雪橇，上面坐著兩個小姑娘，過多的衣服讓她們看起來圓鼓鼓的，兩對馬尾辮因為加速下沖而高高地翹在腦后。她們繞過了那輛速度緩慢的牛車，卻沒能及時轉(zhuǎn)彎：雪橇撞上一堆被凍硬了的沙礫，翻了車。
兩個孩子被甩了出去，頭朝下摔在了地上。神奇的是她們竟然沒有受到驚嚇，或者喪命。沒有——因為她們站起來了，雖然動作緩慢、頭暈眼花。顯然，她們受傷不輕，奧古斯丁很擔(dān)心她們。兩人的膝蓋都打著顫，一個女孩開始把手舉到眼睛上，看樣子是要哭了……就在這時，沃爾特粗暴地嚷了句什么嘲笑的話，兩個孩子立刻僵住了。
直到這時她們才發(fā)現(xiàn)父親正看著她們，但現(xiàn)在她們甚至都沒有停下來揉揉淤傷，便立刻扶正了雪橇，然后跟在哥哥后面拖著雪橇，駛出了人們的視線；雖然沒有再摔倒，但仍頭暈眼花，像喝醉了酒一樣?xùn)|倒西歪。
“沒出息的小東西，真給我丟人。”沃爾特說，但語氣里卻充滿了驕傲和愉快，仿佛期待著有人反駁似的。
奧古斯丁卻什么也沒說：他太震驚了。初次見面時他忘了仔細打量自己這位表兄的面貌，現(xiàn)在則需要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發(fā)生的這一切。那聲音、那舉止、那碩大的體型，簡直像是個食人魔，或是某個巨大的石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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