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
“哼!給我看,我還不看了呢。偏不給你這個臉。”劉暢故意板著臉,撇了下嘴巴。
劉暢確實唐突了點。女孩的祖?zhèn)髦铮还苁撬芰细泶,還是隨便什么廢銅爛鐵,怎么說也不能輕易在一個不熟悉的男人面前展示吧。女人之間的事,最好少摻和,尤其是國際友人加異域美女,誰知道她會不會顧忌些什么。想到這里,赫津低頭大口吃肉,盡管已經(jīng)涼了,可塞進嘴里,卻似乎汁水更加醇厚。
“對了,剛才名廚出的那道密碼題呢?”劉暢嬉皮笑臉地說,“私密內(nèi)容,我才真正感興趣。”
“你這個小妞,”烏娜食指勾起,親昵地刮著劉暢滑嫩的臉蛋,“能不能給你姐姐留點面子?”
赫津領悟了,可還是裝出很慎重的樣子,搖著手機惴惴地問烏娜:“可以滿足劉暢同學的求知欲嗎?”
“那有什么?”烏娜歪了下脖子,臉更紅了,“要是不公布,好像真的是有什么了。”
赫津?qū)⑹謾C屏幕翻了幾下,遞給劉暢,“請看吧,就是這條短信。”
劉暢盯住屏幕看了半天,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密碼啊?神速!才一面之交,就轉(zhuǎn)入地下了。”她轉(zhuǎn)向烏娜,嚴肅地說,“小心明天傳出去,有人要撕了你。”
“哈哈,不會吧,就是很簡單的一條短信。”烏娜歡快地說,“你試著把短信上的每一個字母,都用前面一個英文字母代替,再讀一讀試試。”
“W、E、A……”劉暢嘴里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往外蹦,忽然歪腦袋笑道,“‘Wearrived,whereareyou?’翻譯成中文就是‘我們已經(jīng)到了,你在哪里?’簡單的移位密碼,我也會。下次我也編一條這種不可見人的短信,去考我的男朋友。”
不料這句話出口,不僅是烏娜,連赫津都睜圓了眼睛瞪著她。
劉暢似乎是很內(nèi)疚,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臉:“哎呀,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喜歡做媒。打小養(yǎng)成的壞毛病,總也改不了。一葉知秋的赫津教授,我這個缺點您能解讀出來嗎?”
“早看出來了!”烏娜伸手揪著她的耳垂,搖晃著說,“真正被撕的應該是你。”
“哎呀,我知錯啦——”劉暢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大喊道,“注意國際關系,恪守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赫津哈哈大笑,轉(zhuǎn)向烏娜:“請教一下,‘烏云’在蒙語里是什么意思?”
烏娜放開劉暢,低垂了眼簾面現(xiàn)嬌羞之色道:“就是‘智慧’的意思嘛。”
“烏云塔娜,智慧的珍珠,人如其名!”赫津凝視著烏娜,鄭重地說,“我再請教一個問題可以嗎?”
烏娜含笑點頭:“赫老師請講。”
“從我這半吊子老師膚淺的經(jīng)驗看,你應該不是普通在讀碩士生的水平吧。”赫津慎重地說,“你到中國留學,還想要進一步得到些什么呢?”
“嗯,說到點子上了。”劉暢腦袋一點一點地說,“烏娜早就已經(jīng)在蒙古碩士畢業(yè)了。她到中國留學,并不單單是學習,更確切地說是研究。研究亞洲各個民族之間文化交流的歷史。”
“哎呀,智慧的文化使者,美麗的歷史學家,失敬,失敬!”赫津發(fā)自內(nèi)心連聲贊嘆,“我在課堂上,早就該注意到不俗的你呢。”
“我覺得沒什么,很正常啊。”烏云塔娜星眸流盼,興奮的聲音說,“中國和蒙古在文化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在元代時就不用講了,兩個偉大的民族在人類舞臺上,一起輝煌過,我們原本就是血脈相連的嘛。”她眼睛里閃爍著石榴子一般的神采,“受我父親的影響,我一直就有個想法,要沿著古絲綢之路走一趟,探索古往今來中亞細亞與東亞之間溝通交流,相互借鑒融合的歷史脈絡和文化契合點。因此,起點當然就選擇在中國了。”
“了不起啊!”赫津汗顏道,“說起文化、歷史,我怎么覺得自己在女學者面前像個白癡呢。”
“術(shù)業(yè)有專攻。”烏娜爽快地說,“在符號、密碼、計算機面前,我也覺得自己是白癡。”
“受寵若驚。你這么費盡心思地夸我,我這個程序員還真找回點信心了,就斗膽往高雅上靠一靠。”赫津認真地說,“成吉思汗在西征過程中,與當時的歐洲十字軍東征,幾次你進我退,配合得恰到好處,但原因卻沒有見諸史料。因此,很多學者都猜測,大概雙方是使用了密碼傳輸消息。你走絲綢之路,如果有閑心,麻煩找個放羊的,替我打聽打聽,到底有沒有這么回事。”
“哈哈,你自己去走一趟唄。”烏娜被逗得差點沒噴出來,“也許,也許騎馬的更知道。”
“嘿嘿,”赫津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等我攢夠了錢再去吧。”
“那要到什么時候。”烏娜脫口而出,“那我可就沒法陪你了。”
語言這符號可太折磨人了。赫津愣愣地看著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這有什么難辦的?”劉暢擠眉弄眼地說,“你雇赫老師給你扛包,不給工錢,管吃管住,全齊了。”
“赫老師是高人,給我背包那得要多少錢!”烏娜一臉天真的樣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我可雇不起。”
“別,別,以后就叫我赫津吧。跟烏娜老師這顆珍珠相比,”赫津兩手比劃著,可憐巴巴地說,“我就好比菜場上快撤攤時的小青菜,五毛錢一大把。”
“你們倆怎么說著說著又來了!”劉暢鄙視地瞪了倆人一眼,“不裝,能憋死嗎?充分考慮一下身邊小透明的感受好不好?”
烏娜與赫津相互對視了一眼,伸胳膊就摟住劉暢的肩膀,“劉暢老師,我們錯了。”
“什么?我們?”劉暢甩開烏娜,驚恐地瞅著她,“求求你,還是繼續(xù)裝下去吧。太直白了,雷死人!”
“再不裝了,我餓啦——”烏娜歡快地叫了一嗓子,端起杯子里的啤酒一飲而盡,“從現(xiàn)在開始,只喝酒,吃肉!赫老師,不,赫津,以后叫我烏娜!”
走出小餐館,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外面竟然下起了今年北京入春以來的第一場大雨!
雨幕滂沱,水線如注,不寬的小街成了小溪,小溪上旋著白泡,白泡炸裂,瞬間就變?yōu)楦≡诎肟罩械囊粚用悦伤F。
赫津置身在一個小商店的房檐下,注視著烏娜高挑的背影漸漸融入蒸騰的水汽之中,好似踏雪尋梅,又似孤零無助。驀地,影影綽綽之中她似乎站住了,緩緩轉(zhuǎn)回身,橫起修長的手臂,向他做了個手勢。
簡單的臂膊流轉(zhuǎn),但卻是意味深長。這是云朵的符號嗎?
赫津回到自己租住的單元房,徹夜難眠。忽然,他想起了,烏娜至少兩次說起過,她今天要到中亞研究所查資料。哦,明白了,那手勢不只是代表了云朵,還代表著繼續(xù)!
晨曦微露,赫津忍不住拿起手機,給烏娜發(fā)去了一條短信:“大十曲由主主”。
發(fā)完之后,赫津才有點擔心。這種純中文的古老密碼,烏娜一個留學生能破解得了嗎?可沒想,不到五分鐘,他的手機就收到了回復:“羊•大=曲”。
天哪,她不會跟自己一樣也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吧!更令人驚異的是,她還很輕易就破解了這種按照單個漢字“露頭”數(shù)目表示數(shù)字的密碼:
由(1);曲(2);人(3);工(4);大(5);天(6);主(7);井(8);羊(9);
這顆智慧的珍珠!
赫津的密碼是“5+2177”(我和你一起去),烏娜回復的是“9•5=2”(九點我等你),多年來,赫津第一次早起吃飯了。
可是,中亞?他不懂啊。不懂沒關系,可以裝嘛。知識是實打?qū)嵉,裝不像,那又該怎么辦?也沒關系,表達自己一個立志“扛包”的態(tài)度足矣!
“爸爸,導彈的燃料是用什么做的?”很多年前,還是一名小學生的赫津推開廚房門,手上卷著一本書,向煙熏火燎之中的老赫發(fā)問。
老赫乒乒乓乓翻動著鍋鏟,隨手抹了一把眼鏡片上的油煙漬:“橡膠棒,就是把皮鞋底卷成大煎餅。”
“僅僅就是皮鞋底嗎?那你們這些導彈發(fā)動機專家,豈不是隨手都可以做出炸彈來啦?”
“還要加點芥末。”老赫忙著把手邊幾個小瓶里的作料撒進一盤拍好的黃瓜里,“也許還需要點花椒油,那才叫夠勁。哎,赫津,別閑著,趕緊從櫥柜底下把香油給我拿出來。”
爸爸接過兒子遞上來的一個小瓶子,隨手就往盤子里面倒。“哎呀,臭小子,這是什么呀?”
“哈哈,胡椒粉,”赫津一邊往門外跑,一邊煞有介事地大喊道,“這樣才更火暴!”
“爸爸,導彈發(fā)動機里的橡膠棒,是怎么點著的?”多年前,在航天大學讀計算機專業(yè)的赫津,在燈下詢問兩鬢斑白的父親。
“是這樣的。”父親隨手扯過一張白紙,在上面仔細畫著圖形,耐心地說,“這里是一個震動傳感器。導彈命中目標,傳感器就觸發(fā)一個繼電器。繼電器帶動機械裝置,捏碎這兩個玻璃管,玻璃管里的強腐蝕性液體流出來,瞬間熔斷旁路一根金屬絲,雷管就被引爆了。雷管爆炸,點燃了橡膠燃料。”
“爸爸,都說物喻其人。假如讓您重新選擇,您是愿意做一個雷管,還是橡膠棒?”
老赫沉思片刻,摘下花鏡悠悠地說:“我甘愿做一個雷管。實際在事業(yè)上,我也正是一個小小的雷管。干了一輩子跟導彈發(fā)動機有關的工作,與隱姓埋名的許許多多同事們一起,為國家點燃了無數(shù)起飛的長箭。”
“爸爸,我倒是跟您不同,更希望自己是一根橡膠燃料棒。瞬間的升華,將是無比的絢爛!”赫津青春的臉,在燈下平靜而暈紅,“雖然橡膠棒蘊涵著巨大的能量,卻毫不張揚,蓄勢待發(fā),默默地等待一個契機,等待一枚小小的雷管引爆自己。”
“不要總是好高騖遠嘛。”老赫不屑的口氣道,“我多次說過,你們年輕人做事,要腳踏實地。”
今天,已是退休在家的老赫從外面打牌回來,看見多日不見的兒子正堆在沙發(fā)上看一本厚書,不由得心花怒放。印象里兒子現(xiàn)在似乎除了上網(wǎng),已經(jīng)很少看書了。
“赫津啊,給油田編的軟件,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赫津連忙放下書,站起來輕描淡寫地說:“早完了。我這些日子,踏實在大學里教課呢。”
老赫一眼瞥見倒扣在沙發(fā)上那本書的名字,不禁嚇得登時大叫起來:“《蒙古入侵巴基斯坦》?這都哪兒跟哪兒呀。你是不是跑到大學里教那幫孩子不學好,搞什么穿越去了!”
“哎呀,”赫津哭笑不得,把書舉到老爸眼前,“看清楚了,是《蒙古入侵時期的突厥斯坦》。”
“突厥斯坦?這個詞怎么聽起來這么別扭呢?!”老赫忽然變了臉色,聲色俱厲地指著赫津,“恐怖主義!你怎么研究上這個了!”
“您腦子里都轉(zhuǎn)悠些什么?一會兒穿越,一會兒恐怖主義,還想不想我有點好了!”赫津被老爸氣樂了,“突厥斯坦,漢語大意是指突厥人居住地方的意思,泛指現(xiàn)在的中亞、土耳其一帶。跟恐怖組織沒有一分錢關系。突厥斯坦……”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說了我也聽不懂。”老赫煩躁地指著他,“昨天我聽大院里的人說,你前妻搞的型號成功了,現(xiàn)在享受國家津貼,功成名就!可瞧瞧你,都三十五歲了,沒家沒業(yè)的,今天被這個公司叫去給編個軟件,明天幫那個公司做個項目,閑極無聊又到大學里混兩天。這么滿世界漂著,今后想怎么樣?”
“您不要老拿她比我嘛,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赫津小聲嘀咕著,“真是沒文化。”
“什么,說我沒文化還是你前妻沒文化?”老赫又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沒文化,導彈能上天?你能踏踏實實的嗎?整天趴在計算機前面瞎鼓搗,怪不得現(xiàn)在很多碩士生技術(shù)手冊都不會查。我算看明白了,你都當上教授了,那還好得了!”
“您說的那叫科學技術(shù),跟文化不一樣。”
“哦,”老赫白了兒子一眼,“你有文化,能造出導彈來嗎?”
“我是一根橡膠棒,能派上用場的地方多著呢。”
“橡膠棒?”老赫看到兒子嬉皮笑臉的樣子,調(diào)侃道,“我看你是調(diào)色棒!上面五顏六色的,畢業(yè)十年的計算機碩士,都看不出本色了。我還是那句話,腳踏實地地干技術(shù)比什么都強。這些玩意,”他手上掂著那本書,“你看它,有什么用?”
“找老婆啊。”赫津鄭重其事地說,“正要向您匯報呢,引燃橡膠棒的雷管,出現(xiàn)了!”
老赫驚詫地揚起腦袋,“哦,這么說世界和諧了,你一直想找的淑女出現(xiàn)了?”
“不是淑女。”赫津瞇起眼睛,“通過文化學習,你兒子的層次大大提高了,看上女巫了。”
“?”老赫的屁股一下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太過分了,怎么連女巫都給我穿越出來了!”
“嘻嘻,還是一名外國女巫。”赫津眉開眼笑地說,“長得像蜘蛛精,詭計多端像白骨精。”
“這么說再要離婚,還得上國際法院?”老赫愣了半晌,忽然嘆了一口氣,“越來越搞不懂你了,要是國安局現(xiàn)在找上門來,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這時,赫津的手機響了,聽了幾句,他臉色突變,捂著聽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還真讓您給說著了,是安全局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