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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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睡會兒!
少年靠在她背后,疲累地放下手中的彎刀,喃喃地說了這么一句話。那時候,他們剛剛經(jīng)歷完一場惡戰(zhàn),戰(zhàn)場在離秦山關(guān)幾十里外的吳南關(guān)。
因為突襲,吳南關(guān)內(nèi)已經(jīng)是哀鴻遍野,尸骸滿地。
他們奉命連夜趕了過來,與正在狂歡的蠻人撞個正著。身無寸縷的少女們被吊在了街市的最中央,無數(shù)赤身的漢子伏在她們身上蠻干死沖;無辜的老人被騎著馬的士兵從街道的東頭拖到西頭;孩童們在哭喊聲中被長槍戳個對穿,高高地豎立在了旗幟的旁邊,腳下是燃燒得旺盛的篝火;被圍在外圍殘存的大雁士兵與平民漢子發(fā)指眥裂,用著血肉之軀與士兵們對砍……
人頭一個個滾落到腳下,眼珠爆裂,牙齦恨咬。
那是顧尚錦與軻華第一次上戰(zhàn)場,憤怒主宰著他們的刀劍,惡鬼已經(jīng)爬上了他們的肩頭,他們不顧一切地收割著敵人,像是兩只蝴蝶在血光與殘肢斷臂中飛舞,艷麗到了極致,也兇狠到了極致。
以至于塵埃落定之時,少年身上的盔甲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紋路,他只來得及靠在她背后,委頓在地,疲憊地說了那么一句話。
之后,人事不省了三天三夜。
顧尚錦還記得把他的身軀硬拖上馬背之時,那衣擺下淌落的血滴幾乎一路流到了秦山關(guān)。
大夫說:差點血盡而亡。
顧尚錦下意識摸向軻華的后背,從軟甲的縫隙里鉆了進去,攤開手,黏糊糊的深褐色全都是血。她慌忙地扶起他的頭,看著那緊閉的眼,蒼白的唇,早就被血汗弄得濕透的發(fā)絲貼在臉頰上,還有頸間跳動得越來越弱的脈動,都無不在告訴顧尚錦,軻華要死了。
意外地,顧尚錦居然由內(nèi)到外覺得輕松起來。
風在輕輕地吹拂著,小小的斷枝搖曳著掛在她的肩頭,像是兒時丫鬟們的細碎敲打,重了怕驚了她,輕了又怕喚不醒她,只能一遍遍持續(xù)不斷地騷擾著。窗欞外淅瀝瀝的雨絲也化成了雪,比幼兔的毛發(fā)還要軟,比最細的絲線還要輕,紛紛雜雜地從夜空上晃蕩下來。
她把頭壓在他的發(fā)頂,又嫌棄發(fā)絲太硬太濕,干脆將身上的狐皮馬褂解了下來,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自己再依偎其中,揉了揉鼻子,咬一口他的耳朵,還覺得不夠,索性把他撐起來,對著他的唇瓣狠狠地咬上去。
男人一動不動。
顧尚錦咬著咬著就盯著他的眼,仿佛只要一個不小心他就會如少時那般突然睜開,對著她抱怨:“你咬人也太疼了。”
她會啐他一口,再一次張大嘴巴,啊嗚地想要咬掉他一塊肉,結(jié)果牙齒碰牙齒,牙齦都破了血,然后捂著唇,硬是把羞澀逼成了揚揚得意。
只是,今夜的軻華很難醒來,任由她咬得皮開肉綻,那血糊在唇瓣上溫熱溫熱的,一會兒就涼透了,好像吃多了冰水,連舌頭都凍住了。
顧尚錦怒從心頭起,揪起他的耳朵,大喊:“懶鬼,起來了。”
她搖晃著他的身子:“渾蛋,給我醒來。”
“聽見沒有啊,負心漢方歸云軻華!”
顧尚錦氣呼呼地左右看了看,最后一把把他推到峭壁上,對著心口猛地一拳給打了下去。
“咳咳,咳……”軻華捂著胸口,痛咳不停。
顧尚錦抓著裙擺撕成布條,粗魯?shù)匕情_他的衣襟,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來,也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個藥瓶子對著還在流血的傷口就撒了下去。
軻華身軀抖動,硬是被活生生地痛得清醒了,看著顧尚錦熟練又快速地將傷口上藥包扎,然后一腳踩在他的肩膀上:“給老娘醒著,你想死,老娘還沒活夠呢!”
軻華喘息道:“我只是想要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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