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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1903年9月
  但凡你想獨霸一整個頭等包廂,那你就得預(yù)訂下包廂里全部的四張席位。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最近幾個月以來,波塔•洛基斯一直對這趟長途旅行充滿了擔(dān)憂,一想到所有的細(xì)枝末節(jié),她就感到痛苦極了。不過,在她動身離開莫斯科的那個清晨,酒店前廳的桌子上會放著四張專門為她準(zhǔn)備的頭等包廂的車票,在某種程度上這幾張車票會給她帶來一些慰藉。
  波塔從左面走下大理石樓梯,下樓的時候她一向都會選擇左面的通道。高高的天花板下回蕩著她的腳步聲,她的手滑過樓梯扶手上雕刻的蓮花。在莫斯科這座城市里還有另外一所宅邸也有著同樣的前廳,那個前廳還有埃及石柱,每一個柱頭上都立著一座無與倫比的彩色獅身人面像。除了這兩個前廳外,波塔不清楚全俄羅斯是否還能找出第三個那樣的前廳,不過她覺得不太可能。盡管她并不是那個前廳的設(shè)計師,也沒有參與施工,那座前廳更不屬于她,不過好歹她曾經(jīng)就住在那座房子里。對出租車司機和新結(jié)識的朋友,波塔給他們留下的地址永遠(yuǎn)都是那座房子的地址,每當(dāng)朋友剛剛來到莫斯科的時候,波塔也永遠(yuǎn)都等在那個前廳里迎接著他們。這一切都令波塔感到心滿意足。
  天色尚早,前天夜里聚會遺留下來的煎餅味、熏鱘魚味和雪茄味仍舊彌漫在房間里。墻角里的椅子背后還有一只玻璃酒杯,另一只則擺在窗臺上,地板上散亂地落著幾根鴕鳥毛。琥珀色的桌子上擺著一叢凌亂不堪的蘭花,就在那束蘭花下躺著一個奶油色的信封,里面裝著四張頭等車廂的車票,以及一張簡短的字條,上面寫著一路平安之類的祝福。另外,信封里還附上了兩百盧布。字條是羅莎•迪福多芙娜寫的,她是馬爾基爾家族的掌門人,對波塔而言,除了生養(yǎng)自己的母親之外,她就是真正的母親。波塔甚至沒有指望過對方能給自己哪怕五十盧布。
  馬車夫穿著跟綠色酒瓶同樣顏色的長袖上衣,腰上還束著腰帶。他拉開前廳的大門,對波塔說行李已經(jīng)全部裝上馬車,馬車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了。波塔道了聲謝,然后拿起桌上的信封,將其裝進了自己的隨身手提箱里。等馬車夫離去后,她又對著掛在桌子上方的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這身穿著從來都萬無一失,不僅顏色同她的膚色非常和諧,而且裙子就像蠟一樣貼伏在她的身上。她又看了看后背,以確保腰帶沒有打彎,然后再抖抖裙擺上的荷葉邊。波塔始終堅持著一套著裝原則,領(lǐng)子上不能有額外的線條,只能穿鯨骨綢緞襯裙,襯裙上必須裝飾有蕾絲花邊,而且襯裙絕對不能出現(xiàn)皺褶,此外,緊身胸衣的正面必須挺括。她常常需要一刻鐘才能戴好手套,因為手套的尺寸太精確了。
  走下樓梯,波塔見到了馬車夫,對方已經(jīng)拉開了車廂的門。馬車夫接過波塔的手提箱,將其放在了車廂里的座位上,然后托著波塔的手肘,扶著她鉆進了車廂。車廂里聞起來有一股孟德爾•阿法納斯特洛維奇常用的萊姆剃須香皂的氣息,以及他的貼身男仆最常用的鞋油的氣味。座椅上鋪著皮墊子,一邊還擺放著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護膝皮毯,地板上隨意地攤著一張報紙。波塔沿著騎縫線把報紙重新疊好,壓平四角,然后將報紙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坐火車的時候可以用這份報紙來打發(fā)時間了。
  馬車夫爬上了車廂,他彈了一下舌頭,輕輕地?fù)]起了馬鞭,馬車猛然向前躥出了一步。沒用多少時間他們就穿過了別爾哥羅德 ,走過尼古拉斯卡雅大街 后又沿著花園環(huán)路來到了阿爾巴特區(qū),這里矗立著很多用灰?guī)r建造的高樓,墻面上都用黑底鍍金的俄語或者法語標(biāo)志出商店的名稱。這會兒,四周各座教堂都響起了鐘聲,大家都在各行其是地向市民報告著時間。馬車丁零當(dāng)啷地走在街巷里,幾乎在每一個街角都要停下來讓乘客下車,然后再繼續(xù)招攬到更多的乘客。波塔乘坐的馬車接著又通過了波羅丁斯基大橋和伯里基奇大街,徑直朝著布蘭揚斯基火車站走了下去。波塔就要在那個火車站上車,然后一路西行,終點就是烏克蘭,或者說是大家口頭上公認(rèn)的“小俄羅斯”。
  同許許多多的大俄羅斯人 一樣,波塔覺得基輔 及其周圍諸省只是俄國的偏遠(yuǎn)前哨地區(qū),封閉落后,不過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俄羅斯風(fēng)格的影響。波塔并不歧視波蘭語和德國文化對那些地方產(chǎn)生的影響,不過她也贊同俄國統(tǒng)治者的觀點,他們認(rèn)為烏克蘭文化及語言對俄羅斯文化沒有起到過多么重要的作用。學(xué)校和政府各個機構(gòu)里都禁止使用烏克蘭語,人們普遍認(rèn)為只有流氓惡棍、貧民窟里的懶鬼,還有鄉(xiāng)巴佬才會說烏克蘭語。波塔出生在小俄羅斯,她從來不會跟任何大人物提起這個微不足道的事實。她是一個大俄羅斯人,所有人都能通過她杰出的技藝、品位高雅的穿著,以及全身上下透露出的優(yōu)雅氣質(zhì)看出這一點。
  在整整兩天的旅程中,自莫斯科出發(fā)后,波塔將穿過斯摩棱斯克、戈爾巴喬夫、巴赫馬奇和切爾尼戈夫 ,最后到達基輔。這幾天,波塔愜意地享受著包廂里獨自一人的時光,讀讀報、睡睡覺,要不然就隨著一路向西的列車好好看看東北方黑壓壓的松樹林是如何逐漸變成了西部起伏不平的麥田。波塔完全沉醉在孤獨中,她細(xì)細(xì)地體味著與世隔絕的滋味。此刻,她懸浮在兩個世界之間,對于任何一個世界來說她都是異鄉(xiāng)人,她同兩個世界都毫無瓜葛,也完全拋卻對這兩個世界的期望;o以南一百三十俄里 的切爾卡瑟是小麥主產(chǎn)區(qū),火車開到這里時波塔的包廂里無端地闖進來一位乘客。這個臉蛋紅撲撲的女人穿著一身淡色的薄棉衣服,外面套著一件繡花短夾克,里面還穿著高領(lǐng)掐腰襯衣,頭上戴一頂寬大的帽子,帽子上插滿了羽毛、假花和熱帶植物的葉片。這套裝束讓人看了都會不禁感到炎熱,而且戴著這樣的帽子還能穿過車廂的門,這一點也有些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對不起,這是私人包廂。”波塔說道。她感到有些緊張,這個女人顯然是打算就這樣拎著行李箱、陽傘和大大小小的包裹坐進她的包廂了。
  女人停下手,不再用車票給自己扇風(fēng)了。“是嗎?”她推開手里的包裹,看了看車票,然后又打量了一番門上的號碼。“可這就是五號車廂。我買的就是五號。”
  “不可能。我預(yù)定了整個包廂。”
  “真的?”
  “當(dāng)然。”
  結(jié)果,女人的車票上的確印著波塔的包廂號。按理說,應(yīng)該是鐵路公司出面更正這個錯誤,將這個女人安排到其他車廂里去,可是這趟火車已經(jīng)滿員了,女人無處可去。
  女人又回到了波塔的包廂里。她在波塔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然后在四周的座位上攤滿自己的行李。她對波塔說:“很抱歉打擾到您了,我不會妨礙您的。您心腸真好,還能允許我坐進您的包廂。”
  波塔冷冷地沖對方笑了一下,那個笑容一閃而過,她竭力讓自己不去注意對方身上那條塔夫綢襯裙品位低下的沙沙聲。她原本可以大驚小怪地跟對方聊聊天,不過她還年輕,而對方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至少也有四十多歲了。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波塔清楚在火車上侍應(yīng)生、馬車夫和衛(wèi)兵之類的人都更看重年齡,而不是容貌。她本來可以冒險問問對方,不過無論如何她都會失敗的,一旦失敗就意味著接下來的旅程她就不得不面對一個悶悶不樂的胖女人了,而且這個女人距離她不超過三英尺。波塔并不甘心接受這個現(xiàn)實,不過她還算是比較鎮(zhèn)定。
  頭幾個鐘頭里,兩個女人一直客客氣氣的,不過誰都沒有吭聲,只是各自讀著書,偶爾瞟一眼車窗外轉(zhuǎn)瞬即逝的風(fēng)景。收割后滿是褐色麥梗的田地,草垛堆放點,女人們裹著招搖的頭巾揮舞著耙子將高高的干草碼放到馬車上,用圓木搭建的農(nóng)舍在外墻上抹了灰泥,斜頂屋上鋪著茅草,還有套著又重又彎的軛具的馬匹,那種軛具被稱為“杜厄”……放眼望去窗外五彩繽紛,雄獅般的干草垛、黑色的土地、銀色的樹皮、腰間扎著紅皮帶的男式短上衣,繡花襯衣的顏色也如同復(fù)活節(jié)彩蛋一樣。所以這一切都在明晃晃的藍(lán)天的映襯下顯得那么清晰。
  過了一會兒,女人沖波塔說了聲抱歉,隨即便艱難地站起身,走到車廂門口。包廂并不算逼仄,可是由于有些肥胖,她只能搖搖晃晃地挪到門口,顯然她覺得自己最明智的選擇還是提前向波塔表示一下歉意。等她離開后波塔趁機察看起了她的帽子,她的帽子就扔在座位上,旁邊還放著手套和一本皮面的旅行讀物。波塔非常清楚從帽子上就可以對一個人進行充分的了解。波塔面前的這頂帽子乍一看像是出自派特羅伏加大街 的“奧什瓦恩兄弟”服裝店,不過仔細(xì)瞧瞧就能清楚地認(rèn)出它不過是一個精工細(xì)作的仿制品,雖然昂貴,但終究還是不能跟莫斯科的水平相提并論。波塔對仿冒品并不反感,她自己當(dāng)然不會選擇仿冒品,不過這種東西對某個階層的人而言非常實用。波塔不是一個勢利眼。恰恰相反,她滿腦子都是時髦而積極的觀點,不拘泥于傳統(tǒng),她的思維更符合新到來的這個世紀(jì),而不是剛剛結(jié)束的那個。除此以外,現(xiàn)如今她自己也是一個小俄羅斯人,她不得不面對這些東西。
  等女人回來的時候波塔已經(jīng)將帽子分毫不差地放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她自己也坐回到了馬鬃座墊上,還把兩只腳藏在了自己的裙擺下,裝出一副一直在讀書的樣子。
  “乘務(wù)員正一個包廂一個包廂地巡視呢,”那個女人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走到一半開始宣布消息可不是什么好兆頭。”這個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女人面相看上去倒是非常慈祥,無論坐在哪里,她那兩只豐滿的乳房都會踏踏實實地耷拉在她的肚皮上。她不停地?fù)崤共康娜棺,好像這樣就能讓她那個圓滾滾的肚子消失似的。
  “我覺得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咱們不是還在往前走嘛。倘若是火車或者鐵軌出了事兒,咱們肯定就停下來了。”
  過了幾分鐘,有人敷衍了事地敲了敲門,還沒等有人應(yīng)聲乘務(wù)員就拉開了包廂的門。“很遺憾地通知你們一聲,今天餐車不供應(yīng)魚。”說話間他的大胡子很多余地抽搐了一下。
  “沒有魚嗎?”那個女人一邊說,一邊用手絹擦了擦淌著汗的面頰和上嘴唇。天氣很熱,而車窗又卡住了。
  “夫人,很抱歉。切爾卡瑟的魚不符合我們的要求,不過我們還是設(shè)法搞到了一些上乘的烤牛肉。”
  “午餐就吃點兒烤牛肉?不,我可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好吧,我自己能對付。拜托了,不要再來煩我了。”
  列車員退了出去,女人愁眉苦臉地凝望著窗外的第聶伯河,河水沿著鐵軌不急不忙地流淌著。“您能想象的出來嗎?整整一條河,居然沒有能夠供應(yīng)給火車的魚。我一直覺得這家鐵路公司還不錯。”
  幸運的是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特列季科夫身體強壯,對生活非常樂觀。她擁有合理的膳食和充足的睡眠,在氣候宜人的時節(jié)還能出來走走,這一切都令她感到自豪,所以沒過多久她就克服了眼前的困難。
  “親愛的,你是哪里人?”她一邊問,一邊拍了拍枕頭,這時她已經(jīng)把糟糕的事情都拋在腦后了。
  “莫斯科人。”
  “我對莫斯科喜歡極了。真想住在那里,可是我的丈夫說只有切爾卡瑟才有小麥。你結(jié)婚了嗎?生孩子了嗎?”
  “我住在親戚家。”
  “哦!”失望之下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的音調(diào)降了一個八度。
  波塔把皮雕書簽放回到書里,然后合上了書。“就是馬爾基爾家;蛟S您聽說過他們。”她漫不經(jīng)心地說出了這個名字,好像這個名字無足輕重似的。
  “糖業(yè)大戶馬爾基爾家族?”
  “沒錯。”
  “你是說你是他們家的親戚?”
  “表親。”
  “老天,表親!”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原本蒼白的面頰這會兒泛出了喜悅的紅光,“是什么樣兒的?那么精致的生活。”說話間她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很愉快。”波塔扇著一把硬紙板做的扇子,扇子還鑲著花邊,是西南鐵路公司專為頭等包廂的乘客準(zhǔn)備的。
  “噢!肯定是的。絕對愉快。天堂,我想是這樣的?梢愿抑v講嗎?你可不是那種對隱私保密得都有些離譜的人吧?”
  波塔含蓄地笑了笑,然后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蛟S之前她對這個女人的判斷有些為時過早。接下來還有一段漫長的旅程,而她很快就要讀完手頭的小說了,坦白地說,除了自己的生活,她根本想不出來還有什么更合適兩個人交談的話題了。所以沒過多久她就跟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講起了自己在列昂鐵夫斯基大街十二號的生活。
  波塔給對方講了講他們?nèi)︷B(yǎng)在派特羅伏加公園里的馬匹,在莫斯科大劇院 預(yù)留的包廂,以及每逢周二在家里舉行的沙龍。她還詳詳細(xì)細(xì)地描述了一番自己過去在阿森涅夫女子中學(xué)的同學(xué),那些姑娘們的家族里聲名卓著的親人,還有那些聳人聽聞的流言蜚語,那可都是一個二十三歲未婚少女絕對不應(yīng)該對外人提起的事情。倒不是說波塔被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芙娜一臉赤裸裸的艷羨、興奮和嫉妒沖昏了頭,她其實跟從前一樣,只要有人問到她的生活,她就會講起這些事情。當(dāng)然,她還是刻意地忽略掉了跟自己在那個世界里的地位相關(guān)的一些細(xì)節(jié)——她是馬爾基爾家的遠(yuǎn)親。平心而論,她一直都在夸大自己同圈子里那些大人物的關(guān)系。不過,這點兒小過失又有什么大礙呢?特別是考慮到她為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特列季科夫娃提供了足夠讓其絮叨上一輩子的談資。
  “……而且,那天晚上,所有的女人都穿著露肩裝,好炫耀她們的鉆石項鏈。”波塔已經(jīng)講到了1896年五月在獵手俱樂部舉辦的那場加冕舞會。“柳德米拉•波里索夫娜的頭發(fā)上都別著一串鉆石,格拉菲娜•謝爾蓋耶芙娜則在腰上扎著一根鉆石腰帶。你應(yīng)該瞧瞧玫瑰花,成千上萬朵。到了午夜,他們還端上了一座巨大的克里姆林大教堂復(fù)制品,是用紅色的糖制成的。教堂非常宏大,是六個男人一起抬進來的。蛋糕上安著真正的門,可以打開,每一個參加加冕禮的人都說所有的細(xì)節(jié)都非常完美。”
  波塔繪聲繪色地講了一會兒那場人盡皆知的舞會,不過她還是略去了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比方說,十八號一大早發(fā)生在霍登卡廣場的那場慘劇,當(dāng)時有六十萬人誤以為免費啤酒已經(jīng)分發(fā)完了,慌亂中兩千人被活活踩死了 。說到站在俱樂部的陽臺上觀看焰火表演,波塔也沒有提及樓下轟隆作響地魚貫穿過大街的馬車。借著頭頂上焰火綻放出的耀眼光芒,人們很容易就能看到套著深藍(lán)色制服的尸體、沾滿血污的破布條、被打爛的鼻子、歪歪扭扭的眼睛,以及一蹦一跳地走在石子路上的那一雙雙赤裸的腳。波塔同樣也漏掉了馬爾基爾家族是猶太人這個事實,他們家之所以能受到邀請參加慶祝會只是因為他們家在整個俄羅斯制糖業(yè)中占據(jù)了大部分的份額,而且他們?yōu)檠鐣峁┝巳俣喽戆?的上色紅糖。
  等到波塔講完后,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隨即就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她倆一起在車廂里享用了一頓由薄脆餅、魚子醬和紅酒組成的餐食。德米特里耶夫娜拿起一塊餅干,在上面抹了厚厚的一層魚子醬,然后用瓷盤托著薄脆餅遞給了波塔。波塔彬彬有禮地接過薄脆餅,咬了一小口之后點了點頭,向?qū)Ψ奖硎玖烁兄x。
  “你的父母呢?”德米特里耶夫娜一邊問,一邊給自己也做了一塊魚子醬薄脆餅。
  波塔的臉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她抿了一口酒,然后凝視著窗外劃過的麥田。一位老人與老伴正在往墻上捆扎曬干的麥稈,為即將到來的寒冬做好防寒措施。“他們都死了。”
  “哦,太可怕了;魜y?”
  “傷寒。”
  “在我們那里過去幾年每逢夏天都要爆發(fā)一場。大家都得燒開水,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甜菜汁。幸運的是我們都安然無恙。這么說,所以你就得跟親戚住在一起?”
  “沒錯,F(xiàn)如今,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的確如此,親愛的,而且他們還是上等人家。”
  波塔的目光追隨著麥田上一群直沖云霄的烏鴉。它們在麥田上落下了一塊不祥的陰影。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就端坐在座位上,閉上了雙眼。幾分鐘后,她的嘴唇就失去了知覺,四肢也松弛了下來。說實話,這種感覺并不差。
  下午的時候列車開到了一個小站上,波塔站起身,開始收拾行李。她的那位旅伴已經(jīng)睡著了,打著呼嚕,頭枕在繡著西南鐵路公司紋章字樣的枕頭上。在包廂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時候波塔盡量壓低聲音,她可不想吵醒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只要是在旅途中搭了會兒伴,在分手的時候人們就總是習(xí)慣于擁抱、吻別,交換名片,外帶一些空頭許諾,即便陌生人之間都會如此。波塔一心想要躲開這樣的場面,她只想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掉,或許只在身后留下一抹淡淡的香水味。然而,列車猛地剎住了車,隨著車廂的抽動,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還是被驚醒了。
  恍惚了片刻后她坐起了身,擦掉了下頜上的一小攤口水,然后她看了看窗外:“到哪兒了?”
  “莫斯尼。”
  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凝視著車窗外平淡的小站,隨即她又看到波塔正在戴手套:“你在這兒下車?”
  波塔點了點頭。
  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又瞟了一眼車站。她看到光著腳的孩子們在叫賣糕點,一群農(nóng)民在等著上車,還有一個農(nóng)夫?qū)χ鹃L嚷嚷著,因為站長拒絕將他的一箱鴨子裝上行李車廂,站長一言不發(fā)地站在一旁。站臺上有一對猶太夫婦,他倆正順著列車的方向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打量著每一扇車窗。他們是在找自己等待的人。那個猶太女人身材瘦小,看上去就像小鳥一樣敏捷。她裹著一條臟兮兮的頭巾,身上套著一件簡陋的襯衣和一條黯淡的裙子。她的丈夫在亂蓬蓬的灰發(fā)上頂著一頂大蓋帽,黑色的褲子上扎著一根鼓鼓囊囊的腰帶,他的禱告披肩就別在腰帶上。走到波塔這節(jié)車廂的時候,那個女人瞬間用手捂在了自己的嘴巴上,她還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然后就激動地?fù)]起了手。
  “你認(rèn)識他們?”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問道,看上去她好像是因為有結(jié)實的車窗擋在她與猶太佬之間而感到慶幸。
  波塔飛快地掃了一眼窗外,搖了搖頭,然后就轉(zhuǎn)身繼續(xù)忙著戴手套。
  “可是,瞧啊,她在喊你的名字。”
  波塔又瞟了一眼窗外,這一次她的神色看起來是認(rèn)出了對方。她漠然地沖對方隨意揮了揮手。“噢,是里芙克,她是家里養(yǎng)雞的用人。那個是他的丈夫。我想是家里人派他倆來接我的。”
  “為什么她一直沖你那樣招手?”
  波塔聳了聳肩:“他們就是兩個小孩兒。”說完她探過身子,在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芙娜的兩側(cè)面頰上都親了一下。“好啦,答應(yīng)我,你會來看望我。這個月底我就回莫斯科。給你,我的名片。”
  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將波塔的名片塞進了自己的錢包里,然后又急忙翻找出自己的名片。“你覺得我能跟馬爾基爾家的人見見面嗎?”
  “當(dāng)然嘍,我們會招待你的。”
  “你真這么想?”亞歷克桑德拉•德米特里耶夫娜一邊問,一邊從一個刻了字的銀匣子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波塔。
  “期待您的到訪。”
  波塔將對方的名片收進了隨身的袋子里,袋子里裝的都是肯定要被丟掉的東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最后又道了一次別,然后她就走出了包廂。她原本可以立即下車,不過她還是穿過了一節(jié)節(jié)的車廂,一直走到最后一節(jié)車廂才下了車。
  就在下車后的一分鐘里波塔就感到小俄羅斯的夏日撲面而來,她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這里的夏季有多么炎熱,忘記了這里的天氣曾經(jīng)令她的肢體多么沉重,讓衣服全都緊緊地粘在她的身上。她必須想個辦法縮短這次探親的日子。在這樣令人發(fā)指的鬼地方,她連一個星期都待不住。從火車站望出去,看著塵土飛揚的馬路,波塔覺得單單是炎熱和蒼蠅就已經(jīng)快要讓她活不下去了。
  幾個搬運工斜靠在站臺上的陰涼地里,其他大多數(shù)人都坐在周圍的石臺子上。他們都留著邋里邋遢的八字胡,身上穿著土布上衣,外面套著臟兮兮的圍裙,腰上扎著粗重的繩索。波塔撐開陽傘,招著手叫來了一名搬運工。之前站臺上的搬運工就全都盯著波塔,大伙兒都指望著能招攬到一樁輕松的活計。
  “看見站在頭等車廂那邊的那對猶太夫婦了嗎?”波塔一邊問搬運工,一邊將幾個戈比放在了對方的手心里。“告訴他們波塔在車廂另一頭等著他們。”搬運工點了點頭,然后就大步流星地遵照波塔的吩咐去找那對猶太夫婦去了。波塔看到那對夫婦聽搬運工說完后就轉(zhuǎn)身打量起人群。那個女人一瞥見波塔就立即跑了過來,她的丈夫拖著緩慢的步伐跟在她的身后。
  “波塔!”猶太女人大叫了一聲,一下就摟住了波塔的肩膀,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里。“我們一直很想你。噢,我們多么想念我們的波塔啊!”她親吻了波塔的雙頰,然后又把波塔摟在了懷里。“哈伊姆,瞧瞧她。多么優(yōu)雅的淑女啊……真是一個大美女。我根本就認(rèn)不出她了。”
  “你肯定能認(rèn)出她,無論在哪里你都能認(rèn)出她。”她的丈夫說道。
  “當(dāng)然。不過就是長大了,變得這么漂亮了。瞧瞧她,真是個大美人。”
  她的丈夫終于等到自己可以開口的時候了,他用兩只手臂攬住波塔,緊緊地?fù)е?ldquo;我一直很想你。”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沙啞。
  波塔心里念叨著“我也很想你們”,她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猶太男人的身上帶著一股雜貨鋪、泡菜和車軸潤滑油的氣味。即便隔著平紋棉布裙,波塔還是能感覺到對方的那雙長年勞作的手有多么粗糙。等他又繼續(xù)摟了她一會兒之后,波塔便輕輕地掙脫了他的懷抱。
  “我還有一個大箱子,”波塔用眼睛掃視著站臺,“就在長椅那邊,咱們能叫一個搬運工去把箱子搬過來嗎?”
  “搬運工?哈伊姆,聽聽她是怎么說的。從莫斯科來的淑女。別犯傻了,我們自己能行。好啦,趕緊了。大家馬上就來了。”
  “大家?”波塔克制著情緒。
  “沒錯。當(dāng)然啦。索尼婭•齊伯斯坦,恰婭•克里斯諾伊,派塞勒和她的幾個女兒,阿弗拉姆和齊日勒……大伙兒都想見見大名鼎鼎的波塔•洛基斯,從莫斯科趕回來的波塔。”
  “現(xiàn)在?”
  “干嗎不趁現(xiàn)在呢?”
  “可是我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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