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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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在北平站，商量著如何去學校。她們當中，有三個人去輔仁大學，兩個人去師范大學，一個姑娘去燕京大學。姑娘們激動而又戀戀不舍地擁抱著，揮手告別，離開了車站。
北平車站比小城要大得多，車站的兩邊排列著各種食品店，還有很多小攤販在叫喊著。馬車，人力車，偶爾也會有轎車駛過。街面上很臟，舜瑤穿著的皮鞋，一下火車就沾滿了灰土。人聲嘈雜，人來人往。祥濤叫了一輛三輪車與舜瑤一起離開了車站。
塵土在車后飛揚起來，一路上跟隨著他們。舜瑤在小城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大的塵土，她身上的外衣很快就罩上了一層灰塵。他們穿過一條大馬路，便進入了王府井大街。這是一條由南通向北的商業(yè)街。祥濤感慨地對舜瑤說：“三妹，你看，還是北平大呀！你看，北平的這條商業(yè)金街，許多名店都在這條街上呀！”
舜瑤一眼就看到了亨得利表店。絲綢店、點心店、皮鞋店、餐館和小吃店，一間挨一間，高高低低，沒有一點兒空隙，店鋪的門臉兒幾乎全是大紅色的。人流熙熙攘攘，三輪車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看得舜瑤眼花繚亂，她只顧東張西望，在她的眼里，一切都顯得新鮮有趣。
祥濤看著三妹對北平充滿了好奇，笑著說：“三妹，別急，等你把入學手續(xù)辦好以后，我?guī)闵线@里來轉一轉�！贝蟾绲脑�，讓舜瑤只覺得臉上熱乎乎的。
三輪車夫賣勁地蹬著車帶著他們穿過一條又一條胡同，胡同是北平固有的街道，一排排的四合院組成了一條條胡同，這種模式的街道成為北平的一個建筑特色。條條胡同，整齊排列的房屋吸引了兄妹倆，祥濤也好奇地看著從圍墻里露出來的屋頂和不同的大門。車夫左拐右轉不知繞了幾個胡同，最后，他在一個大門洞前停了下來，用手指了指那扇大門告訴他們，那就是輔仁大學。
祥濤付過車費，提起小皮箱，舜瑤手里挎著藍色小包，一同邁上臺階。
這就是輔仁大學，男生部設在濤貝勒府內，女生部設在恭王府內，它坐落在北海后門，位于后海南岸，環(huán)境優(yōu)雅，交通方便。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里，住宅及大門直接代表著主人的品位和社會地位。所謂“門當戶對”，“門第相當”，就是這個意思。這座王府，雖然無法與故宮相比，但也氣勢顯赫。四周高厚的灰色圍墻，把一座九進的大型四合院圍在了里面。
這座四合院以中院為主院，兩側還有東西跨院，可謂是“深宅大院”。里面造有假山，修有花園，池塘里面浮著荷花葉子，幾棵滄桑大樹，繁茂的樹葉已經有點兒發(fā)黃了�；ú蓦S著季節(jié)雖已由綠變黃，卻散發(fā)著秋季的芳香。一道極其講究的大門位于院落的中軸線上，它便是垂花門。在它的兩側連接著抄手游廊，游廊的外側是一道墻。它把院落分成了內外兩個部分。
四合院外有隔墻，內也有墻壁，院套院，屋連屋。這種復雜的院落，讓剛從外邊走進來的兄妹倆感到新奇。
舜瑤著了迷似地看著柱子上的雕飾，檐下的蘇式彩繪，這些都與小城洋式建筑完全不同。
祥濤的催促聲打斷了她的遐想。他們來到辦公室，舜瑤付了半年的學費及生活住宿費等所有費用后，便由一個女指導員帶著她來到后院，這是兩座女學生宿舍，原是王府的瞻霽樓和寶約樓。
舜瑤被分在瞻霽樓八人一間的大房子里。這是一間四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坐南朝北，沿著墻擺著床，屋子的中間放著長桌子及八把椅子，每個人都有一個可以放衣服的衣柜。
這是西洋史系的女生宿舍。舜瑤看著這間屋子，感到還滿意。高屋頂，白墻壁，磚地面上沒有灰塵，陽光從寬大的窗戶外邊射進來，把房間照得亮堂溫暖。每張床上都鋪著雪白的床單，還有被褥，看上去比較舒適。幾個女孩子見到舜瑤，馬上熱情地打招呼并相互做介紹，她們已經開始精心地布置起屬于自己的那一塊空間了。舜瑤并沒有急于整理東西，她放下小皮箱便出去了。
舜瑤站在王府門外，望著氣派的府門，若有所思地說：“喔，原來門當戶對，就是這個意思呀！怪不得爸爸總是嘮叨著我們家的孩子一定要找門戶相對的人家吶！這還得從建筑上去尋找根源吶！”
祥濤贊許地說：“三妹，就是嘛，我們家是買賣人家，門戶是相當重要的，爸爸說得對，門戶不對，說話都不方便嘛！”
兄妹倆走在北海后門的街道上，邊走邊聊邊欣賞著北平的秋色。街道兩旁種著柳樹，楊樹和槐樹，枝繁葉茂，有的葉子已經有些變黃了，雖已是下午五點多了，但天色還很亮，太陽的余光散發(fā)著金色的光彩照在路上，北平的秋天，秋高氣爽。可是，到了傍晚，馬上就會感到涼意。舜瑤披上外衣與大哥并肩走在一條食品街上，各種小吃的香味從館子里向外飄出來，令人口饞。在小城也有很多名飯店和名餐館，但像北平那樣獨特的風味小吃還沒有見到過。兄妹倆饑腸轆轆，他們走進了一家風味小吃店。
酥火燒、糖耳朵、豌豆蓉、江米涼糕，還有麻團、炸糕、油條，都讓他們看著就想吃。兩個人找了一張靠窗戶的座位坐下后，要了一桌子小吃，他們真的餓極了，不顧一切地往嘴里送東西，幾盤下肚，身上感覺踏實了許多，他們放慢了速度，開始閑聊起來。
祥濤遺憾地說：“三妹，要是可以帶回去該多好！爸媽一定喜歡吃�！�
舜瑤說：“大哥，我們可以給爸媽買盒裝的北平點心帶回去嘛。”
祥濤點了點頭，說：“對，對。等以后我們在北平開了店，爸媽想吃什么，都可以在這里吃到�！�
舜瑤吃驚地問：“什么？在北平開店？大哥？”
祥濤回答她說：“是啊，父親想在這里買塊地，把咱們家的生意打到這里來�！�
舜瑤暗自思忖，父親已經想到了北平。飯后，祥濤掏出懷表看了一下時間，打算送三妹回學校。他們離開小吃店的時候，已經是萬家燈火。外面的氣溫比白天要低好幾度，即使穿上外衣也沒有感到暖和。祥濤叫了一輛小車把三妹送到學校門口后，便與她分手了。他第二天一早就回小城，“天鷹”還有那么多的事情在等著他呢。
舜瑤回到學校后，穿過幾個院子來到瞻霽樓——她自己的宿舍前，這個時候，女子宿舍所有的房間都亮起了燈，她推開房門，一陣熱鬧的談笑聲像一股熱浪撲向了她。女學生們看到舜瑤走了進來，談笑聲戛然而止，眼光“唰”地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們的目光讓舜瑤感到渾身不自在。
一個女孩子迎面走向舜瑤，突然問：“你就是霍家小姐嗎？”
舜瑤笑了笑，說：“是，你是從哪里來的？”
對方俏皮地回答：“我是從天津來的，哎，與你一道來的那位美男子是誰呀？”
舜瑤的臉紅了一下，說：“他是我大哥�！�
那個女孩子又問：“唉，他結婚了嗎？”
舜瑤心里有點兒別扭，心想，干嘛一見面就打聽人家的私事，她回答：“結婚了�！彼船帥]有想到初來乍到，連個名字還不知道，就提及這類的事情，她心里有些不快。那個室友仍然熱情地對她說：“霍小姐，我弟弟在輔仁男生部念書�！彼f得很不在乎。這個時候，舜瑤才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子來。
女孩子穿一套米色西裝套裙，腳上蹬著一雙高筒皮靴，濃密的卷發(fā)松軟地垂在肩上，圓鼓鼓，白白嫩嫩的臉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神態(tài)有點兒自負與張狂。她的裝扮很隨潮流，很西洋化，舜瑤一時還接受不了這種裝扮。不知何故，她不停地問這問那，也不管舜瑤是否愿意聽下去，她叫季蘭。
季蘭一見到舜瑤，就有一種舊友重逢的感覺，她喜歡舜瑤的談吐及氣質。從季蘭的話里，舜瑤也知道了她的父親在天津擁有一個汽車工廠。此次，她與弟弟一同來北平念書，為的是相互有個照應。她父親在北平買了一個四合院，讓姐弟倆一起住。她言中有意想讓舜瑤與他們一起生活，對方的熱情令舜瑤吃驚不已。
季蘭看出了舜瑤不安的表情，開朗地笑了起來，直爽地說：“舜瑤，我相信我的判斷力，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不知為什么，初次見面，就有一種特親的感覺，我特想交你這個朋友。我比你大幾個月，你就做我的妹妹吧。”
聽了這句話，舜瑤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她被季蘭的真誠感動了，那種離開家庭的孤獨感由此也減少了許多。
季蘭出去了，一個從小城來的女孩子走過來與舜瑤打招呼，她也在圣功念書，與舜瑤不同班。她衣著樸素，剪著短發(fā)，純樸的臉上帶著一種機敏的表情，她大方地對舜瑤說：“霍小姐，實際上我們都眼熟，只是沒有機會說話而已�，F(xiàn)在，我們住在一起，就方便了。我父親是一個公司職員，家里還有幾個妹妹，我很感謝父母讓我來北平念書，他們真的很不容易。”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憂傷的神情。
舜瑤熱情地說：“我們是老鄉(xiāng)嘛，以后有什么困難，大家互相幫助吧。”
那個女孩子高興起來，說：“我叫慧敏。我知道你們家。”
舜瑤立刻說：“我家也沒有什么，只有好好念書，才能報答父母，你說對吧？”
舜瑤又與其他室友說過話后，便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從小城托運來的大件行李也已經放在了地上。這間不算小的宿舍，僅一個晚上就被女孩子們所帶來的東西擠得滿滿當當?shù)牧�。床上鋪著潔白的床單，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舜瑤拿出母親縫制的被褥鋪在了上面，床馬上變得松軟起來。她邊整理行李邊想起母親在燈光下一針一線為自己縫制衣服的情景。
收拾完行李后，疲勞陣陣襲來，舜瑤打算休息，但是，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她望著窗外的月亮，想起了父親和母親，想到了自己的將來，想著想著，她漸漸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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