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疲累至極的攝影師卻如蒙大赦,因為在上鞍過程中,它一直乖乖站好。波拉德跳上去,海洋餅干豎起耳朵,擺出遙望地平線的姿勢,就這樣維持了近5分鐘,一絲肌肉也沒動過,任攝影師繞著它從各個角度左拍右照。甚至連嘈雜的攝影機都舉到鼻子前了,它也紋風不動。
從抵達紐約的那天起,史密斯就現(xiàn)了原形,紐約的記者就是八棍子也打不出他一個屁來。也許是因為霍華德堅持,只有在一種狀況下他才肯合作:記者可以到馬房里看馬,但馴馬師不作解說。這其實已經(jīng)比喬治‧康威略勝一籌了,因為他也同樣是個悶葫蘆,曾有記者形容他“高瘦冷漠”,而他甚至不準記者靠近馬房。其顧慮倒情有可原,因為他擔心鎂光燈會嚇到神經(jīng)質(zhì)的海上戰(zhàn)將,害馬兒撞到頭。相較之下,史密斯還算比較友善,所以記者群簡直住進了43號馬房。
但到了5月14日,蜜月期結(jié)束,史密斯同樣把記者踢了出去,連一向親切的波拉德也不再對記者講話。海洋餅干團隊完完全全消失了,沒有人能再看到那匹馬。
其實,3天之前練習時,海洋餅干竟然需要1分48秒來跑完1英里。盡管那天跑道有點松軟,但海洋餅干到了史密斯手下之后,就一直能夠在1分36秒內(nèi)奔越1英里。紐約那年春天特別多雨,可是跑道狀況不足以解釋這么遲緩的速度,這匹馬似乎出問題了,但史密斯一直找不出來原因。距離比賽還有充裕的時間,不過他還是愈來愈憂心。他知道,有關海洋餅干出了狀況的任何訊息,都只會讓記者追得更緊,因此他只字不提,而且益發(fā)努力隱瞞海洋餅干的練習,在清晨4點就帶它去晨操。此招一直有效,直到有一天他離場的時間稍微晚了點,一群在4:30抵達的計時員看到他牽著氣喘吁吁的海洋餅干回馬房,此事才曝光。史密斯便把練習時間改到晚上8點,這次暫時沒被人發(fā)現(xiàn),但記者都知道他在耍他們了。
紐約的新聞界于是群策群力,將媒體與史密斯的對抗命名為“長島之役”。如果史密斯要保持沉默,那好,他們也以一個字都不寫的方式回敬。這招很大膽,但卻是下策,讀者大起反彈之心,此議只能作罷。于是乎,他們組成了一個戰(zhàn)略聯(lián)盟,自名為“聰明小子幫”,由一群記者和計時員聯(lián)手合作,務必當場逮到海洋餅干的練習。有人持續(xù)監(jiān)視史密斯,每位記者都分派了不同的駐守時地;計時員在練習場24小時輪班,43號馬房周圍則以同心圓的方式部署監(jiān)視人員,據(jù)報導,其中有些人甚至還藏身樹上。他們規(guī)劃了嚴密的監(jiān)視網(wǎng),并定期相聚匯整情報,如一位記者所回憶的,儼然是“一場間諜行動”。
聰明小子幫最棒的點子,是去查訪任何知道史密斯秘密訓練史的人,隨之獲悉他曾進行夜間練習,時間是晚上8點,他們終于找到他作法的時間了。
一位勇敢的計時員自告奮勇,于5月17日晚上偷偷爬上看臺屋頂,躲藏在陰暗處,一手抓住屋頂一手拿著秒表。8點整,史密斯出現(xiàn)了,先到看臺各處查看是不是有間諜,然后拿手電筒朝馬房閃兩次,海洋餅干就奔騰而來。次日全國的報紙都刊登了海洋餅干的練習速度,速度很慢,但沒有一家提到它練習的時空環(huán)境,仿佛它是在一般標準狀況下練習的,史密斯還是什么都沒說。
聰明小子幫士氣大振,《舊金山紀事報》的喬利‧羅吉特記錄下佳績:“分數(shù),記者一,湯姆‧史密斯”。
史密斯旋即發(fā)動側(cè)面攻勢,幾天之后,出乎記者與計時員之意料,他竟在大白天帶著海洋餅干出來了,朝比賽場旁邊的練習場而去。就算是夢露在十六分之一英里的標竿那里三點全露地跳艷舞,記者室也不會出動得更快了。聰明小子幫認為史密斯已經(jīng)投降,我方即將大獲全勝,都抓起秒表迅速上車駛向練習場。他們氣喘如牛地坐在那里相互道賀,靜候史密斯領著海洋餅干進場?墒,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海洋餅干始終芳蹤杳然,等到他們明白自己遇到什么狀況時,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狡猾的老史密斯看到自己讓計時員區(qū)和記者室成功清場后,已經(jīng)帶海洋餅干轉(zhuǎn)回比賽場練習去了。
史密斯知道不能故技重施,便使出最天才的一招:大隱隱于市。白天的比賽結(jié)束后,他讓海洋餅干緊接著在比賽場練習,因為他知道,計時員和記者絕對不相信他會這么明目張膽,反而不會注意到。
由于貝爾蒙特馬場規(guī)定在比賽后練習必須提出申請,史密斯得先征詢馬場評審的意見。電話鈴響時,評審正在開會,有位叫艾迪‧法瑞的記者正巧在旁邊,便接了這通電話。史密斯請求比賽后使用跑道,法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回頭轉(zhuǎn)告馬場評審,對方說可以,他轉(zhuǎn)達后,立刻奔向記者室通報。這真是走運,那天比賽后,22位竊竊發(fā)笑的記者和計時員躡手躡腳來到看臺最高處,潛身躲入記者室里,連燈也不敢開,大家都從觀景窗偷看。他們?nèi)杠S地看著史密斯讓海洋餅干練習了一又八分之一英里,次日的報紙全是這則報導,但仍舊未提練習環(huán)境。“分數(shù),記者二,湯姆‧史密斯”喬利‧羅吉寫道。
可是似乎有些不對,若干計時員注意到一項極不協(xié)調(diào)的細節(jié):史密斯竟顯得很開心。喬利‧羅吉后來也猜疑,那匹馬到底是不是海洋餅干,并且想到應該在加州的烈酒已經(jīng)很久沒露臉了。難道史密斯知道接電話的是記者嗎?“我不知道在這樣的對抗賽里誰是贏家,一個印第安斗士的直覺,還是運氣那個狡猾的老小子,”羅吉后來寫道,“我自己的感覺是,海洋餅干和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