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三十一歌 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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鳩摩羅什七歲離開龜茲國,到十二歲的時候被召喚回來,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
在這五年的行走中,鳩摩羅什一天天地長大了,正如我們先前聽說過的那句話一樣:見風(fēng)就長,一日三丈。他已經(jīng)像他的母親羅什公主一樣高了。他的智慧則比身材增長得更快。他高高的前額,鼻梁尖挺,眼睛深邃,眉長炭黑。他的膚色不像羅什公主那么白,也不像鳩摩炎那么黑,而是取其適中,是一種中和的顏色。
但是在這五年的行走中,羅什公主的容顏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們知道,她現(xiàn)在的稱謂已經(jīng)是“耆婆”了。女人是不經(jīng)老的,尤其是美女。人不能頂著自己的屋檐行走,所以在這五年的行走中,中亞細(xì)亞那無遮無攔的毒太陽曬黑了她的前額,那“一年一場風(fēng),從春刮到冬”的西域狂風(fēng),吹皺了她的面龐。
且看她那一雙腳吧。昔日那白嫩秀氣的一雙天足,如今變得粗糙、黝黑,腳趾甲里鉆滿了污垢,腳后跟上布滿了帶血的口子。耆婆的這一雙赤腳,曾經(jīng)從灼熱的庫魯克塔格山的黑戈壁走過,從塔里木河那冬天的冰凌上走過。還有那荊棘四布的草原,云雀在極高極高的天空啁啾著,鈴鐺刺在風(fēng)中搖著鈴鐺,整個草原溢滿了音樂。那鈴鐺刺又叫狼牙刺,尖利無比,耆婆的赤腳就這樣從那刺叢中穿過去,一雙赤腳卻絲毫無損。
這一雙赤腳,后來把耆婆帶到了一個地方。那是一座險峻的高山,雪松沉默地兀立著,蒼鷹在山腰間棲息。這樣的山崗是為這樣的雄鷹準(zhǔn)備的嗎?換言之,這樣的雄鷹正適宜在這樣的山崗棲息嗎?哦,好一座山崗。
耆婆發(fā)現(xiàn)這山崗、雪松以及腳下的這五花草地似乎有些熟悉。最后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像少女一樣兩朵紅暈飛上了臉頰,原來他們在世界上周游了一圈以后,現(xiàn)在又重新踏上了龜茲國的地面,而此刻腳下踩著的,正是當(dāng)年美麗的羅什公主扮成牧羊女,誘惑那從蔥嶺翻山過來的苦行僧鳩摩炎的地方!
耆婆說:“我就是在這里認(rèn)識你光榮的父親的!”
她是對鳩摩羅什說的,但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他們并沒有在這片草地上停留多久,因?yàn)槟请U峻山峰上蒼鷹的鳴啾,如此地驚人魂魄,他們決心攀到蒼鷹棲息的那面山崖上去看一看。
望著那雄鷹,望著那山崖,他們中的一個說:“不要向那蓬間雀去講述天空的高遠(yuǎn),它以為你是在杜撰故事!”另一個則同樣地用這個句式,接著說:“不要向那井底蛙去講述大海的遼闊,它以為你是在夸飾生活!”
這路程看起來很近,但是他們竟然走了三天,可見這山之高了。三天后母子倆終于看見雄鷹在那里棲息,看見在棲息地的下方,一群石匠正揮舞著鏨子在山巖上鑿著什么。他們唱著凄涼的歌曲,錘子聲清脆作響。
“你們在做什么呢,親愛的朋友?”耆婆趨上前去,以手捧心,向這些石匠們問道。
“女施主,我們在鑿石窟。我們要把自己的信仰鑿在這石崖之上,一為滿足我們自己,二為啟迪后人。”
“讓我加入你們的行列吧,高貴的人們。我會為你們提供許多的圖樣,在我這些年來風(fēng)一樣的行走中,那些佛家的經(jīng)典和傳說已經(jīng)變成人物的圖形,盤踞在我的心中,幻化在我的腦海里,它們急切地想要跑出來展示自己。讓我們用石頭刻雕像,用泥塑塑像,用顏料繪畫,來表現(xiàn)這一切吧,如果不把它們從我的心中驅(qū)趕出來的話,我也許將會憋悶至死的!”耆婆用一種奇異的聲音說道。
耆婆繼續(xù)說:“我們塑一千個佛在這里。這個佛窟光榮的名字將叫‘克孜爾千佛洞’,后世的人們將從四面八方,不遠(yuǎn)萬里前來瞻仰它,在它面前求得心的寧靜。讓我們從釋迦牟尼開始,在石頭上刻畫出他的投胎、降生、成長、出家、成道、說法、涅槃以及涅槃后弟子們的結(jié)集。菩薩五百身——五百次的轉(zhuǎn)世才修煉成佛,他的每一次轉(zhuǎn)世的形象都應(yīng)當(dāng)刻于石上,勒石以銘。”
耆婆還說:“我們還要將那些佛家的經(jīng)典也轉(zhuǎn)化成圖形。另外,那些還沒有成書,但是已經(jīng)在西域廣泛流傳的佛家本生故事,也要刻到石頭上去。最后,我們還要將目光投向那些平凡的供養(yǎng)人,那些蕓蕓眾生。一個一貧如洗的貧女,她從山間中采摘了一朵平凡的花來獻(xiàn)于佛前,她就是令人尊敬的施主了!”
耆婆說的每一段話都贏得了石工們的齊聲喝彩。石匠們說,是佛的指引。他們讓耆婆來到了這個地方,他們其實(shí)也一直有所預(yù)感,知道在他們的等待中,會有高人出現(xià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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